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緊張了,以致於忘了給我的汽車換機油的約定。今天我抽了18根煙,幾乎一包。過去我從來沒有一天抽過這麼多煙,而且現在一天還沒有完。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肯尼斯是很守時的。他昨天一早就到了這裡,不過他必須直接去參加討論會。這個討論會要一直進行到晚上。他估計在8點鐘到這兒,現在已經7點半了,我還不知道該穿什麼衣服。我不想看上去太富挑逗性——穿上緊身衣,但是也不想穿得像下班回到家那樣太平常。藍色工裝服不雅觀,大樸素。真糟,我沒了主意。我打電話給魯賓。為什麼我總是沒主意?「我的思維不會拐彎,」我說,「而且這很可笑,你可以把我想作去參加大學生的舞會,而不是去吃晚餐。」
「穿得性感點,姐兒,讓他看看這麼多年沒見,你是什麼樣子。」
「穿什麼?」
「橘黃色衣服,很適合你。」
「聽你的。」
「而且你還要把自己搞得香噴噴的。」
「謝謝你,姐兒,我回來再給你打電話。」
「有好事可別忘了我!」她在電話裡嚷嚷著,然後掛上電話。我還沒來得及告訴她我並沒刻意要做什麼,只是有備而去,見機行事。我穿上橘黃色衣服,果然不錯。我再次進入洗漱室,用漱口水好好漱了口。由於我穿了橘黃色的衣服,所以我擦去紫紅色的口紅,換成橘紅色。我打開壁櫥,正在找我的鞋子,這時門鈴響了。我的心跳得厲害,似乎能聽到「怦怦」聲。我喘不過氣來,氣喘吁吁。當我握住門把時,我幾乎站不穩了。
我打開門,發現肯尼斯站在那裡。他看上去仍然像個黑人王子。我緊張得不知如何是好。
「怎麼,你不打算讓我進去?」他說。
我嗤嗤笑了起來,但他還是一臉嚴肅。
「難道不能讓你在那兒多站一會兒?」我說,又向他腰了一眼。他穿著一身海軍藍西服,裡面是淺灰色襯衣,粉紅色領帶。他6.2英尺的個子,但看上去只有兩百磅。他的頭髮,包括鬍子,有些花白。他的皮膚,在我的印象中一直黑得像巧克力,但仍然非常光滑。他,寬寬的鼻子,豐滿的嘴唇。「你一點也沒變」我說。
「不過,你可是變了。」他說,「看上去比我印象中要好得多。這些年來你很順啊,薩瓦娜。」
他緊緊地擁抱了我,然後,迅速地吻了我一下。「進來吧,請坐。」我說。
「我發覺你興趣依然未改,」他環視了一下房間,「現在怎麼樣?還是個收藏家嗎?」
「仍然收藏。」我說。
他在屋裡走著,觀看我收藏的藝術品。
「你這裡收藏了一些佳作,」他嘻皮笑臉地說。「我還記得當初你連房租都付不起。」
「你不用提醒我。」我說。我想告訴他,我現在仍為房租而發愁,至少要付三個地方的房租:這裡,媽媽的房租,還有那個倒霉的公寓。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
「哇!這是誰的作品?」他一邊驚呀地叫著,一邊湊近那個抽像派作品仔細地看作品上的簽名。
「約翰-拉澤爾,他是聖路易的一位黑人畫家,這個作品還不是他的代表作,他還有許多作品,這是我最喜歡的作品之一,也是我能買得起的。」
「你說他是我們的黑人兄弟?」
「是的。」
「我很高興他是黑人。這些是什麼?真是難以置信。」
「那是查爾斯-澳斯頓的作品,那是糾-歐弗斯垂特的作品,叫絹網印花。這個水粉畫是布藍達-幸格特裡的作品。那個很大的抽像拼貼畫是羅-市裡弗埃的作品。這個,」我走過去,指著那個畫說,「這叫塑膠水彩畫……吉斯弗-好斯頓畫的。」
「你在幫那些藝術家成名。」
「可以這麼說吧。」我說「如果我們不買他們的作品,誰買呢?」
「看來你要在鳳凰城安營紮寨了?」他問,然後坐在沙發上。我和他保持著距離。「你現在已開始工作了吧?」
我低下頭:「只是剛剛開始。」
「你還抽煙嗎?」
「很不幸,是的,但我在1991年確實戒過煙。」
「你是說從1986年就開始戒煙?」
「住嘴!肯尼斯。」
「你是打算一直站在那兒等我離開這裡?我又不吃你,薩瓦娜,坐下吧。」
我坐在沙發對面的椅子上,「你對鳳凰人的印象如何?」
「從外表看印象不錯,至於他們過得究竟如何就不得而知了。我整天呆在旅館裡,能知道什麼?」
「那麼告訴我,肯尼斯,你現在怎麼樣?」
他蹺起二郎腿,雙手握著放在腿上,身體前傾。「怎麼說呢?我已經開始自己單干了。」
「真的啊?你不在醫院工作了?」
「是的。我自己招了醫務人員」
「真不簡單。」
「我也有了一個3歲的女兒。」
「我聽說了。」
「誰告訴你的?」
「還記得畢琳達和羅傑嗎?」
「記得。」
「去年夏天,當我回老家的時候,畢琳達告訴我的。你現在有她的照片嗎?」
「當然有。」他說著,把手伸進夾克衫的衣袋裡,掏出錢包,把照片遞給我。這個小女孩長得不是那麼可愛,但我卻說她蠻可愛的。
「那麼,婚後的生活怎麼樣?」
「酸甜苦辣都有。」
「你幸福嗎?噢,等等,我忘了,我不該問這個問題,是吧?」
「這麼說吧,我不能說她是一個很理想的母親。」
他看著天花板,好像在深思。「我猜你可能會說我愛她。可是,並不是那種熱烈的愛。」
「可是,如果你不那麼愛她,你又幹嘛娶她呢?」
「因為她懷了我的孩子。」
「你是說你是上當受騙了?」
「也不是,薩瓦娜。」
也許我不該這麼問。
「我們約會交往了大概6個月左右。」
我打斷他的話。「就像你和我一樣?」
「不像。過去你在和我交往的同時,也和其他一些男人約會。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並非如此!」
「是這樣,薩瓦娜。」
「你怎麼能這麼說我呢,肯尼斯?」
「因為每次都是我主動約你出去。」
「就因為這個?」
「所以我估計你當時在和其他男人交往。」
「可是我沒有。」
「如果沒有,那麼你為什麼從來不主動約我?」
「因為在我看來,好像只有你在方便的時候才約我,就像我隨時在補你時間的空缺。」
「事實不是這樣的,薩瓦娜。」
「但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
「照你這麼說,我們都誤會了對方。」
「也許吧。不過,肯尼斯,你是世界上最愛交際的人,你能告訴我你對我的感受嗎?」
「怎麼說呢,我也不知道你對我是一種什麼感受。」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我不能保持和你的約會、交往,玩這種猜謎式的遊戲。剛才更不該問你這樣的問題。」
「為什麼?」
「因為我覺得自己太傻了,我從來沒有向任何一個男人詢問過他對我的感受。」
「我過去是不是一直對你很尊重和羨慕?」
「羨慕?我不需要,肯尼斯。我希望你愛我。算了吧,不說了。你剛到這裡,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忘記我剛才對你說的話吧。你生氣了?」
「沒有。」他衝著我齜牙咧嘴「暫時不會。」
「別這麼看著我。」
「沒有啊,我們已經調解了氣氛。唉,你對我的感受到底怎樣?」
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我不記得了。」
「胡說。」
「這麼說吧,你很讓我著迷。」
「讓你著迷?」
「你還想讓我怎麼說?說我愛你愛得發瘋?」
「那倒是我樂意聽的。」
「你樂意不樂意又怎麼樣?我們現在談論的都是兩千年前的事了。現在,1990年,你坐在亞里桑那州鳳凰城我的公寓裡,而且你已經如願已婚,還有了孩子,你反倒想讓我坐在你的面前懺悔?」
「我過去曾愛過你。」他說。
聽到這話我很高興。可是我過去只是和他上過床,僅此而已。他現在這樣說只是想再佔點我的便宜,也許這是他早就預謀好的。沒門,甭想。「不,你並沒有愛過我,」我說。
「我真的愛你。」
「那麼你為什麼沒有採取實際行動?」
「我剛剛告訴過你,我不想當傻瓜。你根本不在乎我,因為在波士頓,你是個性感的俏妞,有成千上萬的男人任你選擇,我還是自知之明,老實點,找個安全的吧。」
「你的判斷是錯誤的,我從來沒有在一個時期一心二用,去約會別的更多的男人,我不是那種人。如果我和你上了床,我就不再和任何別的男人上床。我是一個在一個時期只和一個男人相愛的女人。再說,如果我們很和諧的話,我將絕對不會再和第二個男人睡覺。」
「難道我們過去不和諧?」
「你為什麼總是以為我過去非常愛你?」我說,然後放聲大笑。「過去我總是耐心等待你們這些黑男人的電話。可是,結果呢,當你們打電話來時,你們又大談《新聞週刊》上的那些該死的文章,然後對我說聲再見,就像是談公事。我發誓,有時我真想殺了你。我現在可以殺你嗎?你這個傢伙害得我好苦。」
「來吧,趕快動手吧,」他說,咯咯地笑著。我也跟著笑了起來。他突然嚴肅起來,我不喜歡他這樣。「你的這些話真讓我高興,薩瓦娜,時隔這麼久我才知道你對我的感受,真遺憾。」
「這沒什麼,事久見人心。」我說。
我們彼此像傻子一樣沉默了一會兒。「你怎麼又突然想起來看我?」我問。
「因為我有很多年沒有見到你了,我想知道你過得怎麼樣,現在我知道你過得還挺好。」
「那好,你現在可以走了,拜拜。」我說。
他嬉皮笑臉地:「你生氣了?」
「沒有啊,」我說。
「那麼,我們下一步該幹什麼?」
「我要告訴你,我們將不去做什麼。」
「這話聽起來好像我在引誘你似的。」他說著,向後靠到沙發上。「原來早有提防,啊?你以為我這次來是為了找回我倆過去的一些什麼,是不是?」
「是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認為我已是個結了婚的人,你不想和一個結了婚的男人睡覺,對不?」
「對。」
「好,薩瓦娜,你儘管放心。」他說,「我這次來主要是想看看你,僅此而已。」
他真不想和我睡覺?他仍和過去一樣,我想。真沒意思。「那麼你想出去,到某個地方去喝酒?」我問。
「我無所謂。」他說,「我們可以呆在這兒,直到你想出去為止。說實在的,薩瓦娜,見到你我真的很高興。」
我希望他不要再說這些了。「呆在這裡,很無聊。」我說。
「我們可以聊天啊。」他說著,向我引誘的一笑,令人討厭。
「我想我們最好選擇在一個公眾場所談話,這樣可能會更舒服一些。」我說,「走,肯尼斯,起來吧。」
他起身站在我的面前,離我很近,近的我幾乎能嗅到他的呼吸。他的氣味很好聞,我不得不後退遠離他。
「你明天早上開車送我去色頓那怎麼樣?」
「沒問題。」
「那,你看這樣好不好?我現在很累,從星期四開始到現在我僅睡了四個小時,眼睛都是紅的。所以,現在我想回旅館,沖個熱水澡,好好睡一覺。明天早上7點左右我來接你。」
「早上7點?」
「是啊,行嗎?」
「為什麼那麼早?」
「這樣我們可以在一起多呆會兒,可以擁有整整一天啊。」他說著,在我的鼻子上吻了一下。
我希望他不要這樣做。「好吧,回去睡吧。」我說,「不過不要胡思亂想。」
「我滿腦子都是事。」他說著,朝門口走去。
我可鬆了口氣,覺得差點兒沒累得暈了過去,現在肚子也餓得要命。我衝進廚房,打電話給比薩餅店,要了一個中等素的比薩餅,又自己做了個沙拉。半個小時,比薩餅送來了,我一口氣把它吃了個精光。
我正在脫衣服,電話鈴響了。
「薩瓦娜?」肯尼斯輕聲地叫我。我希望他不要用這種口氣叫我的名字。「你睡了嗎?」
「還沒有,現在才10點鐘,我通常看完晚間新聞才睡。什麼事?」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真的不想離開……」他說。
「說真的,肯尼斯,我也不想讓你走。」
「你也不想讓我走?」
「是啊。」
「現在回頭是否太晚?」
「不,不算太晚。」
「我5分鐘之內過來看你。」
「5分鐘?」
「我一直在K廣場一個商店停車場裡坐了一個半小時,回憶我們剛才的談話,然後鼓起勇氣給你打這個電話。」
「肯尼斯。」我歎了口氣。
「薩瓦娜。」他叫我,我喜歡他這樣對我說話。
我陷入了很大的麻煩。我後悔不該讓這個男人摸我。我現在甚至比4年前還要更後悔。所有這一切往往就是因為這一碰,一吻,然後我就控制不住,又回到了過去。我希望他不要那麼溫存,使我像個小美人魚,感到飄飄欲仙。我希望他能辦一所全國性的性學校:如何讓女人歡心,讓其他所有的男人都能學會這一招。
現在,他躺在床上,兩隻胳膊仍然摟著我,我一絲也不想動,因為我感覺自己好像進入了天堂。這天堂是他昨天晚上帶我去的,但現在我卻無法繼續呆下去,因為我們不可能呆在一起,他要回去見他的老婆。
「早上好!」他說。
「早上好!」我答道。
「你還沒起床,是不是?」
「現在是7點半,我想你該上路了。」
「是的。」他說,坐了起來。我向床邊摞了摞,我怕他再把手放在我身上。我或許可以把自己的一切都奉獻給他,可是為什麼要這麼迫切?為什麼我會允許自己與他幹這種事?我希望我不說我愛他,可是在達到三四次高潮之後,我什麼都想說。我希望我忘掉這一切,我太傻了。
「你還想去嗎?」他問。
「和你在∼起,肯尼斯,我不知道是不是個好主意。」說完我跳下床。
「怎麼啦?」
「沒什麼,」我說,「沒什麼。」
「我做錯了什麼?或說錯了什麼?」
「沒有。」
「告訴我,薩瓦娜。」
「我們不該做那種事,肯尼斯。我是說,當你騎到某人身上,把她搞掂,然後起床,回家,這是一回事;與此同時,你又一直愛著另一個人,而她也一直保持著對你的愛,並像你愛撫我一樣愛撫你,這完全又是另一回事。我感到不可思議。所以我覺得我不應該做這種事。」
「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想說,有時你做了一件事會使你的舊情復發,而和你睡覺就是這樣的事。」
「我樂意這樣做。」
「那當然。」
「你說什麼?你以為只有你有感情?」
「我沒那麼說,可是就算你有感情又怎麼樣?」
「問題是我本來只是想來看看你,並沒打算引誘你,也並沒想要和你做愛或通過敘舊達到什麼目的,我發誓。」
「我並沒有指責你那樣做,你沒說到點子上。我的意思是和你做這事我覺得自己是不識時務。」
「什麼叫不識時務?」
「和一個舊情人睡覺,而他早已結婚。」
「我正在努力改變它。」他說。
「這可是你說的啊。」
「是我說的,」他說,「我叫肯尼斯。」
「那麼你打算怎麼辦?」
「我想和她離婚。」
「你可要慎重噢。」
「當然。」
「為什麼要離婚?」
「因為我不幸福。」
「孩子怎麼辦?」
「我現在還沒想好。這就是我考慮已久,最麻煩的事。我不知道怎樣安置我的女兒。」
「我不想和你一起去色頓那了。」我打斷他的話。
「為什麼又不去了?」
「我剛才已經告訴你了,我不想去。」
「我們不會做別的任何事,薩瓦娜。」
「我們已經做了,肯尼斯。」
「我只是想讓你陪我,我已經等待了好幾個星期了。我還有很多事要跟你說,有很多問題要問你。」
「要告訴就現在告訴,要問就現在問,說吧。」
「那,你是不是說過開車兜風最好玩?」
「那是我聽別人說的。肯尼斯,說真的,我不能去,我不允許自己一錯再錯。」
「如果你不陪我去,我也不去了。」他說。
「我不能去,我發誓,我不會去。」
「那,我可不可以和你再呆一天?我發誓我一個手指頭也不會碰你一下。」
「不,」我的語氣十分堅決。「我想你應該立即起床,洗個澡,開上你所租的車,按原計劃今天趕到色頓那,明天一早回家見你的老婆。」
「你為什麼不考慮我留在這兒?」
「你為什麼要留在這兒?」
「因為我不想回去。」
「可你現在正準備回去。」
他不再說什麼。我穿上晨衣,走進廚房煮咖啡。我把咖啡煮得很濃,等他洗完澡,穿上衣服,我給他倒了一杯。可是他不想喝。
「告訴我,薩瓦娜。」
「告訴你什麼?」
「昨天晚上發生什麼了?」
「別廢話了。」我說,「你現在就給我走。」
我把他關在門外,但我不知道他是否離開了,因為我沒有聽到他走的腳步聲。我希望他不要留在門口,最後我終於聽到他離開的腳步聲。我鬆了口氣,但我不得不承認,我在門口坐了很久很久,希望能夠再聽到他回來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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