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溫煦的午後陽光下,雷停和母親對坐在院子裡的葡萄架下,喝著微溫的綠茶聊著家常。虎影前肢墊在頜下懶懶地伏在門口木階前,瞇縫著雙眼,鼻中吐出的氣息吹得口邊青草左右搖動。
風過葉響,陽光如溫水浸潤全身。
腦中想著凌晨時的暗殺,雷停忽然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與母親毫無顧忌的輕言笑談,令他一直以來繃緊到極至的神經得以放鬆,坐在母親對面、原本是父親常坐的躺椅上,在母親細碎、柔和的語聲中,雷停竟悄然睡去,嘴角邊還噙著一抹由衷的笑意。
母親走回屋子裡拿出一條輕軟的薄毯,輕緩地蓋在雷停身上,走到門口向虎影招手輕聲說道:「你跟我走,別再這兒擾人清夢。我給你弄點東西吃。」
假寐的虎影低眉垂眼地站起,看了看已發出低沉鼾聲的雷停,悄然尾隨雷停母親走入房中。
雷停這一覺竟睡了四個多小時,等他恍然醒來的時候,已是暮色悄至的黃昏時分了。
走進屋子,踩著吱呀微響的木地板,穿過光影斑駁的客廳,循著一片暗黃色的燈光,拐過一個小過廊,來到廚房門口。
雷停的母親站在操作台邊,正運刀如飛地切著土豆,一條條細如絲、瑩如玉的土豆絲齊斬斬地攤在菜板之上。灶邊井然有序地擺著蔥、姜、蒜絲、白糖、料酒等調味料。
趴在雷停母親腳邊的虎影仰頭看著雷停,尾巴懶懶地搖了兩下,輕微的表示了心情後就再沒了動靜。
「要做老醋土豆絲啊?」雷停倚在門邊笑道。
母親切下最後一刀,放下菜刀,在圍裙上擦了手,轉頭說道:「看來你最近又累得夠嗆!不要總是以為自已年青就不注意休息,你爸爸年青時可比你壯實多了,但有什麼用?最後不還是得了心臟病?!那都是累出來的。」
雷停斂起笑容,鄭重地點點頭:「媽,我知道了,以後一定會照顧好自已,不讓您老再替我擔心了。」
母親向前兩步疼愛地拍拍他的面頰,說道:「你呀,一旦忙起來就什麼都不顧了!所以,我才這麼著急在我能動彈的時候,替你選一個好姑娘,一個能照顧好你的好姑娘,那樣,就算有一天我不在了,我也走的放心啊。」
雷停抓住母親的手拍了拍,低聲說道:「別天天胡思亂想的,你的身體一直都很好,你可別想偷懶,到時候你還得看著你孫子上學、娶媳婦呢!」
「我倒是想有那麼一天。」母親輕歎了一聲:「你為人太過耿直,在外邊有再難的事也都是自已咬牙硬挺。我也能猜到你為什麼一直不考慮女朋友這個問題,可是你真的想這樣一直下去嗎?人啊,有的時候需要停下來,回頭想一想,想想什麼是該放下的,什麼是該去爭取的!你呢,總是習慣於把所有好的壞的都一古腦的背在自已肩膀上,總有一天會把自已壓垮的!」
雷停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低頭不語。
母親輕輕在他瘦削的臉頰上扭了一下,笑道:「你從小就是一個心裡有數的孩子,有些事情我只是給你提個醒,最後的決定還得你自已拿主意,只要讓自已開心就好。我覺得那個小顏姑娘挺不錯的,你是不是也該到了好好考慮一下的時候了呢?」
沉默了半晌,雷停抬頭看著母親慈和的雙眼,微微點頭說道:「我會考慮的,媽。」
母親微笑點頭。
「這個土豆絲讓我來炒吧,你的功夫我也偷學了不少,也讓你嘗嘗兒子的手藝。」雷停笑著解下母親腰上的圍裙紮在自已身上,走到灶邊執鍋擎鏟,抬頭腆肚,神態儼然。
母親笑道:「那我就好好見識一下。」
廚房中一派溫馨,笑意盎然。
雷停與母親的這一餐飯一直吃了兩個多鐘頭,兩人談談說說,氣氛融洽,完全不似母子,倒像是兩個久未謀面的摯友。
直到新月初升,雷停才和母親道別,帶著虎影離開。
象平常一樣,母親站在門邊又叮囑了雷停一番,又一直在那裡目送雷停走遠。
雷停沒有回家,這麼早他根本睡不著,而且,在母親那兒喝的兩杯葡萄酒已將他肚裡的酒蟲再度勾引了起來。
蹲在路口的路燈下,雷停對著虎影說道:「我們去酒吧呆一會好不好,我估計你這個傢伙也不想那麼早回家。」
也許是聽到酒吧兩字使虎影想到了那又厚又大、鮮美多汁的牛排肉,它用碧青色的雙眼盯望著雷停,身後的大尾巴已不由自主地搖了兩下。
「你個饞鬼。」猜到它心思的雷停拍拍虎影的頭頂,站起身大手一揮,說道:「殺到酒吧,喝他娘的一個人仰馬翻。」大聲喊著,大步向前跑去。
虎影蹲坐在原地,直到雷停跑出十米多遠時,才不緊不慢地站起身,邁著輕捷無聲的步子,飛快地追趕而去。
此時的卡薩布蘭卡酒吧裡正是一派熱火朝天的熱鬧場面,雖然現在還沒到酒吧營業的黃金時段,但不知怎麼回事,絡繹不絕的顧客幾乎已達到八成以上。從吧檯望出去,幾乎每張桌子邊都坐了人,在昏暗的燈光下,人影如織。
羅戰在吧檯裡調配酒水、製作果盤、換酒遞水,儘管身邊有兩個小服務員幫手仍忙得一頭是汗。三個衣衫整潔的待應生穿梭桌椅間,也是忙得不亦樂乎。
「奶奶的,今天這是怎麼了?難道全白江的冤大頭都約好了給我驚喜嗎?!」羅戰一邊擦著已流過眉邊的汗水,一邊低聲嘟噥著。
這時,一個待應生飛快走到吧檯前,遞上一張酒水單,說道:「老闆,那邊有個客人點了一款咱們酒單上沒有的調製雞尾酒,我說我們這兒沒有的,不知道老闆可不可以做。他說老闆一聽這款酒的名字就會做。」
「沒事找事的客人什麼時候都少不了!」羅戰尋思著,皺起眉頭不耐煩地問道:「少廢話,直接說他要什麼酒不就完了嗎?!」
待應生囁嚅著說道:「他,他要的雞尾酒叫做『世界末日』!」
「什麼?!」羅戰微驚,急忙問道:「哪一桌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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