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皺眉頭,「他們來歷不明,你怎能隨便就將他們帶回勵家,別忘了勵家是皇商……」
「奶奶,他們只是單純的孩子,不是什麼可疑之人。」
「那幾個孩子就算了,那個看起來不男不女的女孩就──」
「奶奶,兔兒是不得已才捨棄女兒身打扮。」勵守峰打斷了祖母的話,「她在襁褓時就失去雙親,收養她的范老爹死後,照顧幾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弟妹成了她的責任,為了討生活,她只好把自己當男人……」
勵古夫人神情凝重,若有所思。
「奶奶,勵家不多他們幾口人吃飯。」他輕執她的手,「奶奶宅心仁厚,應該不會拒絕他們才是。」
她斜瞥了他一記,「你光會哄奶奶,怎不見你去哄哄那些好姑娘?」
勵守峰一笑,「什麼姑娘比得上奶奶可人呢?」
不苟言笑的勵古夫人被他一逗,忍俊不住地笑了。「對了,前兩天你容姨跟繡香才剛帶著幾盒茶花甜糕來探過我,明兒個你可要親自回個禮。」
賢容是前鎮北將軍趙破軍的夫人,亦是與她情同姊妹的竇老夫人之女。她與已過世的竇老夫人以姊妹相稱,因此將賢容也視同自己的女兒般。
趙破軍將軍在多年前過世後,賢容開始吃齋禮佛,大半時間都待在庵堂裡。她與趙將軍育有一雙兒女,長子天昊年方二十三,現時已在皇宮裡擔任御前帶刀都尉一職。
而他們的女兒繡香今年已十九,正是青春方華、待嫁之齡。因為兩家親近,天昊跟繡香自幼便經常在勵府出入,和峰兒早已情同家人一般。
「你容姨說有人上門說媒提親,可繡香那孩子都拒絕了。」勵古夫人說。
「喔,」勵守峰又啜了一口茶,「繡香那丫頭的眼光可高了。」
「繡香不是眼光高,而是心有所屬。」她瞥了孫子一眼,「她自幼跟在你身邊峰哥哥長、峰哥哥短的,誰不知──」
「奶奶,繡香可是我的妹妹。」他再次打斷了她。
他知道奶奶想說什麼,但他不想聽。他才剛返家,還不想去想那些煩人的事。
「峰兒,你今年都二十八了,不要再磨蹭下去。」
「奶奶,這等事兒您別擔心了。我若要娶妻,第一個知道的肯定是奶奶您。」他笑道,將茶杯交給一旁的玉琴,站了起來。「守峰想先去沐浴更衣,請奶奶准我先行退下。」
勵古夫人心知自己不能逼他太緊,於是無奈一歎,「去吧。」
「謝奶奶。」勵守峰欠身,旋身走出大廳。
來到竦竹圍繞,小山流水的文成院,兔兒被眼前這片清幽雅致的景象給吸引住目光。這等景致,在臨冬城是決計看不到的。
孩子們非常興奮的在迴廊及院子裡跑了起來,任她怎麼叫都管不住。
「別管他們了。」明瞭小孩子的心性,李飛勸說:「讓他們去玩吧。」
「李大哥,你千萬別慣著他們。」她神情凝肅道,「勵府可不比臨冬城的大雜院,由不得他們放肆。」
「在文成院倒不必太擔心,這兒是少爺的地盤,一般人是進不來的。」說罷,他跟她使了個眼色,「來吧,我帶你認識一下環境。」
「是。」兔兒應答,連忙跟上他的腳步。
帶著她在文成院裡繞了一圈後,李飛道:「你跟孩子們應該會住在文成院。」
聞言,她微怔。「我們住在文成院?跟少爺一起?」
他們姊弟妹七人是什麼身份,怎可能又怎麼可以住在文成院?
「我想少爺應是做這樣的安排。」他拍拍她的肩,「安心,在這裡有少爺罩著你,你什麼都不必……」
「李飛。」突然,勵守峰嚴勵的聲音傳來。
他跟兔兒同時望向聲源,只見少爺大步走了過來,臉上有一絲不滿。
「你這動手動腳的毛病,幾時才改得掉?」瞥了他一記,若有所指。
李飛微怔,然後會意的笑了,故意道:「恐怕一時半刻是改不掉,不過……兔兒不會計較,是吧?」說著,他笑看著她。
兔兒微笑應答,「嗯,沒關係。」
勵守峰皺眉瞪視著她,「怎麼沒關係?你是女孩子。」
迎上他的視線,她微愣。「李大哥就像是兄長一般,幹麼這麼忸怩拘泥?」
「你……」他懊惱的瞪著她,頓時說不出話來。
「勵叔叔!」多金跟多康跑了過來,一下子就巴住了他。
「多金!多康!」她立刻板起臉孔,「兔兒姊姊跟你們說過什麼?」
兩人一聽到訓斥,立刻收斂笑意,放手恭敬道:「勵少爺……」
「何必這樣?」勵守峰微皺眉頭。
「這是規矩。」她正經八百地說:「少爺可是我們的主子,不得逾越分際。」
「在文成院不必遵守那些規矩。」
「他們得習慣。」兔兒仍堅持,「請勵少爺不要特別寬待我們姊弟妹七人。」
勵守峰沉默了下,「你還真是固執……算了,你高興就好。」
一旁看著他們有趣互動的李飛,偷偷的笑了。
突地覺得礙眼,勵守峰指使他,「李飛,去幫范兔跟孩子們弄幾件衣服來。」
「是,少爺。」李飛領命,立刻轉身離開。
「范兔。」
「是。」勵守峰一路上都這麼叫她,叫她兔兒怪彆扭的,叫她全名又太生份,於是,他逕自把尾巴去掉。
「你跟孩子們今後就住在文成院吧。」
「真住在這兒?」她卻面有難色。
「怎麼?你不樂意?孩子們可樂意得很。」他看了看眼正在庭園裡玩耍的孩子。
「少爺忘了兔兒是來做什麼的嗎?」她一臉認真,「兔兒是來做牛做馬的,不該住在少爺這兒。」
做牛做馬?她還真喜歡做牛做馬。
「勵府的僕人住在哪裡,我們就該住在哪裡,不應有例外。她說。
勵守峰一臉「你真是不知好歹」的表情,生氣的說:「你是的勵守峰的牛馬,當然要住在方便我呼來喝去的地方,不是嗎?」
他說得很有道理,只是──「老夫人她……她同意嗎?」她怯怯的問。
他挑眉一笑,「我奶奶還沒閒到連這種事都要過問。」
「可是我畢竟是女人家,這文成院好像沒有女人,對吧?」
她才說完,勵守峰呵的一笑,語帶調侃,「你終於發現自己是女人啦?」
兔兒微頓,秀眉一蹙,發覺沒法反駁他的話,但這樣妥當嗎?
翌日,勵守峰一早便出門前往趙府拜訪趙夫人。
兔兒便趁著他不在的時候,找上了勵府的管事劉媽。
「劉媽,您好。」來到她跟前,兔兒恭謹的欠身,「我是范兔兒。」
劉媽十分慈祥可親,「我知道你。怎麼?有事?」
「是的。」她小心翼翼地表達,「我初來乍到,許多規矩都不熟悉,想請劉媽指點。」
看兔兒禮貌客氣又勤奮自動,劉媽十分喜歡。「勵府的規矩倒不如你想的多,只要把自己本份的事情做好即可。少爺預備留你在文成院,是吧?」
她點點頭,「是的。」
「那麼,往後替少爺送膳、洗衣,還有打掃文成院的工作可都歸你了。」劉媽說著,輕拉了她一把,「來,我先帶你到伙房去。」
「是。」兔兒點頭,乖順的緊跟在後。
來到伙房,劉媽帶她熟悉了一下環境,再認識伙房的廚子跟雜役。
接著,她們來到伙房附近的洗衣房。
洗衣房裡有口水井,此時正有三名小婢女正捱著井邊洗衣。
「春花、秋菊、冬梅……」劉媽叫喚著那三個小婢女,介紹著,「她是臨冬城來的兔兒,以後負責伺候少爺。」
「你們好,我是范兔兒。」她主動先跟她們打招呼。
春花、秋菊跟冬梅的年紀都比她小,又聽說她是少爺的貼身侍女,不禁有點疑怯地問她。
「兔兒姑娘,你好。」
「請叫我兔兒吧。」她謙遜地回應,「我是新人,什麼都不懂,又是第一次到大戶人家幫傭,以後還要請你們多多教導。」
見她們那麼拘謹生份,劉媽笑歎道:「大家都在勵府做事,就像姊妹一樣,別那麼客套了。」
「劉媽,不好了!」突然,有個小廝大呼小叫,急急忙忙的跑進來。
她輕啐一記,「怎麼了?」
「少爺帶回來的小鬼把老夫人心愛的花瓶打破,老夫人正發脾氣呢。」小廝說著的同時,注意到兔兒也在,表情立刻一變。
「哎呀,怎麼會這樣?」劉媽一臉憂愁,「兔兒,你快跟我去看看。」
「是。」
仁智院裡,勵古夫人正坐在廳上,鐵青著臉看著碎了一地的青瓷花瓶。而一旁調皮搗蛋的多金跟前來找他,卻發現他闖了大禍的多美則跪在地上哭泣。
兔兒不安又憂懼的跟著劉媽趕到智仁院,一進大廳看見這一幕,心倏地一涼。果然是多金!她曾特地對他耳提面命,沒想到他還是闖禍了。
見劉媽帶著兔兒前來,勵古夫人臉色更是難看。
她早想發飆罵人,但因為跪在跟前的是兩個孩子,讓她實在開不了口說什麼嚴厲的話。現在可好,闖禍精的姊姊來了。她二十有一,總捱得起罵吧?
「老夫人……」兔兒快步走到她的跟前,咚地跪下。
「你來得正好。」勵古夫人目光銳利,語氣嚴厲地斥責,「你是怎麼管教弟妹的?放任他們在府中亂竄,還撞破了我的清瓷花瓶?!」
「老夫人息怒,我會負責的。」不論得做什麼,她都願意去做。
「負責?」勵古夫人往桌上用力一拍,「你可知道這青瓷花瓶的來歷?」
兔兒抬頭,眼裡充滿疑惑不解。
「這青瓷花瓶乃先皇御賜,是勵家的傳家寶,你負責得起嗎?」
一聽到花瓶是先皇御賜,兔兒心頭一震。
老天爺,多金什麼東西不碰,怎會碰倒了這麼貴重又別具意義的東西?!
「老夫人,千錯萬錯都是兔兒的錯,我願意受罰。」她又磕了一個響頭。
花瓶已碎,就算現在要了她的命也於事無補。但闖下這種大禍,又輕饒不得。怪都怪她的好孫兒,從臨冬城帶回一窩倒楣鬼、惹禍精。
「老夫人。」劉媽趨前幫忙說情,「孩子無知,您就原諒他們吧。」
「無知?這勵府上下珍稀千百,可以讓他們無知破壞的嗎?」勵古夫人目光一凝,「老身現在恨不得將他們這一窩倒楣鬼全趕出去!」
聞言,兔兒連忙再三磕頭哀求,「老夫人,我們姊弟妹無依無靠,無處可去,求您別趕我們走。」
聽見勵古夫人說要趕他們出去,跪在一旁的多金跟多美也哭了起來。
「老夫人,兔兒他們是少爺帶回來的,何不等到少爺回府再……」
未待劉媽說完,她銳眼一瞪,「峰兒難道連這麼點事都不順我?」
「老夫人,兔兒願受罰,求您息怒。」她又磕了幾個響頭。
見她額頭都磕得破皮流血了,勵古夫人心中也有些不忍。
但若她不追究此事,往後又怎麼管理這麼大一個家?
想著,她霍然站起身,目光冷冽的瞅著兔兒,「我就罰你在迎輝院外跪上三天三夜,一白飲水三升,不得進食。」
「謝謝老夫人、謝謝老夫人。」兔兒感激萬分,再次磕頭。
勵古夫人沒多看她一眼,快步輕移的走出了仁智院的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