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張昌宗拿一條白汗巾繞在脖子上,一隻手攥著,一縱一縱的,跪到女皇的跟前,又是哭,又是鬧:「皇上啊,我昌宗不想活了……我真不想活了。朝臣們當面折辱我,如今……你的孫子輩又折辱我,我……我堂堂的男子漢大丈夫,還活個……什麼勁啊……」
張昌宗一手勒著脖子上的汗巾,一手直往自己的臉上拍打。女皇一見,著實心疼不已,顫顫危危地過來,想把他拉住,卻哪裡能拉得住。張昌宗就勢滾倒在地,順地亂滾,尋死覓活。
「誰惹著你了,你說,朕為你作主!」武則天急了。
「重潤和廷基啊,兩個小黃兒竟說我是小不要臉的,還說你啥事都依著我,打算把江山都送給我。皇上啊,我張昌宗什麼時候伸手向你要過這大周的江山啊……」
女皇聽了,氣得身子險些站不穩,兩手直哆嗦,問:「你是聽誰說的?」
「宗楚客親耳聽那二個小黃兒說的。宗楚客堂堂宰相,說話還能有假……」張昌宗說著,依舊在地上打滾不止。
武則天惡狠狠地說道:「朕三年沒殺人,就有人敢翻天了。」
「來人哪!」武則天接著向門外叫道。應聲跑進來兩個侍衛。
「把重潤、廷基給我活活打死!」
上官婉兒在一旁急忙勸道:「聖上,他倆還都是個孩子。」
「這麼小就這麼刁,再大一點,還不得領兵造反。」張昌宗睡在地上叫道。
「快去!」女皇揮手命令道。
上官婉兒見勢難挽回,忙又諫道:「親王不可杖殺。」
「賜其自裁!」女皇憤怒地發出最後命令。兩個侍衛,一陣風似地竄出去了。
兩個侍衛直接竄到東宮,不等通報,長驅而入,在東宮裡滿處尋找邵王重潤。太子顯見御前侍衛,忙小心探問:「找重潤何事?」
倆侍衛亮了亮手中的白綾:「他和繼魏王一起說昌宗大人的壞話,皇上賜他死!」
太子顯一聽,當時就懵了,怔了幾怔,哭著向外走:「我去找母皇問問,憑什麼賜重潤死,重潤孝敬父母,尊敬師長,是個多麼好的孩子。」
韋妃緊走兩步,一把把太子顯拉住,用手摀住他的嘴,陪著笑臉對兩個御前侍衛說:「重潤在繼魏王廷基家裡,二位大人趕快去吧,別耽誤正事。」
侍衛一聽,拿著白綾子,接著就走了。
太子顯怒問韋氏妃:「為何攔著我,為何告訴他們重潤的行蹤?」
韋氏妃心急火撩地把太子顯拉進屋裡,關上門說:「你這一鬧,不但救不了重潤兒的命,說不定連你都得搭上。小不忍則亂大謀,忍一忍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太子顯頹然地坐在床上,又俯身趴在被子上,失聲痛哭起來。
「小聲點兒。」韋氏妃急忙把門和窗戶關緊。
這一天是長安元年(701年)九月壬申日。邵王重潤和繼魏王武廷基被迫令自殺。永泰郡主悲痛難抑,也隨之懸樑自盡。邵王重潤風神俊朗,早以孝友知名,死時年僅十九歲。既死非其罪,大為當時所悼惜。
廷其死後,復以承嗣次子廷義為繼魏王。
女皇的確好幾年沒殺人了,但這一次竟不惜誅殺三位親孫兒,極大地震驚了朝野。宗室子弟更是噤若寒蟬。
連喪三個孩子的太子顯受不了這樣的打擊,一下子病倒在床,成月不起。這一天好歹有所好轉,能下床走動了,韋氏妃說:「殿下在床上躺了整個月,張昌宗肯定對咱有不好的看法。」
「怎麼,有病也不讓有?」
「你有病有的不是時候。在這節骨眼上有病,張昌宗肯定認為你對他懷恨在心。肯定還要在皇上跟前陷害咱。」韋氏妃分析著。
「那怎麼辦?」太子顯驚慌地問。
「我已想好了。」韋氏妃手點著朱唇,來回走了兩步,說:「惟一的補救辦法是殿下馬上找相王旦、太平公主商議,由殿下牽頭,你兄妹仨聯名上表,請立昌宗為王。」
「什麼?」太子顯跳起來,「他殺死了我的兒子、女兒、女婿,我還得請立他為王,我是混蛋我還是咋的?」
「你不想當皇上啦?你不想有揚眉吐氣的那天了?咱這麼多年忍辱偷生,難道都白白地廢掉了?」
太子顯腦子也陡然轉過來了,也明白了韋氏妃的一片心意,忙拍打著韋氏妃說:「我聽你的還不行嗎。」韋氏妃走過去從書櫥裡拿出一個奏表,遞給太子顯:「喏,表文我都請人寫好了。你趕快簽上名,再找旦和太平簽上名,明天早朝時,當著朝臣的面,呈給皇上。」
事不宜遲,太子顯忙出門乘車找老弟和太平公主去了。第二天早朝,太子顯果然上書,向女皇請求道:「三品銀青光祿朝散大夫張昌宗,英俊瀟灑,忠義在心,嫉惡如仇,敦重交友,侍奉聖上,矢志不移,功在當代,利在千秋,請封昌宗為王,以從天下人之望!」
則天大帝看了上表,問朝臣:「眾位愛卿,太子、相王和太平所請,當否?」眾位大臣低著頭,默然無語。
見群臣不應,女皇也覺無聊,說:「立昌宗為王,有些不妥,但既然提了,也不能寒了太子他們的心。這事到底如何是好呢?」
見女皇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楊再思拍馬上前為君解憂:「既然聖上認為封昌宗為王不妥,可循懷義舊例,封昌宗為國公。」
女皇忙點點頭:「此辦法最好。就依愛卿所請,封昌宗為鄴國公。」
張昌宗聽說朝堂上已封他為鄴國公了,忙胡亂套上衣服,臉也不洗,就往朝堂上跑。
此時剛剛散朝,張昌宗急忙攔住大家,當胸抱拳說:「各位,謝了。今兒晚上我在天津橋南新府,擺酒宴請大家,一是慶賀我榮升鄴國公,二是賀賀我新宅落成。」
說著,張昌宗走到太子顯的跟前,拍拍他的肩膀說:「尤其是你太子顯,今晚上一定要去賞光。我昌宗封為鄴國公,你小顯功不可沒啊!」
太子顯強顏歡笑,握住張昌宗的手說:「去,去,我豈能不去,我還有許多賀禮要送給國公呢。」
「好好,多多益善,來者不拒,晚上見!」張昌宗說著,一扭頭先走了。
這日早朝,鸞台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韋安石拱手奏道:「連月以來,洛州政務及京城治安每況愈下。里巷洶洶,伸冤參告者不絕於縷。臣請選一為政清嚴之大臣,檢校洛州長史。以改變京都工作的極端落後狀態。」
則天大帝有些奇怪,說:「洛陽令不是易之的弟弟昌儀嗎?聽說他這個洛陽令干的不孬嗎,路不拾遺,夜不閉戶。」
韋安石仍舊請道:「臣請派一執政大臣檢校洛州長史。」
「行,行。」則天大帝答應著,問眾朝臣:「誰可為之?」
「為臣願往。」剛剛戎邊回京的鳳閣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魏元忠跨出班列,慨然請道。
「你去也行。」則天大帝說:「去了好好地教教昌儀怎樣做官,他年紀輕,有些不對的事可和顏悅色提醒他。」
魏元忠嘴裡答應著:「臣記在心裡了。」
洛州長史府衙門在洛陽東城。下了朝,魏元忠即走馬赴任。早上五更天早朝,散了朝天也就大亮了。及魏元忠趕到洛州長史府,太陽已出了老高了,然長史府衙門前仍舊靜悄悄的,一個來的人也沒有。魏元忠大怒,命隨從擊鼓傳音。
「咚……咚……咚……」數聲鼓響,長史衙門的大門才「吱呀」一聲打開,一個差役探出頭來喝道:「誰在敲鼓?」
及看清門口一大群人及宰相魏元忠的旗號,這才慌了神,忙把大門打開,回身跑往後衙叫長史王天成去了。
王天成正在後衙消消停停地吃早飯,一聽說剛正清直的魏宰相來了,急忙把碗一推,邊往身上套官服,邊拔腿往前廳跑。見王天成來到,魏元忠指著空蕩蕩的大堂,嚴肅地問道:「怎麼到現在連個來的人都沒有?」
王天成趴地上磕個頭,站起來愁眉苦臉地說:「說他們都不聽,三令五申叫他們按點來,卻沒有一個按點的。」
魏元忠看著牆上的漏表,說:「傳我的命令,所有牙參的官員一律在二刻鐘之內趕到長史府,來晚了的就地免官,杖責一百。」
「是!」部下匆忙跑出去了。
魏元忠環視一下大堂,見大堂的長史公案後,有兩把錦椅,挺奇怪,問王長史:「你一個人能坐兩把錦椅?」
王長史無可奈何地說:「旁邊一把是洛陽令張昌儀坐的,他仗著他的哥哥是張易之、張昌宗,平日不把我這個長史放在眼裡,每次牙參,他都是排闥直入,不但不施禮,還得搬個錦椅給他坐,久而久之,這錦椅就成了他的專座。升堂議事,還得他說了為準。」魏元忠點點頭,對王長史說:「朝廷已著本相檢校洛州長史,這裡沒你的事了,你收拾一下,去吏部報到吧。」
「哎。」王長史答應一聲出去了。
魏元忠限時到堂的命令還真管事,一刻鐘剛過,衙門口就熱鬧起來,騎馬的,坐轎的,一個個急急慌慌地趕來牙參。規規矩矩地給新長史行過禮,各按班次分列於兩旁。
兩刻鐘不到,洛陽令張昌儀搖搖晃晃地走進大堂,一副隔夜酒沒醒的樣子。魏元忠看了一眼牆上的漏表,心說:好小子,算你走運,再晚到一會兒,我要你的小命。
「喲,弟兄們早來了——」張昌儀招手和兩邊的人打招呼,抬頭一看,彷彿剛剛發現魏元忠似的,「喲,魏兄啥時候來的?聽說你檢校洛州長史,歡迎啊歡迎。」說著,張昌儀徑直繞過公案,往錦椅上湊。
「站住!」魏元忠一聲斷喝,嚇得張昌儀一哆嗦。
「你姓啥名誰?本長史怎麼不認識,報上名來!」魏元忠威嚴地說道。
「我呀?」張昌儀搖搖擺擺地走上來,他還真以為魏元忠不認識他,手指著自家的鼻子介紹說:「我乃三品銀青光祿大夫張昌宗、奉宸令張易之的親弟弟,洛陽令張昌儀!」
魏元忠冷冷一笑:「你即為洛陽令,為何見到上級長史不拜?」
「沒那習慣!」張昌儀抱著膀子,鼻孔朝天地說。
「來人哪!」魏元忠叫道。
四個手拿五色棍的堂役,應聲跑過來。
「把這個無禮的東西給我亂棍打出,讓他改改習慣,懂懂規矩。」
「遵令!」
堂役們早看不慣張昌儀狗仗人勢,盛氣凌人的樣子。聞聽命令,竄上去,照著張昌儀舉棍就打。
四個衙役分工明確,有的擊頭,有的擊背,還有一個人專打張昌儀小腿的迎面骨。直打得張昌儀哭娘叫爹,跳著腳往大堂外竄。牙參的官員們見張昌儀的狼狽樣,發出一陣輕輕的笑聲。
魏元忠一腳把張昌儀坐的錦椅踹開,端坐在大堂之上,一拍驚堂木喝道:「爾等到點不牙參,該當何罪?」
「求丞相恕罪。」眾官員急忙上前,跪地告饒。魏元忠又一拍驚堂木:「權且記下,爾等速回本部,把從前該處理的積案馬上處理完,處理不了的報與本長史,若有滑頭懈怠的,定懲不饒。」
「遵命!」眾官員急忙應道,又趴在地上給新長史多磕一個頭,才轉身離去。
魏元忠坐在大堂上,筆頭「唰唰唰」,半日之間,就把積攢數月的公文處理完畢,而後帶著衛士和長史府主簿、都頭,上街微服私訪。神都洛陽城的秩序確實比較亂。欺行霸市、打架鬥毆時時可聞。魏元忠走一路、看一路,讓主簿把需要處理的問題一一記下。行至天津橋南,見一處豪華建築樣式頗似明堂,長年檢校邊關的魏元忠不認識,問:「這是誰的房子?」
「此是張昌宗的新宅。」主簿說:「起來有好幾個月了。房子蓋起來,未經長史審批。」
過了天津橋,來到橋北,卻見一片煙塵騰起,有百十個人正在揮鎬扒一片民房。許多房主在一旁哭著鬧著不讓扒。魏元忠皺皺眉頭,問洛州主簿:「這地方又準備搞什麼政府工程?」洛州主簿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
「看看去。」魏元忠領人急步趕過去。
但見幾個凶神惡煞的人在一家屋門口死命地往外拖人,弄得大人小孩鬼哭狼嚎。一個老嫗手扳著門框,死不鬆手,一個滿臉橫肉的傢伙,掄起馬鞭,劈頭蓋腦地抽打老嫗。「打吧,打死我也不離開我的家。」
「天哪——天子腳下,世道良心,竟有這種欺田霸市蠻不講理的人。」老嫗一邊哭,一邊數說著。她的數說更加招來雨點般的皮鞭。她的花白的頭髮,被鞭子抽得一縷一縷的脫落,又隨風飄落在地上……
「住手!」魏元忠怒喝一聲,直氣得雙眼噴火。
正在打人的幾個歪戴帽、斜稜眼的人,晃著皮鞭走過來,問:「你是誰?多管閒事。」
「為什麼打人?」魏元忠怒問。
那個滿臉橫肉的傢伙,鞭梢往橋南面一指:「看見了沒有,那個小明堂是鄴國公張昌宗大人的新宅,如今他的哥哥,也就是我的主子——奉宸令張易之大人也準備在橋北邊蓋一幢新宅,兄弟倆隔河相望,比鄰而居。本管家奉命拆遷民房。」
侍衛見對方無禮,剛想拔刀上前,魏元忠把他擋住了,問:「誰准你們這樣幹的?」
那管家恥笑道:「易之大人蓋房子還需要誰批准?明告你吧,天津橋附近的這段洛水,將來就是二位張大人的後花園養魚池。房子蓋好後一樣地圈過來。」
魏元忠向一旁正在扒房子的人喊道:「我是新任洛州長史魏元忠,我命令你們馬上停止施工,撤離這地方,聽候處理。」
「魏元忠?」那管家笑起來,「魏什麼也白搭,也擋不住易之大人蓋房子。夥計們,繼續干,別理他那一套。」
管家說著,返過身來繼續劈頭蓋腦地打老嫗。
「把這個惡奴給我拿下,就地正法!」魏元忠沉聲命令道。
侍衛們和洛州都頭亮出武器,衝上前去,像揪小雞似地把那管家提過來,舉刀欲砍。
「慢著,」魏元忠說,「改為鞭笞,以牙還牙,打死為止。」
侍衛和都頭奪過幾個鞭子,狠命地朝地上的張易之的管家打去。一五一十,十五二十,慘叫聲引來了許多人圍觀,人們拍手稱快,人群中有人叫道:「打得好,這夥人狗仗人勢,凌虐百姓,早該治治了。」
一會兒,地上的那管家就被打得沒氣了。魏元忠指著其他惡奴發出嚴重警告:「誰若敢再在這裡扒房子,凌虐百姓,強佔民宅,一律就地正法!」惡奴們一聽,丟下手裡的傢伙,一哄而散。
懾於魏元忠的威勢,張易之只得悄悄中止了建房子的計劃,暗地裡卻對魏元忠恨得咬牙,時刻準備尋找機會報復魏元忠。
魏元忠笞殺張易之家奴的消息傳出,那些平日仗勢欺人的洛陽權豪,無不為之膽憚,悄悄收斂了許多。神都洛陽登時清平了許多,城市面貌及治安狀況得到了極大的改善。魏元忠這才把洛州長史一職交給下一任,依舊回到了朝堂。
二張數次在枕頭上百般讒毀魏元忠,無奈魏元忠一向行得正,做得直,所幹的都是正事,武則天心中有數。二張見暫時掀不倒魏元忠,又轉而為其另一個弟弟張昌期求官,要求將其從岐州刺史提升為雍州長史。雍州長史是西京的最高行政長官。西京人口眾多,市面繁華,油水當然有得撈。
武則天滿口答應提張昌期任雍州長史。
這天,在準備討論雍州長史人選的問題時,眾執政驚奇地發現,時任岐州刺史的張昌期,不知什麼時候也來到了朝堂上,眾執政心下明白了大半,知道雍州長史一職早已讓女皇內定好了,今天開會討論,不過是走走場子,掩人耳目。武則天坐在龍椅上,咳嗽了二聲,問:「誰堪雍州者?」
沒等其他宰相說話,魏元忠率先回答說:「今之朝臣無人可比薛季昶。」
薛季昶時任文昌左丞,一向嚴肅為政,威名甚著,魏元忠所以推薦之。武則天見答不到點子上,指著旁邊站著的張昌期:「季昶久任京府,朕欲別除一官,昌期何如?」
諸位宰相大人見女皇指名道姓說出,爽得做個順水人情,異口同聲道:「陛下得人矣。」
「昌期不堪!」魏元忠厲聲抗言道。
話甫落地,舉朝失色。武則天忙探身問道:「為何?」
魏元忠從容說道:「昌期少年,不嫻吏事,向在岐州,戶口逃亡且盡。雍州帝京,事任繁劇,不若季昶強於習事。」
魏元忠話雖不中聽,但說的是事實情況,句句在理。武則天只得默默中止對張昌期的任命,放薛季昶為雍州長史。
張易之領弟弟張昌宗,來到了殿角僻靜處。兄弟倆蹲在牆角,張易之小聲對弟弟說:「魏元忠是我們的勁敵呀。」
「他吃得了嗎?」張昌宗滿不在乎地說:「動咱一根指頭,皇上還不得麻他的爪子。」
張易之指指遠處龍床上酣睡的老阿婆:「她已是八十多歲的人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咱還靠誰去?到時候魏元忠還不活吃了咱!」
「哥,那該如何?」張昌宗眼淚急出來了。
張易之胸有成竹地對弟弟說:「從現在起,就必須為將來的日子著想,為將來的好日子打基礎。第一,首先把魏元忠這個攔路虎除掉;第二,想辦法在老阿婆病重之時,控制禁中,再進一步奪取江山。」
「哥,咱還能奪取江山?」張昌宗驚得眼睜多大。
「小聲點,」張易之指指那邊說:「她人雖老掉牙了,耳朵有時候還賊靈。」
「哥,咱好好的日子不過,幹嗎要奪取江山?」昌宗小聲地問。
「還不是因為你。」張易之說:「你一時衝動,也不跟我商議,就一句譖言,害死了邵王重潤和繼魏王廷基。一箭雙鵰,既得罪了姓李的,又得罪了姓武的。咱若不想想辦法,於禁中取事,以後那老阿婆一死,大樹一倒,這世上還有我們的路嗎?」
「哥,下一步怎麼辦?」一聽說將來可以有機會做皇帝,張昌宗喜不自勝,躍躍欲試。
張易之拿著一個玉珮,在地上劃拉著說:「頭一步,先把魏元忠這老小子滅了。至於下一步棋怎麼走,我先找一個術士給咱占占相,排排六爻卦,再確定下一步目標。」
武則天年齡大了,三天兩頭的犯些頭痛腦熱。常常為之輟朝,不能視事。這天老阿婆又覺得有些頭暈,正躺在龍床上靜養。
張昌宗在床前不停的嘀嘀咕咕,自言自語:「說吧,皇上正病著,不利於老人家的休息;不說吧,情勢又非常地危險……哎呀,真讓我昌宗左右為難啊。」
「啥事讓你這麼難開口?」女皇歪過頭來問。
「皇上,我還是不說了吧,免得惹您老人家生氣。」張昌宗趴在女皇的耳邊說。
「說。」女皇命令道。
張昌宗裝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對女皇說:「魏元忠凌強欺弱,皇上還以為他是能人,屢屢護著他。如今養虎成患,魏元忠已露出反狀來了。」
一聽有反狀,女皇青筋勃露的手不由抖了一下,抓住張昌宗的手忙問:「什麼反狀?誰有反狀?」
張昌宗這才慢慢道出:「魏元忠與司禮丞高戩私下密謀,云:『主上老矣,吾屬當挾太子而令天下』。」
不聽這話則已,一聽這話,女皇氣得在床上直喘氣,喘了半天才說:「魏元忠數度流配,朕不以為責,又數度把他召回朝堂,委以重任,何又負朕如此深也。」
「事不宜遲,遲則生變,皇上應馬上下旨把魏元忠、高戩抓起來。」張昌宗在一旁攛綴道。
女皇顫顫地從床上坐起來,手哆嗦著:「叫上官婉兒——」
「婉兒出去了,有事皇上直接給我說就行了,我為皇上傳旨。」張昌宗扶住老阿婆說。
「好。傳朕的口諭,馬上把魏元忠、高戩逮捕入獄。」「遵旨!」
話音剛落,張昌宗人早已竄到了殿外。
魏元忠和二張較勁,這事人人皆知。二張陷魏元忠,也算人之常情。至於司禮丞高戩因經常訓責屬下的張同休(二張的哥哥),而得罪了二張。
但高戩也不是尋常之輩,他有一至交好友,那就是鼎鼎大名的太平公主。
這日下午,高戩剛和太平公主傾談回來,前腳剛邁進家門,埋伏在院中的御史台甲士就撲了上來,一下子把高戩撂倒在地,結結實實地捆了起來。
見是御史台的人,高戩一陣驚慌,待明白逮捕他的原因之後,顧不得多想,急令隨身僕人,騎快馬飛報太平公主。
皇上欽定的謀反大案,太平公主也不敢冒然去救高戩,但她清楚魏、高謀反純粹無中生有,純粹是張易之、昌宗的有意陷害。要想救出高戩,須走迂迴才行。主意打定,太平公主驅車來到了皇宮。趁二張不在,和母皇談起魏、高一案來。女皇依舊憤憤地說:「朕好幾年沒有殺人了,竟有人以為朕軟弱可欺,以為有機可乘,陰謀篡逆。」
「是啊,是啊!」太平公主附合道,又輕輕地給老娘捶捶背,捋捋背,說:「確實好幾年沒興大獄了。魏、高謀反一案,要審得實在,審在當面上,這樣,朝臣們才會心服口服,不致於說三道四。」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只要有大逆不道的言行,跑不掉他們。」女皇對女兒說。
「當然跑不掉他們,」太平公主說:「但若能在母皇的監督下,讓他們當堂對質,則可以更好地警示眾朝臣,昭義於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