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山客棧中,吳錦全所住的三進院子燈火輝煌。
黑影像鬼魅般從後院的瓦頂飄落,一沾地便消失在黑暗的院廊外。
衡山客棧幾乎沒有旅客上門,吳錦全包下的三進院,警衛森嚴,明暗的崗哨有效地封鎖出入,連店伙也不許擅進,簡直就像一座大將軍的行轅。其他客院,則鬼影俱無,再大膽的旅客,也不敢在衡山客棧落店。
這個鬼魅似的黑影飄落沒有旅客的後院,如入無人之境,本來就沒有人,但黑影並不因為沒有人而大意,飄落隱沒令人無法分辨是人是鬼。
三進客院燈火輝煌,院廳中氣氛甚緊,吳錦全像坐堂的大老爺,堂下一眾奴才屏息靜聽他發威。
「這鬼城能有多大?又有幾個人?」他火爆地猛拍桌子叫吼,像是氣瘋:「枉有這許多人手,卻全是些飯桶,碰上真正重要的事,你們都成了傻烏白癡,甚麼都不知道,這像話嗎?」
「長上明鑒。」堂下一位中年人,哭喪著臉說:「這裡城雖不大,卻是往來的埠頭。那些天殺的混蛋都變得聰明了,不再挺起胸膛大搖大擺神氣地進出,一個個化裝易客往來,咱們的眼線雖多,總不能將往來的旅客一個個搜身嚴查……」
「你給我閉嘴?」他重重地一掌拍在桌上,桌上的茶杯亂蹦亂跳:「不要用不負責任的話,來掩護你們的無能,查不出神出鬼沒的搜魂公子情有可原,連那些匪首盜賊混進城也查不出任何線索。
「你們這些人到底是幹甚麼的?事先已知道小紅狼掠地虎幾個人即將到達,就該早些佈置停當布網張羅,竟然在查出了人已經混入城中之後,沒獲得任何正確的消息,簡直是豈有此理!」
「少主,冷靜些。」坐在一旁的灰髮老人沉靜地說:「亢宿、參宿、尾宿那些人,靠不住,恐怕他們根本不知道雪峰山的情形。」
「你的意思是指……」他總算冷靜下來了。
「小紅狼、掠地虎、滿天星那些人,恐怕不是躲在雪峰山避禍。」
「重新嘯聚為匪?」
「不是。」
「那……」
「很可能是組成甚麼反抗軍一類組織。」灰髮老人鄭重地說:「氣候未成,壯大至某一種程度,湘南一帶恐怕又是戰火連天了。」
「可能嗎?」他似乎不肯相信。
「從他們秘密前來看風色的秘密行動估計,可知是有組織有計劃的部署。廿八宿雖然各領一群兵馬,但一直是隨李自成進退。
「而小紅狼、掠地虎一群人,卻是獨自領兵自由流竄劫掠的匪首,不論兵權、謀略、武藝,事實上都比廿八宿強。他們的作為計劃,不可能讓八宿宿知道。如果被我不幸而料中,少主,只要我們一離城,將會受到空前猛烈的攻擊。」
「喔!是有道理。」他冷冷一笑:「亢宿幾個傢伙,天膽也不敢在我面前弄鬼,他們對雪峰山方面的活動情形,一定無從知悉。你說,要不要給小紅狼那些人一次機會?當然對我們有利。」
「少主的決定是對的。」
「走陸路,給他們一次機會。」他眼中放射出陰森擰猛的光芒:「你們趕快暗中召集人手,好好準備。記住,我要活的小紅狼、掠地虎、滿天星那幾個匪首;決不許再犯錯,知道嗎?活的人才有用。」
「那得動用船上的人手。」
「你費些心機調度。」他原則性地指示:「我這兒,也調幾個可靠的人來。」
「準備對付李宏達?」
「李宏達不足為害。」他冷冷地說。
「那……」
「搜魂公子。」他眼中有濃濃的殺機:「這神秘萬分的混蛋居然還來湘南,居然膽敢在我身邊出沒獵食,居然干預我的事,明顯地向我的權威挑戰,更可能是為寶藏而來,必須嚴加提防。」
話說得強硬充滿殺氣,但最後一句語氣卻軟弱,暴露他對這位江湖上最神秘可怕,最令江湖朋友喪膽的搜魂公子,懷有強烈的戒心,並沒有必勝的把握,所以採用提防而不使用消滅除去的語氣。
儘管他狂傲自大不可一世,但面對真正的強勁對手,心中不無顧忌。
搜魂公子,正是他心目中強勁的對手,因此,表面上他的態度強硬,,骨子裡卻深懷戒心。
主要的是:他在明,而搜魂公子在暗。
搜魂公子的名號出現,是最近十年來的事,到底有幾個人以搜魂公子的綽號在江湖橫行,迄令為止,沒有人知道。
搜魂公子廣羅羽翼,也是公開的秘密。
而那些受到威脅利誘的高手名宿,只知道直接指揮的人是誰,始終不曾與真正的主子接魂子見過面。
指揮系統十分嚴密,即使指揮的人死了或失蹤,不久之後就會有人找上頭來,重新納入掌握,想擺脫掌握難似登天。
明的決難與暗的抗衡,尤其是暗的實力極為強大時,明的一方注定了必敗的命運。
他的實力極為強大,至少自以為極為強大,但他心中明白,搜魂公子的實力決不比他弱多少,甚至不相上下,躲在暗處計算他,他的勝算不大。
眾人將當前的情勢加以研討,對控制逃匿散匪的估計頗為樂觀。
直到二更末,會議方告結束,各自回房歇息,准名次日南下,捨舟就陸,安下窩弓擒猛虎,放下金約約故龍。
三進客院本身另建有後院,其實該稱為大天井,後面有五間比較高級一點的上房。這兒,是安置唐淑敏姐弟的地方。
他派有五位武功頗為出色的江湖名女人,保護唐淑敏姐弟的安全,其實是監視,五個名女人不論晝夜,皆派有一個警衛,把守在天井中,有效地監視唐姑娘姐弟的活動,也禁止外人來打擾。
吳錦全今晚神情頗為高興,打發爪牙們離開之後,回房轉了一圈,出房悄然走向後院而去。
他已經半公開地與唐姑娘姘居,除非晚上有事外出,不然每晚他都會在唐姑娘的房中住宿,他自己的客房是空的,但仍派有警衛把守。
踏入天井,在天井警戒的女人便發現了他,向他一打手式,表示唐姑娘房中並無異狀,人在房內。
他回了手式,舉式向房門走。
驀地,屋頂上傳下一聲輕咳。
負責警戒的女人反應奇怪快,長身飛躍而起,一鶴沖天躍登兩丈高的瓦面。
他似乎更快,先一剎那升上屋頂。
黑影袍袂飄,向西面的一另一座屋頂逃逸,輕功似乎不怎量高明,縱躍明腳下發聲,有瓦裂的聲音傳出,一躍的距離還不到兩文。
「留下,閣下!」他沉喝,飛躍而進。
但黑影起步在先,已早一步到了鄰房的屋頂,猛地向下一伏,竄到另一座房屋脊,再向下一縱一沉,墓地形影俱消。
他隨後到達,這才發現下面有一條小巷子,便不假思索地向下跳,藝高人膽大,毫不遲疑地猛追。
女警衛不能隨後追趕,發出警號後便跳落天井,繼續監視唐姑娘姐弟的兩間客房,不敢丟下自已的責任逐敵,是一個十分盡職的人。
有三名暗哨追出,應就的能力極不迅速。
小巷子彎彎曲曲,視線不良,逃的人腳下比在屋上快捷多了。竄走的速度奇快,他竟然無法趕上。
身後,不時傳來胡哨聲,是他的警哨所發,招呼後面的人趕快循聲追趕。
片刻,在前面十餘步飛逃黑影,似乎被絆了一下,身形一陣額跳,被吳錦全接近了幾步。
黑影似乎知道逃不掉,掠走百十步,突然從折向處躍登一座粉牆,突然消失了。
他恰好迫近,冷哼一聲也躍登牆頭,先發出警號知會後面跟來的警哨,毫無顧忌地孤身而下。
是某一位大戶人家的後花園,佔地甚廣,可惜乏照料,花木凋零雜草叢生,亭台半塌,已失去往昔的風貌,成了一座廢園。
黑影出現在一座半塌的小亭閃,似乎失足滑倒了。
「你走得了?」他興奮地一躍而上。
黑影突然站起,轉身、整衣、拍拍黑抱上所沾的塵土,神態從容,那像是一個摔倒的人。
他吃了一驚,不敢冒失地衝入擒人,對方冷靜從容的舉動,令他驚然而止步收住衝勢,在丈外剎住腳步,面面相對。
星月無光,但目力佳的人仍可看清對面的人,定神一看,又是一驚。
這人長髮被散,像個女鬼,臉部從中分的長髮空隙,可看到可怕的鬼臉,臉色蒼白,雙目是兩個黑洞,鼻和嘴也是兩個黑圓洞,鬼氣沖天。
「咦!你……你是人還是鬼?」吳錦全駭然驚問。
「桀桀桀……」鬼臉的圓嘴在動,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
「你是人,亮名號。」他沉叱:「要在在乾面前裝神弄鬼,哼!」
「桀桀桀……」鬼面人仍發出刺耳的怪笑。
腳步聲急促,三個警哨到了,兩面一分,形成三方包圍,刀劍立即出鞘。
「長上小心!」一名警哨吃驚在提出警告:「他是換魂公子。」
「搜魂公子?」他又是一驚,一聲劍吟,拔劍在手向前升劍。
「沒錯,正是傳聞是的搜魂公子。」警哨大聲說:「這傢伙從不以真面目承人,白天也用鬼面具保持極端神秘,令人莫測高深。」
「是這種鬼面具嗎?」
「屬下不知道,反正鬼面具就是這個鬼樣子。」警哨據實答:「鬼面具的形狀,人言人殊,屬下只知道這麼多,反正……」
「反正擒住這混蛋,就知道他的底細了。」他膽氣一壯,驚疑的神氣一掃而空。
「桀桀桀……」鬼面具的人不斷怪笑。
「你真是搜魂公子?」他揚劍徐徐逼近。
「桀桀桀……」
「長上請退。」警哨拔劍從側方逼近:「屬於用封來對付他。」
「最好要活的。」他沉聲叫,退後兩步。
「他死不了!」警哨大叫,劍突發龍吟飛射。
表面上是揮劍進攻,其實劍未出,左手已暗中先發射三枚淡淡的電虹。
鬼面人竟然看到了幾乎不可能看到的快速暗器。向左一閃。
三枚暗器落空,鬼面人的閃向,恰好在另一名警哨勢力範圍內,相距不足八尺,伸手可及。
「你是我的。」這名警哨興奮地大叫起來,聲出劍發,鋒尖一動,便到了鬼面人的左脅下。
「桀桀桀……」
鬼面人的怪笑依然不停,似乎發笑不需換氣呼吸,笑聲綿綿不絕,從照面到警哨發動攻擊,這期間笑聲不曾中斷。
劍擦鬼面人的背脅而過。連黑袍也不曾受損。
「啪啪啪啪!」四記耳光聲暴起。
「嗯……哎……」警哨狂叫,仰面便倒。
不但挨了四記快速絕倫的耳光,胸口也挨了一掌,焉能不倒」
「咦?」吳錦全吃了一驚,他跟來的三名暗哨,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怎麼可能在出劍攻擊時,被四耳光揍倒呢?那是決不可能發生的事。
驚並不影響他的反應,隨著驚叫聲,聲到、人到,劍氣陡然迸發,行雷霆萬鈞的致命一擊。
「桀桀桀……」怪笑聲更刺耳,黑影一閃即沒,從劍尖閃逸出,穿亭而走,怪笑聲漸漸遠去,似乎眨眼間便遠出百十步外,令人難以看到形影。
「不能追,這傢伙可怕!」他及時制止另兩名警哨追趕:「追不上的,這是輕功中最高明的流光遁影奇學,回去再說!」
「這混蛋是示威來的。」抄至亭後阻截,卻慢了一步的警哨咬牙說:「長上,這混蛋是咱們的心腹大患,圖謀須及早。」
「我知道。」他噴怒的表情顯而易見:「我會把他的老根挖出來,哼!」
四人一走,鬼面人重新出現在亭閃。
不遠處的草叢中,也出來兩名穿夜行衣的大漢。
「已可以證實,吳錦全與搜魂公子無關。」鬼面有取下人皮面具。是李宏達:「突然以神劍殺著下毒手,可知他對搜魂公子懷有戒心和恨意。」
「可是。我們確是發覺的輕功超絕的人影,消失在衡山客棧的南面民宅附近。」一名大漢說:「至少,衡山客棧附近確是隱是莫測高深的人物。」
「各路人馬的虛實,咱們多少已有些眉目,唯一缺乏線索的,是搜魂公子這一路人馬。」另一名大漢鄭重地說:「也是唯一為昨們添麻煩,造成傷害的人馬。今後,請不要單獨行動了。」
「我知道,我會小心的。」李宏達脫下長衫扶在脅下:「我如果不動,反而會引起有心人的懷疑,就會有不少人像餓狼般伺機而動,主動權反而操在他們的手中了。你們、如果非必要,切記不可被人盯上而暴露行跡。」
三人從園的西南角撤走,與吳錦全撤走的方向相同,假使有人跟蹤吳錦全,便落在三人追躡下。
奪命一枝春不是單獨來住店的,同行有兩個年近三十的悄女人。
她不知道這兩個女人的來歷,只知道吳錦全身邊眾多女人中的兩個,自稱春花和秋月,姓沒提。當然,名也是假的。
吳錦全身邊的女人,幾乎全是年輕貌美,而且武功修為難測,極為神秘的人間尤物。她奪命一枝春是江湖名人女人,自以為是人間絕色,但在這兩個女人面前,她就有點自慚形穢的感覺。
不但臉蛋五官差了一截,噴火的身材也令她自歎不如,嬌艷的魅力更差了一大段距離,這兩個女人才稱得上人間尤物。
她總算明白,吳錦全一直沒對有所表示的原因所在了,在吳錦全面問前,她這個江湖艷姬毫無特色,那能與吳錦全身邊的美女相比。
春花秋月兩個美女,對她的態度倒還和氣,名義上是吳錦派來協助她的人,是她的助手,其實卻是監視她的人,她的主幹。
兩女睡在外間,她睡在裡間,與李宏達的臥室隔了一扇牆。這裡土磚很厚,硒身的隔音隔熱的功能,鄰房如果有動靜,鄰室不可能知道,除非敲擊牆壁,事實上聽不到鄰房的聲息。
三更天。秋月藏身在房門後,門開了一條小縫,可從門縫看到外走廊上活動的情形,鄰房如果有人出入,全落在秋月的有效監視之下。
李宏達的客房,一直毫無動靜,天一黑就不見李宏達進出,連店伙出絕跡不至。
剛聽到的有異聲傳入,院子裡已接二連三出現了幾個夜行人的身影。
她立即發出信號,驚醒春花和內間裡的奪命一枝春,立即悄然拉開房門尺餘,閃身鑽了出去。
「得很得!」三聲輕響,有人彈指發聲。
她心中一寬,長身而起,身形一閃,便到了站在院中有五個面前。
「見過長上。」她躬身行禮,用男人的禮相見。
「有何動靜?」為首的人是吳錦全。
「回長上的話,毫無動靜。」
春月和奪命一枝春先後奔到,行禮如儀。
「他一直都沒有出來?」吳錦全反指指李宏達客房。
「是的。而且早早熄燈。」秋月說。
「也沒有人去找他?」
「沒有。」
「你們小心了,我那兒來了人。」吳錦全說。
「竟然有人打擾長上?」秋月一怔:「是何來路……」
「不知道,可能是搜魂公子。等片刻你們找他,他如果在,就沒有嫌疑,證明他不是搜魂公子。」
「遵命!」
吳錦全不再逗留,帶著隨從走了。
爾虞我詐,互相提防。
經過這場事故,雙方暫時釋疑,認為對方不是搜魂公子。
這種單扇的房門,不易從外面撬窗。
李宏達的客房也有內外間,她是一個美的女人,夜間在旅舍撬窗進入單身男旅客房間,畢竟不是甚麼光彩的事,尤其她是一個艷名四播的江湖浪女,很容易讓人誤會她忍不住寂寞而來打野食。
剛用火把子點亮外間桌上的油燈,內間便傳出李宏達的怪笑聲。
她反應甚快,急急打開門,讓春花和秋月兩女進入,她知道自已一個人,應付不了惟纏的李宏達,不論鬥智或鬥力,她都差的太遠。
「怎麼回事?」,內間出來了李宏達,上衣還沒穿妥當;「是你呀?呵呵!晚上男人活子時推過惟挨,想不到你這艷女人出同樣不好過,所以來找……咦!還帶了同伴呀?好,美女愈好,今晚正好有機會做皇帝……」
皇帝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據說每晚都有好些個嬪妃伴宿,所以嫖客叫幾個粉頭度春育,謔稱做皇帝。
李宏達說話缺德,把奪命一枝春三個女人當作粉頭,他那流里流氣的神情,委實令稍有尊心的女人發威了。
他向側一閃,燈火搖搖,巧妙地避過抓來的一雙玉手,玉手帶起的潛勁陰寒澈骨。
是秋月,閃電似的一抓落空,大感驚訝,忘了繼續發招攻擊。
「好傢伙!九陰追魂爪,你想要我的命呀?」李宏達半真半假地怪叫:「你這種陰功用在床上,不動一個死一個才怪。」
「你少給我刻薄貧嘴。」秋月的粉臉佈滿濃霜,黑亮的風目冷電湛湛:「你還不配登徙子惡性棍。」
「晴!那你為何又扮獵野食的蕩婦?」他仍然嘻皮笑臉,惡性不改:「我是個孤身的旅客,你們半夜三更闖入我的客房,你要我扮甚麼聖人來對待你們?你看我有一點像聖人呀?」
「該死的,你……」秋月脫口咒罵,又想衝進動手,激怒價快要爆炸啦!
「慢來慢來!」他左手虛攔,臉色一沉:「你動了殺機,我鄭重地警告你,我不會輕易寬恕想殺我的人,當你的九陰追魂抓第一次攻出時,你已經死過一次了,千萬不要死第二次,我說得夠明白嗎?」
「好了好了,李兄,你也不要用玩世的態度對付我們好不好?」奪命一枝春趕快插入兩人的中間打回場:「我承認我的聲譽差,但她們二位卻是不可褻瀆的女英雄,請不要把她們看成……」
「她們又是那座廟的大菩薩?」李宏達的臉色很快恢復原狀。
「兩位是秋月姑娘,與春花姑娘。」奪命一枝春說:「是吳爺的隨從。」
「失禮!失禮!」李宏達正經八百的抱拳為禮:「小王爺的隨從,不論男女,都是武功蓋世的高手。我明白了,小王爺派你們來監視我的,沒錯嗎?」
「李爺,不要說的那麼難聽……」
「我說的是真話,真話很少有人願意聽。說吧!你們來有何貴幹?」
「來看看你是否需要協助……」
「這什麼意思?」
「小王爺的客居,不久前受到騷擾,很可能是搜魂公子在弄鬼。小王爺認為,很可能是聲東擊西的把戲,搜魂公子很可能目標在你,看到你平安無事,我們放心了!」奪命一枝春不再纏夾。
「哈!有此可能。」李宏達到了桌旁,拖出長凳坐下:「你們同面一鬧,他們沒有機會下毒手了,似乎我該向你們道謝啦!請坐,談談經達好不好?你們憑什麼認為騷擾人的是按魂公子?」
「沒有什麼好談的,我也不清楚。」奪命一枝春在他對面坐下:「小王爺剛剛來過了,語焉不詳。」
「他來過了?」李宏達似乎頗感驚訝:「他是不放心我呢?
還是不放心你們?」
「哼!你不要挑撥離間。」秋月仍然火氣旺盛,對李宏達先前的侮辱態度記根於心:
「要不是長上重視你,不姑娘早就抓出你的心來。」
「唷!看不出你對你的主子,倒是相當有情義呢!」李宏達老毛病又犯了,話中帶刺:
「貴主子藉特殊身份,挾赫赫聲威,培植江湖實力,利用挖寶所獲的雄厚財力,威迫利誘網羅了不少高手名宿做爪牙,已成為稱霸天下的風雲人物,他小貝子吳錦全的名號也日漸響亮了。
「他能有今天的成就,固然是他雄才大略有以致之,無可否認的,你們這些投效他、向他效忠的人功不可沒。秋月姑娘,你對他表現得忠心耿耿,但不知他給了你多少好處?
嗯!」
稱雄道霸的人,網羅人才的手段甚多,但萬變不離其宗,總脫不了恩威並施兩大原則。
結之以恩,可以獲得受恩者的衷誠擁護。
臨之以威,可以獲得對方無條件的服從。
奪命一枝春就是在威迫下屈服的人,要說吳錦全給了她多少好處,不啻觸到她的痛處,激起他的仇恨。
她甚麼好處也沒得到。也許挖到寶之後,吳錦全會賞給她一些錢財,今後是否能擺脫控制大成問題,也許永遠會成為死而後己的奴才爪牙,因此要她死心塌地向吳錦全效忠,事實上辦不到。
李宏達的意圖,是想知道秋月春花兩個女人,對吳錦全的忠誠態度,所以話難免說得難聽了些。引誘對方激怒,常可觀察到真正的底蘊內情秘辛。
秋月不會承認自己得了多少好處,對這種有傷自尊的刺激必定有所反應。
反應出乎意外的激烈,秋月用暴烈的動作反應。
一聲怒叱,雙爪連環抓出,澈骨的陰寒勁流充溢滿室,抓的速度令人目眩。
李宏達安坐不動,左手按住眼看要崩垮的木桌,右手在桌面上空左拂右撥,指爪再三觸及抓來的爪影,傲骨的或流在他的手掌前消散。
每一爪皆被逼半途急急撤招,連攻九爪皆中途而廢,無法突破掌網長驅直入。
最後一爪不但落空,而且被李宏達的掌尖,閃電似的佛過脈門,幾乎劃破了白嫩的腕部肌肉。
秋月駭然疾退八尺,寒流四散。
「你的九明追魂爪火候太差,還得痛下十年苦功才能有所成就。」李宏達冷冷的說:
「姑娘,你實在太不上道了。」
「你……你完全封……封死了我的爪勢……」秋月意似不信地駭然抬手察著雙掌是否有何異狀,似乎不相信自己雙手為何不發出預期的威力。
「貫主子身邊,絕頂高手車載斗量,他自己也身懷絕技,連炎陽雷那種超凡的老魔,也對他懷有恐懼。我如果怕他,還敢公然在明裡亮像?」李宏達搖搖頭苦笑:「如果你這種不配名列一流高手的女流,也自命不凡以為吃定了我,我還用混嗎?」
「你……」
「要留下來陪我上床,趕快到內間洗乾淨。」李宏達虎目冷電暴射:「如果不,快滾!
滾!」
「不要生氣好不好?」春花換用妖而媚的面孔,輕佻地在他身左一靠,嗲聲嗲氣地說:
「長上知道你十分了不起,武功深不可測,確是對你深懷戒心,步步提防,派我們來留意你的舉動,這是十分正常的事,換了任何人都會使用這種手段,是不是?」
「不錯,所以我並沒有怪你們呀?」來軟的,李宏達的悍野神情消失。
很少有人出手摔一個微笑表示善意的人,通常雙方互不相讓才會引起糾紛。
「李爺,你也知道敝長上實力龐大。」春花繼續用笑臉功勢,笑容真像怒放的春花綻放。
「是呀!所以我不敢趕他走,自己去挖寶呀!」李宏達也用笑臉應付。
「但你並不死心。」
「所以我才會在此地現身,不想平白放棄機會,不想挾尾巴滾蛋。」
「你想過沒有?」
「想過什麼?」
「我們三個女人,都是江湖上頗有名氣,武功頗有成就的人。」
「這是事實,至少穿命一枝春,就是足以名列第一流的江湖女英雄,她有頗具份量的武林地位,她的玄陰掌就不比秋月姑娘的九陰追魂爪差多少。」
「我們都是被逼效命的人。」春花不著痕跡的避開正題,沒透露身份名號。
「鄭姑娘的遭遇,我是目擊者,湘潭地區的牛鬼蛇神,都是在暴力下低頭的。」李宏達用充滿同情的口吻說:「幸好我的武功和機智都夠份量,運氣也不錯,貴長上也太忙了,沒空集中全力對付我,所以我逍遙自在。」
「如果我們三人做你的內線,結果如何?」
驚人大膽的提議,李宏達大感意外。
「老天爺,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他故意表現出十分驚歎。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春花不笑了。
「反叛!」他苦笑:「小貝子吳錦全雄才大略,不允許有以反叛他你們……姑娘們,你們在玩命,玩毫無把握非丟不可的命!」
「心存反叛的人,不止我們三個。」
「以威服人,這是免不了的。」
「我們願意玩命,你接受嗎?」春花沉聲追問。
「這……」
「你已經知道我們的決心……」
燈火打閃,人影如幻如虛。
李宏達已到了房門口,而且拉開了房門,燈火仍在搖搖,誰也沒看清他是如何隱沒幻現的。
站在他身側,伸手可及的春花,竟然也沒看清變化,只看到虛影乍明乍滅,如果而已。
假使知道他移動,春花將毫不遲疑地出手阻止,因為所說出的話,已明白地表示反叛的意圖已洩,下一步的行動勢在必行。
「今晚,在下不曾聽到事關風月以外的話、」他伸手向外送客:「諸位姑娘如果無意風月,請走吧!在下還得好好睡一覺呢!」
外面傳來一聲輕咳,人影朦朧。
「小輩,你得到墳墓裡去睡。」一個高大的黑影,用宏鍾似的聲音說。
內外受敵,他進退失據。
外面可見的三個人,院子的陰暗角落,也可能隱有幾個人,聽口氣便知他們來意不善。
奪命一枝春三個女人,同時向他衝去。
吳錦全笑裡藏刀,竟然出其不意的派人向他下手了。
他左手一拂,一枚飛錢擊滅了兩丈外的油燈。
罡風乍起,黑暗光臨,他的身影,就在燈火閃滅的同一瞬間消失了。
三女衝出房外,房外廊下與院子,共出現七個黑影,完全攔阻了出路,七個人不發招攻擊,等候他衝出,以免誤傷從房內向外攻擊的三女,事先大概雙方已有默契。
十男女站在院子裡發呆,不知該如何是好。
「人呢?」聲如宏鐘的黑影問。
「人已經出來了呀!」秋月不安的說:「燈火被帶動的風吹熄,這剎那間他確是向房外逃,你們該攔住他的,可是「我發誓,人沒有出來……」一個原在廊下的黑影大聲說。
「門有多寬?我們三個人同時衝出發掌爪攻擊,他除了向外退,別無他途。」秋月堅決地說。
「進去看看!」聲如宏鐘的人斷然下令:「人出來,豈能逃過咱們七雙夜眼?」
房內漆黑,要進去搜查,委實需要有超人的膽氣,因為這些人都心中明白,一比一,誰也不是李宏達的對手,只有倚仗人多才有勝算。
目下房內黑暗,房門只容許一個人出八,人躲在裡面襲擊,誰禁得起暗中的猛襲?即使燈火明亮也不敢獨自進入。
「這……」三女你看我、我看你,有點手足無措。
「去!」聲如宏鐘的人厲聲下令:「三人一起去!」
奪命一枝者效命的時間最短,資歷自然差,自然須打頭陣,怕也得硬著頭皮上。她銀牙一咬,拔劍在手戒備著領先向房門走。
「哈哈哈哈……」對面客房屋頂,突傳來李宏達的笑聲。
眾人轉身抬頭向上望。天色昏暗,但依稀可分辨出面目,是李宏達沒錯。
「七個自以為了不起的男子漢,居然可恥地唆使女人打頭陣。」他笑完大聲嚷嚷:
「喂!你們是男子漢嗎?臉紅了沒有?」
所有的人皆大吃一驚,人分明在房裡,怎會出現在對面的屋頂上?
「這傢伙會妖術!」有人驚恐地叫。
「閉嘴!」聲如宏鐘的人厲喝:「這傢伙是從廊下翻登屋頂,再繞到對面去了,輕功身法快而已,甚麼狗屁妖術?哼,少給我胡說八道。」
「你們這群狗養的雜種!」李宏達在屋頂上大聲地咒罵起來:「是吳錦全要你們來行兇的?說!」
兩名黑衣大漢猛地飛躍而起,聲勢洶洶。
人影一閃,便到了簷口。
「不廢了你們,此很難消。」突然出現在簷口的李宏達聲如宏雷:「接暗器!」
兩個黑衣人身在空中,快速地向上躍升,怎麼可能看得到暗器?看得到也無法問避,黑暗中暗器的威力增加三倍。
「啪啪!」兩聲爆烈,兩塊瓦片在兩人的頂上開花,碎成千百碎屑。
不是暗器,而是面積大的瓦片。
兩個黑衣人竟然看到偌大的物體迎頭飛砸,可知瓦片的速度十分驚人,或道必定極為兇猛。
「嘔……啊……」兩個黑衣人狂叫,兇猛上升的身軀,居然反往下墜,可知腦袋所承受的壓力是如何沉重。
「砰」沉重的身軀掉落,兩個黑衣人叫號聲倏止,摔昏了。
長嘯震天,李宏達隨後從天而降,他手中多了一根六尺長的雞卵粗船纜。
這種竹絲編的船纜,堅韌的程度比麻制的強數倍,用久了報廢之後,可以砍斷成一段段,當作火把使用,風吹不熄火力甚旺,是最可靠最管用的火把,比用桐油或松脂做的火把更管用。
這玩意甚至可以擋刀劍,打在人體上保證皮開肉綻甚至傷骨。
嘯聲未落,竹纜的槍動或氣破風聲驟發。
首當其衝的三個黑衣人,剛來得及舉刀劍封擋,便連人帶刃被震得飛拋出兩丈外,驚號聲與長嘯聲相應和。
「叭達……」又掉飛了兩個人,一個是奪命一枝春。
竹纜矯捷如龍,忽軟忽硬長驅直入,刀劍一觸便反彈而起,擊在人體上如擊敗革,單手槍動,丈外的人也被控制在威力圈內,纜到人飛。
暴亂突然靜止,發生得快,結束得快。
就這麼飛舞著竹纜躍下,攻擊、衝錯,人倒了一地,雷霆萬鈞一擊之下,立即便陡然結束。
兵刃怪,打擊的招式也怪,完全出乎這些高手名宿的意外。
既不是軟繩長索,也不是九節鋼鞭或杖棍,那些刀劍簡直不知如何招架,刀劍觸纜便被崩飛,鋒刃能傷纜而不能斷纜,內力也被纜本身的彈韌性質所吸收消散,而反震力卻無可克當,因此勢若風掃殘雲。
倒下的人掙扎難起,挨一下似乎筋骨都鬆散了。
現場只剩下三個人:為首聲如宏鐘的人、春花、秋月兩女。
「我要把你們一個個整治得像死肉一堆。」李宏達向結成三才陣的三男女逼進,輕抖著竹纜語氣凶狠:「老虎不發威,被人看成病貓。
大爺一而再忍讓,你們卻一步步糾眾行兇,今晚我要讓你們這些人清醒,惹火了大爺會有些甚麼結果。」
迅雷疾風的一擊,足可把自命不凡不可一世的人嚇破膽。目下這三男女,就接近了破膽的境地。
三支劍雖然列下三才陣,但伸出的刻已無半點聲勢可言,失去總合攻擊的意念,像是握了三根木棍般的無生氣。
「咱們並……無惡意……」聲如宏鐘的人像是喉嚨被掐住了,更像倒了嗓的老公鴨:
「只想和你……談談合作的……條件……」
「混蛋!合什麼作!」李宏達卻聲勢洶洶,嗓門特大:「大爺已經拒絕和吳錦全合作,他已經知道大爺拒絕的意思十分堅決,他自己做不成說客,為何要派你們這群土雞瓦狗來自討沒趣?你夠談的份量?呸!」
「老夫毒……毒劍殃神羅林,你……你說夠不夠份量?」
「哼!原來是天下五殃之一的羅老狗。」李宏達毫無敬老尊賢的風度:「大爺行道天下,理字當頭任何人也嚇不倒我,就算你是玉皇大帝十殿閻王,若是惹火了我,我同樣敢向天地發威。
「我告訴你,李大爺從不和你們這些為禍天下的惡毒人物打交道,吳錦全派你來,等於是關閉了談判之門。」
「老夫不是長上派來的。」
「混蛋,你想替你們主子脫罪?」
「長上並不知道咱們來。」
「哼!你們真的想反叛呀!」奎宏達掃了春花、秋月一眼:「去你娘的,大爺對你們這種二三其德的人毫無興趣。你們走吧!記住:下不為例。」
他倒拖著斷竹纜,大橋大擺向房門走。
「我會把今晚的事,向吳錦全問罪。」他在房門口轉身沉聲說:「所以你們這些心存反叛而且付諸行動的人,最好及早為謀」
砰一聲大震,他進房重重關上房門。
他的意思十分簡單明瞭,表示他不甘休,要向吳錦全討公道。那麼,這些有意反叛吳錦全的人,結果將十分悲慘,及早為謀,意思是趕快準備應變,吳錦全豈能不管?最好的辦法就是遠走高飛。
出乎他意料之外,鄰房三女並沒遠走高飛。
一早,他在食廳進食,鄰座出現了三女。奪命一枝春昨晚被他的竹纜掃中右腿,總算他手下留情,沒打斷腿骨,傷勢不算嚴重,顯得氣色甚差,走路右腿仍有些不便,見了他慢慢地狠盯了他一眼。
「你們不逃命。到底又發生了些甚麼變化?」他有點醒悟,笑得邪邪地:「我想,毒劍殃神羅老狗,昨晚沒說實話,對嗎?」
「那老凶神的話,你也相信呀?」秋月的態度完全變了,不再冷若冰霜,甚至疏露出動人的媚態:「他一輩子沒說過幾句真話。」
「真是吳錦全在弄鬼?」
「是我的主意。」秋月挑了所有的責任:「當然事前已獲得長上同意。」
「為何?」
「一是試試你到底是不是搜魂公子。二是試試你對敝長上是否有潛在的威脅。」
「真該死!吳錦全這混蛋到底還會些甚麼花招?哼!你最好放聰明些,到此為止。」他氣憤地猛拍桌子:「有機會的話,我要再揍他一頓消消這口怨氣。他是個怕輸的,恩將仇報的混蛋!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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