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月劍?劍園三寶劍之一,這孽障真是劍園的人。」另一個道裝中年人,認出吳志賢的劍,「貧道要行法活擒他!」
一聲長笑,吳志賢突然搶攻,寶光耀目的映月劍幻化耀目光芒,從西面那扮山民的大漢方向突圍!身形奇快。
大漢僅有一把短匕,怎敢硬接無堅不摧的寶劍?心裡虛,側閃躲避,匕首虛架電射而來的劍虹。
劍虹猛然伸長、閃動。
大漢的右手臂齊肘而斷,斷臂仍然緊握住匕首飛起。
「孽障休走!」老道沉叱,如影附形追隨、身劍合一破空發招,同時左手袖一揮,響起一聲乍雷,火焰狂噴而出,黑煙迎風狂湧。
吳志賢的身影,同一剎那向下一沉,似乎平空消失了。老道的噴火奇術失效,吐出的十劍也落空,眼前人影消失,任何絕技攻擊也無用武之地。
閃電發自地底,腳下奇光眩目。
老道仍接劍向前衝,砰然大震中,摔倒在三丈外,立即發出可怖的哀號。
雙腳掌失了蹤,齊踝而斷。
無情劍到了,劍進射向懾人的激光。
吳志賢正長身而起,映月劍風雷驟發。
錚錚兩聲狂震,無情劍斜震出兩丈外幾乎跌倒。
幾乎是一剎那,另二名老道的劍二方驟聚,劍氣進發似隱隱風雷,三劍聚力雷霆一擊。
吳志賢臉色有點蒼白.真力耗損得差不多了,怎敢硬接三劍聚擊?身影再向下一挫,再次失蹤。路對面野草急劇中分,像一陣狂風掠地,刮入二十步外的山林,枝葉簌簌而動。
「窮寇莫追!」一名老道急叫。
無情劍與另一扮山民的大漢旁觀者清,看出吳志賢是以驚人的速度挫身竄走的,同時飛躍而上狂追,聞聲不得不收勢止步。
即使追也追之不及,吳志賢已經入林.在密林中追逐一個武功驚人的高手,是十分危險的事,大漢斷了有小臂,還有左手可用,老道去了雙腳掌。這輩子算是完了,注定了成為廢人。重傷兩個人,情勢也不允許他們窮追。吳家子弟不少,來了一個人已經難以對付,再出來二、三個人,他們恐怕都得留在此地。七手八腳替傷者救治,一個個心中發虛。
「這……這狗小輩的劍術,委實可怕!」無情劍臉色不正常,被吳志賢的劍術嚇住了。
他的劍已有二處豆大的缺口,已成廢物,幸好人沒受傷。他以劍術超塵拔俗自豪,劍出無情,殺死了許多與他為敵的高手名宿,聲威顯赫。
今天他碰上了高明的勁敵,只接了二劍便幾乎丟命。同伴都是一劍便丟手丟腳的,老道的武功比他高明,道術通玄會吐霧噴火,卻一照面便栽了。
「劍園吳家的劍術,號稱絕劍,在武林有崇高的地位與評價,當然可怕啦!」替老道裹傷的老道有餘悸,語氣充滿悲觀,「咱們除了憑人多勢眾之外。奈何不了他的。吳家躲在這種山深林茂的偏僻地方,咱們人多的優勢可說完全消失了。」
「是啊!顏兄,人多不足恃。」另一扮老道的人苦笑:「人多他們走避,人少他們突襲一擊即走。咱們七個人那小狗一個人就敢出面挑戰。顏兄,再這樣下去,咱們今後不知還要損失多少人,而且毫無勝算。這種策略辦法行不通,不能再使用了。」
「我會改弦易轍對付的。」無情劍直咬牙。
「如何改?」
「請超絕的高手對討他們。」
「向鄢大人身邊要人?」
「鄢大入不會答應的,他的安全重要。」
「那你打算……」
「請外面的人。」
「哦!請得動敢對付劍園的人嗎?」
「一定可以請到。」無情劍語氣肯定道:「我告訴你,想打倒劍園吳家以揚名立萬的人多得很呢!邪道魔道貪圖重賞的高手名宿,也隨請隨到。」
不久,召集散處各地人手的信號發出,先後有十八個人趕來會合。抬了傷者撤出山區。
※ ※ ※
徐州府,南京北面的第一座大城。
其實,這座城本身並木大,僅有九里周徑,由於位於平原,成了兵家必爭之地,因此城牆高有三丈三尺,寬也有三丈三,厚實堅牢、易守難攻。也由於交通四通八達,便成了商賈集中要地。
那時,護城堤並沒修築,黃河遠在城東北十餘里。黃河本來是在城南的,府城原是大河北岸的大城。今年春訊(嘉靖三十八年),河決秦溝,奪閘河改道城北,城就成了河南岸的大城。百廢待舉,城外的市街正以驚人的速度復原、重建,街道拓寬,有了像樣的規模、本來只有三十餘萬人的府城,突然增加了十萬人口,都是從外地災區湧來的工人,受雇重建城內城外的市街,築堤整濠、日夜趕工,徐州成了最忙碌的城。
在這裡,你只要肯賣力,忠誠勤快,到處都爭相聘請,本城需要大批人才。商業中心在城南,白天人潮洶湧,夜間燈火通明。重建的市街建築日夜趕工。六月天,在大太陽下趕工辛苦可知。而在道上趕路的旅客似乎更為辛苦,車馬經過時塵埃滾滾,步行的旅客更是倍極辛勞。
南關大街的楚都騾車行,決提期間受損並不嚴重,目下一切皆已上了軌道,生意興隆財源滾滾。楚都騾車行是本城四大車行之一,規模坐三望二,以長程客貨運為主,不租借零星的牲口。本身有客貨大車四十餘輛、與同等數量的小車。僅廄房就古了小半條街,店前的駐車場大得驚人。街尾,就是名勝區,小小的石佛山(雲龍山)、太山。
車行規模大,用的人手也多,各有專職,所管的事務有大有小。管理百餘名掌鞭與二百餘名車伕的管事,也稱班頭,共有六名之多。負責車伕掌鞭的調度、差勤,說忙並不算太忙,問題是必須有壓得住這二、二百名桀驁驃悍大漢的才幹和魄力。
六名管事中的柳思柳班頭,就具有這種才幹和魄力。雖則他是年紀最小,年方二十六歲的人,生得俊而不秀,手長腳長,劍眉虎目,身材高壯活蹦亂跳。打起架來信瘋子,拳打腳踢摔跤鬥牛門門精通,喝起高粱一鍋頭像喝水。
但如果不惹火他,平時笑吟吟很好說話肯講理。惹火了他,三拳二腳立即把人擺平。
他在楚都車行幹活不到一年,在府城卻頗有名氣,與三教九流朋友混得很熟,為人四海手面廣。有人叫他拚命三郎,有人叫他出山虎。
店東神鞭李一飛也是一條好漢,對手下這位夥計頗感困惑。顯然每月五兩銀子的高工資,還不夠這位班頭當零錢花,但似乎身上的銀子制錢永遠不虞匱乏,到城裡上彭城酒樓喝酒,酒席錢一付就是二三兩銀子只多不少,幾乎是半月的工資。而他每月上酒樓決不少於四五次,這傢伙的銀子從哪裡來?
儘管這位自稱是京師人氏,說一口悅耳的風陽腔京師官話的柳管事,一切舉動都令人生疑,但確是一個辦事的好人才。
車胎店腳牙.多少沾了些江湖味。店東神鞭李一飛本來就是江湖闖過一段時日的人,因此雖生疑卻不計較。
京師有三分之一或四分之一的大戶人家,本籍是鳳陽,因此京師的官話也就混合了鳳陽腔。如果某個京師人士自稱是風陽人,一點也不奇怪,由於不准他們遷回故居,更不准自由旅行.所以每逢清明祭祖期間,他們扮成化子,打著花鼓走四方,目的地卻是回鄉祭祖。
徐州府本來隸屬風陽府。洪武八年才從鳳陽分出建府。所以柳管事雖說自稱是京師人士,但要說他是風陽人也沒有錯,說他是徐州本地人也說得過去。
因此騾車店的夥計們,並沒有把他當外地人,事實上他的徐州腔官話也說得非常流利。
這是一個謎樣的年輕人,一頭具有潛在危險性的猛虎。
※ ※ ※
南行大官道,從南關大街向南伸展,兩里外的街尾,便是雲龍山(石佛山)麓。官道穿越二三里長的山腳.西是雲龍山,東是太山。兩山夾峙形成進入徐州府的關口。官道平均,寬闊、筆直,可容四輛大車並駛。
兩側樹林青蔥,西面雲龍山麓有不少豪門的園林巨廈,是游春的好地方,風景相當美,有好幾條登山小徑,路口建了相當古樸的歇腳亭。
申牌初,日影將接近雲龍山頭,從南面來的旅客。陸陸續續向府城趕,車、馬、轎絡繹於途。貨馱與徒步旅客,也風塵僕僕滿臉倦容徐徐北行。這時,已經沒有南行的旅客就道了。
柳思乘了一匹棗榴,也風塵僕僕從南面來。他是從南鄉的三十里外黃山集返城的。楚都騾車行的貨車在該集出了一點小意外。
他上午前往處理糾紛,事畢即策馬回城,無事一身輕。
遠遠地.便看到路旁聚集了一些人,路側小山坡也有人聚集,停了一輛頗為精緻華麗的馬車,幾匹雄健的坐騎,顯然有事故發生了。
事不關己不勞心,但好奇是人的天性,任何地方出了事故,都會圍了一大堆人看熱鬧。
他也不例外,策馬疾趕現場。
在路旁的大樹下繫馬,他好奇地進入山坡。
確是發生了糾紛,似乎牽涉到三方面的人。
勢力最單薄的一方,是一個明眸皓齒的村姑打扮少女,青衣布裙掩不住青春美麗少女的風華。但似乎不能算是村姑,因為手上有一根精美的馬鞭。這一帶的婦女很少騎馬,用不著馬鞭。另一方是八名粗豪的大漢,穿了青騎裝,一個個精壯如牛,全是些拳頭上可以站人的莽漢。其中一人耳輪破了,血流滿臉,行家一看便可瞧料七八分,這位仁兄必定挨了一馬鞭。
近路的一方,是三女四男。三女是一僕婦、一侍女,主人是一身羅衣勝雪,美麗動人的少女。
四男是騎裝大漢,一個比一個出色,高大雄偉,氣勢逼人,不用猜,也知道是保鏢打手一類人物,站在三女的左右戒備,威風凜凜像四個護法金剛。
八個粗豪大漢,一個個臉有驚容,也一個個氣憤填膺,顯然是唯一的輸家。
柳思一露面,八個粗豪大漢驚容立消。
「柳兄弟,請幫幫忙。」為首的大漢像沉船的人,抓住了一塊木板,「咱們有了困難。」
他認識這八位仁兄,寒山左家莊的長工頭頭。左家是大農戶,田地不知到底有多少,建了三座下院,長工有五六百人,可以組成一支軍隊。
中原地區有些大地主土地之大,簡直大得令人難以置信。徐沛是產生英雄的地方,漢高祖和楚霸王在這,帶都是梟雄和英雄,他們都靠大地主的力量,組成子弟兵逐鹿天下。
晚漢蜀劉備起兵,糜夫人嫁給劉備,海州糜家陪嫁的兵馬就有七千之多。糜家是大地主,兵馬都是由糜家的農奴所組成的。
左家的長工,真可以組成一支軍隊。在徐州附近州縣,左家的田莊還不是最大的。
左家莊距府城二十餘里,鬧起事來還真有翻天覆地的力量。
左家的子弟經常在府城出入,普通人家真不敢招惹他們,他們也不是橫行府城的豪霸。
土霸碰上外地的巨豪,那就得看誰的能耐大了。
眼前的情勢,左家的人顯然是輸家。
柳思認識左家的一些人,這位長工頭頭所以向他求援。人不親土親,他義不容辭排解糾紛。
他只好挺身而出,向八人走去。
所有的目光皆向他集中,看熱鬧的旅客讓開去路。
「怎麼一回事?」他向提出請求的人說:「我要知道經過,看誰是理屈的一方。」
「我們理屈。」長工頭頭有骨氣有擔當,「那位姑娘。」向執馬鞭怒目而視的少女一指,「那位姑娘生得美,小魏不該不長眼,說了幾句不中聽的混話,挨了一馬鞭就衝突起來了。」
「原來如此。」他恍然:「你們沒道歉?」
男人們人多勢眾,見到漂亮的姑娘們,口頭上快活,說幾句輕薄話調戲,是十分正常的事。
其實無意任所欲為,粗野男人的本性而已。有些話甚至是變相的讚美,只是態度上讓姑娘們受不了。
「這……」長工頭頭苦笑。
「還在理論,那幾位。向七男女一指,恰好路過。認為我們是惡霸,有多為勝欺負單身旅客,不肯甘休。」
「你們理虧,還想動手對付那位姑娘?」
「沒有呀……」
「氣勢洶洶,是嗎?」
「這……」
「我明白了,理虧在你們一方。」他向少女走去,笑吟吟抱拳施禮,「小姑娘,這些人是南面左家莊的種地粗漢,人並不壞,有眼無珠得罪了姑娘,可否接受他們道歉放過他們?」
「他們想倚仗人多要行兇呢2」少女氣乎乎地道。
「人一多,是很容易一錯再錯的。好在他們已經知錯,讓他們賠不是,或者賠禮,姑娘意下如何?」
「不行!」四個金剛似的人之一,聲如洪鐘威風凜凜,「必須把他們打個半死!」
「何必呢?兄台!」他心中有點不以為然,修養有限,「他們已經知道錯誤,知過能改,善莫大焉,讓他們誠心向這位姑娘道歉賠禮,把他們打個半死。也未免懲罰過當。」
「你想包攬是非?」
「我哪敢?」他強忍怒火:「是非已明,所以我要左家的人賠禮,這並無所謂包攬。」
「你是這些人的黨羽?」
「閣下,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城外傳鄉的人,大半是種莊稼的無知莽夫,不會結幫織會網羅羽翼,不會有什麼黨羽;不錯,我認識處們,畢竟是同一座城的人,見面三分情談不上黨羽,而且我也不種地。更不可能是他們的黨羽,閣下言重了。」
「你不服氣?」金剛冷然踏進二步。
「我哪能不服氣?你瞧你。」他冷冷一笑,「一看便知你是闖過天下,見過世面,佩了劍威風凜凜,一言不合便拔劍相鬥的打抱不平好漢,我哪敢不服氣?好吧!我不敢排解,你愛怎麼辦就瞧著辦好了。你們這些英雄好漢,為了幾個見了女人就評頭論足的材大,便拔劍宰了他們,我算是服了你。似乎休以為徐州府是個沒有王法的地方呢!你要聽老實話鳴?」
「你要說什麼?」
「徐州府是有王法的地方,官兵就有兩衛之多,想造反的人,最好是不要在徐州府與兵作亂。」
金剛冷哼一聲,身形乍閃,眨眼間便逼近至六尺內,伸手可及。
他冷然屹立,冷冷一笑。
「你好大的膽子,敢說這種招惹橫禍的話。」金剛的右手徐提,要動手了。
「無所謂膽大,我說的是實話。」他身材並不比對方差,面對金剛毫無所懼,對方的氣勢壓不倒他.「左家的這些村夫,就算落在育府裡,官司上身,當街調戲婦女,也只不過關兩二天聊加懲罰而已。你們如果管閒事打傷了人,可就不是監禁三、五天所能了結的罪名呢!」
「你是公人?」
「我只是個在車行幹活的小夥計,每月工資四五兩銀子,不是干公人的料,少抬舉我了。」他向後退去,表示不再多管閒事,「我會在附近睜大眼睛看,上了公堂我就是目擊證人,現在,看你們的了。」
金剛正要跟上,圍觀的旅客中,突然傳出一陣怪異的,鬼哭似的陰笑,聲音不大,但入耳清晰,今人不由自主毛骨聳然。大白天依然有令人感到陰森詭異,毛髮森立心底生寒的反應。金剛吃了一驚,臉色驟變,警覺地虎目怒睜。轉身面對著三丈外夾雜在旅客中的一個灰髮老人。
老人其實並不老,很可能屬於頭髮早白的一類人,臉色有點蒼白,但沒有老紋,生了一雙深陷的鷹目,唇薄顴高,半露出白森森完好銳利的牙齒,留的小八字鬍卻是黑漆光亮,與泛白的頭髮完全不同。這人的手杖也特殊。握手的杖頭,雕了一個牛頭鬼的像,四尺餘長泛著灰藍的異光。穿一襲黑色寬大的長衫,佩的劍鞘繪了不少奇形怪狀的鬼形與異獸的切案。
脅下懸了個包袱,確是旅客。這人仍在笑,半露的白森牙齒,有點像肉食獸類的撕肉利器,相當令人膽寒。
「白髮郎君東門信,你在向在下示威嗎?」金剛虎目彪圓,手本能地按上劍鞘。
江湖朋友都對名列魔道,而且是色魔的白髮郎君東門信,懷有相當程度的恐懼,尤其是家中有美麗大閨女的高手名宿,不論正邪黑白,都對這個色魔深懷戒心,而且恨之刺骨。
這個色魔確是少年白髮,在江湖肆虐將近十年,真正的年齡僅三十出頭,他那根牛頭鬼杖與泛灰的頭髮,便是他的活招牌,十年來他不知糟蹋了多少年輕貌美少女,武功超絕罕逢敵手。被他盯上的年輕貌美少女,很少能逃過他的毒手蹂躪,是令人恨之刺骨,卻又奈何不了他的大名鼎鼎色魔。不過,受到蹂躪的女人,極少受到殘害,興趣一過膩了之後,他會大大方方加以釋放一走了之。如果受害的少女被殺,決不是他下的毒手;如果是自盡,他當然會理直氣壯聲稱與他無關。所以他綽號稱郎君,不是殺女人的兇手暴徒。
「你不是也向這些村夫俗子示威嗎?」白髮郎君停止示威性的怪笑,鷹目盯著四金剛護衛著的美麗少女,「我白髮郎君自信武功相當不錯;決不會自貶身價,與那些種莊稼和做工的村夫俗漢叫陣示威,把百十個這種蠢漢打個半死,決不會替我增加光彩。」
「有你替他們出頭,在下就找你。」金剛不再理會柳思,矛頭轉而指向白髮郎君。
「很好很好。那個做工的夥計沒有勇氣擔當,我敢。你找上我,是我的光榮。我想,你們的氣勢不錯,而且知道我白髮郎君的名號,絕不是泛泛之流。怎麼在江湖道上,從沒聽說過你們這些人物?哦!那位美如天仙的小姑娘,一定是閣下的主人了,貴主人貴姓芳名,你閣下又是何方神聖,可肯見告?」
「打發他走!」美麗的少女火爆叫道。
一聲虎吼,金剛的劍出硝,劍氣進發中,火雜雜揮劍直上。
已經知道了對方的底細,而且對方的特異牛頭鬼杖,就是相當霸道的兵刃,鋼鑄打磨相當沉重,不但可以硬碰刀劍,而且比刀劍長尺餘,可以單手使用,雙手使用更是霸道靈活,不用劍是非常危險的事。
任何寶刀寶劍,鋒刃必須盡量避免正面接觸,沙粒大的缺口,得磨上老半天。世間真正削鐵如泥鋒刃不傷的刀劍,根本不可能存在,那只是神話中的利器,不存在於現實人生。
但高手拚搏,兵刃不可能發生撞擊,出招的速度太快,招一發便不可能中途急變了。
白髮郎君冷冷一笑,一杖急封。
金剛的猛烈攻擊是虛拍,怎肯讓鐵杖硬封硬架輕靈的寶劍,劍光候然回收、下沉。
人劍一體幻化流光,從杖下流瀉而出,似乎人平空縮矮了三分之二,像是貼地急劇進發的電光。
白髮郎君駭然一驚,杖勢落空便心生警兆,不愧稱名動江湖的超拔高手,雙腳上縮飛騰上升,一記美妙的前空翻,從劍光的上空一掠而過,遠出兩丈外飄然落地,臉色一變。
雙方都在走險,生死須臾十分凶險。
杖與劍帶起的罡風,刮趨了無數草屑,人影分開後,空間裡似乎仍遺留下隱隱風雷似的震鳴。
「該死的!原來你們是二十餘年前,頗有名氣的仰止山莊四大金剛。十餘年來貴山莊的人絕跡江湖,現在又出來現世了。東方未明莊主,還能重振昔日雄風嗎?」白髮郎君顯得興奮,似乎覺得能碰上高手名宿而雀躍。「東方未明綽號叫一劍愁,從地堂刀法中參悟出下盤攻擊的劍招,據說足以稱無雙秘學,你這一劍不過如此而已,咱們放手一拼!」
拼字聲如乍雷,牛頭鬼杖風雷暴起,豪勇地撲上了,單手運杖衝進搶攻。
這傢伙口說金剛這一劍不過如此而已,其實心中已感到寒意,剛才的反應如果慢一剎那他的腳就不屬於他的了,劍光掠過靴底的壓力似乎仍在呢;金剛以為他真的要放手一拼,迎著揮來的杖影斜身急接,劍光閃爍與杖對進,一接觸的急劇變化將石破天驚,同時採取攻勢,很可能一招便分勝負。
「錚!」杖影接觸,響聲震耳。
人影驟分,金剛震出丈外,單足一點地,突然脫力向下挫,穩不下馬步。
同一瞬間,白髮郎君一聲長笑,「錚」一聲輕響,擊落一顆從少女手中發出的鐵蓮子,身形再起,遠出五丈外脫出人群。
「惡賊可惡!」少女咒罵聲同時傳到。
金剛摔倒在地,立即被另一個搶出的金剛扶住了。
一把四寸長的小小柳葉刀,插在金剛的右大腿上,斜貫在腿外側,兩端僅可看到半寸刀尖。
在接觸的剎那間,悄然發射肉眼難見的暗器,即使事先心理上已有警惕,仍然無法閃避。
「小美女,我白髮郎君訂下你了!」遠在五六丈外的白髮郎君興高采烈高叫:「你的保鏢再多,也不可能時時刻刻提防。你很美,很夠女人味,我喜歡你,你是我的,我一定可以把你弄到手快活,你最好早些向我表示親近,我會把你當成淑女對待,不然……」
少女人化流光,電掠而上。
白髮郎君哈哈狂笑,掠走如風。
看熱鬧的人、哄而散,怕被快速奔掠的人撞及。
忙亂中,左家八個人悄然溜走,是被柳思打手勢示意乘亂撤走的。
當事人也逕自走了,沒有人再理會這位孤單的小村姑啦!仰止山莊的人,已追白髮郎君去了。
柳思等左家的八人八騎走後,才策馬北返府城。
看熱鬧的一些旅客仍在現場,有幾個人乾脆在路旁的大樹下歇息。
※ ※ ※
兩個中年旅客坐在大樹下,目送柳思的坐騎遠去。
那位眉心有一顆硃砂痣的中年人,臉色有點不正常。
「仰止山莊的武學,確是神奧難測,劍是不宜用在下盤攻擊的,那位金剛卻運用得神乎其神。換了我,絕難躲過那一劍。白髮郎君也的確了不起。名不虛傳。但這傢伙好陰險,一比一,他足以從容應付一個金剛,他卻抽冷子放冷刀,真可怕。」中年人不但臉色不正常,說話也不時抽冷氣,「以後萬一碰上這些人,我寧可避開他們免生閒氣。」
「陶兄,這些人並不可怕。」另一個生了一個大酒糟鼻的中年人。一雙冷電湛湛的鷹目仍然盯住柳思遠去的人馬背影,「論真才實學,你我都可以和他們論短長。老實說,這些人都不配稱超拔的高手。」
「當然,我們的名號也夠響亮,但……」
「我見過最高明最可怕的人物。」
「誰?」
「剛才仰止山莊的人,可說非常幸運。」酒糟鼻中年人答非所問。
「白髮郎君奈何得了他們?」硃砂痣中年人陶兄冷笑,「姜兄,別開玩笑2你看到那小姑娘追逐的身法嗎?那就是仰止山莊莊主,一劍愁東方未明的絕學流光遁影。身動影逝,獨步武林。」
「我是指另一個人。」
「哪一個?」
「那一個。」姜兄指著遠去的柳思背影,「那個自稱柳思,在車行幹活的小夥計。」
「那個人?姜兄開玩笑!」陶兄笑問。
「我哪有心情開玩笑?」姜兄冷笑,「這個人隱身在這裡,天知道會發生何種災禍!」
「姜兄,你的話我聽不懂。」
「剛才要不是白髮郎君出面干預,仰止山莊的人必定一意孤行,那就……仰止山莊七男女,很可能灰頭上臉,甚至會有人丟命。」
「老天!這麼嚴重?」
「毫無疑問。」
「這個叫柳思的人?」
「他不叫柳思,叫柳心田,心田二字加起來就是思。心田,也可能是他的字,思是不是他的本名,就無法斷定了。」
二十歲以前有名,二十歲滿就可以有字。直接呼對方的名,是很不禮貌的事,應該呼字,名與字是兩碼子事。
「你……你說他就是柳心田?」陶兄臉色一變。
「應該不會錯,我見過他。」
「你見過他……」
「對!我在鐵血團有朋友。」
「陸都堂的鐵血團?」
「一點不錯!」
「老天!霹雷……」
「霹雷虎柳心田,鐵血團的密諜勇將。」
「你沒看錯?」
「錯不了。」
「咱們不要在徐州逗留,免惹是非。」陶兄打一冷戰,「我寧可離開鐵血團遠一點。」
「不錯!咱們明早加快離境。」姜兄同意,站起整衣,「徐州某些人將有災禍了,招惹了鐵血團,注定要災禍連連,死而後已。咱們走吧!」
※ ※ ※
天下四大奸惡:嚴嵩、趙文華、鄢懋卿、陸炳。
陸炳,目下位極入臣,大明朝唯一的二公兼三孤大臣,而且掌錦衣衛。
他擁貨千萬,在天下各地建了十八座巨大莊院,勢傾天下,所豢養的密諜稱鐵血團,每個人皆擁有錦衣衛身份的密令。
他的屬下皆稱他為陸都堂或者陸堂。
四大奸惡中。陸炳是最好的一個。
他為世人所詬病之事,是他與第一大奸惡嚴嵩父子大小相同狼狽為奸.走得很近。其實嚴嵩父子很怕他。
他的鐵血團密謀。吃定了嚴嵩父子的二大秘諜集團:黑龍幫、黑鷹會。
這個令朝野害怕的大奸,整人的手段極為凶殘。但他所整之人,幾乎全是大的貪官污吏,以及天下巨室,動不動就把他們弄入錦衣衛抄家殺頭。北地,押送北鎮撫司(錦衣衛執法衙門);南地,押送南鎮撫司。公然法辦,不私行處決。
他為世人稱道的是:結權要周全善類,慷慨救助一擲萬金毫無吝嗇。嚴嵩父子與趙文華數興無辜大獄,他能居中多所保全。折節下交真正的正人君子士大大,不曾構陷一人。
他曾經與嚴嵩陷死大學士夏言,其實夏大學士也不是一個好東西;而且夏大學士先坑害他,他找機會報復而已。
這個人是不折不扣的奸雄,四大奸惡中,他也是唯一能壽終正寢的人。雖則下一個皇帝(隆慶)曾經追究他的罪惡,抄他子孫的家,籍沒坐贓八十萬兩銀子。
他健壯如獅,全身火紅,兩膀有干斤神力,馬上馬下勇冠三軍,陰沉鷙猛,威嚴天生。
因此他豢養的密諜,負責查察天下叛逆,每個人都必須武功謀略超拔,可獨當—面的頂尖人才。
他的母親是今上(嘉靖帝)的奶媽;隊小在宮中與今上一起長大,君臣感情深厚。嘉靖十八年,他掌管南京錦衣衛南鎮撫司,從皇帝南幸,御駕駐蹕衛輝府。四更天行宮失火,他排闥衝入火海,將嘉靖帝背負出火場。據說他是火德星君投胎轉世.所以大火燒不死他。
這個人,目下五十來歲春秋正盛,嚴嵩已垂垂老矣!嚴世藩把他看成天下唯一的勁敵,兩奸暗中教勁鬥法。明裡卻雙方見面言笑宴宴。
他把一度宏大的別莊建在南昌,擺明了要監視位於安州的嚴府動靜。
他的美麗姬妾到底有多少,恐怕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最美麗的姬妾,安羅在五處大田莊內:西湖(建有他母親的亂娘廟)、臨淮、揚州、南昌、承天(安陸府嘉靖帝任國主時的封地)。
十八處大別業,都是鐵血切密諜的活動中心。
鐵血團,對內稱鐵血鋤奸團,每一個人都是可獨當一面,武功超絕的密謀全才,絕對冷酷無情的殺手。天下各地那些油水喝得太多大肥的大官小官,各地雄霸一方為富不仁的大豪大戶,一提起鐵血團三個字,半夜三更也會從惡夢中驚醒跳起來。
他們也是化裝易容的專家,但名號卻不變,相貌隨時隨地更改,所亮的名號卻始終不變。
姜兄說認識柳思是鐵血團的霹雷虎柳心田,陶兄將信將疑,原因在此。
思與心田,的確會讓人聯想在一起。
可是,姜兄陶兄二位仁兄,卻沒有勇氣留下求證,他們不敢沾惹鐵血團的人。
那些橫行天下的江湖大豪大霸,也是鐵血團盯梢追蹤的對象,只要他們有不軌的圖謀或蠢動,格殺令會很快地頒發下來。
連嚴嵩父子的黑龍幫與黑鷹會,也對鐵血團懷有極高的戒心。
※ ※ ※
柳思掩護左家的人撤走,逕自返回楚都車行。
他心中明白,今年他流年不利。
今天地不得不出頭,結果與仰止山莊的人結了怨。去年更倒楣,沖了太歲;今年,流年仍然不利。
其實,他並不擔心有麻煩。仰止山莊弟子已經十幾年沒有在江湖走動了,就算新一代的子弟出外闖蕩,以仰止山莊過去的名頭威望,絕不可能向一個車行並不重要的小夥計找麻煩。
他日下的身份,確是楚都車行的夥計。
仰止山莊的人如果到車行找他,豈不貽笑江湖?
他曾經目擊少女撲向白髮郎君的身法,以及赤手空拳與快速猛撲的無畏氣勢,心中暗暗喝彩。
白髮郎君手中有牛頭鬼杖,左手掌心暗藏了小柳葉飛刀,任何一個知名的高手,也不敢赤手空拳無所畏懼地飛撲而上。
「這小丫頭真不錯,而且很美。」這是他對那位少女的評價,「可惜脾氣火爆,過於自負了些。」
但事後思量,他修正了一些看法。一個年輕貌美出身名門的少女,面對一個聲名狼藉的大色魔,脾氣哪能不火爆?
次日忙了一天,太平無事。
申牌將逝,他一身輕鬆踏入府城。城門天一黑就關閉,斷絕城內外的交通。三更正夜禁,可知他申牌時分進城,今晚不打算出城住宿了。
距府前街還有百十步,街有的一家店舖搶出一個人,一出門便照了面,大眼瞪小眼。
一頭泛灰的頭髮,白髮郎君的活招牌。
「你沒扯謊。」白髮郎君笑得像盯著雞籠的黃鼠狼,「你果然是楚都騾車行的夥計。」
「他娘的!你調查我?」他粗野地、笑吟吟地叫:「府城南關外的人,誰不知道我是楚都騾車行的夥計?吃喝嫖賭都有我一份。我是城南可敬的父老們,作為教訓兒女的活榜樣,還用得著費力去調查?」
『我知道,所以我喜歡你這個人,這叫做……叫做什麼?沆瀣一氣?」
「不對。叫臭味相投。」他也發出暖昧的怪笑:「我還不配和你這種有杖有劍的人沆瀣……氣,做個爛朋友倒還馬馬虎虎。」
「如果我不出面替你抵災,你會有什麼結果?」
「我不知道,反正我那時已經表明撒手不管了。」
「他們……我是說,那些仰止山莊的男女,會打斷你的手腳,因為他們是英雄人物。」
「是嗎?算我欠你一份情……」
「對,你欠我一份情。」
「請你上彭城酒樓喝幾碗酒,聊表謝意,如何?」他搶著說。
像白髮郎君這種名號響亮的江湖凶魔,向一個小混混套交情,如果沒有特殊的要求,決不會有好事。
「不,不夠。」白髮郎君果然提出要求,「我要你替我打聽一個人。」
「打聽一個人?老天爺!城內城外人丁不少於三十萬,你要我汀聽迤個人?」
「對,打聽迤個人;像你這種地頭蛇,消息迤定比一些有頭有臉的爺字號人物靈通,所以我要你幫我打聽。」
「你說說看。」
「一個姓陳的人,年約五十出頭,本名叫陳祥,三年前有人在貴地見過他。大多數人有許多假名,但很少改姓。猜想他仍然姓陳,名當然一定改了。」
「徐州最少也有二萬個姓陳的人……」
「這人不一樣,他是天生的鬥雞眼,武功很不錯;又狠又毒,綽號叫九尾蠍。蠍子一條尾巴已經夠毒了,他有九條,可怕吧?五年前,他還是湖廣武昌府三霸天之一。」
「哈哈!蠍子並不毒呀。咱們這裡的小孩,都把蠍子揣在懷裡玩呢!被蟄一鉤,並不比被蚊子叮一口嚴重。好吧!我答應替你留意。」
「我住高昇客棧,有消息趕快通知我。」
「好的!」柳思爽快應允,「天色不早了,我請你到彭城酒樓,走吧!」
「那是府城第一大酒樓,你真有錢?」
「有,三、五兩銀子我付得起。」
※ ※ ※
天色其實仍早,夏季要酉脾時分才天黑。
彭城酒樓在近西大街迤南近十字街的鐘鼓樓,它不是府城排名第一的酒樓,而是名氣不小,接待的酒客品流複雜,真正有地位的士紳,從不光顧這裡。
正所謂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申牌時分上酒樓,算是早了些,但還有比他們更早的人。
冤家路窄,仰止山莊的人已先到,佔了二桌。四大金剛一桌,那少女與二個侍女是一桌。
更巧的是,側方相連的另一座食廳,那位扮成村姑的少女,也和三個士紳打扮的中年人同桌進食。
村姑裝已改為穿碎花連身水藍色衫裙,顯得靈秀出眾,氣質非凡,流露出青春少女的風華。
府城內不能在大庭廣眾問鬧事,即使是生死對頭,也不能憤然拔劍而鬥,那是極為犯忌的事。
一登樓,兩方先到的人全向他兩人注目,在怒目而視中誰也不便發作。
柳思叫了一聲霉氣,暗叫不妙。
與一個大色魔在一起,當然不妙。
他是酒樓的常客,店夥計熱心地領他到北窗下的一副座頭,交代菜式畢,先送來茶水。
酒客不少,顯得有些嘈雜。
八式下酒菜餚一同上桌,有一壇本地大名鼎鼎的烈酒一鍋頭。徐沛高梁名揚天下,一壇十斤一鍋頭,可以醉倒十頭牛。
不用杯,用碗,兩人存心較上了。
敬過三碗酒,話匣子打開。白髮郎君是者江湖,但在徐州往返的三五次中,並沒在這裡逗留,一個過客,對徐州所知有限。
※ ※ ※
白髮即君以為他是地頭蛇,三流的小混混,不屑與他談江湖見聞,甚至不想提江湖事。不久,便談上了本地的動靜,當然有意套他口風,以瞭解當地的情勢。
他心中雪亮,仰止山莊的人與那曾用馬鞭揍人的少女,皆拉長了耳朵有意無意地,留心他兩人的談話。
「貴東主綽號叫神鞭,是條好漢。」白髮郎君已喝了七八碗酒,有點蒼白的臉色,似乎不但不見紅,反而顯得更蒼白,是屬於肝功能不足,愈喝臉愈白的人。「貴地出英雄,碭揚徐沛,人傑地靈。老弟,你還年輕,也可以做英雄呀!」
「哈哈!你看我像一塊英雄的料嗎?」他笑聲驚四座,酒意上湧:「不錯!至少咱們這裡曾經出過真正的英雄。」
「誰?你是說徐州雙太歲的老大,毒手喪門劉大風?。沾了劉邦大風歌的光,就成為英雄了?」白髮放君大為不悅,自命不凡的人、最討厭人家捧其他的人為英雄。
「我是指一千多年以前的楚霸王。」他向窗外『指,指向高聳入雲的霸王樓,「那就是他住的地方,他把國都建在這處兵家必多的平原大城。因此失敗了、做不成皇帝。但是司馬遷老先生眼光獨到;所以他是歷史上唯一有本紀的人;史書中只有皇帝才配有本紀。」
「誰是司馬遷呀?也是英雄?」
「哦!司馬遷就是馬司遷呀!」他故意不加解釋,「是不是英雄,見仁見智全在你怎麼看了。咱們這裡不但出英雄,還出美女呢!」
「美女?」白髮郎君興趣來了,那再理會寫史記的司馬遷是不是英雄?
「對!美女。」柳思向遠處西北角的一座大樓一指「瞧!那就是燕子樓。」
「看過,但沒上樓去玩。」
「有一個絕色美女住在裡面,叫關盼盼!」
「好哇1帶我去看她。」白髮郎君眉飛色舞。
「她死了。」
「什麼!死了?」
白髮郎君大表失望。
「對,死了。她是名妓,也是名姬妾。她的丈夫張建封,官拜尚書鎮守徐州,替她建了這座樓藏嬌。後來張建封死了,她住在樓上,十五年不下樓,悼念她的丈夫。」
「她還在樓上守寡?為何又說她死了?」
滿樓的酒客聞言皆掩口偷笑。
仰止山莊那位美麗的少女,咬著櫻唇笑不出來,恨恨地白了柳思一眼,似乎在嗔怪他在大庭廣眾之間胡說八道戲弄外地人。
「她本來不死的,但偏偏就有一個人多事,寫了幾首詩給她,把她給逼死了。」
「有這麼狠心的人把美女逼死了?」
「是呀!那個人姓白,叫白居易。給她的詩意思是說,你丈夫死了,你為何不死?她一看,回了詩就絕食,十天後就死了,死在樓上。」
「那個白居易豈不要打人命官司?」
「打官司?她是自己絕食而死的呀!何況那個白居易,連皇帝皇后都還賣他三分帳呢;」
「我去宰了他!」
白髮郎君幾乎跳起來,怪可愛的。
這傢伙是惡名昭彰的色魔,但從不殺死他到手的女人。
「那姓白的也死了,死了好多好多年,都成仙啦!」柳思似乎對胡說八道學有專精,作弄人不假辭色,「後來有一個節度使時博,也坐鎮徐州,被一個叫朱溫的人攻破城池,跑到這座樓舉火同焚。」
「你是見鬼啦!這樓不是好好的嗎?」
「這是後來又後來重建的啦2別多問了,喝酒,喝酒,敬你一碗!」
「後來又後來……」白髮郎君喝了一碗酒,抓抓頭皮,「這座樓我十年前就看過了,本來就是這鬼樣子,不像是重建的呀!那美女關盼盼,應該死在十餘年前……」
「反正你再也見不到她啦!老的不死,小的不來,天下間新的絕色美女多得很呢!是不是?」
「對!我中意的一個……」白髮郎君用木箸遙指仰止山莊少女,一定比關盼盼更美麗漂亮。」
四金剛成了真的怒目金剛,推凳欲起,卻被少女以手勢阻止,及時制止了可能發生的暴力衝突。
「我不像你呀!」柳思說:「你武功高強,不論是人或東西,中意了拿了就走,拿不到跑得也快,不會有後患。我沒有本事,所以不敢中意某個漂亮女人。小人物瞟人一眼,也可能遭到殺身之禍。對漂亮女人說句葷話,鐵定會被打破頭。所以說,人比人氣死人呀!」
伴同少女進食的三士紳,也怒目而視躍然欲動。
左家的人說了幾句葷話調戲少女,其中之一便被少女用馬鞭抽得頭破血流。
「這世間本來就是如此,誰強誰就可以主宰弱者的生死榮辱。」白髮郎君已有七、八分酒意,大言不慚地越說越神氣,「像我武功高強,有本事,當然可以隨心所欲,獲取我想要的東西。」
「包括女人。」柳思也像在說醉話,「你要女人,可以憑武功本事攫取。我要女人,只能憑勞力賺錢,用工資去換取。所以我實在羨慕你2他娘的,早知如此,在娘胎裡我就該練武功,現在很可能成為雄霸天下的人物,甚至能成為西楚霸王第二呢!」
「你沒希望了啦!小子。」白髮郎君說,「你說的卻是真話,有些人的確是從娘胎裡練起,沒懷孕之前,就吃一些有益胎,兒的神奇靈藥。所以普通人家,也有所謂胎教之說呢!
你這一輩子不可能練成好武功了,注定了做一個小混混的命。」
「我本來就認命了呀!」
「你替我辦事,我不會虧待你的。」
白髮郎君指的是追查九尾蠍之事。
「我會盡力,一有消息立即奉告。」柳思臉上有邪邪的笑意:「我這人頗為守信,當某些事我認為有承諾的必要,就不會計較對方所採取的手段如何,會盡力而為。反之,如果這件事我認為不該做,我是不會答應的,對方不管採用何種手段,我一概拒絕。」
「你的意思?」
白髮郎君還沒瞭解他的話意。
「你要我替你打聽九尾蠍?」柳思放低聲音。
「對呀!」
「那是一個即剁碎來餵狗,狗都不吃的貨色。好人找他,八九不離十會要他的命。壞人找他,七八成是找他算賬的老夥伴。」
「我……」
「我不管你是好人壞人,與我無關。」
「你好像知道九尾蠍。」
白髮郎君臉色一冷。
「知道一些。」柳思淡淡一笑。
「畢竟我是車行夥計,聊算是見過世面的江湖人:你白髮郎君還不算惡毒的壞胚;我不會過問你找他的理由。晤,看來你有麻煩了!」
「我應付得了!」
白髮郎君的目光,凶狠地落在仰止山莊的人身上。
那位挨了飛刀的金剛正緩緩站起,手中拋弄著那把四寸柳葉刀,殺氣怒湧的虎目,狠盯著白髮郎君。
另一個金剛伸手阻止同伴離座,大概知道同伴腿傷行。動不便,不宜出頭討公道。
「我來!」這位金剛接住同伴拋起的飛刀,離座向白髮郎君接近,嘴角噙著令人莫測高深的冷笑,虎目中神光四射。
「想在大庭廣眾間撒野,你能得到好處?」白髮郎君雙手放在桌上,先發制人主動向金剛打招呼:「我敢,你不敢。因為閣下你不能落案,我能!」
「我只是想把飛刀還給你。」金剛冷冷地說:「失落暗器可是有損聲杏的事。」
「哈哈!那是所謂真正名家高手的作風。」白髮郎君大笑,「尤其是那些在暗器上,加了標記表示負責的高手名家,最喜歡賣弄這一套作風,發出去有信心收回來。而我不一樣,我只是一個小有名氣的一流人物,信心不足,就不敢在刀上刻標記,所以我不會硬著頭皮拍胸膛承認飛刀是我的。」
「是嗎?」
「對!正是順便提醒你。」
「提醒我什麼?」
「所謂暗器,並不專指可以發射的鏢箭飛刀一類小玩意兒。任何可傷人殺人的東西,包括人的拳腳在內,用之明則明,用之暗則暗。你在別人後面,偷偷摸摸一拳打破別人的腦袋,你的拳頭同樣算是暗器,所以也叫暗算。雙方交手,任何物品攻擊,都不能算是暗器,你應該懂,是嗎?」
「我懂!所以要正大光明還給你呀!」金剛右手徐舉,三個指頭拈住小飛刀,本來白光晶亮的刀身,漸漸變成暗紅色。
白髮郎君臉色大變,呼吸不正常了。
柳思亦眼神一動,但神色不變。
「純陽真火!」鄰桌一中年酒客脫口驚呼,「飛刀在奇功的御發下飛出,十成火候的金鐘罩也抵抗不了,速度必定目力難及,無從躲閃。淫賤,你的末日到了!」
「不見得!」
白髮郎君低叱,身形候動向下一挫。
同一瞬間,柳思擱在食桌上的雙手一拾,食桌猛地一掀,酒菜杯盤飛拋。
小飛刀插在掀倒在一側的桌面上,竟然不曾穿透。按金剛所發的勁道,穿透寸餘厚的桌面絕無問題。
白髮郎君向下挫的身軀還不夠快,只感到背部有物劃過,是透過桌面的兩寸長鋒利飛刀尖。
他撲下時,食桌恰好貼著他的身軀倒下,不但擋住了金剛的視線,也擋住了飛刀,但透桌面的刀尖劃傷了他的肌膚。
而桌子是如何倒的,他不知道。
不由他多想,貼樓板向前一竄,全速脫身,樓梯一陣急響,飛奔下樓逃之夭夭。
柳思左手端著酒碗,右手握著木箸,坐在長凳上傻傻地張口結舌,盯著側倒的食桌發愣,似乎不明白食桌是如何倒下的。
所有的人皆認為是白髮即君掀倒食桌脫身的。
「我的酒菜!」
柳思叫苦的語聲打破了緊張的氣氛。
仰止山莊七人,皆追下樓去了。
中年酒客走近,留心察看傾倒的食桌。
桌的底部另有一把飛刀,鋒尖也透出桌面,但僅有三分左右,比起金剛所發射的透桌兩小飛刀,表面上看勁道相差甚遠。
「是著地的剎那間發射的,沒獲得發射的充分距離,所以勁道不足,這淫賊已經是非常了不起了。假使沒有食桌阻擋,那位用純陽真火御發飛刀的仁兄,性命可能不保。」中年酒客是行家,所說的估計相當正確,「如果沒有食桌阻擋,這淫賊也非死不可。」
「兩敗俱傷,真傻!」曾經扮村姑少女的一位中年同伴,也在一旁察看。
「老兄,你不感到可疑嗎?」中年酒客問。
「有何可疑?」少女的中年同伴問,「在下看不出,有何可疑的地方。」
「淫威既想以飛刀回敬,為何又扳倒食桌,阻擋自己發射的飛刀』?他這種高手,是不可能犯這種的錯誤?」
中年酒客提出疑問。
聽中年酒客一直把白髮郎君稱為淫賊,可知必定厭惡已極。
「任何一個高手,也可能有計算錯誤的時候。何況情勢急迫,變化之快如電光火石。想傷人又想自保,犯錯誤在所難免。」
「唔!也有道理。」中年酒客伸兩指起出一把飛刀。
此時店夥計已七手八腳前來整理善後。
「這個人。」少女的同伴也拔出另一把飛刀,指指已另覓食桌重新叫酒菜的柳思背影,「似乎不是淫賊的同夥;也許也是臭味相投的淫賊。」
「他是楚都車行的夥計,在本城小有名氣,與淫賊無關。」中年酒客是本地人,替柳思辯護,「淫賊是入暮時分進城的,從風陽來。」
「兄台是……」
「在下姓徐,徐良。」中年酒客說。
「哦!徐州徐家的活報應徐大爺,久仰久仰!在下姓湯,湯輝。」
「這淫賊在敝地一露面,家有美貌大閨女的人都心中不安。」活報應苦笑,「在下有二個女兒,不得不留意他的舉動。老實說,這淫賊如果在本城撒野,敝地真沒有人克制得了他,委實令人憂心仲仲。剛才那位仁兄……」
「他們是仰止山莊的人。練成純陽真火的那位,是仰止山莊四大金剛之一。」
「哦!難怪。」
柳思在遠處角落的一桌,叫來了酒菜埋頭進食。
樓上人聲嘈雜,酒客越來越多,沒有人再注意他,他也不理會其他的人。
他當然知道本城的話報應徐大爺,但毫無瓜葛;他一個小夥計,哪配與本城的爺字號人物套交情?
匆匆食罷,他會了帳悄然溜走。
曾經扮村姑的少女,是唯一留意他一舉一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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