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自然是越看越愛,覺得讓她來配自己的孫兒,勉強還配得上,喜得合不攏嘴。
可老夫人高興歸高興,她心裡清楚,梁池溪的婚事,任何人說了不算,最終作主的,還是他自己。所以她也不急,先安排衛家母女茌梅院住下,等找個時機讓梁池溪和衛小姐見個面,以衛家小姐的容顏,這事估計也就八九不離十了。
想是想得挺順理成章的,只是成與不成,那還真就不好說了,不過一切都還按照老夫人的計劃往前走,尤其是梁翰遠派人打聽過衛家的情況後,對這樁婚事更是沒有什麼疑問了。
原來衛家重提往事的原因很簡單,因為衛敏上司的職位明年就會有空缺,他想要往上走,這打點的銀兩要想個法子出,於是親事,就提了出來了。
知道原因就好,錢,他們梁家有的是,不怕人衝著錢來,只怕人衝著別的來。
老太太的心安了,更積極計劃要讓兩個小的見一面,她相信,以梁池溪的條件,任何女子見到他,都不會不心動。
本來老夫人以為這事不好辦,要詳細計劃,誰知道在她很委婉地提出讓梁池溪跟衛小姐見面時,他很爽快地就同意了。
「祖母說怎樣,就怎樣,孫兒沒有意見。」
一旁的梁曲很平靜地為他們斟茶,手穩茶定。
「子玉願意見琬瑩?」老夫人驚喜地還愣了一下,半晌才回過神來,高興地直點頭,「合該如此,每次我跟你母親提你的親事,她都是不著急,可把我給急壞了,你今年都二十五了,早就該成親了。」
「讓祖母擔心,是孫兒的不是。」
「好孩子。」這個孫子到底是她最疼愛的,怎麼看怎麼愛,「你就好好調養身子,初八那日我跟你父親說了,全家一起吃頓飯,到時你再跟琬瑩見個面,你覺得怎樣?」
「全憑祖母作主。」
「好,乖孫。」
老夫人欣慰得眉頭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送走老夫人後,粱曲上前問道:「少爺,你要不要去躺一會?」他這場病來勢洶洶,養了一個月了,還未痊癒,最明顯的就是他的體力差了很多,看一會書,眉間的倦色就掩不住。
「不必。」梁池溪端起茶杯,輕輕地聞了聞茶香,「今兒天好,我想再坐會。」
只怕好的,不是天,而是他的心情吧?
梁曲眼眸暗了暗,低下頭去不再勸他。
粱家像這樣一大家子圍坐在一起吃飯,實在是太不尋常了,就連除夕過年,都沒有過這樣場面。
先不說包括大家長梁翰遠難得在座,就連根本不可能跟他同席出現的陶靖好,居然也坐在了桌前,這已經夠讓人大吃一驚了,雖然沒有照規矩坐在他的身旁。
不過更讓眾人驚訝的是,那位常年連見一面都難的大少爺梁池溪,居然也緩緩出現了!
這實在是……
毫不誇張地說,梁家好幾房姨娘進門多年,可是連他的面都沒有見過呢。
整張桌子,除了養傷的三姨娘和七姨娘,梁家所有的主子都列席了。
梁池溪進入大廳時,一身素色的裳袍,襯得他眉目如畫,神采飄逸,分外地好看出塵,他長得一點都不像梁翰遠,而是跟陶靖妤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般。
男生女相,在梁池溪身上,一點都不違和,相反還俊美到讓人驚歎,這般風采,這般神韻,果然,上天是公平的,他的身體不好,是為了平衡凡夫俗子的怨氣。
衛夫人在看到梁池溪時,真的是用驚訝來形容,她一直以為女兒要嫁的,會是一個病怏怏連走路都成問題的男子。
這些日子,她雖然是陪著笑臉,但暗地裡也為女兒的將來流眼淚,可是現在她看到了梁池溪,她突然覺得這樣的男子,哪怕只嫁給他一天,都是美好的,她心底的不甘,瞬間被抹掉了。
所謂家宴,就在眾人皆驚的狀況下沉默地展開了。
當梁曲將為少爺準備的食物與餐具擺好時,五姨娘立刻捂著嘴輕笑出來,「我們大少爺果然嬌貴,就連跟家裡人用餐,也是獨一份,老爺……」
不必任何人出面,梁翰遠只是一個眼風,立刻就讓她把話噎了回去,而且背後開始冒冷汗。
桌面的氣氛一時僵住。
「妹妹定是眼饞大少爺的菜了,放心,今晚廚房可是專門有準備你愛吃的冰糖肘子。」
一向八面玲瓏的方素馨立刻笑著打破僵局,而其她的姨娘們也配合著笑了笑,這才讓場面沒有那麼難堪。
這二姨娘,一直都是能幹的,否則梁翰遠的後院也不會交給她來打理,這麼多年,她可是打理得井井有條。
有五姨娘的教訓,接下來沒有任何人敢隨便開口。
梁曲除了認真地為少爺布菜,她的眼睛不自覺地還是會往那個衛小姐的身上看。
她以前曾經想像過,少爺會娶一個怎樣的女孩為妻,必然要是美麗的,不說傾國傾城,但也要是清麗脫俗,這樣才配得上她俊逸出塵的少爺;脾氣自然也要是好的,少爺那麼溫柔,肯定也要娶一個賢惠淑良的妻子,要知書達禮;家世更是不用說,只有書香世家培養出來的女子,才襯得上她才氣橫溢的少爺。
這些要求,衛小姐都符合,她美麗優雅,落落大方,最重要的是,她很明顯是一個懂規識矩、有教養的人。
梁曲跟在少爺身邊這麼多年,她多少也學會了些許看人的眼光。
衛小姐挾菜時,非常斯文,絕不會去挾離自己略遠的菜,她吃飯細嚼慢咽,目不斜視,哪怕今晚大部分人的目光都注視在她與梁池溪身上,她都沒有絲毫的窘迫或者不好意思,她表現出一個官家小姐的氣派,冷靜自持,不焦不躁。
梁曲覺得自己應該為少爺感到高興的,有這樣一個未婚妻,她的少爺的將來才是值得期待的。
自從那天之後,少爺待她依舊是好的,可她總覺得哪裡不一樣了。
以前她待在少爺的身邊,只要少爺的一個眼神,她便知道他想要做什麼,偶爾哪怕什麼都不做,只要陪著他,她都是自在的,可是現在,她依然知道少爺想要什麼,仍然可以做得很好,可是那種親暱自然的感覺,好像在消失。
一種她抓不住的,迅速在消失。
少爺似乎是對她失望了,她隱隱地感覺到,但她卻無力改變現實。
她的少爺,值得最好的,而她,卻是他最壞的選擇。
她願意一輩子就這樣陪在少爺的身邊,做丫鬟伺候他,要她做什麼,她都心甘情願,哪怕將來少爺娶妻生子,她也願意以這樣的方式,陪伴著他。
不近,也不遠,剛剛好的距離。
這場家宴,哪怕有二姨娘時不時地說說俏皮話活躍氣氛,依舊顯得幾分尷尬。
梁老太太因為年紀大了,飲食清淡,不喜讓子孫遷就她,所以她只是出來略坐一坐,就回自己的房裡用餐。
梁老爺是一如既往的冰臉,沒有絲毫的情緒,陶靖妤在人前,梁家的體面還是要顧的,所以她也是靜靜地用餐,不發一語。
梁佑家的長相跟梁老爺非常相似,俊美非常,但性格也像他,沉默寡言型,只是今晚好像心情不好,眼底帶著陰鬱。
梁佑先是一看到梁曲就眼直直的看,又因為長輩都在不敢明目張膽地看,一邊吃飯還要一邊偷看,算是忙的,也無暇去做別的。
梁池溪應該算是這場家宴裡唯一自在的人,不過話又說回來,他這個人無論去到何種場合,都是自若淡定的,只不過他吃得並不多,尤其是跟這麼多人用餐,胃口可想而知。
這頓飯在二姨娘的努力下,還算是平和地接近尾聲。
梁池溪擱下筷子時,二姨娘瞧準時機這才進入正題,先是小心翼翼地看了陶靖妤一眼,「我瞧著大少爺最近身體似乎不錯,這幾日棲木苑的景兒不錯,綠樹成片,不如大少爺明兒得閒上那裡逛上一逛。」
這個邀約,大家都聽明白了,這是要給這對未婚夫妻製造偶遇的機會呢。
眾人的眼都聚到梁池溪的身上,就看他如何回應,他若拒絕,只怕這位衛家小姐就出局了,若是同意……
「二姨娘有心。」他接過梁曲遞過來的帕子,輕輕地抵了抵唇角,「既然景致不錯,自然可以去賞上一賞。」微微一笑後,施施然起身,「各位慢用,我先告辭了。」
眾人皆沉醉在他那溫潤的笑中,一直到他離開飯廳依舊回不過神來。
所謂如沐春風,大抵就是這樣的感覺了,剛剛他只不過初初展顏,竟有一種繁花開遍的燦爛感覺,這樣的男子,真是……
望向衛家小姐的目光中,有著羨慕,有著感歎。
衛琬瑩放下鑲銀烏木筷,接過丫鬟遞來的錦帕按按唇角,抬頭朝大家一笑,看不出喜怒。
第二日天公也是作美的,連日來的陰雨停了下來,一大早,陽光明媚得讓人想大聲歌唱,被雨水洗刷過的綠樹,分外清爽。
棲木苑與百花苑都是梁府的花園,只是百花苑種滿名花,百花齊放;而棲木苑則植滿古樹,綠蔭如水。
據說這座園子當初就是為了梁池溪所設,因為他聞不得花香,所以特意建了這座園子供他游息,可惜他的身體實在太差,光是竹苑都不怎麼踏出,更何況到棲木苑來遊玩。
可就算他不來,這園子也還是一直為他預備著,尋常除了植樹匠人出入,不許旁人走動,大好的景致就被生生擱置。
幸好今日添了幾分人氣,梁池溪在二姨娘的陪伴下,慢慢地在這綠樹環繞的園子裡逛著,梁曲穩穩地跟在他們身後三步遠的地方,半低著頭並未賞景。
過午時分,日光正好,不似清晨露重,梁池溪緩緩行來,倒是真心在看景,他一向喜歡自然地恩賜,綠樹青山流水各有各的妙處。
一路行來,很明顯可以感受到造這園子的人,是花了很大的心思的,假山,活溪水,
綠樹,草地,每一處景致都不同,每一處的設計都匠心獨運。
「這裡的水杉倒長得極好。」梁池溪摸了摸水杉挺拔的軀幹,讚歎地說道。
「可不是。」二姨娘也停下腳步,「這水杉,當年可是你父親花了大錢從越平運過來的,那種樹的人也一直悉心照料著,也幸好都活了。」
「費心了。」
「那都是應該的。」二姨娘笑望著他,「大少爺該累了吧?不如我們去前面的亭子歇會子?」
這才是今天的重點吧?梁池溪點了點頭,「也好。」
於是不無意外地,在亭子裡遇上了同樣來賞景的衛家母女。
互相見禮後,聊了一會,二姨娘就一拍額頭站起來說道:「你們瞧我這記性,昨兒一早,老爺交待讓我準備周家的賀禮,我竟給忘了。」
她朝衛夫人笑道:「這周家是大安的通判,周家老爺添孫,我們自然要湊這個熱鬧,只是夫人你知道我們小門小戶,對官家的規矩不熟悉,不如夫人今兒就心疼心疼我,過去幫我出個主意,看送什麼賀禮才會不失了臉面。」
這話說的,自然是天衣無縫,只是也真的太假,堂堂梁家二姨娘,不可能連一個小小的通判的賀禮都不會挑。
只是說的人和聽的人都明白,這只是個借口而已,內容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既如此,琬瑩就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是。」衛琬瑩很乖巧地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