愕然相對片刻,雷停手掩上唇,輕咳一聲,微笑說道:「這世界太小了,竟然會在這裡遇到你。」
顏靜看了看虛掩的房門,頰邊緋色不減,輕聲說道:「趙阿姨是你,,,,」
雷停點點頭,強笑說道:「是我媽。不像是吧,我長得有點太糙。」
顏靜微微一笑,搖頭說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雷停轉頭向門外看了看,輕咳著彎腰從矮几上的果盤裡拿過一個橙子,遞向顏靜,壓低語聲說道:「既來之則安之,先吃點水果,我呆一會兒再出去。如果現在出去的話,我媽肯定要生氣,她血壓比較高,可不敢讓她生氣。」
顏靜沒接雷停遞來的橙子,望了他一眼,輕輕坐到沙發上,雙手交握,雙眼看著自已的腳尖,夢囈般輕聲喃然說道:「你是不是特別討厭我?」
不可聞的一句話卻令雷停有些措手不及,尷尬地抓著頭皮,乾笑了兩聲,略有口吃地說道:「那個,小顏,今天這事完全是巧合。我根本就不知道是你,我媽現在身體不好,她說什麼我都得順著她。那個,我個人對你沒那種想法,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誤會了。」情急之下,一向思路清晰的雷停竟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顏靜側目斜乜看到雷停手足無措的樣子,忍不住掩唇輕笑。
雷停又輕咳了兩聲,正色說道:「我一直把你看成小妹妹,沒有別的想法,也絕對沒有討厭你的意思。」一邊說著,雙手握在一起不住地搓動著。
顏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低下頭去不再說話,雙手交握,光潔的指甲因用力而變得蒼白。
雷停滿面窘意地抓抓頭皮,蹲下身子,輕聲說道:「那個,我是一老粗,那個,對於情感方面表達起來可能有些太直接或是詞不達意。我想說的意思是,你是一個很好的女孩,我一直把你當成小妹妹看待,所以不想讓你因為我替你做的那麼一點小事,而在心裡產生什麼負擔。那樣的話,那個,對你對我都,都,唉,怎麼說呢?!」
顏靜撩開滑下的長髮,深吸了一口氣,仿似鼓起全身力氣般揚頭直望著雷停,一雙清澈的大眼睛淚光隱然:「不是因為那件事情,,,」一句話未說完,顏靜的臉頰已紅若雲霞,急急地垂下頭驀地站起身來。
雷停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向後避讓,身子搖晃,一屁股坐到地上。
顏靜低頭疾走到門口,手扶門框背著身輕聲說道:「上一次我說請你吃飯,就想和你聊一下,但始終沒機會。我媽也很操心我的事情,這次,就是她安排的。還有,我也不比你小幾歲!」輕輕一跺腳,快步跑了出去。外面響起雷停母親的呼喚聲:「小顏姑娘,小顏姑娘,這是怎麼了?!」
悉索腳步聲響,雷停母親快步走進房間,竹杖頓地咚咚有聲:「你個混小子,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拍打著褲子上的灰塵,雷停緩慢站起,略顯尷尬地一笑,說道:「她就是之前我跟您說過的那個被陸副市長兒子調戲的小店女孩。」
「啊!」雷停母親一臉愕然,隨即朗聲笑道:「那不是更好嗎?!你和她早有前緣,只要人家女孩沒意見,完全可以成就好事嘛。」
雷停搖搖頭,一臉不自在:「我可從來沒有過那種想法,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難道你覺得你兒子還不如兔子?!」
雷停母親笑容頓斂,揚起竹杖遙遙作勢:「說怪話你是一個能頂兩個!你要是兔子還好了呢,至少現在我早就子孫滿堂了!你呀,就別糟蹋那兔子了!」
「你看,我這點貧嘴的本事全都是從您這兒來的,這下可算找到根兒了!下次老杜再數落我怪話多,我就讓他們直接找您來。」雷停嘻皮笑臉地說著,背起雙手搖頭晃腦地打量著客廳:「媽,你又自已佈置客廳了?以後可小心點,有搬搬抬抬的活兒,您還是給我打電話。」
「顧左右而言他!」雷停母親無奈地搖頭笑罵,走過去伸竹杖戳了一下雷停的屁股,低笑說道:「巴結著讓你回來吃頓飯都得排號數日子,還提什麼留活讓你回來干啊?!」
雷停笑著攬起母親的肩膀,看著牆上掛著的鏡框笑道:「這回我被停職了,有的是日子可以陪你吃飯了。關鍵是,我沒工作不能掙錢,咱倆拿啥買飯啊?!」
雷停母親輕啐一口,笑道:「不怕,你娘沒有太多錢,養活個把小豬還是不成問題。」
雷停呵呵笑著,上前兩步仔細看著牆上鏡框裡已泛黃、卷邊的幾張黑白相片。相片裡是一群白衣黑褲的少男少女或坐或站的公園即景留影:「咦,媽,這不是你壓箱底的那幾張寶貝相片嗎?終於拿出來曬太陽了?!」
雷停母親輕輕在他腦後扇了一巴掌,笑道:「前一段時間收拾箱子看到這幾張相片,不捨得扔就找個舊相框掛起來了。」
雷停點頭,指著相片裡一位留齊耳短髮、眉目清朗的少女笑道:「媽,你和那時候幾乎沒有變化嘛!」
雷停母親拍拍他的後腦,笑說:「還是我兒子會說話,把這麼好聽的馬屁留點兒給你們領導,別一口氣兒都在我這百無一用的老婆子身上浪費了。」
雷停轉頭,母子相對朗笑。
雷停拍著母親肩膊,望著相片說道:「我媽本來就是很年輕嘛。」向那相片一努嘴,說道:「這裡面,除了孫阿姨我就再沒有認識的了。你們這些老同學也都不聯繫了嗎?」
雷停母親看著那相片,目光從每一個青澀卻熱情洋溢的臉上劃過,輕聲說道:「多少年都不聯繫了,不知道這些人都身在何處了。喏,最左邊的陳德君是短跑高手,現在恐怕走路都費勁了。他身邊是胡偉華,她上課的時候喜歡偷偷在桌下做針線,罵人喜歡翻白眼,我們都叫她『白球公主』。呵呵,她身邊那個瘦高個,學習最好,也最傲氣,是我們年級的尖子生,在大學裡我的成績總是比不過他,他叫曹伯清。曹伯清旁邊是楊傳堂,一張嘴就愛作打油詩,我們都叫他『酸李白』。」
雷停側頭看著微笑談說的母親鬢邊隨風輕揚的白髮,摟著肩膀的手不由得緊了緊。
窗外斜入的陽光耀亮在鏡框上,映得鏡框裡相片中人的笑臉更加燦爛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