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曉昭一有身孕,府內沉悶的氣氛開始熱鬧了起來,不只岳形期待岳家的第一個孫子出世,奴僕們也跟著欣喜不已。
因為懷了孩子,甄曉昭不再整日恍惚失神,苦苦思念在遠方的丈夫,而是將所有思念化為振作的力氣,努力養身子,吃好睡好,只求孩子能健康且平安的出生。
就在甄曉昭懷胎足月後,順利生下一名白胖胖的男嬰,母平均安,嬰兒才一落地就哭聲震天,非常有元氣,人人聽了都笑道,這孩子將來肯定會活潑,就像他爹一樣。
只可惜岳勝磊尚未歸來,無法迎接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只能從甄曉昭寫給他的家書中得知,他的兒子出生了,而且非常健康,長得像他。
邊境的形勢時好時壞,兩方打得激烈,各有勝負,卻都沒辦法將彼此一次殲滅,所以這會是一場長期的戰爭,想要勝利歸來,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甄曉昭明白短時間內岳勝磊還沒辦法回來後,也不氣餒,她現在有孩子得照顧,她會努力將孩子慢慢拉拔長大,一邊靜心等等丈夫歸來。
她相信,勝磊一定會回來的,總有一日會讓她等到!
但一年過去、兩年過去,轉眼之間岳勝磊都已經離開五年,孩子都四歲大了,甄曉昭還是沒等到他回來,只能以家書寄托相思,告訴他家中的點點滴滴,以慰他的思鄉之情。
徵人無奈,他不但錯過兒子出生之日,甚至連自己父親的最後一面,恐怕也見不到了——
「咳咳咳……」
「爹,您還好嗎?」
甄曉昭和丫鬟一同照顧著病重的公公,而孩子則交由奶娘照顧,免得活潑好動的孩子會打擾公公養病。
已經病了整整半年的岳形虛弱地躺在床上,雙頰凹陷,臉色非常難看,身子也消瘦了,猶如風中殘燭,隨時都有可能長睡不起。
病來如山倒,沒想到平常身體硬朗的岳形竟會染上風寒而一病不起,加上已邁入老年的身子不堪病魔侵擾,病情加重的速度之快,讓人心驚不已。
岳形好不容易才止住咳,伸手要想握住甄曉昭的手,卻已經沒什麼力氣,甄曉昭見狀趕緊主動握住他的手,一碰觸到他骨瘦如柴的指節,她的心便隱隱刺痛。
岳形氣若游絲的說道:「曉昭……這個家……往後就全靠你了……」
「爹,您別說這種話,您會好起來的,肯定會好起來!」甄曉昭不禁蹙起眉,不希望聽到公公說些像在交代後事的話。
他對她有養育之恩,她早已將他當成另一個爹看待,她不想再送任何一個人走了,那對她而言是何等殘酷的事情。
況且現在府內只有她一個人在,勝磊不在身邊,無法和她一同面對傷痛,她必須獨自一人承擔,更是感到痛苦無助。
「傻丫頭,人在世間走一遭,終究是要回去的,你不必為此傷心。」岳形努力扯開一抹淡笑。「能見到你生下承兒,幫岳家延續香火,我此生……已經了無遺憾了……」
「不,爹,您別放棄,我會再尋找其他的大夫,直到將您的病治好為止。」甄曉昭面露哀戚,苦苦抿著唇瓣。
「我很清楚自己的身子,明白自己……已經沒多少日子好活了……」對於生死之事,岳形早已看開,並不覺得哀傷。「唯一可惜的是,沒能再見勝磊一面……」
兒子身負重任,無法回家也是萬不得已,所以他也不怪兒子,甚至叮囑曉昭別在家書裡提起他病重之事,免得讓兒子心有掛念,影響戰事。
他微微施力,握住甄曉昭的手。「丫頭,你一定要堅強,繼續撐起這個家……等勝磊回來……」
「我會的……會的……」她眼眶泛紅,梗著嗓音回答。
人生無常,諸多無奈,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面對生離死別,卻始終看不開,無法豁達以對。
好痛,真的好痛呀……
「那就好……」岳形再也無所牽掛,放心的閉上眼,嘴角始終微微勾著笑意。
隔一日,岳形終於嚥下最後一口氣,與世長辭,而甄曉昭在床榻邊哭了一晚後,就收起淚水,堅強的命令僕人佈置岳府,掛起白幡,打理公公的後事。
現在岳家只剩她一人當家作主了,她更要振作堅強,絕不能連自己也倒下!
直到公公的後事都處理完之後,甄曉昭才把這件事寫在家書中,送去給邊境的岳勝磊,而這也是公公臨死前所交代的,若是提早告知岳勝磊,就怕他不顧一切地回來奔喪,反倒亂了軍紀。
無法見自己家人最後一面的士兵多不勝數,並不稀奇,身為將軍更該以身作則,不該有任何特權,給下屬們做了壞榜樣。
所以當岳勝磊終於知道這個惡耗時,也只能強忍住悲傷,忍下回去的衝動,消沉個幾日後,就再度振作起來,將所有的哀傷情緒深埋在心底,繼續堅守崗位。
在戰場上回不了家的人不是只有他,大家都一樣辛苦,所以他不該埋怨,這是他自己所選擇的路,既然已經決定了,就不能再回頭。
皇朝和北敖國的戰爭持續進行,而邊境的戰線也逐漸擴大,北敖軍兵分三路同時進攻,和皇朝軍再度發生激烈的爭戰,打得如火如荼,兩方的士兵死傷一次比一次慘重。
而這,已經是岳勝磊待在邊境的第七年了——
「將軍,北敖軍隊往森林內撤退了!」
熱辣辣的日陽高掛天際,此時兵勝磊正帶著手下的一干兵馬狙擊北敖國其中一路軍隊,見敵軍不斷竄入森林裡,兵勝磊當然是乘勝追擊,絕不讓他們輕易逃走。
「快追!」
「殺呀——」
士兵們奮勇追擊,對殺人之事早已麻木,看到鮮血四濺眼睛連眨都不眨,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了,反正在戰場上,不是殺人就是被殺,只要稍有遲疑,下一個死的很有可能就是自己。
兵勝磊隨著士兵們一同衝入森林內,突然發現屬於慕容霄的「霄」字戰旗正在林間忽隱忽現,眸中瞬間閃出精光,殺意十足。
慕容霄是北敖軍的主帥,要是能將慕容霄殺了,北敖軍就算不會馬上潰散,也會混亂一段時間,這是他們徹底瓦解北敖軍最好的機會。
慕容霄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能遇到他機會難得。
他非和慕容霄一較高下不可,絕不能錯失這次的好時機!
「快回營裡報告消息,發現慕容霄行蹤,再派一路兵馬過來圍剿他!」岳勝磊即刻向身旁的副將命令。
「遵命!」副將馬上領命回去。
岳勝磊正要向士兵喊話,沒想到卻見到始終安放在戰甲內的紅色錦囊突然掉落在腳邊,令他的心狠狠一跳,趕緊將錦囊撿起來。
這錦囊裡放著娘子求回來的平安符,七年來他都帶在身上,因此錦囊表面已經有些破舊,然而這還是第一次錦囊掉落在地上,不免令他有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這錦囊像是在預警什麼事情。
但在這緊要關頭,容不得任何遲疑,他隨即將錦囊塞回戰袍內,甩掉不好的預感,對著士兵們大喊——
「眾將士,敵方主帥就在前頭,殺了他,就等於斷了北敖軍一隻胳膊,咱們絕不能放過這個大好機會!大家奮力往前衝——」
「衝呀——」士兵們士氣高昂的大喊,奮勇向前。
沒多久,皇朝軍和北敖軍就在森林內打成一團,戰況激烈。岳勝磊由一小部分士兵幫忙開路,一路殺進北敖軍隊內,終於和慕容霄當面對上了。
慕容霄身形壯碩,五官輪廓深刻,眼神狠厲,渾身散發著戾氣,在北敖軍中是個極為明顯的目標,讓人想忽略都難。
「慕容霄!」
慕容霄一轉過身,就見岳勝磊來勢洶洶的朝他襲來,他馬上揮劍抵禦,兩劍相擊之聲接連響起,又快又急,可想而知兩人動作之快速迅捷。
「岳勝磊!」慕容霄冷冷一笑。「好身手,鮮少有人能和我對上十餘招還未露出破綻。」
「過了十餘招卻還沒在你身上留下一道傷痕,真是我的奇恥大辱!」岳勝磊毫不客氣的回應。
「就憑你?休想!」
「那咱們就來試試看!」
面對敵人的挑釁,慕容霄焉能退讓示弱,身上殺氣盡顯,揮向岳勝磊的劍勢比剛才更加狠厲,招招想置岳勝於死地。
而岳勝磊同樣不好對付,甚至是遇強則強,慕容霄殺過來的力道有多兇猛,他就同樣兇猛的回敬,兩人遲遲無法分出高下,戰得驚心動魄。
慕容霄沒想到岳勝磊比他所想的還要難纏上許多,漸漸感到棘手,猶豫著到底是要繼續戰個你死我活,還是見好就收,趕緊撤退,保留實力,反正來日方長,不急於在這一刻分出勝負。
但他的傲氣又不容自己先收手,所以還是繼續和岳勝磊拚鬥,兩人在森林內纏鬥好一陣子,四周的兩方士兵已死傷無數,而他們卻依舊屹立不搖,手上的動作也完全沒有減緩。
慕容霄一邊應付岳勝磊,一邊暗中觀察兩方形勢,發現不分上下,硬是僵持到最後也只是兩敗俱傷,誰都得不到好處。
就在這時,北敖軍警示的笛聲響起,表示皇朝軍有援軍過來了。
礙於大局,慕容霄不得不率先收手,從激戰中跳脫出來,對著北敖軍大喊:「快撤!」
「慕容霄,別走!」岳勝磊不死心的繼續追上,如此大好機會,他不能輕易放過!
皇朝援軍從後方陸續湧入,北敖軍開始急撤,一個追一個逃,皇朝軍因有援軍到達,士氣更加振奮,更是追著漸居下風的北敖軍不肯放。
「追呀——」
「別放過北敖軍,追——」
慕容霄急撤,岳勝磊緊追不捨,並且逐步逼近,慕容霄緊皺著雙眉連連瞪視背後的身影,努力思考該如何擺脫岳勝磊的糾纏,才能順利逃脫。
「慕容霄,納命來!」
慕容霄一個遲疑,沒想到岳勝磊就已經從後殺至,他暗暗咬牙,突然抓住身旁的北敖士兵,千鈞一髮的往後一擋,毫不留情的將自己的士兵當成擋箭牌使用。
岳勝磊一劍插入北敖士兵的肚腹,慘叫聲緊接著響起,他萬分錯愕,沒想到慕容霄竟如此輕賤自己人的性命!
趁著岳勝磊錯愕之際,慕容霄冷揚一笑,一劍正中岳勝磊的肚腹,他悶哼一聲,鮮紅血液迅速從腹腔內溢出來,染成一片觸目驚心的紅,點點滴落地面。
緊接著,喉頭一甜,他控制不住的吐出一大口鮮血,腳步踉蹌,眼前的視線慢慢模糊,意識逐漸渙散。
肚子上的強烈痛楚陣陣襲來,他就快死了嗎?真不甘心,他居然會敗在慕容霄齷齪的手段下,他不服!說什麼他都不服!
「磊弟——」
後方帶著援軍前來的褚雲隆急急高喊,那聲音對他來說卻猶如在千里外一般遙遠微弱,四周的喧囂逐漸遠去,或許該說……他想聽,也聽不到了。
真要如此死去?不,他還不想死,他絕對不能在此刻倒下!
他答應過曉昭,要凱旋而歸,要和她一同飲作歸來酒;他也還沒見到兒子,他們母子倆都在等他回去團圓,他怎能食言?
「哈哈哈哈……」
慕容霄狂妄的笑聲是唯一還能刺激岳勝磊的聲音,他猛然抓回已然渙散的意識,狠狠咬牙,用盡所有力氣猛拍那把已插在北敖士兵身上的劍一掌,劍身瞬間沒入士兵的身子,穿透而去,直直剌中慕容霄的心口!
「唔!」
慕容霄不敢置信的睜大眼睛,死瞪著插在自己身上的血劍,沒想到岳勝磊死到臨頭了還來這麼一手,殺得他措手不及。
「哈!哈哈!」換岳勝磊慘白著臉笑出聲,之後再也無力硬撐,往後倒地,已然使不出半點力氣。
緊接著,慕容霄也跟著吐血倒地,不甘心的微微掙扎,掙扎沒幾下,就再也無力動作,氣息漸弱。
「磊弟——」
褚雲隆帶著援軍殺到岳勝磊身邊,連忙蹲下身將他扶起,看著他血流不止的傷勢,心一沉,明白大事不妙,他的傷勢很嚴重,可能撐不過去了。
「磊弟,你要好好撐著,我馬上將你送回軍營治療!」
岳勝磊想開口說話,但他根本無力動作,甚至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在一片黑暗的世界中,他感覺到自己的生命隨著熱血逐漸流出體外,想擋也擋不住,他心裡很清楚,自己大勢已去。
他不想死,他必須回到曉昭身邊,實現自己許下的諾言,和她白頭偕老,相伴一生。
她還在等著他回家呀,他一定要回家……一定要回家……
曉昭……曉昭……
讓他回家,他一定要回家!
「呃!」
岳勝磊猛然從昏迷中醒來,錯愕驚覺,自己不知何時已經離開邊境的森林,甚至……回到自己家裡來了?
這怎麼可能?
他環顧四周,這裡的確是自家後院,他和曉昭一同埋下歸來酒的那棵大樹似乎更回茁壯了,也難怪,他一離家就是七年,樹會長得如此茂密很正常。
一輪明月高掛夜空,替黑暗的後院帶來些許光亮,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才發現手是半透明的,掌心下的泥地看得一清二楚,甚至連自己同樣半透明的雙腳都看到了。
他的心一寒,沉痛的意識到一件事,他……真的死了?
因為死了,他的魂魄才得以飛越千里之遙,從邊境回到寧安城,回到自己家裡,七年來始終盼望的事情,沒想到會在死後才實現,但現在實現了,又有什麼幫助?
他死了,就無法兌現諾言,他的死訊一傳回京裡,她肯定哀痛欲絕,無法接受。
他怎麼能留她一人獨守著這個家?想到她先是送走他的父親,緊接著又要送走他,他的心忍不住淌血,只恨自己沒有能力堅守承諾,最終還是戰死沙場!
「曉昭……」
他心慌意亂的往寢房方向走去,沒一會兒就已來到寢房外頭,但就在房門前,他卻遲疑、退縮了,不敢進去見她。
她看得到他嗎?
而他此刻身染鮮血的狼狽模樣,又會不會嚇到她?
就在他掙扎猶豫時,原本黑暗的房內突然出現一絲光亮,沒過多久,甄曉昭從裡頭打開門,恰恰好和岳勝磊迎面相對。
他一愣,整整七年沒見到妻子的面,她已有些微改變,原本的青澀之氣盡褪,已是一名嫵媚動人的少婦,就算此刻垂散著髮絲,單衣外頭只隨意披著一件外衣,沒有特別打扮,在他的眼中,還是異常的美麗。
終於見到她了,這七年來,他每日每夜都思念著她,多想早些回來和她團聚,然後兩人再也不分開。
他無法克制內心的激動,微啞著嗓音喚道:「曉昭……」
然而她卻沒有回應,甚至連眼神都沒有對上他的,在他還來不及回過神來,她已經邁開步伐走出房間,穿過他半透明的身子往小院落走去,根本就沒有發現他。
岳勝磊眼睜睜看著她穿透而過,雖然早已明白自己已是殘魄之態,但還是忍不住震驚錯愕,甚至感到萬分悲傷。
她看不到他,他甚至連碰觸她、讓她知道他已歸來都沒辦法,這對他來說是何等殘酷之事,比他身受千刀萬剮還要痛苦。
他轉過頭,悲哀的看著她獨自在夜色下行走,左右張望,不知在尋找什麼東西。
「奇怪……」
甄曉昭喃喃自語著,她今日一整天都心神不寧的,感覺渾身不對勁,甚至剛才在床上也輾轉反側,無法入眠。
她不但睡不著,還一直覺得門外有奇怪的動靜,越想越不安心,乾脆起身出來檢查一圈,卻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勁,甚至連一隻誤闖的野貓都沒有。
是她多心了嗎?為何她總覺得今夜有哪裡特別不一樣?
「曉昭、曉昭!」岳勝磊不死心的來到她面前,聲聲痛苦。「我就在你面前,我回來看你了,你看看我呀、看看我!」
他試著伸手撫摸她的臉頰,果然什麼都摸不到,這讓他越來越喪氣,忍不住痛恨自己此刻的無助。
為何要如此捉弄他們?兩人明明近在咫尺,卻有如相隔千里,相見如同未見。
既然如此,又何必讓他歸來?這樣只是讓他更加痛苦,更感到憾恨不甘呀!
甄曉昭的心在此刻莫名發熱,似乎聽到有個熟悉的聲音在遠遠呼喚她,那呼喊既哀痛又沉重,強烈牽引著她的心,讓她的心忍不住揪癟起來。
是勝磊嗎?還是她的錯覺?他此刻在遙遠的邊關,根本就不在這裡,她當然不可能聽到他的聲音。
就算明知不可能,她還是在小院內左右張望,激動的微微哽咽。「勝磊,是你嗎?勝磊……」
她已經思念他到出現幻覺了嗎?但為何她會如此心痛,有種想見卻見不到的萬般酸楚,讓她幾乎無法冷靜。
她不該如此失心瘋的,但她真的忍不住……忍不住了……
「曉昭!我就在這裡,你看到了嗎?」他悲痛的看著她眼神四處梭巡,但就是沒落在他身上,完全不曉得他就在她面前。
老天爺啊!別再折磨他們了,讓她可以見到他吧!要不然再這樣下去,不只她會瘋,連他也會瘋狂的!
「勝磊,你到底在哪裡?勝磊……」她眼眶泛紅,忍不住落下淚來,長久的相思難耐讓她好苦、好苦。
「曉昭,我……」
「岳勝磊,你的時辰已到,該隨咱們回陰曹地府報到去了!」
岳勝磊心一驚,轉頭看向背後,才發現黑白無常已經出現,兩人面無表情,手上各拿一條鐵鏈,那錚錚作響的聲音,直教人忍不住頭皮發麻。
「岳勝磊,別再浪費時間,快隨咱們上路吧。」
「不,我才不走!」他突然轉身奔跑,想要躲避黑白無常的拘提。「我絕不入陰曹地府,就算死也要留在曉昭身邊!」
「岳勝磊,哪裡跑!」黑白無常即刻飄飛追去。
岳勝磊穿過岳家庭院、穿過圍牆,衝到外頭的大街上,冷冷清清的大街成分寂靜,只有後頭鐵鏈拖地聲刺耳地響起,聲聲令人心驚。
他一邊奔跑,一邊回頭張望,黑白無常此刻竟揚起詭異的笑顏,並不急著追上他,始終保持一段距離,像是打算慢慢玩弄他,讓他備受追趕的焦心煎熬後,再一鼓作氣擒住他,帶回陰曹地府覆命。
該死!明知自己勝算渺茫,他還是不顧一切的奔跑。
他不想死!他必須回到曉昭身邊守護著她和孩子,她已經失去了太多,不能再連他也失去,那對她太殘酷了!
老天要是真有眼,就不該如此對待他們!
讓他回去,回到她的身邊,他不要到陰曹地府!
「嘿嘿……岳勝磊,你是逃不出咱們的手掌心的……」
無論是誰聽到他的懇求都好,請憐憫他們倆吧,他一定得回到她身邊不可,要不然她肯定痛不欲生的!
讓他回去!就算死,他也拋不下她,絕對不離開她!
你的懇求,我聽到了。
「呃?」一道迥異於黑白無常的纖細女子嗓音突然迴盪在四周,清楚的傳入岳勝磊腦海中,嚇了他一大跳,緊接著一陣不知從何而來的狂風驟起,狂亂的將他包圍,隔絕了追捕上前的黑白無常。那風勢之強,逼得他不得不閉上眼,感覺自己身在狂風中幾乎快被撕裂了。
一會兒之後,風勢漸弱,直到完全平靜下來,岳勝磊再度睜開眼,錯愕的看著四周景象,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原本的街道不見了,他身處在一座瀰漫著濃霧的森林內,前後都不見路,也不見黑白無常的蹤影,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來的,當然也就不知道該如何離開這個地方。
「怎麼會這樣?」他困惑的四處張望,非常焦急,急著想回到曉昭的身邊。
就在此時,另一抹若隱若現的身影在迷霧中漸漸顯現,慢步來到岳勝磊面前。
她身穿輕柔飄逸的白色衣裳,黑柔長髮在兩頰旁順垂而下,一張年輕的臉蛋絕美動人,但臉上卻沒有任何笑意。
岳勝磊不解的瞧著她,雖然她的美貌傾城傾國,但那冷淡到近似木然的表情,卻無半點生氣,彷彿一尊精緻的傀儡,只有軀殼,沒有魂魄。美得空洞,不似正常之人。
「你是誰?」岳勝磊確定她的眼神是直視著他、看得到他的存在,所以恐怕不是尋常人。「你是將我帶來這兒的?」
「我?」她美麗卻缺少靈氣的眼睛放空了好一會兒,才淡淡回答。「主子都喚我『阿搖』。」
「阿搖姑娘,你是……神仙嗎?」他看她,不像鬼,倒像仙,縹縹緲緲的,幾乎要與四周的迷霧融為一體。
阿搖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逕自說道:「你的相思執念過深,將我牽引而來,所以我才會聽到你的懇求。」
岳勝磊瞬間眼睛一亮,內心激動起來,難道他真的遇到神仙大發慈悲,要給他一條生路了?
不管她是仙也好,是妖也罷,只要能助他一臂之力,他這輩子都會感激她,要他做牛做馬報答,他也沒有第二句話!
果然,阿搖再度啟口,就是他所心心唸唸、唯一盼望的事——
「我可以實現你的心願,助你還魂,重新回到你妻子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