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秘井 14.秘密水井
    我們首先上了商隊通常走的路。這條路向西南方向延伸了一段,然後直接拐向南方。我們順著一個河灘走著,它只是在雨季才有水,否則總是乾枯的。這一帶很荒涼,路旁只有光禿的岩石,駱駝可以說是在鋪滿碎石的不毛之地上行走。

    這條沙漠之路開始一段是高低不平的山道,真正的沙漠要到第二天才出現。這裡的沙漠被稱為旱海,這種稱呼也經常出現在撒哈拉大沙漠和紅海的彼岸。阿拉伯人、貝杜印人、柏柏爾人和托雷克人都這樣稱呼這種沙漠,因為它很像是一個大海。

    我們的駱駝昂著頭威嚴地走在這惡劣的道路上。地面上到處可見駱駝的足跡,在這裡,阿拉伯快馬都無法與騎駱相比的。我們走了大約兩個小時,就看到了在前面緩慢行進的納西爾的駝隊。他聽到了我們的聲音,轉過身來張望,不無吃驚地發現了我的身影。在他們身邊走過時,我喊道:「你現在又看到我了,快把我大卸八塊吧!」納西爾用謾罵回答我。但賽裡姆卻停在了他的身邊說:「你到不了目的地,就會死在沙漠裡,因為你已經沒有我的保護了。」

    「見鬼去吧!」他的前主人氣憤地向他吼道。

    「我果真到他那裡去,或許能在那裡見到你。」

    等我們再也看不見納西爾的時候,我們離開道路向右邊走去,因為副官把他的部隊放到了那裡。他不是對沙漠很熟悉的人,所以完全有可能認錯方向,但由於岩石和山丘的形狀都不相同,所以可以把它們當做認路的標誌。當我對此提出問題時,他解釋說:「這裡不可能迷路。雖然沒有真正的道路,但我牢牢記住了我走過的山丘形狀。這和平坦的沙漠不同,在那裡我就會遇到困難了。」

    「你怎麼能找到科羅斯克呢?你不是要穿過沙漠地帶嗎?」

    「我沒有告訴你埃米爾給我派了一名卓越的嚮導嗎?這是一名老軍士,在蘇丹多次作戰,所以特別熟悉那裡的沙漠。他一直為我們帶路,然後在詳細告訴我通往科羅斯克的道路以後,就留在了士兵那裡。你會發現這個穆斯塔法是個十分有用的人。」

    過了一會兒,我們又來到一個旱海。士兵們就在這裡等待著副官,但並不是所有的人,這裡只有十名士兵,而且沒有駱駝。法立德大吃一驚,趕忙問其他人和駱駝的去向。我們得知,老軍士自作主張在副官不在的時候,把已經長時間沒有飲水的駱駝帶到尼羅河邊去飲水並同時把水囊灌滿。法立德對這種自作主張感到憂慮。我企圖安慰他,但他卻氣惱地說:「你不要替穆斯塔法開脫了,先生!我們不是普通的旅行者,我們是軍隊,必須有嚴格的紀律才行。軍士沒有我的許可不能離開此地。」

    「穆斯塔法也是好意。」

    「可能是這樣。已經有很多好心人做了蠢事。我們不應當讓任何人看到,可這個人帶了30個人和40頭駱駝到那個地方去,他肯定會被人發現的!」

    「那你剛才對他的介紹就是不正確的。你說穆斯塔法是個有用的人,現在我聽起來,他似乎不很可靠。」

    「其實穆斯塔法並不是這樣的,他在這種情況下應該問我一下。他這樣很容易讓人發現而通報給我們要追緝的獵奴匪了!」

    「你說過,軍士很熟悉沙漠情況,他也許可以走一條不被別人發現的道路。」

    「但在這裡常會發生意外的情況,因為這裡距離尼羅河太近了。」

    「如果穆斯塔法從這裡一直走,就會在托士克和達比爾之間到達尼羅河,在那裡估計不會被人看見。如果他途中看到有人,他如真的經驗豐富的話,是很容易躲開的。還是讓我們等他回來吧!」

    「你覺得,我們不必去找他嗎?」

    「不。如果真的發生了紕漏,我們去了,也是與事無補的。」

    我們在行李旁邊坐了下來,10個士兵出干尊敬同我們保持了距離。從他們向我們拋來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們對我的到來感到高興。他們在船上認識了我,而且把我看成是對他們有用的人。本尼羅謙遜地和他們坐到了一起,賽裡姆喜歡扮演高貴的人物,坐到了我及副官這一邊。副官意味深長地盯了他一眼,使他不得不轉過身去,向士兵們走去。他居高臨下地打量了士兵們一眼,說:「你們就是總督的船長的士兵嗎?是你們在等我們的支援、給你們帶來福音嗎?但願我能對你們滿意。你們認識我嗎?」

    「不。」其中一個回答道,他和其他人一樣驚奇地觀望著這個講話的人。他們不知道這個人是和他們一樣的普通人還是他們的上級。

    「那你們就都是外地人了,因為在這個地方,任何一個孩子都知道我的英雄行為。我的尊名很長,可以從這裡一直長到開羅,但我允許你們簡單地稱我為賽裡姆。我是東方所有部落和所有民族最偉大的英雄,我的冒險經歷到處在傳頌並已寫入上千本書籍之中。我有力的手就是一把傘,在它的庇護下,你們可以安度一生。」

    賽裡姆在他們頭上展開了雙臂,擺出一付莊嚴姿態。士兵們看來不知道應該怎麼對待他和如何回答他的話語。他們看了看我,發現了我在微笑,本尼羅聳了聳肩,說了一句「吹牛」。士兵們立即明白了,其中一個年輕的士兵,後來我才知道他是部隊裡的活寶,立即站起來深深鞠了一躬,誠惶誠恐地說:「噢,賽裡姆呀賽裡姆!我們在你的光輝下感到無比幸福和高興。正如我們聽到的那樣,你就是高貴品質的象徵,我們堅定地信賴你,讓你的光芒永遠照耀著我們。」

    「我會這樣做的,」賽裡姆說,但他還不知道他已經陷入人家的圈套,「我將隨時把你們置於我高貴的庇護之下。」

    他的對手剛要回答,卻把目光轉向了遠方。那裡出現了長長的一隊駱駝騎士,是軍士飲完了駱駝返回營地的隊伍。駱駝看來都飲得飽飽的,顯得充滿了活力。這樣一來我們可以有很多天不用為水而擔心了。我請求副官原諒軍士自作主張的行為。老軍士聽了我的話,感激地向我伸出了手。

    「先生,你的寬厚使我的心感到溫暖。我們沒有被任何人看見,騎著乾渴的駱駝難以完成我們的任務。你是這裡的最高指揮,我將是你的順從而忠誠的僕人。」

    現在我們要檢查一下我們的行裝。彈藥富富有餘,食品也不缺少,每人有一隻杯,此外還有幾個盆和一口鍋,可以燒煮飯食。總督的船長準備物品時十分周到,甚至還給副官和我準備了一頂帳篷。另一個沉重的包裹裡面放著鐐銬,這是為我們將抓獲的犯人準備的。

    大家雖然已經餓了,但我們不能再耽擱時間,所以先分給士兵們一些干棗充飢,然後便開始研究行軍路線,這只在副官、軍士和我之間進行。這時我發現,我們中還沒有一個人考慮好應以什麼樣的方式完成任務。

    這是不容易的。我們必須監視至少300公里的路線,這條路線上只有一口水井在雨季到來之前勉強可以提供水源,那就是已經提到的穆拉德水井。沿途的其它水井,例如阿布薩井,在旱季幾乎沒有一滴水。正是這個情況我覺得可以利用。

    如果我們所追逐的人真的穿過努比亞沙漠,他們就必須從尼羅河穿過這條商隊之路,到達這裡大約需要8天的時間,而且必須去納西爾水井。但駱駝是忍受不了8天的乾渴的,所以他們肯定知道在這條路上有其它的秘密水井存在。我們必須監視穆拉德水井,但要隱蔽著不被人發現。其次我們必須找到那口秘密水井,並在那裡監視我們的敵人。第一項任務比較容易,另一個任務則很困難。這困難的任務我想自己去完成。

    我向他們兩個人說了我的想法,他們同意我的分析。軍士也堅信必然有秘密水井存在,但他認為,想找到它,幾乎是不可能的。

    「這交給我去辦吧,」我說,「只要碰到這樣的水井,我肯定不會繞開它走掉的。」

    「可你怎麼知道什麼地方有水呢?你知道這樣一個水井是什麼樣子嗎?」

    「是的。人們先把沙土挖開,直到水露出來,然後在上面放上幾支長矛桿或木條,再蓋上一塊皮子,或者一張草簾或其它覆蓋物。最後再堆上沙土,讓它和地面取平。這樣一來,一般人的眼睛就無法看到了。」

    「同樣你也無法發現它們。」

    「不是我,而是我的駱駝。」

    「你的——駱駝?難道動物的眼睛會比你更銳利嗎?」

    「不。但它有比我更靈敏的嗅覺。你忘記了,這些地方在挖出井之前,往往是駱駝先發現的。一頭乾渴的駱駝對水會格外敏感,它從很遠的地方便會向水源奔去,然後用前蹄踩踏水源上面的地面。所以我才沒有讓你們給我的駱駝飲水。」

    「安拉是偉大的!他賦予每一種生靈以特殊的本領。我理解你說的話,你是想探尋秘密水井,就是說,你並不是單獨一個人出發。」

    「不是。」

    「誰和你同去呢?」穆斯塔法想知道。

    「現在還沒有最後確定。這之前我先得知道,我們對你和你的地理知識是否可以放心。」

    「你可以問法立德,我是不是一個好嚮導!我對這個沙漠的瞭解,和這裡的駱駝隊的領隊一樣好。」

    「也瞭解尼羅河對岸的巴尤達沙漠嗎?」

    「瞭解。」

    「裡面的山谷呢?」

    「所有山谷。我可以給你舉幾個例子:莫卡騰山谷、烏捨山谷、阿莫山谷、阿布瑞山谷、拉班山谷和阿爾古山谷。」

    「這塊沙漠西部的最大山谷呢?」

    「你是說美爾克山谷?」

    「是的。我估計,如果強盜們真的走北路,他們就必須沿著這個山谷走,他們會在阿布古希接近尼羅河。你覺得他們會在這裡渡過尼羅河嗎?」

    「絕對不會,因為阿布古希正對著彼岸的棟古拉老城,那是個很繁華的地方,對他們是很危險的。」

    「那他們會在哪裡渡河呢?」

    「繼續往北,沿著瓦迪加布山谷,也許會前往圖拉和莫捨,這裡比較荒涼,而且河中的島嶼也方便他們渡河。你不同意我的看法嗎?」

    「我向法立德講述的我的打算,和這一模一樣。我堅持這麼認為,我所以提出這些問題,主要是想考驗你一下。」

    「我考試合格嗎?」

    「是的,我覺得你對這一帶很熟悉。但更重要的是,你必須也瞭解阿特木爾的情況。」

    「我很瞭解。從科羅斯克出來,先穿過烏加布、阿布拉基布、美利沙山谷、穆拉德水井、阿布薩水井、塔本和阿布舒魯待,前往尼羅河畔的阿布哈邁德。」

    「很好。我還想問一個問題,你對穆拉德水井附近的形勢是否瞭解得很清楚。」

    「是這樣的,先生,我經常到那裡去,而且熟悉它周圍的情況。從科羅斯克到那裡去,先要穿過一個棕櫚山谷,才能到達水井的谷地,它實際是被高聳陡峭的山巖包圍著的。另一端則是一條險要的峽谷,逐漸通往平川。」

    「是這樣。從這裡出發,需要多少時間才能到達那裡?」

    「三天,不會更長了。因為我們的駱駝已經得到了休整並且飲足了水。」

    「穆斯塔法,你能夠在沒有我和副官在場的情況下單獨帶領部隊到那裡去嗎?」

    「為什麼不能呢?這不會是很困難的。」

    「好。我現在提出下列建議:法立德和我一起去找秘密水源,而你帶領部隊去穆拉德水井,但不要完全到達那裡,要找一個沒有人能看到的地方隱蔽起來。」

    「我在那裡等你們去嗎?」

    「是的。但還無法確定要等多長時間。」

    「我們應當在那裡做什麼呢?」

    「什麼都不要做。你們不要靠近水井,而且要避免和任何人接觸。」

    「設想我們看到匪徒們來了,我們是不是應該向他們進攻呢?」

    「不。你們應該讓他們走過去,不要讓他們發現你們。你可以放心,我會跟在他們身後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但我必須服從你的命令。你如何才能確定我們等你的地點呢?這在沙漠中幾乎是不可能的。」

    「這是可能的。你自己說過,估計強盜們將在圖拉和莫捨之間前往尼羅河。這兩個地方在穆拉德水井的哪個方向?」

    「西南方向。」

    「那好,你就在穆拉德水井的西南方向紮營,要紮在半天路程的距離處。這大約在查貝爾蒙達孤峰的西側吧?」

    「正是。看得出,你對這個地區和我一樣熟悉,先生。現在我已經知道了我的位置,而且堅信你會找到我們的。現在我想問一下,我的頂頭上司法立德是否可以把部隊交給我。」

    副官這個階段一直沉默無語。他看到,軍士在此地的經驗要比他多。他或許在暗地裡高興,重擔已經壓到了我的身上,所以他避免違背我的意願。現在他已不得不回答軍士提出的問題了,他說:「當然,我同意。凡是本尼西決定的事情,我都不反對。但我們向哪個方向走呢?現在我們無法知道秘密水井究竟在什麼地方。」

    「這並不是不可能的,只要動動腦筋就行,我們至少可以猜出它的方向來。我們現在估計,匪徒們將在阿爾古島嶼處渡過尼羅河,並朝著穆拉德水井的方向行進。想到達這個目的地,中途沒有水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們必須在這條路線上尋找秘密水井。」

    「你認識這條路嗎?」

    「那裡沒有路,但我不會迷失方向。由於獵奴匪來自西方,我們就從商隊之路的西側平行地向南行進,這樣我們就可能發現他們走過後留下的足跡。如果看不到他們的足跡,就說明獵奴匪們尚沒有通過這個地區,我們就得隨時準備他們的到來。我必須再次聲明,在我們跟上他們之前,穆斯塔法和他的部隊決不能採取任何行動。」

    這就是我的計劃的主要內容。還有些細節問題解決之後,我們就可以動身了。在這方面我們也取得了一致,軍士得到了具體的指示。現在只剩下本尼羅和賽裡姆怎麼辦的問題了。一個說,他是我的僕人,不能離開我,另一個說了同樣的理由。看來賽裡姆不喜歡這支部隊,因為他們不買他的賬。但他在我這裡也沒有什麼用處,留在軍士這裡就更不行。如果賽裡姆和士兵們一起去水井,那我就得防備他做蠢事、最後破壞我的計劃。我的命令他還不至於違背,所以我決定讓他和我同行。

    這樣,我們就是四個人了。每個人在駱駝上帶一個水囊和必要的食品,我們便向南進發了。士兵們開始時也走這個方向,然後再拐向左邊,也就是保持東南方向,以便能在與商隊之路平行的路線上前進。

    我們計算,從科羅斯克到穆拉德水井,大約有四天的路程。我打算用兩天的時間把它走完,也就是說到達同水井相應的緯度。這就要求我們的駱駝有更高的效率,這一點它們是能夠勝任的。

    不利的是,我們必須在白天走路。一般的商隊都是在日出時啟程,一直走到大約11點,然後在白天最熱的時間裡休息,直到兩點鐘,再繼續走到晚上,通常日落以後吃晚飯,再休息一個小時,然後在月光和星光下再上路走到午夜。我們要在所走的路線上尋找足跡,而在夜裡是找不到的,因此我們必須在太陽最毒的正午騎著駱駝走路。

    這一帶開始時還是起伏的丘陵地,我們的目光所及可說是一片荒涼,沒有樹木,沒有草叢。在這淒涼的寂靜中,只有不時在我們頭頂上飛過的一隻鷲鷹或一隻烏鴉,給我們帶來一絲生氣。它們是努比亞沙漠常見的幾種鳥類。這兒的鷲鷹是一種白頭鷲,它和烏鴉從不攻擊活著的動物,人們經常能夠在途中看到它們啄食死屍的慘不忍睹的景象。

    如果一頭貨駝不能繼續前進,它就會跪倒在地,不論安撫還是暴力,都無法使它再站起來。人們只好把它留在這裡,把它身上的貨物分擔到其他駱駝身上。它並沒有死,只是無力站起來。這只可憐的言生有可能在這裡再躺上幾天,有時動一下腿,有時動一下頭,在它周圍站滿了鷲鷹和烏鴉,它們等待著駱駝嚥下最後一口氣,然後一起上來把它撕碎。沙漠上的居民對這種景象都是熟視無睹的,而活著的駱駝看到今後的命運時,會傷心地吼叫起來。每當我遇到這樣一頭臥在塵埃裡尚有一口氣的駱駝時,總是用一顆子彈去結束它的痛苦。烏鴉和鷲鷹立刻開始吞噬它的肉直至露出骨頭,剩下的白骨留在那裡,會在陽光下變得雪白,它們是商隊過路的標誌。有時人們也可以看到路旁有幾塊摞疊起來的石頭。這是飢渴致死或因其它原因死去的人被埋葬的地方。

    我們在途中沒有見到一處有這種死亡標誌,因為我們沒有直接走上商隊之路。我們行進的次序很簡單,我和法立德走在前面,本尼羅和賽裡姆走在後面。我是不會走錯方向的,甚至不需要借助指南針,看一眼手錶和太陽的位置,就可以準確無誤地走下去。夜間可以遵循天上的星斗,尤其是被嚮導們當作標誌的南十字星座但由於在這個緯度這個星座較早消失,所以即使最好的嚮導也會因此而迷失了方向。

    描寫滿是山巖的沙漠,對我確是很難的事。所以我只想說,當太陽落山的時候,我們大約已經到了相當於尼羅河畔塞拉斯村的緯度了。我們走得很快,實際已經走完普通駱駝兩天的路程。

    晚飯我們只能吃棗子和喝白水了,我們甚至無法煮一頓麵糊吃,因為找不到燃料。商隊一般都收集駱駝糞當燃料用,我們無法去收集這種燃料,因為我們的時間十分寶貴。

    我的三個同伴不僅不習慣這種急行軍,而且也不習慣騎駱駝。因此他們覺得苦不堪言。本尼羅沉默不語,賽裡姆怨聲不斷。

    清晨醒來後,我們又繼續前行。山丘越來越少了,岩石讓位給了黃沙,沙地的面積在我們面前伸延著,恰如一個無邊無際的凝固不動的黃色大海。我加緊驅趕我的駱駝,其他人不得不緊緊跟上,儘管他們還沒有從昨天的勞累中恢復過來。

    太陽在無雲的天空升得越來越高,射下的光芒把地面的空氣烤得滾熱。到了中午時分,我們覺得幾乎是在呼吸烈火了。法立德不說話了,本尼羅也是如此,賽裡姆的怨聲卻更大了。他每過一刻鐘都想爬下駱駝躺到地上休息。我勸他,但無濟於事,於是我抓住了他的虛榮心:「我一直以為,你來自費薩拉部落,現在看來這不一定是真的。」

    「這是真的。」

    「可費薩拉人是尼羅河和邁利克干河之間最著名的駱駝騎手呀?」

    「這也是真的,」他自豪地回答說,「我就是這個部落最偉大的英雄。」

    「如果是真的,那你就不會因為這樣一次小小的駱駝旅行而怨聲不斷了。你倒像是一個孩子,而不像是個英雄。」

    「不。但在此時此刻我不是一個英雄,而是一個被陽光吞噬得飢渴又乾枯的男人,我必須下駱駝休息。」

    「現在只要出現一小點的失誤,我們的計劃就會前功盡棄。你想一想,我們是要去拯救那些被綁架的費薩拉的妻子和女兒們啊!」

    「他們的妻子和女兒和我有什麼關係,我現在就要為了她們而命赴黃泉了!」

    「你不是一個好人,賽裡姆。為別人做好事,就要做出犧牲。這涉及到很多人的自由和幸福!」

    「我不想知道她們的事情。」

    「你是一個大壞蛋!」

    「正是,正是這樣!我自己的命要比一百個其他人的命更重要。我是一個勇敢的戰士,甚至連鬼魂都不怕,我曾有過光彩的戰績,但讓太陽燒烤,這太過分了,沒有任何英雄會承受得了的。我不走了,我要下駱駝。」

    「那好吧!我不反對。」我氣憤地向他吼道。

    「我謝謝你,先生!我知道你終會同意的,我們就在這裡休息!」

    「我們?不,只是你一個人,我們還得繼續向前走。」

    「繼續走?」賽裡姆擔心地問,「讓我一個人留在這裡?」

    「是的,因為你願意這樣。到達今天的目的地之前,我是不下駱駝的。誰不願意跟我走,可以留下來,可以聽任鷲鷹來吞噬。既然你對你的同鄉費薩拉的婦女們無所謂,那我也不想和你有什麼關係了。」

    我讓駱駝繼續往前走,心中對這個對部落同鄉無情無義的人感到非常氣憤。他看到得獨自一人留在這裡,只好跟了上來。實際上,他想下駱駝也並非易事,因為如果我們的駱駝繼續往前走,他的駱駝會拒絕單獨停下來的。

    借助駱駝的這種天性,我始終走在前面。上午我們就到達了阿布拉基布高地,過了中午我們又到達瓦迪美利沙高地。在這期間我一直在尋找地上的痕跡,但沒有找到。

    我們繼續往前走,四頭駱駝不疲倦地甩開長腿奔跑著,它們確是優秀的坐騎。如果那三名騎手也能這樣耐久該有多好!賽裡姆就不必提了,他在各方面都是懦夫;其他兩個人也很不適應沙漠的旅行,所以也十分吃力。他們默默無言,只是出於責任感緊跟在後面。

    我不想說,騎駱駝旅行對我是輕而易舉的事,噢,不,我也同樣感到了可怕的熾熱,它燒到我的臉上,使臉和手臂很多地方脫了皮。但我們有個目標,我們必須達到這個目標。一個人如果認識到必要,他就會竭盡全力去適應它。

    到了晚上,我們面前出現了一片連綿不斷的山丘,它橫在我們要去的方向上,但並不礙事,因為這是從蘇科特橫穿努比亞沙漠的山丘群,穆拉德水井所處的那片山巖,是它的一部分。我們現在正和它處於同一緯度上,所以現在必須格外小心,必須時刻注意沙地上的足跡。由於行進速度快,所以做到這一點很不容易。同時我還得注意山丘的形狀,因為根據它們的形狀和位置,可以判斷水源的情況。

    這時我的駱駝突然自己停住了,它站在那裡用鼻子抽吸空氣,然後轉向右邊奔跑起來。我甚至可以說,它是四蹄騰飛般地在奔跑。我盡量放鬆韁繩,不想妨礙它出於本能的行為——它聞到了水的味道。

    其他幾頭駱駝也跟著它飛跑起來,左右的沙土在我們身後揚起一片沙霧。我們在兩座山丘之間奔馳著,遠處還有一座山丘同它們相連,於是在我們面前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山谷盆地。來到盆地的中央,我的駱駝停住了腳步,想用前蹄踩踏地面的沙土。我沒有等它跪下來,就從高高的駝鞍上跳了下來,抓住它的頭把它拉回來。它不肯,只是扭動著,叫著、咬著——但都沒有用,它必須退回來。我用繩索綁住它的腿讓它動彈不得。它對我的行為很惱火,便躺倒在地上,不再動彈,就像死了一樣。我的同伴也遇到了同樣的麻煩,儘管他們的駱駝昨天已經飲足了水。他們也把駱駝腿捆綁了起來。

    我的三個同伴身上突然出現了生氣。他們看到我們今天的旅行到此結束了,這給他們帶來了力量和樂趣。

    「先生,你真的說對了,」法立德喊道,「根據駱駝的行為,這裡肯定有水源。」

    「是的。你們看這裡駱駝留下的糞便的痕跡!如果有人遠離商隊之路來到這個地方,那這裡必然有水。讓我們開始挖吧!而且,即使沒有駱駝帶路,我根據山丘的位置和形狀,也會得出此地有水源的結論。」

    我們跪在地上,開始扒開沙土。它很鬆散,八隻有力的臂膀動作得很快。挖到一米的地方,沙土變潮濕了,然後我們挖到了一塊皮,這是由幾隻山羊皮縫在一起連成的。把它拿開以後,下面便是清澈的泉水。上面橫放著幾根木棍,是為了擱置山羊皮用的。

    「讚美安拉,感謝安拉!」賽裡姆大聲喊道,「這裡有新鮮的泉水。讓我們喝水消暑吧!我們會獲得新力量的。」

    他解開腰帶,拴住水杯,想用它來打水。

    「等一等!」我叫住他,「應當讓找到水的先喝。」

    「找到水的?那就是你!」

    「不是我,而是我的駱駝。它已經四天沒有喝水了,它應當得到獎賞。」

    「但人應當先於畜生!」

    「不是在所有的情況下。現在的情況正好相反。我的駱駝要先於我。我喝過水,但駱駝還沒有,儘管它一直馱著我,而我安穩地坐在它的身上。」

    「你們基督徒真是怪人,而我們這些伊斯蘭教徒卻必須受苦。難道應該讓駱駝去喝這些新鮮的水,而我們卻只能喝水囊中的陳水嗎?」

    「不,我們的兩個水囊也將裝滿新鮮水。這樣一個秘密水井中的水量,不像穆拉德水井那樣多。據我的看法,我們現在只能灌滿兩個水囊,然後要再等一天,井中才能再滲出同樣多的水來。」

    「那麼,駱駝怎麼喝水呢?我們沒有相應的容器呀?」

    「我們可以用這塊皮子,你們抓住它的四角,它中間就會形成一個深鬥。」

    他們三人提住皮子,我用水囊在當中注進水。駱駝貪婪地喝著,直到全部喝光。我們又把水囊灌滿,這口井實際只是一個淺水坑,我們這樣已經把所有的水都淘光了,我們然後把它再蓋上,防止熾熱的空氣侵入。

    我們每人都喝了清新的泉水,感覺肺腑清澈。這時太陽已經下到地平線的邊緣,三個伊斯蘭教徒跪在地上,開始他們的晚禱。

    祈禱之後我們進行晚餐,內容是棗子和乾肉。駱駝得到了黑黍飼料。隨後我們就睡覺了,我的三名同伴睡在水井旁,我則蹬上了西邊的山丘,躺到了山頂上,在這裡監視可能發生的突然事件,獵奴匪們完全有可能在夜間到來。很快我就聽到了下面同伴們的鼾聲,我也很快就入睡了,但不要擔心,因為我知道我的覺很輕,即使駱駝的走路聲也會把我驚醒。

    我醒來時,天已濛濛亮。東方出現了曙光。我把他們叫醒時,已是做早禱的時間了。早禱他們稱為法格爾,是朝霞的意思,日出時要進行的禱告就取了這個名字。他們起身開始禱告,然後我們又去看水井。它在夜間又儲滿了水,夠我們再灌滿兩個水囊。我們用陳水飲了駱駝。早餐吃的是冷水攪拌的麵糊糊。在德國,即使是最窮的乞丐也不會認為這是可吃的食品。但沙漠上的生活是不能照顧嘴刁人的。

    我至今還沒有把我的真正目的講出來,我的同伴們還以為,我打算在這裡的水井附近截獲獵奴匪幫,因為法立德在我們坐在地上休息的時候說:「先生,你的計算是正確的。我現在信服了,這口井確實存在於穆拉德水井和阿爾古島嶼之間。強盜們如果真想從這個方向去渡過尼羅河,那他們就必然在這裡落入我們的手中。我們可以安安靜靜、舒舒服服在這裡等著他們。如果他們真的來了,那——那——那——」

    「那什麼?」

    「是啊,那我們該怎麼辦呢?」

    「你真的以為,我們要在這裡安穩地等待獵奴匪幫到來嗎?他們的人肯定很多,而我們只有四個人。我當然不是害怕,但為了做好事,還是活著比過早死去更好。我們不能在這裡進行戰鬥,只能悄悄地離去。」

    「到哪裡去?」副官想知道。

    「到我們的士兵那裡去,他們今天就會到達車貝爾蒙達。到那裡我們只需要半天的時間。但我們不必到他們的營地去,今天我們不必同他們會合。我們還沒有到達目的地。」

    「還沒有?我們還要到哪裡去呢?」

    「向南。我們到現在還沒有找到任何足跡。很有可能我們追逐的對象在南面進入了沙漠。我們要有足夠的把握才行。如果我們坐在這裡傻等,結果卻發現他們在這期間已經去了車貝爾達拉維布,那將是十分糟糕的!我們必須立即出發。」

    「安拉!我必須向你承認,再繼續騎駱駝走,我實在是受不了了!」副官說。

    「我也是!」賽裡姆贊同地說。

    本尼羅沉默著。他的情況也不比那兩個人好多少,但他仍然準備聽從我的意願。這個好小伙子使我感到遺憾。我現在面臨的路程,其艱難程度必定超過昨天。我仔細考慮了一下,他們同去只能對我是個累贅,而且我本來就要留下一個人監視情況,因此最聰明的辦法,就是把他們都留下,我自己單身前往。

    當我說了我的想法時,副官和賽裡姆都表示同意,只有本尼羅說:「先生,是不是我同去更好一些?你或許會遇到什麼危險,如果安拉願意,我還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如果是安拉的意願,我就應該自己去面對這個危險。你們需要休息一天,所以最好你們三人都留下來,因為我堅信,獵奴匪們會從這個地區通過的。我當然也可以在這裡等待,但責任和謹慎告訴我,該考慮到其它的可能性。」

    「如果你發生了不幸怎麼辦?我們都在這裡而無法幫助你,而且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如果到明天中午我還不回來,那你們就趕快去找士兵,然後往南走,你們會在那裡看到匪徒的蹤跡。除非我碰到了這些人,而且遭到了不幸,否則我會回來的。」

    「願安拉保佑你!我是有些害怕,先生!可我還是很願意和你同去!」

    「不。我堅信不會發生什麼事情,而這裡比我更需要你。你們要警惕地監視一切動靜,井旁有遮蔭。但你們中的一個人必須到我昨晚睡覺的地方去監視南方的動靜。如果我不在的時候匪徒們來了,你們就騎上駱駝趕緊去找士兵們,告訴他們往後退,讓匪徒們通過。」

    「那敵人會逃跑的!」

    「不。我只是不希望你們在我不在場的情況下發起進攻,所以最好還是先讓他們過去。他們肯定要去穆拉德水井,等我回來後,再去那裡抓住他們。」

    「如果他們在那裡不停留很久呢?」

    「那我們就跟上他們。我們肯定會比奴隸駝隊快速得多,一定能夠趕上他們。我回來時如果在此看不到你們,就知道你們到士兵那裡去了,我會到那裡去找你們的。如果不發生意外,明天中午我就趕回來!」

    他們又提了些許異議,但我仍然堅持我的決定。我的駱駝今天要吃苦了,所以我給了它雙倍的黑季飼料,並給了它幾把棗子。我把水囊綁到了駝鞍上面,再次囑咐了三個人一些注意事項,就騎上駱駝出發了。我離開水井時,是早上八點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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