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門,我就驚呆了:職員們安靜地坐在桌前登記姓名、算帳、劃線、打字、互相通話。我把愛德華遞給奧德麗,讓她坐下。一個年輕的婦女開口問我。我把自己的姓、名、地址、職業、社會保險登記號以及孩子的名字、出生時間和地點一一告訴她,並且看也不看就在各種單子上簽了名……
「您是信什麼的?」
「嗯……天主教。」
調查結束後,她指著一條走廊,要我過去檢查。我走了幾步又折回來找奧德麗。她沒有跟上。
我們走進一個寬大的候見廳:右邊有幾張長凳,坐著男女老少,其中婦女居多,陪著孩子;左邊是幾間小小的檢查室。
有個護士走過來,我上前對她說:
「護士,很急,我兒子病了,很緊急。」
「好的,先生,在那兒坐下……」
我不放鬆:
「很緊急……已經檢查過了……」
她沒有理我。
「我想立即見值班醫生。」
她轉過身,一言不發地盯著我,走到走廊盡頭,跟一個同事說了幾句話,然後走回來,拿起電話說了幾句又掛上了:
「坐一會兒,先生,醫生馬上就來……」說完,她就走開了。
我忍不住要發火,最後終於在奧德麗身邊坐下。她聳聳肩。愛德華在睡覺,臉色十分蒼白。我們進醫院的大門已經有半個多小時了。
等了幾分鐘後,我站起來叫護士:
「護士,如果不是十萬火急的話,我想醫生是不是下午才能來……」
「不要激動,先生,我知道您很著急,但您這樣發火無濟於事。醫生會來的,已經通知他了……可您知道,他分身無術嘛……」
「這與我無關……總之,讓人不知道怎麼說……」
我又坐下來,看見兒子,我就不敢再粗魯了。護士走遠了。奧德麗碰碰我的肩膀,朝我一笑。
一刻鐘過去了。我不知道說什麼好,做什麼好。我盯著來來往往的護士,不住地發牢騷。也許被她猜到了……她躲著我。我什麼都不再想,只盯著面前的椅子,忘了一切,連醫生叫我跟他去檢查室也沒有立即聽見。
「哪兒不舒服?」他問。
我把所有的單子都給了他,然後開始講愛德華的病。從星期二講起,詳詳細細,翻來覆去,一講再講。「好了,讓我們來看看……」
奧德麗已經脫掉愛德華的衣服。愛德華醒了,呻吟著。醫生仔細地作了全面檢查,跟一小時前所做的檢查一樣。當他看見流出的尿有血時,他跟兒科醫生一樣驚呆了。不過,他什麼都沒說。體溫:三十五、三十八。他看了以後仍然一言不發。他看著我,簡單地告訴我檢查結果,最後說:
「我無法準確地對您說是什麼病,我想是兩三種病……我們將再做些補充檢查,並會把檢查結果告訴您……」
奧德麗最後一次給愛德華穿回衣服。護士過來阻攔說:
「啊,如果穿著麻煩,那就別穿了……不管怎麼樣,我們很快就會把他的衣服還給你們的……」
一個男護士過去,抱走了睡著的愛德華,我目送著他在生人的懷裡漸漸走遠……
醫生在單子上簽了字,跟我們說聲再見便走了出去。那個女護士非常和藹地說:
「來,跟我來。」
我請她原諒我剛才的衝動:
「我知道你們很忙……」
「別為這件事感到不安了,先生,這很正常,我理解您……」
我們回到剛才開車去的那棟樓,女醫監笑瞇瞇地重新接待我們。她把用被單包著的愛德華的衣服全都還給了我們:
「我現在就把它給您,免得弄丟了……他一來我們就給他穿上……」
我讓奧德麗接過這包散發著生命活力的衣服。
「您的醫生上午應該來的……也許她告訴您什麼時候去看她?」
「是的,是的,她要我十二點鐘左右過去。」
「對,是這樣。十二點左右再回來吧。那時,我們將把最初的結果給您……」
外面,醫院裡很熱鬧。跟城市一樣,醫院也甦醒了。護士、見習醫生和醫生,大家步伐各異,各就各位。也許我的臉蒼白得可怕,有幾個人碰到感到很驚訝,不是壓低聲音就是一言不發。
我身邊的奧德麗一句話不說。當我看著她時,她朝我笑笑。她不願意相信她所看護的這個孩子會得重病。我覺得她並沒有把醫生的診斷當回事……上車時,她忍不住歎息說:
「啊,要是我們在都柏林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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