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了!賽裡斯人瘋了!」
威廉堡裡,不列顛東印度公司加爾各答守備司令跺腳大罵,聽炮聲,賽裡斯人至少運來了十門威力超越三十六磅海軍炮的三十斤大炮,儘管對方的伏波軍不善攻堅,人數也不超過三千人,對自己所掌握的兩千印度土邦兵沒有絕對優勢,但再多的部隊也扛不住火炮的轟擊。
賽裡斯人真是鐵了心要拿下加爾各答,加上之前所拿到的吉大港,他們獨佔孟加拉的野心昭然若揭。
這位司令是不列顛東印度公司印度陸軍司令莫頓的下屬,受莫頓的教導,對賽裡斯人很熟悉。可眼下賽裡斯人的行動卻非常陌生,在不列顛東印度公司看來,賽裡斯的擴張是分兩層,一層依附於滿南洋跑的商人和移民,他們在哪裡生根落地,賽裡斯才會把眼光放到哪裡。另一層則是避開歐洲人已經宣稱了所有權的殖民地,向南向東佔領那些歐洲人還來不及染指的空白地盤。
現在卻不一樣了,不管是吉大港還是加爾各答,都不像呂宋、勃泥乃至馬六甲、亞齊和巴達維亞那樣有大量賽裡斯移民,來往這兩地的都是以緬甸沙廉為據點的賽裡斯商人。可賽裡斯卻以這些商人受到侵害為借口,悍然發動了戰爭。
賽裡斯人轉性了……這位司令只能改變自己的觀念,正視對方侵奪利益的思想和手段已經趨近於歐羅巴。
藍衣伏波軍正洶湧而來,已被火炮轟得肝膽皆裂的土邦兵一哄而散,只有數百不列顛官兵還頑強地倚靠威廉堡主樓抵抗,但司令明白,一旦對方把大炮拉過來,再英勇的抵抗也無濟於事。
「東印度公司大陸派那些混蛋才是真正的瘋子!之前要聽進了莫頓的話,何至於落到現在這地步!」
司令沮喪地吩咐部下準備白旗,他不得不投降,這不是恥辱,挑起事端,授人口實的那些人才該為戰敗負責。
賽裡斯商人以吉大港為據點在孟加拉傾銷商貨,東印度公司那些笨蛋認為對方無視自己從孟加拉王公那獲得的貿易特權,是在走私,抓了上百華商回加爾各答,折騰死一半,現在好了,公司不得不付出失去加爾各答,乃至失去整個孟加拉土邦的代價。
威廉堡的白旗正在飄揚,馬德拉斯的白旗也冉冉升起,儘管不列顛東印度公司在馬德拉斯匯聚了上萬土邦兵,甚至連聖大衛堡都不要了,堆出了上百門火炮,守備司令更是熟悉賽裡斯的莫頓,但在賽裡斯艦隊的近千門火炮面前,這些力量連膽子都壯不起來。
「你們得不到馬德拉斯,這裡沒有華人,印度人早習慣了我們的統治,只有我們不列顛人才懂得怎麼治理這裡。我們需要理性地面向未來,簽署一份關於殖民印度的合作條約,這對我們雙方都有利。」
莫頓還在竭力維護不列顛東印度公司的利益,不列顛東印度公司特使波普爾也在極力斡旋,幾人本是舊識,莫頓曉之以理,波普爾動之以情,希望能最大限度地挽回損失。
胡漢山卻聳肩道:「我是軍人,之前的任務是打敗你們,現在的任務是監督你們按照投降協議,一個不留地離開馬德拉斯。至於你說的事,決定權在我們通事館的文官手裡,他現在應該已經在……本地治裡了。」
波普爾臉色驟變:「你們要把這裡交給法國人!?」
不列顛和法蘭西兩國的東印度公司都將印度視為亞洲腹地,彼此爭奪不休。按照李肆前世位面的歷史,雙方不間斷的零星衝突,在十多年後發展為大規模戰爭。在第一次卡納蒂克戰爭裡,法國人借助印度洋上的優勢海軍力量重創了不列顛,奪佔了馬德拉斯。但不列顛人在第二次卡納蒂克戰爭裡轉變策略,借重印度土邦力量,找回了場子。再到1757年的普拉西戰役,不列顛名將克萊武以三千大敗七萬,法國在印度的勢力遭受致命打擊,最後通過第三次卡納蒂克戰爭,不列顛人將法國人徹底趕出了印度。
而此時的1733年,克萊武還只是個八歲童子,英華以遠遠超越他國的海軍力量,如泰山壓頂,將原有的歷史軌跡徹底抹去。
為此而受惠的就是法國人,本地治裡的總督府裡,英華通事館一位年輕參贊正跟總督秘書在印度地圖上忙乎。
法國人慷慨地道:「以北緯20度為線如何?」
早在一千六百年前,《托勒密地圖》就開始以經緯線劃定世界,到現在經緯線已是地圖必備的標注方式。目前緯度的測量已很精確,只有經度還有很大問題,例如沒有確定經度起止點,更沒有日期變更線的概念,但用來地圖開疆卻已足夠。
賽裡斯人皺眉道:「你們也太貪了吧,最多16度。」
法國人叫了起來:「印度最富庶的地方都在北方,這跟面積又沒多大關係。」
賽裡斯人聳肩道:「北方關你們什麼事?你們有據點在北方嗎?印度的北方還是我們賽裡斯的國境呢。」
英華通事館的高級官員跟總督杯觥交錯,談笑風聲,參贊和秘書卻爭得面紅耳赤。
英華此時要獨佔印度還是不現實的,要趕走不列顛人,就得跟法蘭西人合作。因此如何瓜分印度,就成了雙方合作的關鍵議題。
參贊和秘書爭了一陣,都摸到了對方的底線,這就好辦了,平均一下,18度……
1733年9月27日,英華和法國在本地治裡達成《印度條約》,一年後在東京和巴黎換約,正式生效。兩國攜手瓜分印度,以北緯18度為界,北面歸英華,南面歸法蘭西。除開與雙方有同盟關係的其他國家,如葡萄牙等國的既有據點,其他國家的殖民據點,將列為兩國共同清除的目標。
很顯然,這份條約就是針對不列顛人,其次是在印度還有殘留勢力的荷蘭。
「沃波爾先生,您是在挑起世界大戰!為什麼不正視賽裡斯對亞洲的影響力,通過外交途徑解決我們和賽裡斯的爭端,就直接派艦隊去亞洲?」
倫敦下議廳裡,作為王室代表的勞倫斯爵士在賽裡斯事務特別聽證會上憤怒地控訴沃波爾,後者頗為無辜地翻白眼,他也不想要戰爭啊,不過對賽裡斯……有這麼嚴重麼?
「不列顛從未正視過賽裡斯,多年不跟賽裡斯確定外交關係,簽署確定雙方利益的合約,現在不列顛將付出代價!」
勞倫斯回國後一直鼓吹跟賽裡斯和平相處,乃至雙方攜手共分世界。他認為賽裡斯崛起對不列顛確實是個威脅,但賽裡斯不可能阻止不列顛奪得歐洲霸主的進程,不列顛也不可能阻止賽裡斯獨霸東方,這個世界將走向東西兩極。
很顯然,他的主張對「老子即便現在不是,但未來也必然是天下第一」的不列顛人來說很傷自尊,不列顛是孤獨的天命之主,怎會需要一個平等的合作夥伴,更不可能與他人同分世界。而賽裡斯……那個剛剪掉辮子二十年不到的東方古國,會是不列顛人的盟友?
勞倫斯的陳詞沒有對既有決策產生什麼影響,相反,因勞倫斯所舉證的賽裡斯情報,包括國力和軍力,下議院一致要求沃波爾增強亞洲力量,遏制「東方強盜」對不列顛貿易地位的侵害。
儘管下議院的議員老爺們成分不一,但背後都牽著不列顛的貿易利益。不列顛之所以能在荷蘭之後崛起為航海和貿易強國,主要有兩項優勢。一是倚靠正在崛起的輕工業體系,以及在印度、北美等殖民地所獲取的廉價原料和廣闊市場,可以對外輸出大量商品,由此獲利。
第二點則是堅定地推行貿易中轉樞紐的原則。沃波爾所定的一項政策就完美地體現了這個原則:如果貨物並不進入不列顛本土銷售,依然可以囤積在不列顛港口的倉庫裡,並且免除關稅。這項政策極大地鼓勵了商船主們進入不列顛的海貿體系,服務於不列顛的需要。
賽裡斯崛起,先是以廉價商品侵蝕不列顛的本土市場,現在又侵吞印度這種原料和市場的戰略要地,根據最新消息,他們甚至還進入了美洲,跟西班牙攜起了手,可能威脅北美殖民地市場,不列顛的兩項戰略根基,都在遭受賽裡斯的衝擊,目光放長遠一些,賽裡斯就是不列顛的生死之敵!
沃波爾原本還在猶豫,可接著收到的數十份國書,讓他改了主意。
日本、韓國、暹羅、緬甸、蘭納、萬象、柬埔寨等等數十個亞洲國家,竟然都通過賽裡斯使館,送來了宣戰書。
這不是賽裡斯在向不列顛宣戰,這是大半個亞洲在向不列顛宣戰……
看著大半國名都無比陌生的宣戰書,沃波爾終於對賽裡斯在亞洲的地位有了直觀而清醒的認識。如果這些國書能早於詹金斯的耳朵,提前落在下議廳的桌子上,或許沃波爾還能說服內閣和國王,重新調整不列顛對賽裡斯的政策,可現在已經騎虎難下了。
既然下不了虎,那就使勁拼吧。
懷著三分不安,沃波爾一改對西班牙作戰的疲懶姿態,在1733年10月間,一口氣派出了兩支分艦隊前往亞洲。如果跟安森先遣艦隊匯合,三支艦隊將擁有四艘二級戰列艦,八艘三級戰列艦,十艘大型巡航艦的力量。即便是面對賽裡斯人整個主力艦隊,沃波爾相信,這樣的力量也足以獲取勝利。
「如果不列顛必須要面臨一場世界大戰,才能保住自己的未來,那我們不列顛人也絕不畏懼!」
似乎轉了性的沃波爾發出了戰爭的叫囂,可同時他卻派遣使者,向法蘭西和奧地利等國傳達和平友善之意,允諾跟賽裡斯的戰爭只限於亞洲,不會波及歐洲,確保自己後院不會起火。
「咱們先打咱們的,看不列顛佬跟賽裡斯人戰成什麼情況,等著佔便宜。」
法王路易十五和首相弗勒裡如此定策,所謂「咱們打咱們的」,就是在歐洲,法國以國家力量打波蘭王位繼承戰爭,在印度,法國以東印度公司的力量攜手賽裡斯,各不相干。
西班牙更是鬆了一口氣,就等著看不列顛和賽裡斯鬥出結果,原本是孤苦的受害者,現在卻成了坐壁上觀的看客。
遠在北方的俄羅斯更懷著複雜的期待,不管是不列顛還是賽裡斯,都是俄羅斯的大敵,安娜女王釋放了無差別詛咒:「最好他們一斗百年,不死不休!」
到底誰會是勝者呢?
在1733年的年底,歐洲各國都在翹首以待,而在不列顛曼徹斯特某處鄉村,原本只用來抽水的蒸汽機發出了刺耳的轟鳴聲,推轉著巨大的飛輪,引發現場觀眾熱烈的鼓掌聲。
「線膛炮已經試驗成功了,再加上蒸汽機,我們追上了賽裡斯!我相信,我們不列顛有無數偉大的科學家,有歷代先賢積累下的寶貴知識,我們的腳步越來越快,賽裡斯人將永遠落在我們身後!科學的王冠,依然是歐洲的,依然是我們不列顛的!賽裡斯人再也不能依靠偶然的靈光和取巧的手段,從我們手上奪走真理的權杖!」
王室學會成員夏爾菲在曼徹斯特發出了「賽裡斯再度落後於歐洲,並且將永遠落後於不列顛」的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