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晨曦剛剛浮現東方的地平線上時,麥修和愛琳已經開始趕路。整個上午,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日志和地勢上,幾乎沒有跟愛琳說一句話。
中午時,愛琳已經厭倦和她的坐騎做單面的對話,事實上,它是唯一有響應的談話對象,連那兩匹馱馬都懶得聽她說話。
"騾子個性,就像他一樣。"愛琳清晰地說道。
如果麥修聽到了——她確定他已經聽到,他也不曾有任何反應,甚至不會瞥視她一眼,只是繼續翻閱那兩本日志,試圖尋找某件事物。
"我能幫忙嗎?"愛琳終於問道。
麥修搖搖頭,不曾抬起視線。
他們又沉默地前進。麥修不時停下,取出他的望遠鏡,仔細檢查前方與後方的地形,然後收回望遠鏡,催促馬匹前進。
過去幾天,他們一直沉默地前進,愛琳完全不受干擾。事實上,她很喜歡那樣,因為她可以有充份的時間去欣賞這片瑰麗的大地。
今天上午卻截然不同。麥修的沉默以一種她無法理解的方式困擾著她。
"我們迷路了嗎?"愛琳終於問道。
麥修沒有回答。
"現在是誰在鬧別扭了?"她喃喃自語。
"少羅嗦,沙龍女孩。我只是在專心尋找一條路。"
愛琳越過麥修的手指望過去,沒有看到任何事物,只看到另一條干涸的水道。
"我們經歷過更糟的情況。"她說道。
"我的後頸好癢。"
"或許我沒有洗掉所有肥皂。"
麥修轉過頭注視她,綠眸閃閃發亮。"你是在提議再試一次嗎?"
"一手掌握你的喉嚨,另一手握著剃刀嗎?"愛琳甜蜜地問道。"別誘惑我,槍手。"
昨晚的回憶在麥修的腦海中翻騰。唯一令他稍感安慰的是他不是唯一一個輾轉難眠的人,他知道她昨晚也沒有睡好。
"在這裡等候,"他說道。"我必須去那裡檢查一下,看目的地是不是有任何人馬的蹤跡。如果我發生任何事情,你就趕快轉回頭,逃向克雷的牧場。"
這不是麥修第一次離開愛琳去檢查路況,但卻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警告她前方的危險。她焦慮地注視他離開。
麥修終於做個手勢,要愛琳前進。在她牽著馱馬迎向他時,他拔出他的六連發,再次檢查槍膛裡的子彈,然後收回槍套中。接著,他從腰後抽出另一把六連發,自馬鞍袋取出兩把備用手槍,好象一座小型的彈藥庫。
愛琳注視他逐一檢查那些已經裝滿子彈的槍枝。
"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沒說?"她問道。
麥修的嘴角揚起。"不太可能。我一向告訴你我的真正想法。"
"你以前從來沒有用過第二把槍。"愛琳說道。
"克雷的日志上提到前方是一條奇窄無比的小徑。"
"馬匹能通過嗎?"
"可以,但是,我的連發來復槍無法在那種地方發揮功效。"麥修平靜地說道。
"我明白了。"
愛琳緊張地摘下帽子,整理一下散落的發絲,望向四處,就是不看麥修冰冷的綠眸。她不要他知道她有多麼害怕。
以及多麼孤獨。
"我的獵槍呢?"她在片刻之後問道。
"可以使用,但是必須百分之百瞄准。"
愛琳點點頭。
"你的韁繩還都綁在一起嗎?"麥修問道。
她再次點頭。
"解開韁繩,讓兩匹馱馬在你我之間前進。"他命令。
愛琳迅速地轉向他。"為什麼?"
麥修看到金色眼眸中的陰霾,好想把她拉進懷裡安撫她。
但是,他無法用謊言安撫她。前方確實危險無比,而且麥修的直覺正在不斷地警告他。
愛琳必須全神戒備,不能有須臾的疏忽,他也一樣。
"這裡有許多足跡,"麥修說道。"但無法確定屬於野馬或者載人的馬匹。如果石傑克就在前方,他會先射我。如果你太接近,就會被流彈波及,所以必須用馱馬隔開我們之間的距離。"
"我寧可跟在你後方,試試我的運氣。"
麥修揚起左眉。"隨便你。不過,不管你決定怎麼做,都要解開韁繩。"
"如果完全照我的意思做,"愛琳說道,開始解開韁繩。"我會決定避開這條危險的窄路。"
"在你的日志上,這是唯一的一條路,除非你要退回洛磯山脈,走聖塔菲那一條路。"
"該死!"愛琳低聲說道。"等我們返回這裡時,就已經是春天了。"
"這條路也通向唯一確定的水源。"
愛琳歎口氣。她從來不知道水有多麼重要,以及多麼珍貴。
"或許石傑克已經放棄。"她說道。
她俯向馬鞍,固定住馱馬的韁繩。
"他或許會放棄懲罰一個沙龍女孩的意圖,但是,我不認為他會放棄黃金,或者,"麥個嘲諷地補充道:"這個曾經協助他人瓦解他孿生兄弟集團的男人。"
"你?"
麥修點個頭。"我、克雷和偉夫。"
"白克雷?我的天,如果石傑克去找克雷尋仇,而不是跟著我們呢?"
"老石是個聰明人。克雷有一些強悍的工人,尤其是那三個獲釋的奴隸,他們都是一等一的戰斗高手。"
愛琳皺起眉頭。
"他們都有武裝嗎?"
"當然有。沒有武裝的男人能夠派上什麼用場呢?"
"還有一樣,"愛琳說道。"石傑克有許多手下。"
"兵多不如兵精。你不必為克雷擔心。他自己就是一支一人部隊。我真希望現在有他和我並肩作戰。"
說完後,麥修拉起韁繩,催促他的馬匹走向小徑的入口,愛琳的坐騎立刻跟隨在後方,兩匹馱馬也自動跟上。
麥修不必告訴愛琳保持緘默。她完全效仿他的模樣,全神戒備地留意每一個陰影和轉角,提防有人在那裡埋伏與等候。她的獵槍橫放在腿上。
兩邊的巖石擋住陽光,緩解白天的熱,但冷汗還是從他們的身體不斷冒出。
麥修的坐騎突然想後退,麥修大吼一聲,要愛琳尋找掩護。
然後,槍聲開始響起,子彈在石壁之間呼嘯與跳躍,有一些是屬於麥修。他愚味中一個跳出石壁攻擊他的男人。
麥修輪流使用兩把槍,速度快得驚人,而且准確無比,當聲震懾住敵人。前十二發子彈發射完畢之後,幸存的歹徒紛紛尋找掩護,而且都已經掛彩。
麥修飛快地換上滿膛的槍枝,再次開始射擊那些還來不及找到掩護的敵人。
"在我們後方!"愛琳尖叫。
震耳欲聾的槍聲響起,她已經發射出獵槍的兩發子彈,而且擊中那兩從後方偷襲他們的歹徒。
麥修掉轉馬頭,迅速地發射,兩個歹徒摔倒在地上,沒有再移動了。
"愛琳!你受傷了嗎?"
"沒有。你——"
她的問題被奔騰的馬蹄聲截住,而且前後方都有。
"我們被困住了!"愛琳大叫。
"往左!"
麥修說話時,催促他的馬匹轉向旁側的小峽谷,而且要愛琳和馱馬先走。他們越過兩具敵人的屍體,快速奔向峽谷的入口。在不到二十英尺內,他們繞過一個大彎,來到一塊紅色巨石後方。
愛琳牢牢用膝蓋和腳後跟夾住坐騎,嘗試在行進間裝上獵槍的子彈,並設法裝進一發。
她正想裝進第二發時,馬匹突然被凸出的石頭絆倒並跪下,在它奮力站直身軀時,狂猛的力道震飛愛琳手中的子彈。
在那之後,愛琳放棄填裝子彈,把全神貫注在多變的路況上。
在前進一英裡之後,地勢開始陡峭地上升,路徑也變得崎嶇而危險,連一向吃苦耐勞的馬匹都吃不消了。
"停!"麥修終於叫道。
愛琳滿懷感激地拉住韁繩,並轉向麥修准備發問,但看到麥修掉轉馬頭往回走。
兩匹馱馬湊攏過來,仿佛在尋求安全感。愛琳手忙腳亂地裝上第二顆子彈,再俯向馬鞍檢查兩匹馱馬。一切都很好,沒有掉落任何東西。麥修的打包工作做得非常完善,就像他照管他的武器。
槍聲在峽谷裡回蕩,似乎永遠不會止歇。兩匹馱馬靠得更近,但沒有驚慌失措。愛琳的心跳得好厲害,她擔心它或許會迸出她的胸膛。
更多的槍聲回蕩,接下來的寂靜比任何雷鳴都要來得可怕。
愛琳數到十,然後再也無法忍受。她用力踢刀子的坐騎,跑回去看麥修到底發生什麼。馬匹豎起耳朵,低著頭,慢慢走向危險區域。
馬蹄聲驚動麥修,他拉住韁繩掉轉馬頭,及時看到奔向他的愛琳。
"愛琳!"
她沒有聽到他的叫聲。
麥修催促馬匹走到開闊處,愛琳的馬匹倏地停住並抬起前腿。
"在所有該死的愚蠢——"麥修吼道。
"你沒事吧?"愛琳急切地問道。
"之中,這是最愚蠢的一項。我當然不會有——"
"我聽到槍聲和接下去的寂靜,我叫你的名字,可是你沒有回答。"
焦急的金色眼眸搜尋麥修是否受傷。
"我很好,"他冷冷地說道。"除了差點被你嚇出心髒病之外。"
"我以為你受傷了。"
"你到底打算干什麼——直搗石傑克的巢穴嗎?"
"我——"
麥修繼續說道:"如果你再表演一次那種愚蠢至極的特技,我一定會打你一頓屁股。"
"可是——"
"沒有任何可是,"他野蠻地打斷她的辯駁。"你很可能一頭撞進槍林彈雨之中並被流彈波及。"
"我以為你被打中了。"
麥修呼出一口氣,澆熄即將失去控制的怒火。他曾經多次出生入死,但從來不曾像剛才愛琳出現時那麼害怕。
"這次是我伏擊他們,"麥修終於說道。"不是他們的攻擊。"
愛琳的唯一回答是喘息地歎口氣。
"他們會休息一下再戟,"他繼續說道。"不過,我們最好希望不會拖太久。"
"為什麼?"
"水,"他冷冷地說道。"這座峽谷裡沒有任何水源。"
愛琳焦慮地抬起視線,望向勘查過前方情況並返回的麥修。他抿緊的雙唇告訴她他沒有發現任何有利於他們的情況。
"干。"他說道。
她等待。
"而且是一條死路。"他補充道。
"前方還有多遠?"
"大約兩英裡。"麥修說道。
愛琳望向石傑克和他手下埋伏與等待的干河床。
"他們也需要水。"她指出。
"他們可以派一個人牽多匹馬去取水,其它人則繼續守株待兔,等待我們因口渴至極而采取某些愚蠢的行動。"
"那麼,我們就必須設法繞過他們。"
麥修的笑容毫無安撫之意。
"我寧可冒險攀爬峽谷盡頭的巖壁,也不願意闖進那種火線裡。"
愛琳的視線越過麥修,望向像石階般一層一層堆向天空的石壁。
"馬匹怎麼辦呢?"她問道。
"我們必須放開它們,讓它們自由行動。"
麥修沒有告訴她徒步者在沙漠裡根本沒有多少幸存的機會,不過,不管機率有多少,都還是會超過成功突破火網的機率。
"走吧,"麥修說道。"從現在開始,我們的存水只會逐漸減少。"
愛琳沒有爭辯。她的嘴巴已經開始干燥,她無法想象那些馬匹會有多麼口渴。
"你先走,"麥修說道。"然後是馱馬。"
干河床很窄,但較為平緩。頭頂上的雲朵不斷聚集並變得濃密,雷聲從遠方傳來,閃電也不時出現。
麥修看到愛琳渴望地瞥向那些雲層。
"你最好祈禱不要下雨。"他說道。
"為什麼?"
他指向兩側的石壁。"看得到那條線嗎?"他問道。
"看到了。我一直在猜想那到底是什麼?"愛琳回答。
"高水位線。"
愛琳睜大眼睛,瞪著那條超越他們頭頂許多的線,然後轉回頭望向麥修。
"這些水是從哪裡流來?"她問道。
"從高原上。在暴風雨來臨時,雨勢很多,沙漠一下子來不及吸收,某些地方則根本無法吸收,所以雨水一下子就流光了,很快積存在這些傾斜的峽谷中。"
"多麼不可思議的地方,"愛琳說道。"不是干死,就是溺死。"
麥修的嘴角略微揚起。"這兩種情況我都差點碰過,而且不只一次。"
但是,他從來不曾像現在這麼危急,前方是死路,後方有追兵,困在中間則必然渴死。
麥修沉默地檢查峽谷的石壁,某個事物一直在騷動他的神經。
"停!"他命令愛琳。
她拉住韁繩,轉頭望向他。麥修用雙手按住馬鞍,研究著狹窄的小峽谷,好象他這一輩子從未見過如此有趣的事物。
一分鍾之後,麥修催促坐騎前進,擠過兩匹馱馬和愛琳的馬匹,因為他有一個嶄新的發現,可能必須推翻先前的判斷。
"你獵槍裝上子彈了嗎?"
"裝上了。"
"有沒有使用過六連發?"他問道。
"用過幾次。我無法在三十英尺之外擊中谷倉的牆壁。"
麥修轉過頭望向愛琳,他的笑容使她再一次了解他有多麼英俊。
"別擔心,小貓。谷倉不會偷偷摸摸潛向我們。"
愛琳大笑。
麥修取出他的第二把六連發,取出一顆子彈,然後把槍放回子彈帶上。
"拿去,"他說道,把子彈帶遞給愛琳。"撞針在空膛上,所以,你必須扣兩次扳機才能發射。"
配上子彈帶的愛琳看起來像個穿上大人衣服的小孩。麥修伸手去調整是壞份子的指背意外地拂過她的胸脯。她的呼吸急而快地沖出,突兀的動作使得她的乳房再次拂過他的手指。她的乳頭立刻繃緊。
麥修的視線從她的胸脯移向生動的金色眼眸,即使在睡夢之中,他也不曾須臾忘過她。
"你是如此充滿該死的活力,"麥修近乎粗暴地說道。"而且是如此瀕臨殘廢的邊緣……"
他盡可能為她調整那條子彈帶,告訴自己他絕對不會伸手碰觸她,但他的手還是滑向愛琳的頸後,把她拉向他。
"我去檢查那段峽谷,"他對著她的唇說道。"我不在的時候,你得看好後路。"
"小心。"
"別擔心。我計劃活著享受我在金塵沙龍贏到的第一樣東西——包括你在內。"
麥修給愛琳的吻快如閃電,熾熱而狂野,在瞬間擊中她的核心。
然後,麥修就走了,留下她在那裡品嘗他留在她唇上的滋味,注入她血液中的饑渴,和在她腦海中不斷縈回的字句,是一項警告,也是一項承諾。
我計劃活著享受我在金塵沙龍贏到的每一樣東西——包括你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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