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心薇搖搖螓首,卻有點點頭,淚水如破碎的水晶,不端從美眸流出,心口好似被掏空了,只覺得冷。
艾莉絲將她抱緊,柔聲安撫她失控的情緒。「不哭不哭,不過是分手,沒什麼大不了,男人再找就有。」
嬌艷的臉蛋,宛若一夜凋零的薔薇,憔悴而蒼白,她在艾莉絲懷中痛哭失聲:「Lou-…他要我跟他離開這裡……」
艾莉絲一愣。「離開這裡?他要帶你去哪裡?」
「紐約……或者其它地方……我不知道……他什麼都不說……」她只能自己在心中苦苦猜測,越猜越害怕,越想越不安。
「ViVi,你想清楚了嗎?這可不是開玩笑的,要是你真跟他離開了,你爸媽會氣瘋,很可能一輩子都不認你這個女兒……」艾莉絲先從壞的一面說起,然後又轉換口吻,站在好友的角度來判斷:「我知道你愛他,但親愛的,你得問自己,你準備好了嗎?你有丟下一切,奮不顧身跟隨一個男人到天涯海角的勇氣嗎?這一離開,你的人生都將改變,所有你現在擁有的都將失去,你的家人朋友,你的事業,你習慣的生活,全都會產生巨大變化,你得想清楚。」
艾莉絲這一席話,深深擊中了她內心的恐懼。
當初不顧一切只想把Lou留在自己身邊,如今他要離開,她留不住,卻拿不出勇氣與他一起離開。
她害怕的、擔心的太多太多……她怕自己會後悔,也怕他會後悔,如果結局是心碎,她更害怕自己沒有承擔的勇氣。
「艾莉絲,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不知道……」她哭得不能自已,甜美的嗓音已然沙啞,流不盡的淚水湧出美眸,她的視線陷入了一場雨季,整個世界都模糊了,看不清。
「ViVi,你愛他,可是你又瞭解他多少呢?你能夠割捨掉你身邊的一切嗎?」回歸現實面,艾莉絲顯然並不贊成她與Lou離開。
「我……」垂下螓首,她無助地掩面,傷心啜泣。
說實話,她對Lou的瞭解有限,她連他的家庭背景都不清楚,更不知道他的過去,只知道他的名字、他曾經是海豹部隊一員……除此之外,什麼都是空白。
她能拿什麼相信他?又該拿什麼對自己保證,與他離開,會是正確的選擇?
「ViVi,我不是要左右你的決定,但茲事體大,你必須思考周詳,不能因為一時的衝動或被愛情沖昏頭就做下決定。」
「我知道……我知道。」慮弱的聲嗓,呢喃著自己才懂的心傷。
閉上腫痛的美眸,她倒在柔軟的大床上,真絲寢被還殘留著他的男性氣息,她回憶著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體溫、他難得一見的笑容、他的吻以及他每個擁抱,然後她彎起嘴角,笑看流淚。
她活在華麗豪奢的世界,但終究不是童話故事,她沒有勇氣拋下一切,沒有勇氣去承擔後悔的痛,沒有勇氣……不顧一切去愛那個男人。
愛情,一旦有了不安和猶豫,就不再純粹,也不會堅固。
絕美的笑靨之後,藏著無盡悲傷,她笑著,哭著,直到最後一絲力氣都耗盡,才入睡。
窗外又見黑夜,倫敦的冬夜,霧得朦朧,冷得刺骨。
Lou,再見。
她在艾莉絲的安撫中入睡,這一睡,她錯過了明早七點的班機,錯過了她生命中唯一一次的愛情,錯過了她最愛的男人。
只因為,她沒有勇氣去面對後悔的可能性,卻讓那個男人成了她心中最痛的遺憾……
三年後,台灣,盛夏的台北。
不沅處的商家,擴音機裡播送著某某電台的音樂,DJ了挑了一首九0年代的懷舊歌曲,女歌手聲音輕柔飄緲,像霧一般的朦朧,逐字逐句唱出戀人的悲哀……
天一亮的機場含著冰的眼眶
日光太溫暖一碰融化淚兩行
沒有根的飄蕩孤單已難計算
絕望莫非是愛你最後的答案
從雲端到路上從糾纏到離散
有緣太短暫比無緣還慘
從咋天到今天從今天到明天
時間原來是欺騙
剪一段日光解愛情的霜
讓我窩在你的胸膛埋葬我的臉
留一段日光在黑夜流浪
任隨思念時光倒轉再愛你一場
……《日光機場》主唱:許茹芸詞:許常德曲:郭子
如果真可以回轉時光,那時的她,還是會選擇失約嗎?能有拋下一切與他離開的勇氣嗎?
可惜,時光不可能倒轉,他們之間也已畫下句點。
雙手扶在顫抖的膝蓋上,黎心薇仰著嬌美的臉蛋,一雙美眸凝結看熱霧,模糊了眼前的偉岸身軀。
原來他的中文名字是滕以聿,原來他沒去紹約,沒去墨西哥,也沒去南美洲,他來了台灣。
他變了,變好多。
豐厚深棕的發蓄短了,稜角分明的臉龐毫無變化,那雙深邃的眸卻更添冷漠,一身質感上好的黑西裝、手工皮鞋,將孤傲不馴的氣質都藏起,他看起來就像她所熟悉的男人類型,商業精英,世故的冷漠。
他不想認她,她也就不戳破,彼此裝作陌生人,對彼此都好。
抬起手背抹去臉上狼狽的淚痕,黎心薇對著兀自佇立在她面前,只是冷冷垂眸凝睬她良久,卻無意伸出援手拉她一把的滕以聿,擠開一朵蒼白得近乎透明的笑花,掩飾眼底濃濃的悲哀。
那男人如寒著俊臉,冷目以對,她心臟一記抽痛,慌亂地垂下雙眸,故作若無其事的站直身子。
「再、再見」不敢再看他,忍住痛哭的衝動,她揮動輕顫的纖手,笑得尷尬,眼跟鼻都紅通通,不必照鏡也知道自己現在這模樣肯定可笑極了。
才剛轉過身,一隻男性大掌飛快圈住她的手腕,溫熱的觸感,在肌膚上擴散,她怕眼淚又會奪眶,用力想將手收回來。
滕以聿怒斥:「別動。」然後他蹲下身,撩高裙擺,檢視她膝蓋上的傷口。
感覺到他灼熱的呼吸吹拂過傷口,她痛得瑟縮了一下,低頭,正好與他飽含怒氣的雙眼對上。
「沒了保鑣,你連走路都不會?」他嘲諷的彎起嘴角。
「我……」她目光閃爍,卻躲不開他那雙灼灼的深眸,鼻腔一酸,眼淚又洶湧醞釀。
「你住哪裡?我幫你叫車。」手邊沿有醫藥箱,她也不見得想要他幫,滕以聿別開眼,聲嗓冷淡。
發覺他的態度生疏,她的心被狠狠刺傷,痛得幾乎不能呼吸。把淚忍住,反正這三年來,她已懂得怎麼掛上笑容若無其事的過日子,不差這一回。
她微笑,美眸卻黯無光亮,矜持有禮的往後退一步。「不用了,謝謝你。」
轉過身,她強迫自己穩住腳步,慢慢地往前走,卻看見藍可瑄從街道那頭小碎步奔過來。
「以聿!你幹什麼突然跑走……啊!ViVi,你受傷了?」活潑聒噪的藍可瑄急慌慌衝過來,瞪大眼睛猛瞅著一身狼狽的她。
她勉強一笑,不許自己在外人面前丟臉。「沒注意路況,剛才跌倒了,沒什麼事。」
「膝蓋都流血了,怎會沒事!」樂天派的藍可瑄一見血就哇哇叫,早忘了剛才在餐廳內,黎心薇不理會她的招呼,反像驚見外星生物似的倉皇離席。
「以聿,你快過來幫ViVi看一下。」藍可瑄撇頭指使著未婚夫,態度理所當然,親暱的口吻今黎心薇心痛如絞。
她的Lou如今已經是別人的以聿……呵,真可笑,當初是她軟弱放棄了與他相愛的機會,是她自己選擇了這樣的結局,又有什麼資格忌妒?
「小傷口,死不了。」勝以聿淡淡的說。
「哇,你這人怎麼這樣!這麼沒血沒淚、沒心沒肺,ViVi是我最崇拜的偶像,我不管啦,你抱ViVi,我去把車開過來。」
衝動派的藍可瑄哇啦哇啦大叫,也不管他們兩人同意與否,轉身跑開,留下他們兩人陷入無止盡的沉默。
膝蓋上的傷口又痛又麻,黎心薇忍住想蹲下身的念頭,挺直了纖細的腰背,不敢看向身側的男人,只好將目光放在遠處。
「你怎麼捨得丟下你丈夫,自己跑來台灣開個展?」滕以聿又用那種無比嘲諷的語氣開口問。
「這是我的事業,與傑恩無關。」雙手緊揪裙擺,她盡可能保持客氣有禮的口吻。
殊不知,她那句傑恩,在他聽來異常刺耳,比她稱呼那男人為丈夫更令他憤怒。
三年前,他在機場從深夜等到黎明破曉,她始終沒出現,他獨自一人搭機飛回美國,總是自由飛翔,不被什麼羈絆的心,卻沒跟著他離開,留在了倫教,留在她身邊。
她沒來赴約,答案已經很清楚……她不信任他。
她寧原留在原本不快樂的上流社會,也不願與他一起離開。他才明白,史密斯說得沒錯,像她這樣過慣安逸豪奢生活的名門千金,怎可能丟下擁有的一切,與當時孑然一身的他離開。
他在作夢,而且還愚蠢的將她納入這個美夢,卻不曉得,她根本不稀罕他作的夢。
冰冷的目光往下移動,落在她左手的無名指上,那顆璀璨的鑽石,像珍貴的淚,卻是她背叛他的證明。
她結婚了,還是跟傑恩。卡萊爾,這個事實是對他最大的嘲笑。她曾經信誓旦旦的說愛他,卻還是選擇了留在倫敦,跟別的男人結婚,她口中的愛,只是一時激情的戲言。
她只在乎她名門公主的光環,只在乎無憂無慮的豪奢生活,與這些相比,他根本不算什麼,只不過是短暫停留在她大床上的情人……
猛地撇開俊臉,滕以聿縮緊下顎,阻止自己繼續再被過去的回憶困住。
叭叭叭!藍可瑄已將奔她休旅車開到對街,降下車窗探出熱情燦爛的笑臉。
「以聿,快啊!快把ViVi抱上車。」藍可瑄高聲催促。
「不必了,我……」正想搖手拒絕,忽然一陣最眩來襲,再定神時,她已經被滕以聿打橫抱起,蒼白臉蛋秦在他胸口,豎定有力的心跳聲傳進耳內,過往的纏綿記憶瞬間在腦內傾倒而出。
他的體溫、他的擁抱、他的親吻……彷彿只是昨夜,如今他們如像陌生人,生疏冷漠,充滿距離感!
忽然,理智散了,思緒亂了,她淚眼模糊的把臉埋進他胸膛,不管對街的藍可瑄會不會看見,也不管他是不是別人的未婚夫,她伸出纖細白晰的雙臂,將他抱緊,抱得好緊好緊,像是想把自己揉入他胸口。
「Lou-…」破碎的哭嗓,終於喊出久違的名字,她覺得自己的世界瞬間瓦解,只想緊緊抱住他,不再讓他離開。
滕以聿身軀一僵,低頭看向懷中啜泣的柔弱女人,他的胸口被她的眼淚浸濕,心底從未痊癒的傷口也痛著。
「你這樣也不可能改變什麼,如果只是因為對我感到愧疚,那大可不必,收起你的眼淚,我們之間早就結束了。」他冷酷的斥責她,儘管心疼,卻不容許自己心軟,只因為她傷他更多。
「對不起……對不起……Lou-…對不起……」一遍遍,一聲聲,她對他歉訴,三年前因為她的軟弱沒勇氣,她失約,放開他的手,讓他成了生命中最痛的遺憾,她卻也過了三年行屍走肉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