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原來是往北行的,河在右面。轉身之後向南行,河便在左面。
人往左閃,很可能失足掉下河去,因此襲擊的人,必定以為非向右閃不可。
她向左閃,右旋身正好能以最快的速度反擊。
巨大的柳樹上藏匿容易,但撲下卻不可能不發出聲響,穿越茂密的又長又濃柳枝,柳枝必定劇烈搖擺。
人畢竟不是燕子,燕子穿柳枝的技巧奇妙極了。
首先是飛鏢破空,鍥入姑娘先前的位置右側三步左右。
是三枚三寸六分的標準型鋼鏢,用連珠鏢手法彈出的,比用正反掌扔甩的速度更快一倍,是飛鏢高手的得意絕技。
大拇指彈發的勁道駭人聽聞,貫入地中僅有一半鏢穗露出地面。
通常,大拇指的彈力最弱,只有高手中的高手,才能用大姆指彈發鋼鏢。
攻擊王若愚的暗器,是歹毒的雙鋒三稜刺,頭重尾輕,不用定向穗。也可像柳葉刀一樣旋轉飛行,兩端都可傷人。
飛行時由於沒有定向穗。因此目力難及,速度強勁便不易看到形影。
三個人,以驚人的速度下撲,穿越濃密的柳枝,半空中先用暗器偷襲。
鏢與三稜刺都是小型暗器,擊中要害才會致命,顯然對方準備將人射傷,擒住才有希望獲得藏寶圖。
偷襲,應該萬無一失。
三個兇手猛然撲,信心十足以為必可得手。
所以下撲時刀劍還在鞘中,並無應變的準備,跳下來擒受傷的人,不需用刀劍。
發覺暗器落空,已來不及有何反應了。
人快速縱落,腳一點地人已近身,打擊似雷霆,拳著肉掌及體,挨一下就夠了。
砰然大震中,第一個人倒了。
第二個人接著大翻騰,重重地摔落。
姑娘對付第三個人,輕鬆愉快,扭身輕輕一腳,掃在那人的左脅軟弱部位,一腳就夠了,幾乎把對方的腰脊掃斷,幸好她用的不是靴尖。
「哎……」
那人斜摔出丈外,幾乎滾落堤下。
拖死狗似的把三個拖放在一起,不理會對方叫號求饒。王若愚折了一段柳枝,在空中拂得呼呼怪響。
「咱們來問口供。」玉若愚拂著柳枝怪笑:「抽不爛你們一身皮肉,算我王若愚大笨蛋栽了。你。」
他踢了第一個中年人一腳,柳枝在對方的鼻尖撥動。
「貴姓大名?請教。」他開始問口供。
「在……在下史……史龍……」那人手腳攤開渾身抽搐,像快斷氣的羊:「放……放我一……一馬……」
「好,就算你是史龍,活的龍落在我手上,同樣會變成死龍。你的鏢很厲害,用來偷襲暗算歹毒加倍。饒你不得,先抽一頓……」
「不要……」史龍狂叫:「咱們知……知道你們非常了不起,不……不得不偷襲暗算……」
「唔!似乎理由充分。我不知道你是何方神聖,但我要知道,你們奉誰之命來計算我的。」
「我們是自己來的。」史龍乖乖表白來意:「準備晚上偷偷溜進你的住處,找你要藏寶圖。」
「鬼話,你們只是跑腿的眼線,我一定要知道你們的主子是誰。」
「老天爺可以做見證……不,飛龍劍客可以做見證,我們共有六個人,是跟在飛龍劍客後面趕到崤山的,本來準備和他在虎口中爭食。我們六個人,由我作主事,我……」
「好,我帶你去找飛龍劍客作證。」
「他們好像還沒趕到州城。」
「廢話,他和電劍公子走在一起,走在我們前面,該比我們早到。」
「他們沿途鋤誅異己,偷偷摸摸大殺黑龍和九幽門的人,沿途耽擱,而且抄小徑而走,怎能早到?」
王若愚一怔,電劍公子居然有膽量大殺黑龍和九幽門的人?
「你在說謊了,電劍公子那些人,數量雖然不少,但決不敢向兩條龍和九幽門挑釁……」
「但渾水摸魚乘人之危,誰不會?他們就是專家……」
史龍將目擊電劍公子一群,突然襲擊久鬥力竭的十一名高手的事說了。
原來他們就是在裡外嶺脊藏身,目擊電劍公子五個人下毒手的江湖群豪。
目擊的六個人中,史龍認識飛龍劍客,也認識電劍公子。
「唔!我相信你的話。」王若愚消失痛懲這三位仁兄的念頭,這些貪心鬼不是他要找的目標,踢了史龍一腳,丟掉柳枝:「你們可以服療內傷的藥了,趕快滾!今後別讓我碰上你們,碰上了一定拆散你們一身賤骨頭。」
拉了姑娘的手走了,不再理會史龍三個人的死活。
其實他和姑娘動手反擊時,便已打定主意要活口,下手有分寸,三人的傷並不嚴重。
電劍公子殺黑龍和九幽門的人,他並沒感到太意外,只是感到詫異,電劍公子的實力有限得很。
在仰天寨,那些黑衣殺手,定然是黑龍的人,幾乎要了電劍公子的命。這位大劍客不是善男信女,乘機報復並非奇事,但公然報復,決難禁受黑龍和九幽門的雷霆攻擊。
他疑心史龍這幾位仁兄,可能是兩條龍或九幽門的人,豈知仍然料錯了。他不屑和其他的江湖龍蛇計較,這些人實力有限,對他沒構成威脅。
白等了一夜,毫無動靜,沒有人敢進入農莊,在外面窺探的人也不多。
也許,想來的人知道實力仍感不足,不敢前來冒險襲擊,以免枉送性命。
讓這些人準備充分些,王若愚不走了。
不走,也表示心怯,在州城逗留暫避風頭,讓那些人放心大膽積極準備。
巳牌時分,王若愚出現在西湖的醉翁居。
州城有兩座可稱名勝區的湖,是遊客消閒的好去處。太史湖在城內,西湖在城西郊七八里。西湖東岸有一座小村,也就形成遊人歇息的小市街。遊玩與吃喝通常不分家,有你就有我。
那時西湖面積相當大,灌溉附近將近兩千頃良田,曲曲折折繞湖游一圈,真有二十里以上,正好在小市街大吃大喝。
醉翁居所供應真正的寶豐酒,絕不滲水,香醇濃烈,後勁足,有口皆碑。
在棚屋式的外座,一面喝酒一面欣賞湖景,菡香閣、迎風亭、翠嵐軒、致雨台……一一隱約羅列眼底,還真有點江南風貌。
盛夏烈日炎炎,湖畔柳絲依依,醉翁居四周花木扶疏,微風徐來,暑氣不再蒸人。
張卿雲改穿了一襲月白小翠花連身衣裙,披上珠串流蘇小坎肩,梳的三丫髻,套上珠環釵,清麗俏巧淑女的青春氣息引人激賞。
王若愚也青衫飄飄,像個公子少爺,毫無武夫氣概,洵洵溫文,和藹可親,沒有人相信他是一個玩刀的鏢客。
用布捲了兩把劍,但只有行家才知道是劍。
光顧醉翁居當然醉翁之意在酒,姑娘不喝他喝,叫來了一壺酒,八味下酒小菜。
姑娘以茶代酒,兩人喜孜孜一面吃一面觀賞湖景。
四周的酒座都有遊湖的食客,當然有意不在遊湖的人。
「汝州山青水秀。」姑娘銀鈴似的嗓音,足以讓四周的食客聽得一清二楚:「水,指兩湖。山指兩山,據說指風穴山和鹿台山。若愚,明天我們出北門去遊山好不好?」
「你這嬌滴滴的千金小姐,能去遊山?二十里路不怕苦了腿?你這一張揚,明天可就有災有禍。」王若愚的嗓門也大,有意給有心人聽的。
「怎麼說?」
「就會有比今天多一倍的強盜,在路上或在山上攔路打劫強搶。」
「嘻嘻……」姑娘嬌笑:「汝州可是有王法的地方,哪有強盜在城附近打劫?南面百里外的伏牛山才有強盜,你別嚇唬我好不好?你說有比今天多一倍的強盜,有何用意呀?」
「因為這附近已經有不少強盜,準備用刀劍指向我們了。」
「哎呀!真的呀?」
「半點不假。」
「是他?他?他?」
姑娘半真半假,嬌笑如花,信手一一指向附近食座的食客。
「別傻啦!小丫頭,在他們沒動手打搶之前,你怎知哪一個是強盜,他們額上沒刻上強盜或賊字,不能硬指某個人是強盜是賊,要等他們拔出刀劍行兇才算數。」
右首一座四位食客,四個人已喝了六壺酒,有些人臉發紅,有些人臉發青。
「你兩位放心。」那位臉色發青,生了一雙弔客三角眼的中年人,嗓門也夠大:「只要兩位識相上道,沒有強盜小賊敢傷害你們,我保證。」
「兩位一定可以安全離去,我保證。」不遠處一位獐頭鼠目的大漢,也不甘寂寞起哄,拍拍胸膛頗為神氣。
「呵呵呵……」王若愚大笑,「這年頭,拍胸膛保證的人怎麼這樣多?」
「你看見幾個?」三角眼中年人陰笑。
「兩個月前,我在京都。」王若愚聲震棚屋:「碰上一個最可惡的人拍胸膛保證,結果幾乎送了命。那傢伙人模人樣,卻害人不淺。」
「他保證什麼?」有人大聲問。
「那傢伙原來是個下五門小賊。」王若愚的話有了江湖味,不再是公子少爺:「一百兩銀子要賣一尊翠玉八寸千手觀音菩薩像給我,用他那特大號嗓門,拍著胸膛叫嚷:「這是我祖宗傳下的傳家至寶,來路清白,我保證。』」
「一百兩銀子買一座八寸翠玉觀音,太便宜啦!你沒買下來?」
「買了呀!所以……結果……」
「結果怎樣?」
「結果被五城兵馬司的可敬將爺們,把我弄進死囚牢幾乎丟命。」
「不是來路清白嗎?那是人家祖上的傳家至寶。」
「那是那個混蛋從教坊的一個老鴇婆家中偷來的。教坊的老鴇婆,與五城兵馬司的高階層將爺有交情,報了案,贓物查獲,我跳在御河裡也洗不清嫌疑;這就是我相信別人拍胸膛保證的結果。」
都可以聽得出,他說的故事,是在拐彎抹角罵人,罵得狠毒。
祖上傳上的傳家至寶,這「祖上」卻是教坊裡的老鴇婆。
拍胸膛保證的人,就影射是那個賣贓物的下五門小賊。
三個說保證的人,臉都綠了。
那位拍胸膛的,更是羞憤交加,怪眼中殺機怒湧,倏然拍桌而起,另一手徐抬將有所舉動。
身形還沒站直、轉正,左手也剛抬起一半,突然僵住了。
另一桌的一位長了絡腮鬍食客挺身側立,左手曲肘抬掌高度及肩,以陽掌略向前伸,形成半握半扣,食、中、無名指中間的兩指縫,各夾有疊合的兩枚半開鋒制錢,大姆指扣住三個指尖。
使用金錢鏢的人,通常用正反掌以甩手勁發射,所以有些人稱之為灑手法。
用彈,那可是極難練成,須下苦功的絕技。
彈出一枚可以命中,已經相當驚人了。
這位絡腮鬍食客,顯然可彈發四枚,公然亮出,示威的用意昭然若揭,大眼中神光炯炯,狠盯著那位曾經拍胸膛的人。
「穿心手,你的左手再抬高一寸,一定死。」絡腮鬍食客聲如洪鐘:「看你的袖箭快呢,抑或是我滿天花雨的金錢鏢快?」
袖箭最大的缺點有二:一、射程短;二、發一枚便後繼無力。所以,這玩意只能用來暗算,或者面對面突下毒手,一丈以外便沒有致命的威力。
用袖箭的人,極為真正的武林朋友卑視。這種人,永遠不配成為江湖高手,只能算陰毒的下五門人物。
穿心手僵住了,左手不敢再上抬。
四枚金錢鏢的威力圈甚大,真不易躲閃。如果一箭落空,那就沒有什麼好玩的了。橫定了心拚個兩敗俱傷,也愚蠢之至。
「混蛋!你要假裝站在他的一邊?」穿心手極不情願地垂下手:「讓他毫無戒心地把你當作朋友,以便日後再計算他的藏寶圖?」
「我滿天花雨只有一個好朋友,那就是電劍公子。電劍公子已經調查過了,神力金剛那份藏寶圖,根本不在王老兄身上。你們不斷地找他,計算他,找錯了門路,敬錯了鬼神。」
滿天花雨也收回手,金錢鏢似乎不在手上了:「我知道你混蛋的底細,只是還沒握有確證,所以,你現在是安全的,千萬不要再撒野,哼!」
「你吹起牛來了,我穿心手的底細,江湖朋友誰不知道?你知道不足為奇……」
「你可能早已投身黑龍,這底細恐怕知者不多。」
「放屁!」
「你不必急於否認,以免讓人疑心你做賊心虛,哼!其實,承認了反而對你有好處。」
「胡說八道。」
「至少,咱們還不敢公然向黑龍挑戰。你承認是黑龍的人,在下還真不願得罪你呢!電劍公子要求所有的朋友,避免與兩條龍與九幽門衝突。實力不足,忍耐為上,你如果真的不是黑龍的人,宰了你也不會有後患。」
王若愚對電劍公子懷有戒心,但並不認為具有致命的威脅。
這期間,電劍公子那群人,一直就沒對他採取敵對行動,見面時也沒流露出故意,所以滿天花雨出面幫助他,他也沒感到意外。
尤其在他知道電劍公子一群人,暗中乘機大殺黑龍和九幽門的人,便消去不少戒心,認為電劍公子的目標,是另兩份藏寶圖。不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不會對他采不利行動。
「你愈說愈神氣了,忘了你是老幾。」那位三角眼中年人,替穿心手打抱不平,聲落掌發,猛地用陰掌向前一拂,陰風乍起,向滿天花雨刮去。
王若愚恰好拈起酒杯,哼了一聲潑出杯中酒。
酒與陰風斜向相交,酒突然化為飛霧,與洩散的陰風混合在一起,裊裊四散。
滿天花雨驟不及防,被融合的兩種勁道一逼,腳下一亂,退了兩步,幾乎撞翻了食桌。
「這混蛋是陰風客,九幽門的爪牙。」不遠處有人高叫。
一聲怪叫,陰風客向王若愚拍出兩掌,陰風的勁道增加一倍,下毒手了。
王若愚雙掌一分一拂,撲出伸手便抓,陰風在他雙掌的分拂下,一洩而散。
「小心!」姑娘急叫。
剎那間的暴亂,變化令人目不暇接。
王若愚抓陰風客的手剛伸出,兩側已有人乘機發動偷襲,左一右二,三個人兵刃與暗器齊飛。
姑娘只能處理右面的兩個人,無法兼顧左面用匕首貼身攻擊的一名豹頭環眼大漢。
酒客人數不少,亂成一團的情景可想而知。
外面也有驚人的變化,醉翁居對面的民宅各處角落,衝出不少戴黑頭罩穿黑緊身衣的人,背上系有刀劍,腰間另有匕首,紛向醉翁居湧來。
「黑龍……」有人大叫。
人擠在一起,武功絕技沒有發揮的機會,最可靠的應付手段,是強健勇猛的體質。
猛虎衝入羊群,憑的是體能而非獵食的技巧。
姑娘哪能與一大群大男人,擠在一起比體力?她掌拍腿飛擊中了兩個人,立即陷入人群,脫不了身。
王若愚來不及對付陰風客,身形猛然下挫,左手抓住左面悄然遞來的豹頭環眼大漢的左臂,但大漢的袖箭已經射出袖口,掠過他的左肋背,劃破了衣衫。
又是一個使用袖箭的人,他無名火發,手一緊,有骨折聲傳出。
「快走,湖邊。」他將臂骨已碎的豹頭環眼大漢摔出,撞開了擠向姑娘的人叢,虎跳而起,拉住姑娘的左肘助力,向上飛躍,排眾而出。
人太多,黑龍的人已到了店門口。
來勢如潮,右手刀劍左手匕首,三方齊至。
躍出食棚,如猛虎出阱,向三二十步外的湖濱急掠,去勢如電射星飛。
能及時跟出的人有兩個:滿天花雨與一個小後生。
「從水裡走。」他斷後,俺護姑娘往水裡跳:「這些混蛋竟然在這裡埋伏,而且公然白晝現身,該死!我們反而被他們誘出來了。」
身後殺聲震耳,除了十餘名黑龍的人追逐他倆之外,其他的人堵住了所有醉翁居食客,展開雷霆萬鈞的搏殺,可能一個食客也走不掉。
湖面廣闊,各處湖灣有荷有菱,湖岸草木叢生,人往水裡一跳,到處都可以藏匿。
追逐的人即使水性甚高,敢入水追逐,如果不是緊躡在後,也休想將人追及。
相差三二十步,追到的人只能望湖興歎。
他倆並沒遠走,藏身在不遠處的湖灣,荷叢中。
不久之後,兩人渾身水淋淋回到醉翁居。
小村家家閉戶,村民逃走一空。
醉翁居像是遭了兵災,慘像令人不忍卒睹,傢俱全毀,血跡斑斑。
到底死了多少人,恐怕只有黑龍才知道。
屍體都被他們帶走了,以免村民報官落案,重演洛陽被官府驅逐的事故。
有了屍體,血案必定成立,相當麻煩,官府勢將全力追緝兇手歸案法辦。
店伙躲在灶間裡,幾乎嚇成白癡。
巡視了一遍,王若愚只能搖頭歎息。
他意在將計算他的人引出,沒料到黑龍竟然迫不及待大舉出動,乘機屠殺異己,剷除那些有意計算他的江湖龍蛇。
這些江湖龍蛇雖然貪婪可惡,但黑龍絕對無權屠殺他們。
不能在現場逗留,兩人抄小徑返回農莊。
姑娘的月白色衫裙浸了水,曲線玲瓏真夠瞧的,怎敢在大道上行走?沒有小徑就必須繞野地而行。
後面跟來了滿天花雨,知趣地不敢跟得太近,怕引起姑娘不悅,也避免引起誤會。
電劍公子的人,至少也是謀奪藏寶圖,懷有敵意的對頭,表面上雙方不再流露敵意,但敵對的情勢依然存在。
滿天花雨今天挺身而出警告穿心手,並不表示雙方已無敵意並肩站。
「王老兄,那穿心手確是黑龍的人。」滿天花雨跟在後面大聲說:「咱們聯手對付這條龍,如何?」
「那混蛋並沒承認,你的嗓門再大,也沒有人相信你的話。」王若愚扭頭回應,謝絕對方的建議:「你老兄敢公然出面干預,勇氣可嘉,謝啦!」
「電劍公子真的有意助你一臂之力。」
「哈哈!他已經捉弄我一次,把我擺佈得成了眾矢之的,讓他躲在暗處任意翻雲覆雨。
這位大劍客陰險得很,我得時時提防他搗鬼。」
「王兄……」
「哈哈!他又有什麼詭計要耍?回去告訴他,免了吧!公然與黑龍為敵,實在很蠢,今後你們得特別小心,別讓黑龍會一舉把你們宰光,今天這裡的血腥事故,就會故事重演。」
兩人腳下一緊,不再理會滿天花雨。
滿天花雨不便再跟,也不想糾纏不休,自討沒趣。
目送王若愚與姑娘的背影去遠,突然若有所覺,身形疾閃,隱身在一株大樹後。
久久,毫無聲息。
他並不因毫無動靜而消去戒心,躲得更穩,極有耐心地靜候變化,用神意偵測附近可疑的聲息。
他雙手都藏有金錢鏢,有信心把猛然現身襲擊的人,擺平在威脅範圍外。
一代暗器名家如果不擇手段任意妄為,不知會有多少人,死在這些不擇手段的名家手中,他就是名家中的名家。
久久,終於聽到聲息了。
無聲無息地潛行移動,移至樹的另一面,徐徐長身而起,他愣住了。是那位隨他身後出店,輕功非常了不起的少年食客。
他記得,這少年人像一個逃家的小流浪漢,一頭亂髮挽了一個懶人髻,青灰色不合身的大直裰,破舊的長褲。
直裰內藏了刀劍一類兵刃,不是匕首。
脅下掛著不大的乾坤袋;那是乞丐們盛裝全部家當的厚布袋。
少年人衣褲仍是乾的,大概並沒跳水逃走,而是鑽入湖岸的草叢藏身,所以腰以下沾有爛泥。
「是你。」滿天花雨盯著流浪少年愣住了。
少年薑黃色的面孔,表明健康不佳,但那雙又大又明亮的雙目,與臉色毫不相稱,不但有一雙精力充沛極為健康的明眸,而且放射出來的光芒透露出凌厲的殺氣。緊抿著的小嘴,表現出決心和毅力。
滿天花雨是老江湖,已經看出不吉之兆。
「你認識我?」少年怪怪的嗓音又冷又厲。
「我不認識你,卻明白你所流露出的殺機,對我極具威脅,為何?」
「你唆使王若愚對付黑龍。」
「不錯,你是黑龍的人?」
「不是,但有一點點關連。」
「所以,你要殺我向黑龍示警?」
「你該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我知道,問題是,你辦得到嗎?」
「我知道你的底細,你已經死了一半了。」少年人狂妄的話,讓滿天花雨這位老江湖心中發毛:「你們再三在暗中,不擇手段謀殺黑龍的人,本來與我們無關,我們不想干涉。但如果與王若愚聯手,就會影響我們……」
「且慢,你說我們?你還有不少人?」
「對,我們,我們有不少人。」
「哦!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
「你們是那群極端神秘,極有耐心,在一旁伺機而動,誰也摸不清意圖的女人,你一定很美……」
「你明白得太晚了,倒也……」
滿天花雨身形一晃,搖搖欲倒,但晃了幾晃,居然能穩下馬步支持著不倒。
「你……你你……」他口中依然可發出聲音。
「你很頑強,但決不可能不倒。」少年向他緩步接近:「好吧!我幫助你……嗯……」
身形一震,又一震。
滿天花雨終於手一張,向前一栽,五指一鬆,掉落四五枚金錢鏢。
他已悄然用陰手彈出了兩枚金錢鏢,憑精純的意志控制力,在昏倒之前,行致命一擊。
陰手,指掌背在上或掌背向前方。陽手,掌心向上或向前。
陽手,對方可以看到發射手法,光明正大。
陰手,對方幾難發覺。
灰影出現在不遠處,急掠而至。
兩枚金錢鏢奇準無比,一枚嵌入少年人的眉心,一枚切入咽喉,少年人發不出叫喊聲,兩枚全中要害,眉心一枚,更是致命傷,深入顱內毀壞腦髓。腦一死便萬事俱休。通常,人的腦死得最慢。
砰一聲響,兩人同時倒地。
灰影到了,猛地斜躍三丈。
是改了裝的無我瘟神,像足了一個本地老村夫。
老瘟神是成了精的老江湖,見多識廣,機警絕倫,奔近恰好看到兩人同時倒下,根本沒看到兩人交手,人怎麼可能毫無徵兆便倒下的?此中必然有古怪。
有人認為他真會施放瘟毒,所以稱他為瘟神。
當然,他有獨門的制人秘技,是無可置疑的事。
他可以使人在不知不覺中受制,對無緣無故倒地的事當然懷有戒心,一看不對,立即脫離現場。
「唔!似乎有若有若無的氣味流動。」他自言自語,立即避向上風。
片刻,他屏住呼吸,放下棗木打狗棍,衝上抓住滿天花雨,奮力拖出三丈外,直趨上風。
然後依樣葫蘆,也把少年拖至同一處所擺放在一起。
「唔!是你這金錢鏢宗師的混蛋。」他認出滿天花雨的面目,立即檢查昏迷的原因:
「是中某種嗅入即昏迷的迷藥,栽得真冤。你這種暗器大行家,居然在樹林中被人近身施放迷藥製住,如不是太過驕傲自負,就是太愚蠢了。」
再一檢查流浪少年,更感吃驚。兩枚金錢鏢的命中情景,令他毛骨悚然。
「是個女人,難怪用迷香。」一動手搜查,便知道是女人了:「她為何計算滿天花雨?
死得真冤。她幾乎成功了,只差一點點,估低了一個暗器名家,所以才會送掉性命。」
是一個年輕的女人,衣內藏了一把劍,外衣襤褸,裡面穿的褻衣與胸圍子都是絲織品,繡帶的荷包精巧名貴,裡面盛有解藥小玉瓶。小臂上系的迷香洩管更精巧,是名家的精製品。
解藥抹上滿天花雨的鼻端,片刻便神智一清。
「咦!你……」滿天花雨一蹦而起,踉蹌站穩盯著無我瘟神,警戒的神情明顯。
「上了當,是嗎?」無我瘟神冷冷地問。
「你是……」
「不要管我是誰,這假小子為何要計算你?」
「她要殺我。」滿天花雨臉一紅:「她幾乎成功了。」
「她不會無緣無故殺你吧?」
「是你救了我?」
「你這傢伙為人並不太壞。這世間,貪財不算罪大惡極。據老夫所知,你這傢伙貪而不狠,頗有英雄氣概,所以老夫拉你一把。閣下,你還沒說出……」
「這鬼女人躲在這裡,目擊我企圖說服王若愚聯手,便洩放迷香計算我,我在昏倒之前和她拚個兩敗俱傷。」滿天花雨不便詳說,一語帶過:「你知道這鬼女人的來歷嗎?」
「不知道,反正美麗的女人,看起來都差不多,除非她以原來面目出現,很難認出本來面目。老夫想起來了,你不是與電劍公子在一起嗎?」
「是的,陳老弟他……」
「我警告你。」老瘟神臉色一沉:「離開王若愚遠一點,告訴電劍公子,趕快打消計算王若愚的主意。不然,哼!會有大災禍的。」
「你……」
「老夫是王若愚的朋友。」
「你威脅我嗎?」
「對,你沒聽錯。」
「在下……」
「老夫知道你的金錢鏢很厲害,但在老夫面前,還不夠厲害,你最好雙手安份些,以免老夫心中一害怕,把你整治得死去活來。」老瘟神冷冷一笑,轉身舉步離去,以背相向,逐漸遠去,一直不曾回頭。
滿天花雨的雙手中,已有從臂套滑下的幾枚金錢鏢,心中一虛,竟然不敢發射。
「這老傢伙是何方神聖?」滿天花雨盯著老瘟神遠去的背影自言自語:「如果他是王若愚的朋友,為何要救我?這老傢伙有一股詭異的氣氛流露,氣勢懾人,我真得小心提防他,日後……」
他不想提日後,日後最好不要碰上這個人。
假使他知道這個人是無我瘟神,最好永遠不要與瘟神碰頭。
兩條龍和九幽門,號稱最嚴密,最神秘的組合。
因為他們都有兩種或者三種身份,白天露面的機會很少以該門該會的面目出現,出現也露出一雙眼睛,只能從他們的打扮知道他們是何方神聖。平時,以江湖朋友的本來面目出現,在街上行走,任何人都可能是兩條龍或九幽門的人。
但真正的秘密,仍然有洩露的可能。牽涉到第二個人,就不算絕對秘密。
神龍有黑龍的秘密檔案,黑龍同樣擁有神龍的秘辛。
九幽門的眼線更高明些,很可能派有眼線,在兩條龍的組織內部做奸細臥底。
至少,他們高階層的人中,有好幾個人的真正身份名號,是公開的秘密。而且,時間越長,發展日漸擴張,人數愈來愈多,洩露的機會也增加。
彼此之間,也努力發掘對方的底蘊,以作為日後一旦火並,知己知彼,勝算增多。
目下因藏寶圖事故,彼此已到了火水不容,你死我活的地步,監視對方動靜的眼線增加,有其必要,而且全力以赴,各顯神通。
要想真的神出鬼沒,談何容易?
參與奪圖的人,除了兩條龍和九幽門之外,其他各俱實力的江湖龍蛇為數不少。
從崤山至汝州,不知到底死了多少人,可以肯定的是,其中死的人,以江湖龍蛇為數最多。這些死了的江湖龍蛇中,到底有多少人是兩條龍和九幽門的人,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近午時分,三個清秀的書生,出現在翠嵐亭。
書生游名勝,名正言順。
亭在風穴山的山巔,可眺望州城。
山是本城的望山,在城東北二十里左右。
狂風將起時,山上的風穴首先風聲呼呼。另一座觀風亭,也建在山上。
書生應該在山麓,探訪宋代大賢吳幾復隱居的吳公洞、讀書庵、雅才亭,但他們卻上了翠嵐亭,可能想登高仰天長嘯吧!
山徑窄小,三個中年人沿山徑緩步登山,像是遊山客,泰然自若聯袂入亭,沖三位書生善意地一笑,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你們總算來了。」最年長的書生笑容好冷好冷——
無涯 掃校, 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