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君 第七章
    「然後呢?」喜兒看著巫緋語,眼睛不敢眨一下。

    「什麼然後?」

    「難道族長什麼也沒說便離開了?」怎麼會這樣呢?

    「我什麼都說了。」巫緋語蹙了下眉。

    「那容隱公子可知曉族長喜歡他?」鵲兒也忍不住插話了。

    「我都親口問他要不要娶我了,難道意思還不夠明顯?」

    「但族長最終還是讓公子誤以為只是玩笑。」鵲兒面露遺憾。

    「難不成還要難堪地親耳聽他拒絕我才行?」

    「就算如此,族長也不能輕易放棄啊!」喜兒急得跺了下腳。「族長過完年便二十一了,若找不著一個如意郎君來嫁,該怎麼辦才好?」

    「我能怎麼辦?」巫緋語說得滿腹無奈。「總不能毒昏他強押來吧?」

    「有道理!」喜兒、鵲兒異口同聲。

    若真為族長的未來著想,這辦法確實可行。

    「喂!妳們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巫緋語睨著她們。「我若真想嫁人,還怕沒人娶嗎?」

    「若族長真想嫁人,三年前風族族長在族長會議中當著大家的面向族長求婚時,族長便答應了。也不會因此得罪風族族長,讓他對您懷恨在心,還虎視眈眈地想找機會扳回一成。」鵲兒翻起了往事。

    「說得沒錯。」喜兒附和著。「眼看三年召開一回的族長大會又快到了,這回族長倘若依舊小姑獨處,肯定要落人話柄了。」

    「嘴巴長在人家臉上,隨他說去。」巫緋語不屑地哼了聲。

    「但萬一族長嚥不下那口氣呢?」鵲兒推測著。

    「大不了毒啞他。」

    鵲兒歎了口氣。她就知道族長會這麼說。「族長,楓姥姥說了,女追男隔層紗。」

    「嗯哼?」巫緋語眼中閃過警戒。然後呢?

    「請族長再回頭去好好追求容隱公子吧。」

    「什麼?」巫緋語的吼聲幾乎將屋頂給掀了。「我何須如此委曲求全,低聲下氣?」

    「因為族長只喜歡容隱公子一人而已。」鵲兒也挺敢說的。

    「誰說的!」巫緋語臉頰不爭氣地紅了。不行,她可不能輕易讓人給看扁了。「妳去跟楓姥姥說,元宵後我便要成親,勞煩她將婚禮該準備之事全辦妥。」

    「啊?」喜兒臉上一喜。「真要去將容隱公子擄來了嗎?」

    「擄妳的頭啦!」巫緋語賞給喜兒一記爆栗。「從現下起,誰敢再提起他,我便毒啞誰的嘴!」她來回看了那兩個ㄚ頭一眼。「記住了?」

    「記住了。」兩人異口同聲。看來族長真動氣了。

    可惜啊,她們還以為族長終能與容隱公子成為一對呢!畢竟她們從不曾見族長對外人如此關心著急過,加上這回破例出手救人又添了一身傷回來。還以為事情有譜了呢,誰知……

    「那……新郎得上哪找去?」鵲兒煩惱著。

    「上哪找?」巫緋語怔了下,這問題問的真好。

    她行至屋外,懊惱地拍了拍被他身影佔滿的腦袋。

    可惡!她都還想不出到底怎麼做才能將關於他的一切摒除在外、徹底遺忘,怎麼現下又多了一個難題?

    怎麼辦才好……含怒的眸苦惱地朝外頭轉了幾眼,倏地,她笑了。

    笑開的眉眼不見欣喜,卻是鬆了口氣。「新郎不是在那兒嗎?」她纖白的指朝遠處輕輕一指。

    喜兒、鵲兒好奇萬分地順著手指望去。誰啊?

    「啊?」兩人不置信地眨眨眼,瞪大的眼看了一眼又一眼。「不會吧……」

    鬼族裡處處張燈結綵,看似喜氣洋洋,然族人臉上的神情卻透著一抹古怪。

    筵席裡,只見穿著大紅嫁服的巫緋語穿梭賓客其間,不見新郎蹤影。

    此乃鬼族規矩。

    族長需於婚宴當天與族人同樂,不醉不歸。

    「來來來,咱們干了!」仰首一飲,巫緋語喝酒的豪邁模樣連男人也望塵莫及。

    「族長,這樣可好?」楓姥姥面容帶愁地問著,握在手中的喜酒怎麼也喝不下去。

    「沒什麼不好的。」她推了推楓姥姥的手。「快干了它,還有許多人等著與我喝酒呢。」

    遠遠望去,族人已排成一支長長隊伍。不見歡欣鼓舞、不聞嬉笑祝賀,甚至連鬧洞房的捉弄也全無。

    若非處處皆張貼著「囍」字,不知情者還真會誤以為此時鬼族在治喪呢。

    酒全敬完後,就算是海量的巫緋語也有些醉意了。

    她微醺地回房,「碰」一聲讓門扉撞上了牆,走至床邊時身上的鳳冠霞帔已取下。

    歎口氣,她臉上佯裝的笑容已褪去,坐落床緣的身影顯得格外孤寂與落寞。

    唉,她又歎了聲。起身為自己倒了兩杯酒,互碰了下酒杯。

    「來,祝我倆相親相愛、互敬互重。」她一口將酒飲盡,並將另一杯放至角落用竹片圈起的圍籬裡。

    「咕咕。」

    酒杯裡的酒被啄了兩下隨即翻倒在地,圈在裡頭的公雞振了振色澤豐艷的翅膀,姿態睥睨地瞧著巫緋語。

    「怎麼?向我下馬威?」她對著牠哼了聲。「別以為和我過堂便可以騎到我頭上了。」她瞪著牠。「等下輩子吧!」

    提起酒壺,她就著壺口直灌,今晚若不讓自己徹底醉倒可不行。

    喝沒幾口酒壺便空了,隨手一拋,她讓酒壺摔個粉碎,而後搖搖晃晃地走出房門往酒窖而去。

    雪,不知何時已積得小腿般高了。

    她一步步走得艱辛,身子因單薄衣衫抵擋不住戶外的冷寒而微微打顫,她卻渾然未覺。

    驀地,一個沒踩穩,她整個人趴跌於地,厚厚的雪幾乎淹沒她,而似乎打算睡在雪地裡似的,動也不動。

    半晌,她的肩膀動了。

    低回的嗓音如泣如訴地自雪地裡傳開來,似笑也似哭。

    撐起身子的她,眼中無淚,然自撞破唇角滴落的血珠卻是她心底的哀鳴。

    唇一勾,她那凝聚於唇角的苦澀,讓人見了心酸。

    掙扎起身,她一鼓作氣衝進了酒窖,一手一壇地抱了兩罈酒跌跌撞撞走出來,一屁股坐在門坎上,開封便飲。

    這酒,好苦。

    她忍不住嗆咳起來,那於胃中翻騰的苦澀逼得她直嘔。

    嘔嘔……啪拍拍胸口喘了喘,抵上門柱的額讓愁苦盤據她眉宇間。

    「為何不願娶我?」好一會兒,她用破碎難辨的嗓音說出了這句話。

    當時,他的驚愕神情比任何言語更傷她的心……

    「可怎麼辦?」她閉上眼,眼睫輕顫不已。「已愛上你的我,該如何是好?」她哽咽的聲音已令人聽不真切。「倘若能不愛你就好了……」

    不愛他?

    脫口而出的字眼連帶興起一個閃過腦海的念頭,讓她倏然睜眸。

    「是啊!」她恍然醒悟。自嘲自歎:「蠱後巫緋語要讓自己無情無愛,有何困難?」她自貼身的荷包裡取出一顆如同珍珠般白皙的丸子。「將『忘情蠱』施在自己身上的鬼族族長,天底下恐怕也只有我一人吧。」

    想想,還真窩囊。

    若早知曉自己會走上這一步,當初就不該為了花娘們的賭注去見他一見了。

    或許,正是所謂的報應吧。

    人啊,果真不能心存惡念。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呀。

    可她呀……是真的真的捨不得消去對他的愛;捨不得錯過她好不容易心動的他啊。

    但,若不這麼做,她那幾欲撕裂倘血的心又該如何活下去?

    放手吧。

    「有捨才有得,不是嗎?」她不得不如此安慰著自己。

    至少他倆還能是朋友;至少他倆還能平心靜氣地見面,毫無芥蒂。

    那樣,夠了吧?

    閉上眼,她那積聚於眼眶的淚終是止不住地滑落。

    舉手就唇,她定下決心。然先觸及她唇的不是忘情蠱的冰冷而是溫暖指尖……

    「妳啊,總是有驚人之舉。」突來的嗓音依舊清冷,卻難掩一絲無奈。「日後若不時時刻刻看著妳怎麼行?」

    「攸……皇?」巫緋語怔然望他,分不清眼前的他是夢?是真?

    「妳說,拿條繩子拴住妳,可好?」他溫暖的指尖往上移,輕拭著她結霜的淚。

    「攸皇?」她不確定地又喚了聲,今晚不該喝這麼多酒的。

    「才三個月不見,便不記得我了?」

    她搖了搖頭,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真嫁了?」無太大情緒起伏的語調,有斥責、有憐愛。

    「無人肯娶我,只好嫁雞隨雞。」她凝望著他的眼未曾稍移。

    「『嫁雞隨雞』這話,無人像妳這般理解。」他未覆面具的半邊臉龐有絲慍色。

    天底下豈有人如她一般,真嫁給了一隻雞?

    「有何不可?」她語帶埋怨。「至少我不會強人所難。」她伸手抵上他胸膛,明知該推開他,卻又更想擁抱他。「為何來此?」

    既然不娶她,又為何來擾亂她尚無法平息的心境?他可知,他這一來,她可難再輕易鬆開他的手?

    望著她眼中的慌亂,看著她臉上的淚痕,聽著她故作堅強的語氣,攸皇的心霎時讓憐惜淹沒。

    握上她冰冷柔荑,移至他的心口上方,他一字一句說的真切。

    「它,要我無論如何都得來搶回妳。」

    「搶回……我?」她不明白。

    「嗯,搶回妳的人,也搶回妳的心。」現下,他固守的心終是鬆動了。

    「我喝醉了?」這該是她醉後的幻影與幻聽吧。

    「妳是醉了。」攸皇不否認。今晚她一個人前前後後至少喝了十罈酒,怎能不醉。

    聞言,巫緋語蹙起了眉,扁了下唇。「所以現下妳所言全是假的?」她激動地撫上他的頰。「沒來見我、沒來搶我,從未將我放在心上,更不可能此時此刻出現於我面前同我說話,對吧?」

    她隱忍的淚再度盈眶。

    「我就知曉,上天不可能如此善待我!」她推開他,冷得打顫的身子抖得風中落葉。

    「妳,真喜歡攸皇?」他黑亮的眸鎖著她的纖細身影。

    此時的他顧不得趁人之「醉」的不厚道,只想確認他想知曉之事。

    酒後吐真言。他只想弄清楚,她對他的真心意。

    「我不是喜歡他……」意外地,她搖了頭。「我是愛上他了。」她雙手環抱著自己。「可他不愛我……不愛我……我怎麼辦?」

    「妳……」她露骨的告白,差點讓他的心靜止。趨前向她,他敞開身上大氅,將她顫抖的身子緊緊包覆,納入他羽翼之下。「他,或許真是妖魔。和妖魔在一塊兒,如何能幸福……」

    他的溫暖令她歎息,偎在他懷裡的她不自覺地向他靠得更緊。「就算是世俗凡人也未必能相親相愛、白首偕老。」她的淚光在眼眶打轉。「只要他愛我,我便覺幸福。妖魔又如何?」

    「傻瓜。」他溫暖手指勾起她下巴。「他到底哪裡好,讓妳如此待他?」

    「你說呢?」巫緋語認真反問。

    「他不好。」他輕抿的唇微啟,俊美的側顏微傾,溫熱氣息吹拂過她臉頰。「他若好,必不會惹妳傷心哭泣。」

    語落,他魅人唇瓣已印上她微噘的紅唇……

    暖暖地、軟軟地,帶著屬於他的清香之氣蠶食鯨吞般的掠過她貝齒捲上她不及防備的丁香。

    「攸……」

    唇方啟,言未竟,檀口已讓人趁機探得更深、纏的更棉、品嚐到底。

    他……吻了她?

    在她以為今生無緣之際,自作主張地欺上她的唇,強勢地攻入只容得下他一人的心房。

    霎時,她的唇好火、心好熱、身好燙。一顆晶瑩珠淚順著她姣好臉蛋滑落而下

    是心緒激動難平,是終將如願以償,是倉皇孤寂的心終於塵埃落定,是漫天的呼喚終得人來響應。

    她,歡喜地哭了。

    順腮而下的鹹味令他稍頓,誘人的唇隨即沿著淚痕吻上她凝淚的眼。

    「這是你頭一回吻我。」她睜眼,神情迷濛惑人,語帶哽咽。

    俯首,他將唇落上她的額。

    「第三回了。」前兩回她記不得也是理所當然。

    「嗯?」她的困惑神情映滿他瞳眸。

    「好。」莫名地,他應了聲好。

    她揚眸,混亂的思緒無法思考。「什麼?」

    「先前妳問我的話,現下我答覆妳。」他指尖溫柔地撫過她微腫眼皮。「雖遲了三個月,但我出自真心。」

    這回,她聽明白了。

    揚起的眸愈睜愈大,積聚的淚愈蓄愈多,終於氾濫成災。

    她撲進他懷裡,抽抽噎噎地止不住奔流的淚。上下起伏的肩被環抱在他堅實的胸膛上,悉心呵護。

    三個月的等待能換得如此結果,別說三個月,就算要等上三年,她也欣然接受。

    你娶我可好?

    巫緋語的耳朵快長繭了。

    「族長太不夠意思了!」這句話喜兒不知已重複過多少遍了,似乎每見巫緋語一回便要說上一回似的。「早知如此,大伙也不需白白操心這麼多日了。」

    「是啊,我也煩惱得好幾日睡不著呢!」鵲兒也同一個鼻孔出氣。「我還見過楓姥姥望著族長的身影偷偷哭過幾回呢!」見著那情景害她也忍不住偷偷拭淚。

    聽著聽著,原本坐在羅漢床上的巫緋語乾脆趴了下來。

    早知如此?她在心裡頭長長地歎了口氣。

    早知如此,那段日子她也不會過得如此哀怨;那晚,也不會哭得如此淒慘了。

    結果,美麗的新娘子模樣不但沒讓他瞧見,反而讓他瞧清了她醉醺醺的糗樣,真是……

    「小虎子還說,他已經大到可以娶妻的年紀了,只要族長願意,他隨時可拜堂。」喜兒笑嘻嘻地道。

    「真是人小鬼大。」鵲兒笑罵了聲。「族長真要找人嫁,哪輪得到他。」

    「族長。」喜兒眼捷手快地一把搶下巫緋語正欲送進嘴裡的酒。「總管大人說了,在族長背上的傷疤痊癒之前,不許再喝酒。」

    「我的傷早好了。」巫緋語的指扣緊酒杯。

    「傷口是好了,但疤還在。」

    「那疤是好不了了。」

    喜兒不認同地搖頭。「總管大人說,只要族長乖乖按時上藥,一定會好。」

    「那得等上多久?」頭髮花白?

    「總管大人說,傷疤急不得,也算是位大夫的族長會明白的。」瞧,她的記憶力多好,她可是將總管大人的話一字不漏地轉述呢。

    總管大人?巫緋語攏緊了眉。瞧她們叫得多順口,彷彿這職位、這人早已存在鬼族多年,其實不過是這幾日光景而已。

    還真有本事嘛!不貴是在商場火裡來、浪裡去的高手,單純直率的族人根本不是他對手。

    「妳們左一句總管大人、右一句總管大人的,他才來沒幾日,妳們的心便全讓他給收買走了?」巫緋語沒好氣地睨了她倆一眼。「真是沒良心的ㄚ頭。」

    「族長怎麼這麼說?」喜兒委屈地噘唇。「總管大人是族長的夫君,就如同族長一般,聽總管大人的話也沒什麼不對。」她還真直率。「況且總管大人說的都有理。」

    「總管大人說起話來不僅頭頭是道,看事情更是準確無比,尤其近日擬定的『鬼族興盛策略』更是深得人心呢!」鵲兒一臉崇拜模樣。「而且大伙才相處沒幾日,總管大人已將全族人的名字記清楚了,如此了不起的記憶力應是天生聰明絕頂的關係吧。」

    「可惜啊,因公務繁忙趕不及這大喜之日,不得不讓公雞替代總管大人與族長拜堂。」喜兒接著開口,與鵲兒默契極佳。「其實族長不該這麼急著決定婚期,應多等總管大人幾日的。」

    「就是說嘛,沒能親口對總管大人說聲恭喜,敬上一杯喜酒,還真教人遺憾。」鵲兒說得認真。

    「聽妳們這麼說,是在抱怨我的不是了?」被兩人輪番嘮叨搞得昏昏欲睡的她,還是沒漏聽她倆的言下之意。

    「不敢。」鵲兒打蛇隨棍上。「只是大伙希望擇日再補辦一次婚宴。」

    「何需如此?」

    「當然需要啊!上回大伙全都因為擔心族長真嫁給一隻雞而食不下嚥、喜樂全無,那樣的婚宴怎能算數呢?」

    「是啊。」喜兒點頭如搗蒜開心地附和。

    接著,她倆便開心討論起婚宴細節,完全沒有讓巫緋語參與之機,自顧自地說得興高采烈。

    而耳際終於落得輕鬙的巫緋語再也忍不住地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迷濛間,有人進了房。

    他先至火盆放置處添上木炭,才至她趴臥的羅漢床邊落坐。

    靜坐一會兒後,他動手掀開她身上的棉被,再將披在她背上的白色單衣褪至腰間,讓她的白皙裸背盡現。

    挾著被炭火溫熱的氣流輕觸上她的肌膚,不冷,卻讓她無法遏抑地輕顫了下。

    「冷嗎?」知她已醒,攸皇關懷一問。

    「不。」她咬了下唇不敢回頭望他,自己清楚知曉那顫抖所為何來。

    「我替妳上藥。」這是他每晚必定親為之事,只為了確保她有按時抹藥。

    她這人,除他之外,無人敢違抗她,而她偏偏又是最不聽話的病人。

    她沒響應,也沒拒絕。似乎知曉反抗無用,乾脆由他去。

    背上之傷自右肩斜至左脥,原本皮開肉綻的傷口如今已讓新生的粉色嫩肉填滿。雖不似以往恐怖,但凹凸的肉芽與白皙肌膚不相襯的粉色新肉,仍與「美」這字眼沾不上邊。

    她自銅鏡看過自己背部的模樣,雖不至於嚇壞人,卻也明白這傷疤恐怕是好不了了。

    倘若師父還在世,她肯定會被罵到臭頭的。而這男人啊,卻將她最醜的一面全看光了。

    伸指,他撫上傷疤,手勁輕柔絲毫不敢施力,眼皮下的心疼無隱。

    驀地,他俯下身、湊上唇,溫暖唇瓣不偏不倚地吮在那粉色肌膚上。

    「啊。」一聲輕吟,巫緋語幾乎驚跳起來。

    她起身、揚手、摀唇,動作迅速且一氣呵成。

    垂下眸,他望了眼被她摀住的唇,抬眸望她的目光閃過一簇火光。

    不對。

    順著他眸光低頭一望,那讓一抹繡工精美的肚兜攏住的渾圓,正隨著她上下起伏的胸口誘惑著男人的眼。

    「呀。」低喘了聲,她摀著他唇的手連忙上移了幾吋,改摀著他的眼。伴著嬌羞與羞惱的紅暈,自她臉頰擴至肩頸與雪白的胸口。「攸……」

    皇字未落,她的手已讓他握住,輕扯了下便被他帶胸懷裡摟著。

    「別動。」他一手扶著她頸項,力道適中地按壓著她,不讓她掙扎。

    他的心,跳得好快。

    趴伏在他胸口的她,聽得一清二楚,也明白了他說「別動」之意。

    如此曖昧之狀讓巫緋語的臉蛋更紅了。所幸,此時的她,他未能瞧見。

    靜靜靠著他胸膛,她不敢說話、不敢亂動,甚至連呼吸都得小心翼翼。

    那晚,自他出現後,她未曾向族人作任何解釋。族人所有的困惑和不解全都丟給他一人來處理,也就是隨他說去,他說了算──當然包括公雞代為迎娶之事。

    而族人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兒,只要是他說的,大伙都信;只要是他交代的,大伙全遵循不悖。害她有時都快忘了自己才是鬼族族長、才是正主呢!

    正想得專注的她,讓他深長的呼吸打斷了。當他灼熱氣息吹拂過她裸的肩頸背肌時,那狀似挑逗般的輕觸讓她不得不咬緊唇瓣封住到口的喘息。

    該死的攸皇!平息自身情慾的同時,卻在她身上放了一把火?

    她將唇又抿緊一些。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趁此機會撲倒他,將他吃干抹淨算了。

    念頭方興,她背上已傳來一陣清涼藥香,隨即被覆上一方巾帕,披上單衣、蓋上棉被,被密密地包了起來。

    良機稍縱即逝,她喟歎。

    不過,若真要來真的,她恐怕也還沒那個膽。

    「為族裡的事忙到現下?」有如此能幹之人幫著她,她也樂得輕鬆。

    早知如此,早幾年前就該到清泉鎮毒昏他,綁他回鬼族當總管了。

    「都是些小事。」攸皇說得平淡。

    在他懷裡找了個舒適的位置偎著。「沒見過像你這樣的人,把我該做之事全攬到自己身上。」她的口吻似埋怨、似疼惜。「到底誰才是族長?」雖樂得輕鬆,有些事仍是得先說清楚。

    「怕我搶了妳的功勞?還是怕我取代妳在族人心中的地位?」他的掌輕撫著她的背,用真氣將藥效灌進她肌理。

    「來不及了。」

    「嗯?」他不明白。

    「依我看,族人早早全倒戈了。」她說得滿含怨氣。「你可得負責到底。」

    「如何負責?」

    「一輩子待在我身邊,好生伺候我。」她說得毫不害臊,似乎早已盤算好。

    「我以為『嫁雞隨雞』,說的是娘子伺候夫君才是。」

    「我的理解與他人不同。」她漾在唇邊的笑漸漸擴大。

    「確實不同。」經過這回,他已領會。

    「你同意了?」她仰首,眼中的期待與擔憂在他眼裡逐漸鮮明。

    這外表倔強,內心卻脆弱的女人,難道還不明白他的心?

    她豈不明白,他先前的猶豫、遲疑與擔憂全是為了她一人。

    早在她對他說那句「別離開我」時,他便明白這輩子他是放不開她了。

    「我這人很固執。」他替她拂過頰畔髮絲。「一旦屬於我的,我便緊守著不放。」

    「所以?」她凝望他,一瞬不瞬。緊張的心都快躍出胸口了。

    「妳可屬於我?」

    「當然!」她說得篤定,纖指不自覺地握緊他衣襟。

    聞言,他優美的唇瓣彎起一抹笑。是寵愛、是疼惜、是悸動,更是無法言喻的心滿意足。

    「那我便發誓,今生與妳生死相隨。」

    她笑了。

    不在夢中、不是醉酒,而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聽著他說的每句話、每個字。

    她的笑容擴大了,絕美之顏炫惑了他的眼,侵入了只為她而開啟的心。

    手一勾,她環上他頸項,在他未察覺到她意圖前,主動吻住他那微溫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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