趴在地上的少女,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後目光便集中在那支於黑暗裡閃爍著幽光的玻璃瓶上,表情有些微的掙扎,幾步外,伊籐誠靜靜瞧著她,沒有催促。
沒有誰不珍惜生命,特別是對狡詐但卻有堅持的人來說,他們自信於自己的智慧,即便察覺到其中有陷阱,也自信可以憑借聰明與機智得到生的機會,並挫敗敵人的陰謀。
這是僥倖心理,每個人都有的本能意識。
安靜等待著少女做出選擇,他目光稍微移開一些,然後看到了她手邊,那柄放在地上的狙擊槍,心裡的好奇、貪婪、懼怕等等情緒頓時湧了上來,雖然不知道之前給自己造成傷害的是什麼力量,但可以確定的是,光柱是由那支槍發射出來的,眼前似乎又看到那道吞噬一切,驅逐一切的金色光華,瞳孔劇烈收縮。
如果說,最開始想要抓住少女,是要奪回茉莉,那麼,他現在不只想把她抓住,還要把她毀滅!她的力量,她的心性,還有隱藏起來的底牌,一點一滴都讓他忌憚,這樣的人不能放任成長起來,否則,以後一定會讓他後悔莫及。
腦中紛雜念頭不斷湧現的時候,那邊,少女似乎已做出了選擇,她歎息一聲,慢慢掙扎起虛弱的身體,向玻璃瓶放置的地方艱難爬去,灑下的血液被她挪動的身體拉出一條紅色拖痕,於昏暗的環境中顯得格外刺目。
伊籐誠又後退幾步,雖然少女看似重傷,失去了戰鬥力,可他不敢大意,誰知道女孩會不會重傷之下,拼著一死也要殺掉他呢?
僅有未被壓制的異能,召喚來的黑暗守護在身前,伊籐誠戒備著,而少女對他的戒備並不表示出什麼異樣,吃力地挪到玻璃瓶旁邊,短短的距離,彷彿已經耗去她僅有的體力,急促喘息片刻,她才表情複雜的伸出手,拿起瓶子,看著裡面隨搖晃而波動的液體,最終閉眼,仰頭灌下!
「……喝下了!」
伊籐誠心頭一鬆,目的總算達到,只要喝下藥,她就不會死,她所保存的秘密也就不會隨她的死亡而消失,這樣一來,只要藥效發揮作用,他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無論是茉莉,還是他所忌憚的那種力量。
心中目的達到的喜悅,微微竄了上來,隨著心境的波動,一直緊繃的心神也有些鬆懈,但就在這時,灌下藥劑的女孩忽然彈身躍起,樓板在她身下炸裂,轟然巨響中,她彷彿一顆炮彈挾著破開空氣的爆鳴,陡然欺近他身前,把腰一擰,大筋崩崩彈動,側身便是一拳。
太極,撇身錘!
這一拳發出的剎那,空氣猛烈震盪,一股兇猛的煞氣撲面而來,伊籐誠只覺得眼前一花,刀子一般的拳風先壓了上來,隨後,那只內勁噴吐,冰冷氣流環繞的拳頭,果真如一柄鑲釘流星錘一般,迎面甩了過來。
拳力之剛猛,哪裡有半點重傷過的樣子,伊籐誠眼角一跳:「8號藥水的效果哪有這麼快?該死,我又上當了!」
時間已經不允許他懊悔下去,「上當了」的明悟湧上腦海的剎那,對方那流星錘一般的拳頭,已經打到面前,冰寒氣勁搶先撲上,焦黑的面皮頓時覆上白霜,危急關頭,伊籐誠手指一動,一直戒備在身前的那縷黑暗氣流,頓時延展開,化作一面薄如蟬翼的盾擋在身前。
「砰!」
撇身錘砸到盾的前一剎那,陡然變成炮拳印,模仿大炮開炮力道的內勁猛烈噴吐,腳下樓板頓時在轟然巨響中下陷,拳印如出膛炮彈,一下印上那面薄薄的盾牌,黑色半透明的盾面,在絕對剛猛的拳力下瘋狂震盪,空氣陡然爆開,伊籐誠悶哼一聲,踉蹌後退。
然而,好不容易抓住機會的少女,怎會罷休,墊步衝上,手在空中一抓一提,兩根巨大的鎖鏈,閃爍幽光憑空出現,兜頭便向他砸去。
青青的幽光劃破黑暗,還算完整的走廊,在鐵鏈的切割下支離破碎,就像坍塌的積木城堡,鏈身穿過一塊塊整齊的殘骸,砸上黑色盾面的剎那,兩種異能碰撞的波動,頓時爆開,整條走廊連著旁邊的房間,這瞬間就像一顆炸彈,猛地爆炸,彈片也似的混凝土塊四散飛射,濃煙滾滾瀰漫。
樓外,正向這邊靠近的張道全、李青林、全秀心三人,在房間爆炸的一刻,不約而同停下,彼此對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意外,顯然,他們沒想到樓裡那兩人的戰鬥,居然還未停下,更準確的說,他們沒想到那個四階的少女,此時竟還保有戰鬥力。
看著塵霧瀰漫,破碎狼藉的樓體中段,全秀心憨厚的表情下,忌憚的目光不住閃爍,還未等她下定決心是否繼續靠近,那處凌亂的廢墟,坍塌堆疊起的石塊衝破,一條由黑暗凝結的繩索甩了出來,捲上不遠處一根電線桿,繩索猛然繃直,隨後,一個渾身破破爛爛的傴僂身影,狼狽竄出,順著繩索捲上電線桿的拉力,身影在夜空劃出一條弧線,飛出十多米外,然後落到地上,連打幾個觔斗。
「伊籐誠?」
身影落到地面的剎那,三人就將他認了出來,緊接著便是荒謬感竄上腦海——一個五階,和一個四階戰鬥,不但沒勝,還弄成這副狼狽的樣子?
而且,三人明顯可以看出,伊籐誠在逃跑!
這個現實讓他們有點無法接受,甚至當三人清楚看見伊籐誠滿身傷口,神情倉惶的時候,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黑暗王子裝扮成這副樣子,別不是有什麼陰謀詭計吧?
但隨後這個念頭便被打消了,不只是他們看到伊籐誠斷掉了一隻胳膊,更因為,當黑暗王子落地翻滾的剎那,緊隨他之後,廢墟上幾條紅線一閃,堆疊起的石塊像被豆腐一樣切開,轟飛,滿身血跡的風衣少女緩步走出,兩條青色長龍一般的鐵鏈環繞在她身周,於夜空下盤出幽幽光暈,乍一看,彷彿一朵盛開的花兒,但那花兒卻帶著凌厲的死亡氣息。
少女微蹲一下,隨後身體一彈,樓板震動,喀嚓嚓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她人已藉著這一彈的力量躍上半空,轟然下墜,落點正是滾到了道路中央的伊籐誠。
這位黑暗王子雖然狼狽,卻並不代表沒有戰鬥力,眼看著少女像流星一樣,拖著鐵鏈直墜下來,把手一捲,黑色霧氣轉化的繩索,頓時變成一隻稀薄巨掌,翻掌便向少女抽去。
巨掌抽來的瞬間,一條鐵鏈如靈蛇般甩出,纏繞上去,下墜的女孩收手一拽,鐵鏈猛烈收縮勒緊,那只巨掌掙扎扭動幾下,砰的一聲爆散,下方,伊籐誠哇地噴出一口鮮血,身體本來就受到重創,之前在樓裡,被少女一下突然的襲擊打了個措手不及,走廊坍塌將他埋入其中,**傷上加傷,已經快到崩潰邊緣了,此時異能又被少女破去,精神反噬,頓時撐不住吐了血。
但是,這不代表他會束手就擒,不代表他會認命,一口鮮血噴出,強忍住內臟灼燒似地劇痛,伊籐誠勉強發動自己被壓制的異能,身邊一些黑暗蠕動著被他召喚過來,聲勢卻再沒有十多分鐘前的浩大,標示著他的虛弱。
然而一個虛弱的五階,也還是五階,只要不昏迷,他就還有戰鬥力。
新召喚來的黑暗,在他身邊盤繞一圈,猛然鑽入地下,然後,地面狂抖,裂紋卡卡浮現於水泥表面,下一瞬,泥土翻捲,一大塊岩石一樣的混凝土地面被黑色的霧氣頂開,掀飛起來,轟隆隆砸向自半空下墜的少女身影。
與那巨大的混凝土塊相比,少女纖瘦的身體,像蠅蟲一樣渺小,但就在它砸去的剎那,鐵鏈嘩啦啦飛舞,飛騰的巨石上數道紅線一閃即逝,悄然裂開,女孩穿過還殘留高溫的截面,嗖地墜落,一條拖在身後的鎖鏈於空中拉出半圓的軌跡,猛烈抽下。
「砰!」
飽受摧殘的地面,頓時被砸出一條焦黑凹痕,伊籐誠已狼狽地滾地躲開,同時放聲嘶吼:「潤二!救我!!」
到此時,這位曾經的黑暗王子,已放下所謂的高手風度,開始向弟弟呼救。
他沒辦法不這樣做,少女的神秘與詭異,越來越讓他心寒,他無法理解她所掌握的力量,無法理解她的「鐵鏈切割」異能,明明已經粉碎,精神受到反噬,怎麼這短短的時間裡又可以繼續使用,而且威力完全沒有減弱,更無法理解,她確實受傷了的,可轉眼之間,怎麼就完好無損了呢?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未知,未知帶來恐懼,這是人類本性,五階也無法避免,恐懼的他再也保持不了尊嚴與矜持,開始大聲呼救,因為恐懼的他已感覺到,再這樣下去,他,真的會死!
隨著這一聲嘶吼、呼喊,遠方密集的轟隆聲一頓,緊接著,濃郁的黑暗開始蔓延過來,一個全身黝黑無光的人,出現在道路盡頭,身形飄忽,如同影子一般向這邊穿梭而來。
果然是孿生兄弟,聽到哥哥求救,伊籐潤二立刻趕來,即使與鳳凰戰鬥了不少時間,可他的氣息依舊強大,並未有任何衰減,自他出現的剎那,一股像之前伊籐誠帶來的,靜謐、無聲,如同身處真空宇宙一般的壓力,重新壓上心頭,讓人有種身體與靈魂都在黑暗裡沉淪的感覺。
寂寞,壓抑,不斷地像深淵墜落,少女轉首看向那邊,那個模糊的身影正快速於黑暗中閃爍、穿梭,越來越近,他所經過的地方,黑暗在掙扎、咆哮,不同於伊籐誠的溫和,伊籐潤二所掌握的黑暗,是毀滅的黑暗,只有瘋狂與破壞,當她看去的時候,甚至有種自己下一刻就會被那無窮黑暗碾碎、撕裂的錯覺。
「完整的五階,真強大啊!」
化裝少女的林同書,暗暗羨慕,但卻沒有恐懼,因為他知道,潤二兄可以放棄戰鬥趕來救誠兄,但鳳凰可不願意輕易放過他。
果然,穿行於黑暗中的伊籐潤二,經過一棟大樓時,那棟大樓上不斷扭曲的黑暗忽然瘋狂掙扎著散開,就像被水沖刷過的墨汁,漸漸稀釋,透明,眨眼間,大樓底層的牆壁上放射出赤紅的光芒,高溫肆虐,空氣扭曲,堅硬的混凝土牆面,忽然熔化,岩漿一般的液體潮水似地奔湧出來,一顆小太陽攜著無盡熱量,自熔化的牆壁中撞出,橫切到他側面,返身便是一腿掃去。
猛烈的衝擊波刮飛了地皮,臨近的樓體顫抖搖晃,在那凶悍的一腿下,伊籐潤二棒球一樣被抽飛上半空,下方,放射著萬丈光明的鳳凰,拖著扭曲蒸騰的空氣與火焰騰飛迎上,兩人在半空糾纏、交手,連綿不斷的衝擊波將空氣攪得如同狂濤駭浪,不斷地向四周揮掃,狂暴的震盪,甚至扭曲了視線,將兩人交手的半空戰場變得一片模糊、混沌。
「臭*子,讓開……※」半空中,全身漆黑看不清面目的伊籐潤二,把手一抓,濃郁的黑暗在他手上凝成一根長棍,他揮棍瘋狂亂砸,鳳凰靈活在漫天棍影裡飛舞,間或瞬間突進,直拳、勾拳、鞭腿、膝撞,全身都好像鑲嵌了武器一樣,攜帶著龐大的熱量,猛烈進攻,將一直試圖下到地面去救哥哥的潤二糾纏拖住。
伊籐潤二暴躁怒吼,語無倫次,腔調古怪的漢語夾雜日語破口大罵,然而鳳凰不理不睬,只是躲閃、進攻,把他牢牢拖住,伊籐潤二試過幾次,都無法衝破她的封鎖,憋屈得越來越暴躁。
因為在這空中,廣闊的視野令他可以看到,下方孿生的哥哥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
「很抱歉,讓你失望了!」收回視線,強勁的衝擊波掃過身側,飛沙走石,佈滿污漬的風衣在勁風中狂抖,還戴著遮陽帽的林同書,向伊籐誠微微一笑,身後舞動的鐵鏈唰地一下竄去,彷彿張牙舞爪的蛇,劈頭蓋臉地朝那位黑暗王子捲去。
眼見弟弟被拖住,少女的攻擊再次襲來,伊籐誠面色慘白,但多少還保留些希望,並未束手待斃,而是奮力掙扎,貼地滾開,躲過鐵鏈的纏捲,完好的右手手指連動,那縷黑色霧氣凝成繩索被他捉在手中,往後便甩。
長長的繩索飛虹般經天而過,一下拋進身後不遠一棟樓裡,纏住了什麼東西,隨後繩索繃直,他借了繩索的力量飛騰起來,傴僂的身形霎時間穿過十多米距離,笨拙地從一扇窗戶竄進樓內。
「呵,想跟我捉迷藏?」少女打扮的林同書,震動聲帶發出清冷中帶著戲謔的女聲,學著伊籐誠曾經說過的話:「真是不自量力!」
話音未落,兩條鐵鏈陡然捲出,青幽幽的粗大鐵鏈,帶動著一股切開一切,撕裂一切的力量,猛地穿進樓板外牆,手臂揮舞,鐵鏈如刀也似斜劃而過。
牆面上紅線連閃,週遭空氣立刻升溫,原本是整體的牆壁、陽台、門洞、窗戶,一切東西,都被無聲切開,割掉,乍一看去,如同倒塌的積木或被打亂分散的拼圖,無數碎塊自樓體滑落,掉在地上,發出轟轟坍塌的聲音。
煙塵灰霧瀰漫開,陡然少掉一半底座的大樓,另一半底座也炸裂崩碎,咯吱咯吱呻吟著,頓時向前歪斜、傾倒,高達十層的樓體遮住了昏暗的蒼穹,鋪天蓋地地砸下。
樓體倒塌的剎那,二樓窗口一根繩索探出,捲住樓外路邊一根電線桿,剛躲進樓內的伊籐誠灰頭土臉的又跳了出來,手拉繩索在半空一蕩,正要竄進另外一棟樓,一手把他逼出來的林同書,怎會再放過這個機會,指揮著一條鐵鏈瞬間纏上那根電線桿,狠狠一勒,高高聳立的水泥柱立刻切斷,轟然倒下。
「咚!」
大樓與電線桿同時砸落,原本堅固的結構在巨力下變形,崩解,恐怖的重量,讓整片地面都狠狠一顫,裂紋遍佈,崩塌的碎片四下席捲迸射,濃密的灰塵煙霧如同一朵雲,冉冉升起,站在樓旁的林同書一動不動,身周鐵鏈如龍狂舞,飛來的碎塊被切開、抽成粉末,氣流攪動間,青光電閃,灰霧濛濛,的人站在那山崩一樣的殘骸邊,彷彿一朵蓮花綻放。
不遠處,站在一棟樓頂的張道全三人,默默注視著那個身影,不知在想些什麼,只能知道,今天,他們親眼看見一個五階強者,將要隕落於一個四階的女孩手裡,而那個女孩,到此時依舊戰力充沛,沒有半點損傷、衰弱。
待大樓倒塌的震動過去,煙霧被上空伊籐潤二和鳳凰戰鬥的餘波吹開,身邊舞動著鐵鏈的少女走進廢墟,扒開凌亂的碎石,一個渾身皮開肉綻,傷口沾滿血跡、泥土的人,靜靜躺在裡面,只有胸膛還在微弱起伏。
「終究……還是要死了……」下半身被一整塊石板壓成肉醬的伊籐誠,睜開眼,瞳孔沒有焦距地看向天空,口鼻間噴出一絲絲白氣,如此斷斷續續地說著。
少女沒有回答他,慢慢舉起一隻手,纖長手指撮成手刀,指甲閃爍的寒光說明了她的態度。
也許已經要死了,伊籐誠這時居然再沒有恐懼、絕望等等負面的情緒,而是從容,扯動嘴角,露出一絲勉強的微笑:「……你不該殺我……真的……你會後悔!」
「……」
「噗!」
手刀沒入胸膛,血光乍現,傴僂的屍體下方,被碎石架起的背猛地一拱,一隻鮮紅的手穿破胛骨與畸形兒的胸膛,收攏的爪間,兩坨一大一小的心肺,輕輕跳動幾下,生機退去。
然後,上方一聲飽含著瘋狂殺意的嘶喊衝破雲霄,聽到的眾人,心臟齊齊一跳,忽然有種錯覺……似乎,一個恐怖的野獸,隨著廢墟中伊籐誠的死亡,掙脫了囚籠!
呃,還是少一章……
這次不是我的問題,今天好大的風,老是頻繁斷電,那一章還沒寫完,放在明天更新……寫著寫著0點過了,應該是放在今天下午更新……唉,頭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