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灰燼 物質的天使 下
    兩個人在餐桌前坐了下來。“你喜歡吃什麼餡兒的包子?”秋平問。

    “隨便什麼餡兒都可以。”

    “你可以挑一挑,我買了肉餡兒,豆沙餡兒,還有蔬菜餡兒的。”

    滬妮看著桌上豐盛的早餐,時間就回去了從前。在秋平家斑駁的飯桌上,推來推去的一碗煮麻雀。秋平吃著碗裡的飯,不時回頭看看滬妮,滿意地沖她笑笑。單純的少年的笑容。長大了的秋平還是這樣看著她,沖她笑笑,問:“蔬菜餡兒的?”

    滬妮點點頭,夾起秋平挑出來的包子,吃得很是專注。

    “喝點豆漿。”秋平把盛好的一碗豆漿放在滬妮面前,再給自己盛了一碗。

    “你會寵壞我的。”滬妮突然說。

    “會嗎?可是我就是想寵你。”秋平微笑地看著她。

    “今天到底有什麼事啊?看什麼東西?你告訴我嘛,這麼神秘。”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站在空曠的房間裡面,滬妮茫然地四處張望著。秋平高興地拉了她去看每一間房,主臥,父母的房間,書房,廚房,滬妮清楚了這是一套三室一廳的房間。她忐忑不安著,心裡也不能不有些興奮。

    “滬妮,”秋平抱住她說:“這裡就是我們的家了。”

    推開秋平,她看著他,問:“你哪來這麼多錢買房,首期得多少錢啊,你借的錢嗎?”她擔心他在承擔壓力,她並不想給他一點壓力。

    秋平笑了,說:“沒有,全部是我自己的錢。”

    “你哪來的這麼多錢?”

    “我掙的啊,我一年的年薪差不多有三、四十萬,工資,獎金,股票分紅加起來。而且我工作好些年了,你也看見了,平時我也沒時間沒地方花錢,我還是很節約的。所以,”秋平摟著滬妮的腰微笑了說:“你就放心地嫁給我吧。”

    滬妮笑了笑,心裡極度的自卑,她一點都沒有想到秋平是這樣的“富有”,她寧願秋平是貧窮的,她希望他們的差距不太大。秋平說他在深圳只能算是脫貧了,可這樣的“脫貧”讓滬妮感到非常的自卑,她憑什麼來擁有秋平的一切。在秋平的懷抱裡,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滬妮,我想讓你有種有根的有歸宿的感覺,這裡就是你的家。”

    站在寬大的房間裡,面對在她心裡完美無缺的秋平,自卑像一條巨大的蟲一樣吞食著茫然的幸福。有時候,愛,是一種負擔,是一種不想卸下的負擔。

    但是滬妮還是決定承擔這個負擔,她沒有辦法放棄秋平,她不能給秋平一個看似完整的家,但她也做不到超然地離開,她離不開他,所以,她只有微笑,安靜地微笑。

    滬妮站在窗前,貼著窗玻璃,看著遠處繁華的街景。秋平就在她身邊,在她身後用他的胳膊溫柔地環著她的腰。她竟然能擁有這一切,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喜歡嗎?”

    滬妮微笑著點頭。

    “走,我還要給你看一樣東西。”

    “什麼?”

    “走嘛!”

    一輛銀灰色的小車慢慢地從地下停車場駛了上來,明確地停在了滬妮面前,門打開了,秋平坐在駕駛坐上:“上來吧,滬妮。”

    滬妮坐上嶄新的汽車,心情復雜:“你的?”

    “前段時間很多時間都用來挑房和買車,本來想讓你來挑的,想想也很辛苦,再說,你應該不會太挑剔吧,我就自己拿主意了。”

    “這車,真好。”滬妮調整著自己的心態,秋平買房買車不是很好的事嗎,難道希望他一輩子窮困潦倒才好啊。

    “這車便宜,才十幾萬,我有些同事開的車大多是四、五十萬的,我都有點不好意思把車開了去上班,又想想,就是代步的工具嘛,計較那麼多干嘛。”秋平在小心地酬酢他的語句:“再說,都要結婚了,也該置這些東西了。”

    滬妮的手機響了起來,是家裡的號碼,漣青起來了,漣青是一個人呆不住的人,隨時,都要有人和她一起。現在她就非常強烈地要求要和他們一塊兒“玩兒”:“秋平哥和你說事兒也該說完了吧。”

    “我們哪有說什麼事兒啊,你少亂說。”滬妮下意識地否認著。

    “好好,你們的事兒也該辦完了吧,你們在哪裡嘛,我去找你們,我還沒有吃中午飯呢。”

    “你在家呆著吧,我們去接你。”滬妮說完看了秋平一眼,他只微笑了一下。

    收了電話,滬妮問:“不介意吧。”

    秋平笑了一下說;“當然介意了,不過我們以後有的是時間。”

    漣青跑下樓看到車時尖叫了足足了三分鍾,興奮的讓別人以為那輛車是她的。她趴著身子在車上,又抱又親,高聲地叫著:“秋平哥,這車真的是你的!”她單純的快樂讓滬妮感到嫉妒,真希望自己也可以想她看到這輛車一樣地高興,但她就是做不到。

    “當然是我的了,昨天才開回來的。”

    “那不就是表姐的了。”

    “那當然!”

    “那也就是我的了。”漣青用她的邏輯馬上把車歸為己有。

    跳上汽車,漣青興奮地四處摸著,看著,一刻不得安寧,“你買房了嗎?,秋平哥。”她隨便地問。

    “買了。”

    “真的!你們要結婚了?”

    “是啊!”

    “什麼時候?”

    “快了。”秋平轉過頭看了滬妮一眼,意味深長。

    “那我以後不是就不用租房了嗎?”漣青興奮地叫起來。

    “可以啊,只要你聽話。”

    “我保證聽話!”

    “我以後一直都只能坐這個位置嗎?”漣青意識到什麼似地失望地叫起來。

    “怎麼,不滿意啊,還有一個位置給你坐。”

    “哪裡?”漣青很有興致地把頭探了上來。

    “車頂。”

    “秋平哥好討厭!”漣青很失望地往後背上一靠,有了片刻的安靜。滬妮和秋平都笑了起來。未來;對滬妮來說,是意想不到的一個大禮包。

    她好長時間沒有自己的家,但她即將有了。

    她好長時間不知道自己要在哪裡停留下來,現在她知道了。

    她好長時間沒有有親人的感覺,現在她有秋平了。

    她的未來,異常地明朗。幸福就是在她青春的尾巴上來了,明確無誤。

    房屋的裝修很快就開工了,滬妮的要求是簡潔,她討厭繁瑣復雜的裝修。而且,把錢耗到沒有一點實際用處的表面效果裡,是太浪費了。秋平也認同滬妮的看法,但他要求的簡潔絕對不是簡單,他很認真地和設計師商量效果,從地板,到簡單吊頂的陰角線,到洗漱杯的安置,他都要求得很精密。

    而房屋裝修期間,去“工地”最勤的卻是漣青。她不坐班,一有時間就會去看她的新家,她已經自作主張地把秋平爸媽的房間分給了自己,新的安定的居所讓她興奮不已。而她現在最感興趣的,是對著汗流浹背的工人指手畫腳。監工對她來說,是另一種滿足。

    星期天和小言的聚會安排在了南澳,平時拼命的工作和學習,那空閒的時間是一定要拼命地玩兒的,一到星期天,你會看到平時穿著職業套裝的年輕男女們,迫不及待的換上了休閒裝,大肆地渲染著自己的“休閒”,努力地人為地制造著激情,大的壓力之後,需要的是完全地發洩和放松。如果做不到完全地放松,那就認為地制造激情,在這裡,你可以看到白開水一樣泛濫的“休閒激情”,和人們趨之若騖的“休閒情節。”

    在南澳的海灘,滬妮遠遠地看到小言的車停了下來,她穿了一條緊身的牛仔短褲,一件紅得耀眼的,前面精致地繡著花紋的肚兜,抱了一個碩大的藍色的漲鼓鼓的游泳圈跳下了汽車,向這邊走來,長發很有節奏地在腦後擺動著。在她後面,跟著高大健碩的顧鵬,也是一身輕松的裝束,手裡,很模范地拎著一包東西,大概是毛巾泳衣食品之類。很登對的一對情人。

    滬妮停止了沙堡的建造,站起來,笑著向小言揮手。秋平也站了起來,拉了她的手,迎接她的朋友。漣青還坐在那裡,微微翹著她的嘴,表情嚴肅地給碩大的沙堡掏“窗戶”,臉上,是她撩頭發時留下的一道道沙痕。很不在意地抬頭看了一下跑近了的兩個人,女人漂亮,甚至比表姐和她都漂亮,這讓她高興又嫉妒,男人長得太粗獷了一點,沒有秋平哥好看,但他有車,而且他的車肯定比秋平哥的好,他看到了秋平新車後面停著的一輛小車,在陽光下閃著冷冷的寒光。她沒有想到那是女人的車,那車理所當然是男人的。那他肯定更有錢。漣青又多了一點高興,她喜歡和有錢又年輕漂亮的人一起玩兒。

    滬妮給大家做了一個簡短的介紹,漣青有些興奮地站了起來,在她這樣的年齡,是很難不興奮的。她高聲地招呼新認識的朋友,臉上不自覺地露出很炫耀的笑容,在朋友聚會的時候她常常有這樣的表情,因為她是年輕的,她是漂亮的,而且,她理所當然的是主角,因為她從來都是主角,在家裡的時候。但她發現事實好象不是這樣的,秋平和顧鵬談話似乎比較投機,而且她也聽不太明白,就是聽明白了,也說不上話。表姐和小言也不時地把嘴湊到對方的耳朵上講小話,她根本不知道她們在講什麼,只看見她們很過癮地笑。還好這樣的情況維持不到十分鍾。

    小言再從車裡走出來時,已經是一身“三點”的裝束了,她也是個喜歡張揚自己的女子,漂亮,就是用來張揚的。

    漣青不免地有了一些懊惱。她的泳衣樣式本來也還算漂亮,但被小言的這件活生生給比了下去。她甚至想不游泳了,還穿了自己那條露了半個屁股的牛仔短褲和吊帶小背心,她覺得這樣她就不會被比下去了。但始終沒有能抵擋得了冰涼涼海水的誘惑,換上了自己那件兩截式的黃色泳衣,以前她很喜歡的泳褲外面的小裙子,今天她覺得那條裙子特別的傻。還好表姐今天穿的是一件很傳統的泳衣,但好象也比自己的好看,至少沒有這樣可笑幼稚的小裙子啊。於是漣青就沉穩了許多,爬在她的游泳圈上,看著他們在身邊游來游去。

    滬妮也是不會游泳的,她也趴在游泳圈上,為了保證漣青的安全,就跟了在漣青的旁邊,這樣漂著,游泳對她來說是沒有太大吸引力的,但來海邊卻是誘惑人的,在來之前,總是把海想象得十分的美麗,等來了以後,發現想象中的情景比現實來得激情得多。人才是聚會的重點,如果換了一些人,那聚會就毫無意義了。秋平在她身邊,游出去二、三十米,又再游回來。小言和顧鵬非常“同舟共濟”的樣子,甩開手游了很遠了。滬妮很羨慕他們,她也想像他們那樣,和秋平一起游得很遠,但她天生就是個秤砣,一沒有游泳圈就會馬上地沉到水底,而水底是那樣的可怕,水紋折射著陽光,冷冷地晃動著。

    滬妮很滿足地漂在水面上,愛人,朋友,親人,都在她身邊,令人迷醉的陽光燦爛的日子。

    “滬妮!把游泳圈扔掉,你才能學會游泳。”秋平一浮一沉地踩著腳下的水說,他的臉上全是滴落的水珠,頭發上也是濕漉漉的,健康而年輕。滬妮在他的保護下扔掉了游泳圈。他用手扶著她的腰,但她還是無可救藥地向下沉著。水下面,幽綠的顏色,有明亮的光的波紋,奇妙而詭異,但滬妮卻不害怕了,秋平是不會讓她沉下去的。他把她抱了起來,她摟著他的脖子笑,他也笑。

    小言和顧鵬游了回來,從他們身邊經過,很響的水滑動的聲音,和濺起來來的高高的浪花。

    漣青在一旁很無趣地四處看著。感覺很是無聊。看來找一個男朋友是當務之急的事了。

    中午,坐在南澳的一家飯店吃飯,兩個男子去外面挑選海鮮,女孩們小聲地說話,說一些有趣的話題,然後放肆地大笑。

    漣青很注意地聽著她們斷斷續續的語言,結果發現自己還是一頭霧水,她們的聲音太低了。

    小言的聲音大了起來,在訴說她去陽朔的經歷。然後商量著什麼時候一起去,在那裡住上一段時間。

    漣青有些癡迷地聽著,說:“小言姐,我發覺你們的生活好……”漣青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好。

    “好什麼?”

    “你的生活好“小資”哦!”漣青由衷地感歎。

    “拜托!漣青,不要那樣酸好不好,現在最讓人惡心的詞就是“小資”了,過街老鼠一樣地讓人惡心。說得太多了,人人都在小資,就像以前的紅小兵一樣地“濫”。最見不得那些自以為小資的人了,做作,矯情,自以為是,其實一個個都是些沒品位的農民,不過剛進城幾天,剛把腿上的泥洗掉罷了,我說是農民還包括城市裡的“農民”。”小言解釋著,又所:“不然不會這樣一腦兒地像蒼蠅盯大糞一樣地盯上去。還以為自己去吃了幾次哈根達斯,喝了幾瓶洋酒,煮了幾壺咖啡,用了兩瓶香奈爾、CD,出去旅行幾次,就是小資了,惡心勁兒!”

    漣青無端地遭到打擊,但卻對小言突然地肅然起敬起來,左一個小言姐右一個小言姐的叫得歡快。

    “小言啊,不是什麼小資,是個很‘小資’的‘憤青’!”滬妮笑著說。

    “拜托,真的不要跟我說‘小資’,我真的厭惡那種矯情勁兒,我看著做“小資狀”的人,都會犯惡心。”小言認真地申明。

    漣青更加地‘信服’了小言,突然間,她好象也變成了一個‘憤青’,和小言激烈地談論著‘小資’的‘矯情’和‘自以為是’。

    滬妮安靜地聽著她們說話,快樂寧靜,秋平和顧鵬還在窗戶外面,挑選品種繁多的海鮮。生活怎樣走到今天這樣的美好,讓人難以置信。

    星期天一早漣青就醒了,趕緊地起來和表姐搶洗手間,化妝,在滬妮疑慮的目光中匆匆地出了家門。

    找到李總的公司,秘書告訴漣青李總還在開例會,就客氣地把她讓到了會客室的沙發上坐下。可能每個聰明的秘書都不會生硬地對待只身前來找老板的每一個年輕女子。

    漣青坐在沙發上,激動不已,也忐忑不安。今天,就可以拿到那個單,那意味著怎樣一筆數額對她來說巨大的獎金啊。她想叫,尖叫,卻惟有耐心地對待著手裡捧著的一壺綠茶,一小口一小口地呷著滾燙的茶水,好容易那個漂亮的秘書叫她過去。

    李總坐在大大的大班台後面,煞有介事地皺了眉,處理了這份文件又是那份文件,一副日裡萬機的樣子。漣青調整著自己的表情,很誇張地叫了一聲:“李總早!”

    “坐!”李總手往旁邊的沙發一揮,漣青耐了性子安靜地坐在那裡,直等到李總從那一堆文件裡抬起頭來。

    李總是一個五十多歲的人,瘦小猥瑣,一身名牌“武裝”也把他從平庸裡拯救不出來,他無可救藥地丑陋而且氣度太不“非凡”。漣青低下了頭,實在不忍再多看他一眼,一想到自己還和他有過一次床第之歡,心裡就湧上許多的悲壯和酸楚。

    李總終於放下手裡的東西坐了過來,漣青迫不及待地把合同遞了過去,上面她已經簽字蓋章了,就剩李總的簽字蓋章這份合同就生效了,漣青就可以有了她生平最多的一次進帳。用身體換來的。

    李總把合同順手放在了桌上,這個動作讓漣青心驚膽戰,一點不好的預感從心裡滋生出來。果然,他對漣青說:“梅小姐,是這樣的。”

    漣青覺得自己捏緊的手在開始出汗,她有些虛弱地聽著下文。

    李總繼續說:“公司剛剛開了會,因為公司這段時間的一些具體問題,決定暫時先不進行這個項目。”

    漣青驚訝得眼都要瞪了出來。忍著想要給他一巴掌的沖動說:“你前天不是答應我了嗎?”

    李總拿出他無賴的架勢,當然那個架勢被偽裝得很斯文了。他向沙發上一靠,說:“我也沒有辦法改變公司的決定。”

    漣青看著面前令人可憎的臉,知道已經沒有余地再挽回她的損失,一種受騙的感覺襲上來。

    “當然,我對這樣的結果也很失望。不過,我可以補償你,只要你做得好。”說著,李總把他干瘦的手放在了漣青的腿上,很隨意的姿勢,本來他就得到過她。漣青惱怒地抓起茶幾上的水杯給李總劈頭蓋臉地潑了過去,然後扔下雷霆大發的李總跑了出來。

    在陽光明媚的街頭,漣青走著走著就哭了起來,他媽的,沒一個好東西,以後誰也別想把老子給騙了,休想,就當買個教訓吧!他媽的!呸!漣青對著對面過來滿懷欣賞地看了她幾眼的一個小伙子凶惡地吼了幾句:“看什麼看,死色狼!小心長雞眼!”小伙子趕緊打點了自己的眼光,低下頭匆匆地走開。

    漣青以後真的就很少被騙了,不管想干嘛,先牽了合同再說。漣青在這個城市裡成長起來,以驚人的深圳速度。

    裝飾材料城裡,滬妮把幾塊地板磚翻來覆去地比較著,挑來挑去的,反而不知道什麼最合自己心意了。她轉回頭,看著旁邊已經沒有什麼耐心來挑東西的秋平問:“你說說嘛,看哪個好?”

    秋平煞有介事地看了,說:“你決定,我看都差不多的。”

    “這個好嗎?”滬妮指著乳白色的有著一些暗花的瓷磚問。

    “行!只要你喜歡。”

    把帳結了,叫工人把幾大包磚送回去,暗暗地松了一口氣,又解決掉一樣了。

    秋平拉了滬妮的手慢慢地走著,邊走邊看兩邊玻璃門裡的各種商品,他們還有很多東西需要挑。

    家私店裡,很多家具都很讓人中意,但留意一下價格,發現也貴得嚇人。他們仔細地比較著樣式,比較著價格。其實現在買家具還早,買了還沒有地方放,但可以先挑一挑,免得到時候沒有那麼多的時間。

    秋平在一張很大的床邊看來看去,很簡潔的樣式,靠背很流暢的線條。“到時候我們就買這張床,怎樣?”他在床上坐了下來,向上彈了彈。

    “好啊,就是有點貴了。”

    “床是很重要的,你想想,人一天在床上要呆多少時間啊,床一定要買一個舒服的,看著也耐看的。”秋平看著躊躇的滬妮,露出他讓人驚心動魄的明朗笑容說:“再說價錢也不是很貴啊,你也看見了,那些床還要幾萬塊一張呢。”

    滬妮不再說話了,跟了秋平默默地走著,自卑感想海水一樣無可救藥地蔓延開來。

    “怎麼了?”秋平用探詢的目光看她。

    滬妮笑了笑。

    “累了?”

    滬妮再笑了搖頭。這份感情對她來說,是太沉重了。在她眼裡,他是非常優秀的,是無與倫比的,他可以擁有更好的女子,一個有父母的女子,一個在陽光下健康長大的女子,一個沒有那些不堪經歷的女子,一個從正規大學出來,月入比她高的女子,一個可以給他完整家庭的完整的女子……而她,卻什麼也給不了他。但卻怎樣也不願意放棄和他在一起的快樂。那麼,煎熬就成了必然,她會永遠地承擔這份重負。

    “我們回去。”他溫柔地看著她。

    “孟秋平!”一聲斷喝,把滬妮嚇了一跳,一個年輕的有著一張圓臉的女子站在了他們面前,她笑著,很得意的樣子:“還給我們保密呢,今天被我逮到了吧!”她的身後,站著一個同樣年輕的男子,微笑地看著他們,表情是對陌生人的那種客氣。

    “我男朋友!”她熱烈地介紹。

    “這是滬妮,我的女朋友。”秋平擁了滬妮說。

    “你好!我是孟秋平的同事,李君!”女子熱情地伸出手來。滬妮握了握她的手,說:“你好!”女子的臉上一直洋溢著熱烈的笑容,一張沒有一點陰影的臉。

    寒暄幾句,兩路人就分手了。李君陽光燦爛的笑臉卻印在了滬妮的腦海裡,讓她的自卑繼續地滋長著。握緊了秋平的手,心裡卻空落落的沒有一點安全感,這種安全感不是秋平能給的,是滬妮自己的原因,因為她自己的缺憾,身體的,心理的。她很難掙脫。

    經過嬰兒房的家私,滬妮站住了,她輕輕地撫摩那些小小的床。她是渴望小孩的,這樣的年齡已經讓女人的母愛完全地成長了,她是想要一個可愛的,自己的孩子的,但永遠是不可能了。秋平拽了拽她,示意她應該走了。

    走出家私城,心裡卻難過的想哭。秋平的車慢慢地從地下停車場駛了上來,滬妮迎了上去,拉開車門,微笑著回應秋平令人心碎的淡淡微笑,然後看似心安理得地坐在了副駕座上。

    拎了大包小包的菜下車,滬妮還是第一次到秋平租住的房間來。秋平提議今天自己做飯吃,滬妮那邊都沒有什麼材料,就來了秋平這邊。

    上了二樓,走過光線昏暗的走廊,秋平打開了他的房門。一進門就是一個小得不能容納兩個人的廚房,但用品還是很齊全的,“我經常下班回來就自己煮面吃。”秋平放下手裡的菜說。廚房的旁邊是一間小得不能同時容納兩個人的衛生間。從廚房進去,就是客廳了,不

    小,也不算大,裡面的家具卻是很齊的,家電也齊。秋平說是一個同事離開深圳的時候賤賣給他的,整個一套,他全接了。客廳進去,是一間小小的臥室,一台電腦,一張床,一個衣櫃,再放不下別的東西。但房間是很整潔干淨的。而且,沒有女人的一點痕跡。哪怕一點氣息。

    秋平打開音響,裡面傳來齊豫飄渺的,不沾人間煙火的歌聲:“飄落著淡淡愁,一絲絲地懷戀,如夢如幻如真,弦輕撥,聲低吟,那是歌,啦,啦,啦……只要你輕輕一笑,我的心就迷醉,只要你的歡言笑語,伴我在漫漫長途有所依……”

    “這是誰的歌?”滬妮癡癡地問。

    “齊豫,齊秦的姐姐,這首歌是電影《歡顏》的主題曲。”秋平說著就把滬妮攬進了懷裡。滬妮躲閃著他的目光,在他這樣近的注視下,滬妮感到有些無處循形,眼角的疲憊,時間在臉上爬過的痕跡……她對自己已經不是很自信了。

    音響裡飄渺的歌聲:“有人說,高山上的湖水,是地球表面上的一顆眼淚,那麼說,我枕畔的眼淚,就是掛在你心尖的一面湖水,一面湖水……”

    秋平固執地托起滬妮的臉,在他眼裡,是看不到那些疲憊和不年輕的。他眼裡的滬妮美麗優雅,透著書香的味道,眼角的一些細小皺紋,根本沒有被他放進眼裡。他看著懷裡的女子,他心裡聖潔美麗的女子,從少年時代就開始向往的滬妮,就在他的懷裡,而且,他們將步入婚姻,一生一世地長相廝守。他是個傳統的男人,是所謂中產階級的中間力量,他用自己的能力一點點的構築自己的世界,珍惜已經得到的一切。他的未來,已經和滬妮緊緊地聯系在一起,堅固而充實,他相信自己能給滬妮帶來幸福,他們的未來光明一片,他的生活真正開始了。

    滬妮看著他,她的愛人,心裡憂傷而甜蜜。她躲避不了他,因為她想得到他。

    他低了頭吻她,她被籠罩在熟悉的氣息裡,令人迷醉的男人的氣息,是秋平的,在心裡她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是秋平啊。她張開了自己的雙臂,摟住秋平的脖子,由了自己像一塊糖一樣地軟化開來,像羽毛一樣地漂浮起來,像個弱智兒童一樣的神智不清起來。世界不存在了,他們只有彼此。如果世界就這麼簡單,該有多好。

    他們向床邊移去,不知道是誰帶了誰。她輕撫秋平T恤下面很男性的肌體,欲望像巫婆一樣地把她拋進了深淵,不能自救。秋平反而是克制的,她是他聖潔的愛人,聖潔到他不敢草率地走出這一步。滬妮鼓勵了他,她熱烈地回應他的吻,手指輕輕地在他身體上撫摩,她的眼睛迷醉地半掩著,長長的睫毛神經質地抖動,精巧的鼻翼急促地一張一合。而她的身體,已經為他完全地打開了。

    他慢慢地除去她的外衣和長褲,素白細膩的肌膚,勻稱美麗的身體,只是,在平坦的小腹上,橫臥了一道疤痕。滬妮把目光從疤痕上抬起來,用她深潭樣的眼睛看著秋平,如果他嫌棄這條疤痕,嫌棄她不堪的過往,嫌棄她的不完整,她是不會怪他的,她只是害怕他會嫌棄。秋平愣了愣,用手輕輕地撫摸那道已經完全痊愈的傷痕,把滬妮緊緊地擁進了懷裡,在她的耳邊喃喃地低語。滬妮緊緊地閉上了眼睛,心裡如釋重負的幸福和憂傷沖破身體湧了出來,順著眼角流得滿臉都是。房間裡飄蕩著齊豫飄渺絕塵的聲音:“當星星在做最後一次眺望後,我打開深夜的窗,在地球另一邊的某個地方,有人默默地把窗打開了,說不出是冷漠或熱情的那人的臉,全然地朝向我,我暗中給他祝福……”

    尖利的手機聲仿佛在夢中響起,滬妮艱難地睜開眼,看到頭頂雪白的天花板,甚至分不清這是早晨還是下午。

    接通電話,裡面傳來漣青焦慮的聲音:“表姐,你趕快過來,我這裡遇到麻煩了!”

    滬妮完全地清醒過來:“怎麼了?你在哪裡?”

    “我在蛇口的XX咖啡屋,你快點過來,叫上秋平哥,快點啊!我不跟你說了,我在洗手間打的電話。”說完就把電話掛斷了。

    “怎麼了?”

    “不知道,”滬妮趕緊地穿衣服:“過去看看就知道了。”

    找到漣青說的那家咖啡店,車還沒有停好,滬妮就跳下了車。她急匆匆的架勢讓剛剛出門的兩個女子嚇了一跳。

    在靠裡的一個座位上,漣青的臉上已經不耐煩到了極點。漣青今天一副盛裝打扮,短短的頭發吹得向上俏皮地翹著,還用摩絲把頭發弄的根是根縷是縷,臉上精致地化了不淡的亮妝,一條玫瑰紅的吊帶裙讓她看起來嫵媚妖嬈。她的這身裝束和打扮起到了預期的效果,旁邊的男子還在不遺余力地勸說她去他家裡“看看”,甚至摟了漣青的肩膀往外拖。這讓漣青十分的惱怒,今天已經夠倒霉的了,原本興致勃勃地約了網上的一個“老公”見面,還十分刻意地打扮了自己,沒想到在網上機智幽默的“老公”居然是這樣一副尊容,瘦瘦小小,尖嘴喉腮,居然還沒有到漣青的耳朵。長得丑也就罷了,還十分的猥瑣邋遢,一件灰色的皺巴巴的廉價短袖襯衣,居然配了一條小方格的短褲,腳上穿了一雙仿皮的涼鞋,頭發是髒的,髒的有些油膩。那個每天在網上要叫許多遍“老公”的人,那個在網上做愛、生小孩的人,居然是這幅模樣,漣青頭都懵了,這簡直就太令人惡心了,不知道他在網上“做”的時候,有沒有想著自己在手淫,想到這點漣青就想把幾天吃的東西全都吐出來。

    確定漣青就是自己的“妻子”以後,男子的小眼睛裡放射出異樣的光芒,在確定了“關系”的同時,他就開始不遺余力地邀漣青去他家“坐坐”,那種急迫的表情讓人痛恨而且惡心,漣青敢打賭他開始沒有一刻不在想著要和她真正地“做”,她渾身像爬滿了蛆蟲一樣難受惡心,而他,已經像鼻涕一樣地拈住了她,讓她走不了,跑不掉。他很有耐心地跟她磨著,勢必要達到目的,一次,就夠了。這樣一塊肥肉放走了,他會後悔一輩子的。試想在生活中,這樣的上等美女,他是想也不敢想的,感謝網絡,讓他居然已經和她“做”了許多次,但那些都不算,他下定決心一定要真正的做一次,不然就太遺憾太可惜了。

    漣青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她惱怒地把搭在她肩上的黑瘦的手臂打下來,他並不十分堅持,很容易地就離開了。但不到一秒,又很頑強地附在了她的腰上。

    “你再這樣我報警了!”漣青怒目而斥。

    “至於嗎?不就是到我那裡去坐坐嘛,何況我們還是男、女朋友關系呢。”他放開她,做出一副很無辜的樣子說。

    “誰和你是男、女朋友了!?”漣青氣得叫起來。

    “漣青!怎麼回事?”滬妮有如神兵天降,穩穩地站在了還在拉扯的兩個人的面前。

    漣青看見表姐來了,更加地有持無恐了:“表姐,他是個流氓!”她指著旁邊詫異的男子說。

    男子心虛地說:“誰是流氓啊。”

    “讓開!”漣青站起來踢了男子一腳。男子很不情願地把腿挪了一挪,漣青像逃避瘟疫一樣地抓了包擠出來。

    “出什麼事了?”秋平大步地趕了過來。

    漣青更加地神氣起來,又不敢在表姐和秋平面前暴露了自己的真實動向,忙說:“沒什麼,就是碰到一個臭流氓。”說完又恨恨地盯了男子一眼,男子已經心虛到不敢再有一點什麼動靜,只低了頭喝他面前已經涼透了的咖啡。

    “沒出什麼事吧?”滬妮拉了漣青的手問,漣青突然地在心裡感歎,還是親戚不一樣啊。她堅定地點點頭,說:“沒事!”

    “要報警嗎?”秋平問漣青,其實是問給那個男子聽的。

    “不用不用,反正也沒有出什麼事!”漣青一迭連聲地說。

    三個人就往外走去,漣青緊緊地挽了滬妮,突然感到彼此間的相互需要,溫暖而妥帖。

    坐上車,漣青很誇張地拍了自己的胸脯大大地松了一口氣。

    “你今天要去見一個客戶,就是見的他嗎?”滬妮冷冷地問。

    “客戶還沒有來,就遇見了這個流氓。”漣青順口就編了瞎話,這對她來說太簡單了,在家裡,說瞎話就像呼吸空氣一樣的簡單。

    “你不認識他?”

    “誰會認識他啊?”漣青訕訕地笑了說。

    “以後在外面小心一點,遇到這種事給我們打了電話還不夠,還要叫人,看見誰叫誰,沒看見誰也要叫,像今天你是完全可以叫服務員的。”滬妮確定了漣青沒有撒謊以後,開始教導她還太年輕的表妹。

    “知道了!”漣青誇張地答應,她知道她已經過關了,不用再有過多的解釋了。只是,以後上網可要小心一點了,不能再隨便地和人見面。表姐看見她上網的時候說過,不要和你都不認識的人在那裡聊天,一見面,不定是多糟糕的人呢。優秀的人哪裡一天有那麼多的時間上網來聊天啊,上網聊天的人都是一些無聊的人。看來表姐說的也不是沒有一點道理,說不定她也遇到過這樣的事情呢。漣青看了滬妮的背影,像發現什麼秘密一樣地偷笑起來。

    不過,方紅雨的運氣就有夠好,見了一個網友,絕對的帥氣,不過很快地就沒有了下文。

    滬妮感到了肚子的饑餓,非常地餓,她想起來今天還沒有吃中午飯呢。中午的一幕在腦海中回味起來。她把手絞在一起,放在腿上,眼睛就看在了那裡,其實什麼也沒有看。轉回頭,秋平開車的樣子已經十分地嫻熟了,他沉穩地端著方向盤,眼睛沉穩地看著前方。就這樣看著他,他的臉,十分地迷人。秋平是感覺到她了的,他回頭對她笑笑,笑容平淡卻驚心動魄,“吃飯去?”他笑著問,語氣裡只有他們才懂的默契。“好!”滬妮點頭:“要不我們還去你那裡,把買的菜做了。”

    “好,不然讓明天也不能用了。”

    “這麼早?”漣青問,她當然地認為五點來鍾吃晚飯是有些早了。

    滬妮看著路的前方,太重的幸福是需要適應的,以後,她會習慣這樣的幸福,不會再感到局促不安,不會再讓自卑壓得喘不過氣來,以後她會在秋平的注視下泰然地感受快樂,會這樣的。滬妮輕輕地吐了一口氣,安然地看著前方。

    秋平家裡的客廳裡,影碟機裡正放著周星馳的《大話西游》。漣青和滬妮邊看邊摘著菜,廚房裡秋平正在煮餃子。

    “你們兩個,摘好了沒有?一心不可以二用的,快一點!”秋平開始催她們了。

    滬妮端了摘好的菜去廚房,擠在那裡洗菜。秋平把煮好的水餃盛在了盤子裡,客廳裡漣青的笑聲驚天動地。

    “好了沒有啊,你們兩個好慢!”漣青開始不滿地抗議。

    三個人都是不會炒菜的,秋平就主動承擔了這項重任,三下五除二地炒了幾樣菜,番茄炒雞蛋,涼黃瓜,韭菜炒肉絲,炒青菜。因為怕沒有炒熟,所以每一樣都炒過了,顯著很不新鮮的顏色。

    端上來,還是很歡欣的,有點像小孩過家家的味道。漣青尤其熱烈,揮舞著她塗著銀白色指甲油的手,拿了筷子就開吃,不過幾口,就把吃的興致全都打消了。菜沒有看相還不是最失敗的,最失敗的是味道很差。秋平做的幾樣菜味道是很差的,差得有些離譜,不知道放了什麼樣的調料,才能做出這樣離奇的味道。

    “不好吃嗎?”秋平問兩個筷子動得很不勤的女子問。

    “還好。”滬妮夾了一些青菜放進嘴裡。

    “好難吃啊!秋平哥,太難吃了!”漣青誇張地皺著眉說。

    “有那麼難吃嗎?滬妮都說還好呢。”秋平放了一筷子肉絲進嘴裡,不免皺了眉頭說:“是有些不好吃,但還是可以入口的嘛。”

    “你們兩個,要是以後都不會做菜,那吃飯是多難受的事啊。”漣青做出幸災樂禍的表情搖晃著身子說。

    從來對做飯不感興趣的滬妮開始想要學做飯了。一種想要做賢妻的願望,很土,但很真實的願望。

    生活是緊張的,工作,下班後還要學習。在不多的空余時間裡,兩個人盡可能地見面,哪怕就是一小會兒。滬妮自己都覺得奇怪,她不是個貪欲的人,但秋平卻可以隨時隨地的把她點燃。

    如果她有空,他也有空,他們會在他的房間裡見面。那都是很夜的時候了,他加完了班,她上完了課。一個電話,或是他打過來的,或是她打過去的。滬妮就奔了秋平的房間去了

    ,一天或幾天的不見,累積了許多的激情和思念。

    今天,在滬妮看來她已經有空了,她下課了。秋平的電話沒有來,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撥通了秋平的號碼,他已經快到家了。

    秋平住處外的走廊上,一個風姿卓越的女人慢慢向前走著。她長發飄逸,清秀美麗的臉上有些神經質的蒼白,迷霧樣的眼睛裡透著些許的滄桑,隱隱地還有一些星星點點的東西。女子一件黑色的襯衫,一條及膝的白色開叉裙,黑色的細高根涼鞋踩在地上,發出很有節奏的脆響。響聲在走廊裡回蕩著,顯得異常地空曠。來到她已經來過許多次的門前,停了下來,手還沒有來得及觸及到門板,門就開了,她被拉了進去。兩個人猝然地擁在了一起,一句話也沒有,他們狂熱地親吻,感受對方已經熟悉的溫暖的身體,衣服那些俗物紛紛從身上剝離,一句話也不用說,他們認真地交流,用感覺,用嘴唇,用身體。他們和諧地融會在一起,迷醉在對方熟悉的氣息裡,那一刻,他們於世隔絕。他們彼此深愛,用最世俗的方式。

    滬妮把手深深地插進秋平短短的頭發裡,他們身上的汗水已經交織在一起。滬妮看著俯在她上方的令她心碎的臉,重重地喘息,然後顫抖著聲音說:“不要離開我,一輩子,都不要離開我。”她是怕的,越是這樣的時候,她越感到害怕,一個從小就不敢奢望太多的女子,怎麼會有足夠的安全感呢。

    他把她更緊地摟在懷吻得她透不過氣來,“我要陪你一輩子,滬妮,一輩子。我愛你。”他低聲地在她耳邊說。她心碎得流淚,說不清是因為幸福還是憂傷。

    有那麼一刻,一切都平靜下來。滬妮在黑暗中摩挲秋平汗濕的臉,心中是幸福和無謂的憂傷揉碎的碎片。

    “你還好嗎?”秋平握住了滬妮的手。

    “好。”

    無言地擁抱,要用怎樣的方式,才可以把自己的愛釋放出來啊,滬妮的身體裡,還積壓著那麼多無邊無際的愛,她把自己深深地埋在秋平的懷裡,不想離開。

    但他們畢竟是要面對生活的,滬妮慢慢地起身,穿上衣服。

    “不回去了。”秋平把滬妮的腰抱住了。

    “不行,漣青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滬妮虛弱地抵抗。

    秋平不再說什麼,快速地穿好衣服,然後把滬妮擁過來說:“房子裝修好了以後,我們就住在一起!好嗎。”

    滬妮點頭,每天回來都可以在一起,是多好的事情。

    電視開了很大的聲音,還沒有進屋就聽見了。打開門,豁然看見漣青歪躺在沙發上,穿著居家的寬大衣服,手裡捧著一個冰激凌,腳搭在茶幾上,笑得前仰後合。茶幾上放滿了她的零食和殘渣,電視裡,是現在流行的娛樂節目。

    “今天這麼早?”滬妮放下包問。

    “嗯!”漣青的眼睛緊緊地盯著電視,屏幕上,是兩個扮天真的眼角已經有了明顯皺紋的主持人。

    沖了涼,拉開洗手間的門,卻看見漣青倚在門口,臉上帶著神秘的笑。

    “彩票中大獎了?”滬妮往沙發上一靠。

    “表姐,你怎麼不問問我?”漣青笑得很是溫柔。

    “想說什麼?說吧!”滬妮坐下,笑著打趣。

    扭捏了半天,漣青還是說了:“我有男朋友了!”臉上,已經滿是幸福的光澤。女人,都是有訴說的欲望的,何況現成的有這樣一個訴說的對象。

    “干什麼的?”滬妮警惕地問,她不能不問,這個表妹太年輕了,這是其一,小舅媽一個禮拜來一次電話向滬妮詢問寶貝女兒的情況,滬妮對她是有責任的,這是其二。

    漣青對滬妮的詢問沒有一點反感,她只擔心她沒有傾聽的欲望,看來她是有的。

    “我們公司的,是市場部的一個小領導。”漣青的臉上和眼睛裡,都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年齡很大了?”

    “哪!人家才二十五歲呢!”漣青驕傲地說,她索性把她的驕傲全部說了出來:“他是大學少年班的,十六歲就大學畢業了,然後就考上了研究生,他和秋平哥一樣,是個研究生。”漣青無不得意地說。

    “你們……是認真的嗎?”滬妮把手裡的遙控器放在了桌上,擔心地問。

    “哪裡話,怎麼不是認真的了?”漣青不滿地撅了嘴,撕開一包薯片吃起來,嘴裡發出脆脆的響聲,然後用含混不清的聲音說:“你以為就你和秋平哥是認真的,別人都是瞎鬧的!”

    滬妮就不好再表示什麼置疑了,在深圳這個城市,女人現實,男人一樣是現實的,一個不是太有基礎的男子,更是特別現實的,因為不是太有基礎,就希望自己的另一半可以幫自己撐起一半的天空。那個男的就真的是當真的?這是個不容易讓人掏出真心的城市。

    電視還在不停地換台,是漣青在換,總是很難得搜到一個好看的節目,坐在電視機前的時間有三分之二都是用來搜台了。滬妮突然覺得很無聊,站起來,又坐了下來,她在揣摩自己的語氣,盡量地不要像在管人的樣子,盡量做到像和小姐妹在一起探討對付男人的方法的感覺,其實是想讓表妹注意保護自己,滬妮慢悠悠地說:“你要注意一點啊,不要和他做什麼出格的事,男人得到了就不珍惜了。”姐妹之間,這些話還是比較好說出口的。

    “不會的不會的!”漣青做出很天真不更事的樣子,甚至還有一點害羞的嗔怪。看見表姐放心地點點頭,漣青覺得自己不去演戲簡直有點浪費了。同時,她心裡升起對表姐同情的情緒,表姐太天真了,太容易被騙了,真是有點可憐。她和高嘯海的第一次就跨越了那條界限,沒有那回事,兩個人怎麼算是在談戀愛呢,漣青覺得表姐真是迂腐得有些可笑。

    漣青陷入了曖昧的回味,在高嘯海的房裡,是他自己買的房,三室一廳。漣青發覺愛真的是堆積在很多具體東西上的上層建築,下層建築有“錢”、“房”、“車”、“年輕”、“英俊”等等。高嘯海勉強具有這樣的下層建築,至少以後肯定會有,他是一股“積優股”。所以漣青能夠愛上他。這個道理,好象是小言姐說過的,一點不錯。小言姐絕對的是一個“高人”。漣青想起在南澳飯店裡小言的話語。

    第一次約會,在酒吧裡坐了一會,高嘯海就邀漣青去他的住處“看一看”。漣青天真地笑著答應了,她知道等待她的將是什麼。她還是天真的笑著,說一些很幼稚的話,她想高嘯海是會喜歡這種清醇的樣子的,他肯定是喜歡的,他的眼睛就一直沒有離開過她,讓人得意的成就感。

    說實話,她是喜歡他的,他高大,漂亮,少年得志,這樣的年齡就已經置下了自己的房

    子,在房價這樣高的城市。還很有文化,他是迷人的。現在這個迷人的大男孩就在自己身邊,眼睛一刻不停地看著自己。漣青因為他的鼓勵而特別地自信起來,因為自信而發揮得特別的好,她天真地說著一些傻傻的話,做出天真的,傻傻的表情。漣青覺得自己在他的眼裡一定留下了清醇可愛的印象,她很得意自己的表現。

    他的房間很有趣,很多好玩的東西,不出門就可以打很刺激的游戲,扔飛鏢,跑跑步機。她發覺自己是越來越喜歡他。他向她靠攏來,她還是天真地笑著,手裡捧著他剛遞給她的從冰箱取出來的冰激凌。漣青心裡是清醒的,她知道他想要做什麼,他喜歡她,她高興地想。他吻她,同時把她的衣服剝得精光,她扭捏了一下,好女孩應該要扭捏一下的。她看見了他震驚的目光,像火焰一樣燃燒的目光。她的得意不能用語言來形容,當初鬧著去隆胸是多麼的正確,“魔鬼身材”,自己的就是標准的魔鬼身材。漣青想起了去隆胸的時候,看見一條廣告語:讓男人永遠地深埋在你的深谷裡。她就是要讓高嘯海永遠地埋在自己的深谷裡。

    冰激凌灑了,染了漣青一身,漣青有些懊惱,他卻更加地狂熱起來,用他的舌頭和嘴唇在她的身上吮吸起來,舔吃著粉紅色的冰激凌,然後粗魯地把舌頭伸進了她的嘴裡,冰涼涼的,帶者草莓的味道,他重重地喘息,粗魯地揉捏著她的身體,漣青想起她胸部裡的鹽水袋,醫生說可以承重多少呢,她忘了,但承重能力是很大的,她不用擔心什麼。漣青也開始呻吟,不是因為有“很舒服”,是因為電視裡錄象裡女人都是這樣呻吟的。漸漸地,她忘掉了冰激凌粘在身上的不適,高嘯海很重地刺激了她,他們換了很多種姿勢,他很認真,認真地沒有一句話,只認真地投入到“做”的裡面去。漣青有一刻的不悅,覺得他有些忽略了她本身,但她很快就釋然了,他不是在和她做嗎,怎麼會忽略她呢。她很配合地做著他要求的姿勢,最後他俯在自己的脖子上顫抖著爆發了。

    很快地,他沖了個涼,就睡著了。漣青有些覺得委屈,還是那種被忽略的委屈。高嘯海至始至終沒有一句話。以前和她的流浪歌手或同學一起的時候,也沒有人會說“愛”這個字,那是很土的,新新人類,是不會說這個字的,甚至連“喜歡”這兩個字也被株連了,但總還是感覺得到喜歡的感覺的,但似乎從“做”開始,高嘯海的“喜歡”就很難讓人感覺到了。漣青懊惱地把他推醒,他不解地問:“怎麼了?”

    漣青撅了嘴狠狠地看著他,卻不說話,難道她會混得沒出息到問他:“你喜歡我嗎?”她不會問的,她只是狠狠地看著他。就在這個時候滬妮的電話進來了,問她怎麼還不回去,她沒有借口不回家。她說:“送我回家。”

    他起身,穿衣服,路上的話很少,和去的時候完全不是一回事了,漣青不明白中間出了什麼問題,自己哪裡做得不好嗎?但她又實在想不出來哪裡做得不好。她有些擔心他會不喜歡自己了,但為什麼在這樣短短的時間裡他就變了呢,一直粘在她身上的目光就不見了呢。漣青還是想不清楚。在以前的經驗裡,她都沒有這樣患得患失過,她是瀟灑的,正所謂:提得起,放得下。而以前的伙伴只有讓她覺得纏得她煩了的,沒有一個像高嘯海這樣的,讓她覺得琢磨不透,可是越是琢磨不透,就越是想要把他琢磨透,況且,他的條件是她滿意的。有錢的大老板她覺得自己是見多了,一個比一個好色,所以太有錢了也許也不是一件好事,找個有點錢的,但錢還沒有多到在外面胡搞的男人,是漣青現在的理想。而且,漣青的客戶一個比一個老,也沒有一個像高嘯海這樣帥的客戶。高嘯海在漣青的心裡越來越理想,越來越完美,越來越不能割捨。她覺得自己戀愛了。

    經過兩天的煎熬,漣青有事沒事都喜歡呆在公司裡了。他們不在一個部門,她找了許多的借口去他的部門。他跟她玩兒著捉迷藏的游戲,對她若即若離。但最後他還是扛不住了,又約了漣青去他家。漣青釋然了,他還是喜歡自己的。以後他們更是常常地在他家裡約會,雖然每次約會的內容都是一樣的,這也很正常啊。但漣青卻常常地覺得自己有些患得患失起起來,甚至很想聽他說很土很肉麻的那個字,來證實他是否是喜歡自己的,但他從來不說。漣青有時候想,不說就不說,他們不是已經在談戀愛了嗎,定期的約會,關系已經那麼近,他們是正常的一對,無謂的擔心就讓它見鬼去吧。漣青給自己打著氣,就真的把擔心扔到了九霄雲外,快樂起來。

    以後的時間漣青開始“搜集”他喜歡自己的證據。而他們之間是越來越融洽了,話題也越來越多,他會去很遠的地方接她,按照她的要求跑去買她想吃的冰激凌,她還挑了一部最新款的手機給自己,當然是讓他付的錢,他們在午夜的街頭,在酒精的作用下嬉戲,在人來人往的天橋上接吻……漣青徹底地放心了,他是喜歡自己的。

    想到這些漣青很甜蜜地笑起來。她給自己的計劃,在表姐這樣的年齡,肯定已經是把自己給嫁出去了,工作只是興趣問題,而不會像表姐這樣,是生活的來源。漣青會做個清閒的“太太”,有足夠的時間去美容,健身,享受生活,像小言一樣。漣青扔了一把薯片進嘴裡,脆生生地嚼起來,很是得意。

    房子的裝修完工了,這對三個人來說都是重要的,秋平、滬妮、漣青。沒有等一段時間,好讓裝修物質散發一下,就很歡喜地搬了進去。漣青更是把自己的房間布置成了一個嬰兒房般的可愛。其實她是住不了多久的,她自己是這樣認為的,她和高嘯海遲早是要住到一塊兒的,那時候她就有自己的地方了。

    搬家公司忙忙碌碌地把大小行李一件一件地搬進來,凌亂地堆放著,滬妮穿著牛仔褲和

    薄毛衣茫然地看著小山一樣的東西,不知該從哪裡收拾。秋平指揮著人安置大件的物品。電腦現在是兩台了,漣青嚷嚷著要放一台在她的房間裡,滬妮堅決地反對,怕她沒白天黑夜地上網。最後在書房放了一台,在秋平和滬妮的臥室放了一台。

    滬妮清理著衣物,她和秋平的衣服就這樣就掛在了一起,她撫摸著它們,心裡異樣地甜蜜。

    在前幾天她和秋平商量怎樣分配房間的時候,她是不想和秋平住在一間屋裡的,因為漣青和他們在一起。“那我以後偷著去你的房間被漣青看見了怎麼辦?”秋平笑著說:“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我們春節回來就結婚了。”

    “誰答應你春節回來就結婚啊?”滬妮說。

    “我們不是說好了的嗎?春節先去我家,然後再去漣青家。”

    “那和我們結婚有什麼關系啊。”

    “去我家是讓我爸媽見見媳婦,去漣青家是拿你的戶口原件,開結婚證明,回來我們就可以結婚了。我好想結婚了。”秋平看著滬妮,眼睛安靜執著,一個很陽剛的男人溫柔起來,比女人具有更強的殺傷力。

    滬妮低了頭不說話了。

    “我們會非常幸福。”

    滬妮抬起頭來,只有在昏暗的燈光裡,她才敢肆無忌憚地看著秋平,在這樣的光線裡,疲憊和憔悴是可以躲藏的。她盯著他問;“你真的不會後悔?”

    秋平拉起她的手,在她唇邊深深地吻了一下,搖搖頭。

    “表姐!”正在掛衣服的滬妮被漣青把她從臆想中拉了回來,“我的像冊呢?你看見我的像冊在哪裡了嗎?”

    “沒有,你再找找吧。”

    “是不是那些工人拿走了?”漣青氣急敗壞地說。

    “別人拿你像冊干什麼?再找找吧,這麼亂,說不定就在哪裡呢。”

    一陣暈頭轉向地忙碌,總算把東西歸了位,秋平拿了大拖把拖地,滬妮和漣青就拿著抹布擦東西,收拾好以後,三個人也齊齊地累倒在了沙發上。喘息一下,秋平就拉了滬妮起來,很有興致地看自己家的“面貌”。

    滬妮從沙發上跳起來,秋平從後面攔腰抱了她,他們先看客廳,牆面是最簡單的白,地面也是白,不過白得要厚重一點,有一些淡淡的暗花,客廳的一角擺了餐桌,上面吊著一個很別致的升降燈。牆角立著一個雙開門的冰箱,裡面塞滿了漣青的各種冰激凌、汽水、啤酒和小吃。沙發是新買的,很暗的咖啡色,上面散著中黃的墊子,茶幾上已經放上了水果和干花,那是漣青挑的。電視櫃上的東西也放齊全了,一個簡潔、實用、溫馨的家。

    秋平還那樣擁著滬妮去書房,去臥室,漣青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很坦然地在沙發上大嚼她的土豆片。

    “滬妮,這裡就是你的家了,我們會在這裡過一輩子!”秋平在滬妮的耳邊輕輕地說:“喜歡嗎?”

    滬妮點頭,怎麼用“喜歡”兩個字就可以表達她的情緒呢,她飄飄然地幸福著,不再它求。“出去吧,漣青該笑咱們了。”

    漣青已經吃完了土豆片,開始消滅一個巧克力冰激凌。

    “你就不怕長胖啊!”滬妮警告地說,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要長胖的人,喝水都長胖,不長胖的人,怎麼吃都長不胖,我從來都這樣吃,什麼時候胖過了?”漣青驕傲地把腿搭在了茶幾上。

    “好餓哦,怎麼小言姐還不來啊!”漣青不滿地嘟噥著。

    滬妮看看時間,快六點了,搬家消耗了許多的體力,秋平也開了冰箱,尋找可以填肚子的東西。給小言去了一個電話,她正在來的路上。

    秋平打開一包餅干,遞給了滬妮。

    “我也要!”漣青叫起來:“秋平哥偏心!”

    “你不是在吃東西嗎?”秋平說。

    “那我也還要吃餅干。”漣青不依不饒。

    滬妮想起了小時候的漣青,凡是滬妮手裡的東西,她都搶著要……滬妮趕緊地把自己的思緒拉回來,那時候她還小,還是個不懂事的小丫頭呢。

    漣青起來去了她的房間,拖著拖鞋,走得沒精打采的。秋平看著她的背影問滬妮:“她今天怎麼了?”

    滬妮搖搖頭:“也許是因為今天她的小情人來不了的緣故吧。”

    “你見過他嗎?”

    “沒有,說是很不錯的一個小伙子。”

    漣青的房間裡,漣青用手機撥通了高嘯海的電話:“喂,你還在加班嗎?”

    “是啊!”

    “那你辦公室的電話怎麼沒有人接!”漣青厲聲質問,她躲到自己的房間裡來打電話,目的是不想讓表姐和秋平哥聽見自己的談話,但她的吼聲卻把外面坐著的兩個人嚇了一跳。

    “我在外面,有應酬。”對方淡淡地回答,“再說,你的朋友,我去有什麼意思啊。”

    高嘯海的一句話氣得漣青差一點沒有把自己的新手機扔出去。她惡狠狠地對著電話說:“好,高嘯海,你夠種!”

    掛斷電話,卻發現自己對他是沒有一點打擊的方法,她沒有辦法牽制他,也沒有辦法打擊到他,但她怎麼甘心。漣青已經開始察覺他們之間的問題,高嘯海除了和她做愛沒有別的要求,他不帶她和他的朋友一起玩兒,也找種種很幼稚的借口來拒絕參加她的朋友聚會,漣青甚至覺得那些借口是他故意讓它們很幼稚的,他都不會花點心思讓借口變得說服力強一點。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現在都不再約她去他的家了,也就是他都沒有再約她了,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了兩個星期。她找過他,他就一個字:忙!她在他下班的路上截住他,以為他沒話可說了,沒想到他還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說:忙!漣青就這樣把自己耗進去了,拔不出來,一天想的就是怎樣讓高嘯海就范。其實以前漣青也不是就一定認定就是高嘯海的,雖然他很優秀。但優秀的人多的是啊,漣青還是那樣的年輕,機會還很多,就這樣決定了自己的終身也是有些不甘的。但他卻讓她琢磨不透,讓她一步一步地深陷下去,如果他對她是嬌寵的,那她對他就完全釋懷了。

    氣急敗壞地想再把電話撥過去,卻被告知限制撥號。漣青徹底被激怒了,頭腦發熱地跑出去,抓起茶幾上的電話,也顧不了滬妮和秋平都在旁邊了,撥通電話就大聲地叫起來:“你他媽的給我走著瞧!”放下電話,她悲傷地發現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怎樣讓他“走著瞧”。她茫然了。

    “怎麼回事?”秋平很認真地問,漣青有些懊悔不該在他們面前打電話的。

    “沒有,一個客戶。”她心虛的不敢看他們兩個。

    “說實話漣青,是不是你那個男朋友。”

    漣青否認著:“一個客戶,說了要批貨的,都要簽合同了,又不要了。”搞不掂自己的男朋友,是件很丟臉的事,怎麼跟表姐說得出口,漣青放了一顆話梅在嘴裡嚼起來,忍住了想要傾訴的欲望。

    門鈴響了,打開門,小言穿著暗紫色色改良旗袍,肩上搭了一條鈷藍色的羊絨披肩,穿著細高根的尖頭皮鞋,風情萬種地站在了門前,身後顧鵬懷裡抱了一個很大的景德鎮花瓶。

    “今天路上堵車,半天挪不動一步,真是急人!”小言抱怨著就進來了。一群人又吵吵嚷嚷地看房間:“會不會簡單了一點?”小言小聲地問滬妮,怕秋平聽見不好。滬妮想起了小言家裡豪華的裝修,笑著說:“簡單一點也好做清潔嘛。”“這麼快就做賢妻良母了!”小言用胳膊碰了碰滬妮,很曖昧地笑了。“比起你和顧鵬來,我們可是慢多了。”滬妮悄聲地笑著說。

    小言送來的大花瓶被安置在了客廳的角落裡,漣青暫時地忘掉了心裡的不快,興奮地說:“什麼時候我們去弄點蘆葦來,插在花瓶裡,很好看的!”

    “你的小情人呢,上次,一個月前不是就說有小情人了嗎?不帶來讓我們這些做哥哥姐姐的給你審審,看合格不?”小言打趣地說。

    漣青笑笑,一副很大大咧咧地樣子說:“他啊,加班呢,一天也不知道忙什麼。”這樣說著,心裡卻是恨恨的,還有一些惶恐,笑起來就有一些不自然。

    小言不依不饒地說:“回去好好教訓教訓他!這樣重要的日子,加什麼班嘛。”

    漣青就訕訕地笑了,心裡發狠地想,一定要讓高嘯海有個明確的答復,他們之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滬妮換了一身衣服出來,拎起包說:“走啊,都餓了吧!”

    漣青冷眼看著穿著白色小毛衣,黑色緊身短裙,腳下蹬著靴子的表姐,覺得自己的牛仔褲和大毛衣實在有些沒精神,但卻沒有心思換,反正也沒有人看。

    ‘“漣青,要換衣服嗎?你這衣服上好多灰。”滬妮說。

    “不換了。”漣青懶洋洋地從沙發上站起來。

    “怎麼,小情人不在,沒有精神啊。”小言打趣地說。

    “哪呀!我才不在乎他呢!”漣青強打了精神,做出一副不屑的樣子。

    秋平看顧鵬吃著被辣椒染得紅紅的腰片,問:“你不是四川人吧?”火鍋底料要的是鴛鴦鍋底,紅湯那邊是紅得一塌糊塗,裡面厚厚的一層干辣椒,顧鵬和小言很過癮地吃著。另外三個人就只敢吃清湯的。

    “不是,我浙江人。”顧鵬夾了一根鴨腸在鍋裡涮著,說:“天天跟她吃辣的,現在只要不辣還真覺得沒味了。”

    “不好意思啊,今天還讓你們陪我吃火鍋。”小言嫵媚地笑著說。

    “很好吃呢!”漣青碗裡已經堆了滿滿一碗的東西,還在手忙腳亂地在鍋裡撈著:“你們很笨呢,夾一塊,涼半天,吃了再夾一塊,很浪費時間的,你看,這樣一次多夾一點,吃起來就快多了。”

    “難怪我都沒吃到什麼東西,原來全跑到你碗裡去了。”秋平逗趣地說。

    小言放在桌上的手機叫了一下,是短訊信號。小言看了,淺淺地笑笑,對滬妮看了一眼,再暗示地笑笑,滬妮知道她肯定收到什麼好玩的短訊,每次收到好玩的短訊,她都會給滬妮發過來。果然,滬妮的手機也有了短訊提示。

    滬妮看著小言發過來的短訊:“女人的宣言:把六十歲的男人心搞亂,把五十歲的男人錢搞完,把四十歲的男人搞的妻離子散,把三十歲的男人腰板搞斷,讓二十歲的男人徹底完蛋。”小言俯過來在滬妮的耳邊說:“應該說‘往二十歲的男人兜裡塞錢’。”說完就低了頭喝面前的粥,淺淺地笑笑,很優雅的樣子。滬妮笑笑,把手機收了起來。

    漣青卻不依不饒起來,非要搶了手機看是什麼好玩的東西,滬妮躲閃著,說:“有誰聽說過非要看別人東西的,不給,吃飯去。”

    漣青的好奇心就更重了,鬧騰著一定要看,滬妮打定了主意不讓這個小表妹看這些“不太健康”的段子,把包牢牢地拽在手裡,穩穩地吃起東西來。

    顧鵬也開始抗議:“噯!我說,有什麼好玩的就大家一起分享嘛,搞得人心癢癢的。”

    小言抬手從鍋裡夾起一片海帶,幽幽地說:“女人的私房話,有什麼好看的。”說著又沖著滬妮心領神會地笑了一下。

    “小器!女人就這樣,什麼東西都藏著掖著。”顧鵬說:“知道你們是在看黃段子。”

    小言只顧吃她的東西,淺淺地笑著不說話。滬妮看了秋平一眼,碰到他的眼神,兩個人就相視一笑。

    “還是我給你們講個笑話吧,”顧鵬把筷子一擱,用濕毛巾擦擦嘴說:“有一只老鼠,老是找不到老婆,好不容易,有一只蝙蝠答應要嫁給它了,這只小老鼠高興的一塌糊塗。別的老鼠就說它,高興什麼,這麼丑的老婆。小老鼠說:你們懂個屁!好歹那也是個空姐啊!”一桌人炸笑起來,漣青尤其地笑得響亮,笑著笑著就說:“咦,我怎麼沒想到要去考空姐呢?”

    一桌人剛剛平靜下來,被她一句話,又逗笑了,滬妮含著嘴裡的一口八寶茶,不敢笑大了,怕把水給噴了出來。

    漣青還是一副頓悟的樣子:“真的,我怎麼沒有想到去考空姐呢?”在她眼裡,空姐絕對是一個很有面子很牛的職業,漣青的心裡激動起來,她決定留意一下招考空姐的消息。

    “空姐有什麼好的,還不是一個服務員,只不過服務的地方在飛機上罷了。”小言不屑地說。

    漣青立即地覺得這話有道理,小言姐畢竟是小言姐。

    滬妮起身去洗手間,小言也緊緊地跟了上來。她今天穿得是很合身的旗袍,滬妮注意到她把披肩往下扯了扯,遮住了自己的小腹。“怎麼,又露‘原形’了?”滬妮揶揄地笑。

    “你的能好到哪裡去?”小言笑著摸滬妮的小腹。

    小言對著洗手間的鏡子給自己補著口紅,邊抹邊含混不清地說:“告訴你一個消息。”

    “什麼?”

    “顧鵬的老婆同意離婚了。”

    “真的!”滬妮為小言高興起來,又為顧鵬的老婆孩子感到有些灰心。小言還是那樣淡淡的鼓搗著自己那張臉。

    “價錢可不低啊。”

    “多少?”

    “講了很久的價,最後講到一百萬。”

    滬妮倒吸了一口涼氣,說:“這麼多?”

    “是啊,現在的人,誰的腦袋也不是白長的,一個個的,跟猴一樣地精。”

    “拿這筆錢……沒問題吧?”

    “要是拿這筆錢都有問題的話,我還會和他好嗎?”小言把粉盒放進包裡,轉身靠在墨綠色的大理石台面上說。理著自己胸前的披肩,幽幽地說:“女人啊,還是應該有個歸宿的,如果顧鵬再不離婚,我也不會再和他耗了,我不是沒有別的人選,只是我就是喜歡他,還好他現在就要離婚了。”小言得意地笑了。“你怎樣?他還好嗎?”

    滬妮淺笑著點頭:“蠻好的,我們春節會回他家,然後去上海辦結婚證明,回來就結婚。”

    “這樣就好,女人和男人耗,結不結婚都是耗,但結了婚始終是不一樣的,如果我沒有和張勇結婚,恐怕我現在什麼也沒有!”

    “覺得幸福吧?”小言把身子向前俯著問。

    滬妮笑笑,說:“你呢?”

    “我倒沒什麼感覺了,而且,說實話,我還有些猶豫,因為我現在不需要男人,沒有男人我都過得很好,只是……越來越想要小孩了。”小言興奮起來:“你想什麼時候要小孩?我發覺我的母愛已經完全地蘇醒了,我特想要一個小孩。”

    滬妮沉默了,心裡的疼痛又慢慢地襲來。小言的話夢寐一樣地在耳邊響起:“有了小孩,我就安安心心地培養他,自己這輩子沒有得到的東西,都希望在他身上實現了,一定要他上大學……”

    “表姐!小言姐!你們躲在這裡說話啊,都在等你們呢!”漣青推了門進來,很快地把自己關進了一個小間裡。

    滬妮和小言對著鏡子檢查著自己,還是漂亮的,特別是小言,但是怎麼也和幾年前有些不同了。兩個女人無言地手拉手地向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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