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揚名挖咱們的龍窟,不得不來呀!」為首的中年人也冷冷一笑:「咱們的行動,確也瞞不了有心人。你們,就是有心人之一。咱們已經通知你們了,雙方已經有了利害衝突,為了保持往昔的交情,不要再有任何往來。你們再三要求見面洽商,未免太不上道吧?
好,有何見教?」
「你作得了主?」書生沉聲問。
「當然,不然我來幹什麼?」中年人傲然地說:「但是,事有輕重緩急,有利害損益,你們的要求,如果嚴重影響咱們的權益利害,我不可能答應你。力所不逮的事,答應了也是枉然。」
「我明白。」
「姑娘明白就好,你們的傳話信使說,你們有本會重要的消息作交換條件。很好,這證明你們是很上道的人。兩者之間任何事務,都應該是互惠的。友誼並非無價,再好的朋友也有限度與範圍。現在,我相信雙方的看法,異同的差距不會太遠了,請提出你們的要求。」
「閣下是否認為,雙方對付王若愚的策略,都無法獲得成效?」書生還不打算立即提出要求。
「事實上確有困難存在。」中年人不得不承認事實,迄今仍然撼動不了王若愚也是事實:「想渾水摸魚的江湖群雄太多,增加咱們不少困難和損失。」
「所以,我認為雙方皆必須有改弦易轍的必要,雙方各讓一步,在利害上加以調整,進一步建立合作的初步協議,對雙方都有好處,是嗎?」
「當初堅拒合作的是你們。」中年人立即開始指責對方的過錯。
「當初的情勢不同,有依情勢調整的必要,是嗎。」
「貴方對調整有何高見?」
「我方準備進行大規模引虎入阱計劃,需要充足的人手,請派人與我方聯合行動,共襄盛舉。成功之後,先交由貴方追出藏寶圖,最後人交由我方處治,如何?」
條件非常大方,於對方有利,這種大幅度讓步的策略,對方必定萬分歡迎。
「派人與貴方聯合行動?」中年人不領情,大驚小怪:「本會組織嚴密,行動鬼神莫測,你們能配合?聽你的還是聽我的?怪事,我從來沒聽說過這種妙打算。」
任何簡單的事如果深究,必定問題重重。
「我只需要貴方派幾個有份量的人配合行動,不算過苛呀!」
「我那些有份量的人肯聽你的嗎?」
「只要你們副會主下令,他們敢不聽嗎?」
「又是妙打算。」中年人搖頭苦笑:「江副會主本人,也差遣不了幾個有份量的人,除非你們的人,能接受我的人指揮派譴,不然免談。老實說,你們的人,也沒有指揮位高輩尊的名宿,要他們聽命的份量。」
「這就得考驗貴會的指揮權威,看貴會是否真的組織嚴密了。任何一個組織,下屬如果有桀驁不馴,目無尊長,抗命玩忽,陽奉陰違等現象,這個組織只是一群烏合之眾,成不了大事的。」
「你諷刺本會嗎?」中年人臉色一沉。
「我只是就事論事,無意諷刺任何人。」書生也許知道言重,趕忙陪笑:「請別介意,我們有極為重要的消息,這消息牽涉貴會的安全與威脅,值得交換貴會派人配合我們行動……」
「免談。」中年人堅決拒絕:「本會的人,決不可能接受外人的指揮,他們都是忠心耿耿的死士,只有在自己人的指揮下才奮不顧身。只有一個辦法可行,姑娘。」
「你是說……」
「你們接受本會的人指揮。」中年人的話斬釘截鐵。
「不可能……」
「那就沒有談的必要了,告辭。」中年人抱拳行禮,手一揮,偕同伴昂然出亭走了。
「可惡!」書生憤怒地大叫。
書生的要求,也的確不上道。一個組合既然以秘密見稱,所有的人必定只接受自己的上司指揮,決不可能聽命於外人,以免洩露秘密。即使是同一單位,指揮系統也必須是單一的。要他們接受外人的指揮,簡直是開玩笑。
「我們怎辦?」另一位書生憂形於色:「江副會主拒不出面,說是已調往湖廣,人在情在,我們不可能說動這裡的負責人,助我們一臂之力了。」
「沒有他們相助,我們同樣會繼續進行,哼!沒有什麼了不得。」書生恨恨地一跺腳,覓路下山。
三個假書生沿大道返回州城,二十里路算不了什麼。
但烈日炎炎,身上綁得密不透風,頭上雖然加了一頂遮陽帽,仍然熱得受不了。
降下一處小山坡,總算不錯,路兩旁松柏成蔭,人靠路側行走,熱浪全消。
她們的腳程開始加快,山風一吹,松濤聲一陣陣傳來,入耳便本能地感到暑氣全消。
前面有四個村夫,腳下慢吞吞,寬大的青灰色直裰,外面沒加腰帶,裡面到底掩藏了些什麼玩意,外表是無法看出的。
四人並肩而行,有說有笑,神情悠閒愉快,各人手中的問路杖輕點,似乎用不著,用來無力。
三個假書生腳程快,逐漸趕上四個村夫。
遠在二十步外,為首的假書生突然腳下一慢,星目冷電湛湛,留心打量四個村夫的背影。
「四姐,怎麼啦?」第二位書生問,狐疑的神情明顯:「有何發現?」
「這四個村夫。」假書生嗓音放低:「仔細看,他們的腳下。」
「快靴!」兩位同伴同聲低呼。
如果真是村夫,必定穿草鞋或布鞋。
快靴,指薄底半統的靴子,雖然也是布制的,可以保護腳踝,底薄易於探索和發勁。
「有人知道我們的動靜。」
為首的假書生倒抽了一口涼氣,警覺地將佩劍改繫在腰帶上。
她們扮書生,佩劍也適合身份用掛劍式,柄在肩前。這種掛劍式拔出不易,交手時劍鞘更是累贅。
「也許是參與奪圖的群雄,四姐是否疑心太大?」
「是嗎?王若愚住在城西郊,這裡是東北十里外,你居然相信有參予奪圖的人,在這裡無所事事,走在路上悠閒地聊天?」
「哎呀……」
「小心準備,他們將有所舉動了。」
她們腳下一慢,速度便與四村夫相等,保持十餘步距離,對方當然發覺有變了。
第一個村夫轉身,第二個也轉身往外移。
「你們才來呀?」那位劍眉虎目,一表人才的壯年村夫,一面脫下直裰露出裡面的勁裝和佩劍,一面笑吟吟打招呼,笑容帶有邪惡味。
拉掉包頭的布巾,完全露出本來面目。插在腰帶上的劍古色斑斕,沒有劍穗裝飾,雲頭是紫水晶刻的。
「原來是你,邪劍書生南宮獨步。」假書生四姐心中一寬,警戒的神色消退了些:「你是貨真價實的書生,嫉妒我這一身書生打扮,搶了你的光彩?」
書生扮村夫,女人扮書生,誰都不想以真面目示人,但熟識的人一眼便可看出底細。
邪劍書生是邪道中了不起的風雲人物,劍術與傳統的正宗劍術不同,被人目之為旁門左道,經常突發奇招雙手運劍,令人措手不及,防不勝防,所以稱之為邪劍,在江湖極具聲威,行事全憑當時情緒的好惡任性而為,性情也邪味十足。
「天下間名不符實的書生多如牛毛,冒充斯文的人更是滿坑滿谷。在下總算曾經讀了幾本書,冒充書生並不怎麼離譜。你真的認識我?」邪劍書生邪笑著向前接近:「我知道你是個假貨,卻不認識你,你是……」
另三個村夫,已成弧形把三書生圈入半包圍圈內,隨時皆可能拔劍攻擊,敵意相當強烈。
「反正我認識你就是了,你帶了幾位朋友,不時在王若愚附近出沒,卻又沒有動手攻擊的打算。」假書生四姐雖略感緊張,但並不害怕:「放手吧!南宮獨步,你人數太少,毫無希望,何苦冒不必要之險?」
「我等你,用意是希望和你們攜手合作。加上你們的人,我的人手就足夠啦!」
「你真的在等我,不是臨時起意?」假書生四姐笑問。
「是呀!等你,等到了,不是嗎?」
假書生臉色一變,警戒的神色猛然加強。
「你怎麼知道我要走這條路。」
「我等到你們了,就表示我知道你們必定走這條路,這是前往州城的唯一大道。」
「只有某些人知道我們的行蹤。」假書生急急拔劍:「那麼,你們是……」
一聲長笑,四個村夫幾乎同時動手撲上了,劍出鞘人已迫近,劍上風雷驟發。
「錚錚」兩聲狂震,假書生封住了兩劍,退了兩步,硬封硬接勁道差了一兩分。
一聲怪叫,邪劍書生的劍虹,突然以更快一倍的速度,斜身滑進大迴旋,鋒尖倏然貼身斜吐,化不可能為可能,斜貫入假書生的右小腿外側。
「哎……」假書生驚叫,疾退丈外。
邪劍書生卻不乘勝追擊,橫跳出八尺外到了上風位置。
假書生右腳一軟,向下一挫,想跳起來卻又力不從心,右小腿被刺穿,痛楚陡然光臨,右腿拒絕支撐,跳不起來反而下挫。
劍破空化虹而至,噗一聲擊中她的右肩井。
是邪劍書生擲出的劍,柄前尖後沉,速度驚人,即使她能忘了痛楚雙腳可派用場,也避不開劍柄的閃電一擊,仰面便倒。
「都留活口!」邪劍書生大叫,屏住呼吸一躍而上,抬回劍抓了假書生急拖三丈,然後扭身大喝一聲,把假書生摔飛出丈外。
三名村夫,已把另兩個假書生逼得手忙腳亂。
「這個一定是活的。」一名村夫擊落一名假書生的劍,搶入一腳將假書生踢翻,拖了人遠出三丈外,立即按住人上綁。
另兩名村夫,聯手把第三名假書生刺了兩劍,也將人拖離現場。
從他們的舉動可以看出,他們已經知道假書生會施放迷香。邪劍書生先前說不認識假書生四姐,毫無疑問他在撒謊。
三個假書生全被活擒。即使一比一,三個假書生也不是邪劍書生四個人的敵手,武功差了一段距離,迷香也因對方知道底細而早加提防,完全失去作用,輸定了。
「我是問口供的行家。」邪劍書生一面捆綁,一面陰笑著說:「你最好不要引發我的邪性。」
「哎唷……你……」假書生四姐尖叫,原來血流如注的右小腿創口,被邪劍書生乘機擰了一把,痛得直冒冷汗,支持不住啦!
「我要口供,要有關威脅與安全的消息。」
「天殺的!原來你也是黑龍的……人……哎……」
「你現在才知道呀!不嫌太晚了些?你認命……」
身側多了兩個人,一個老村夫和一個老村婦。
「不晚不晚,呵呵!還來得及。」老村夫怪笑:「現在,你也認命吧!」
邪劍書生一驚,但看清是一雙老村夫婦,哪將兩個老男女放在眼下?
「混蛋!」他大罵,抓起劍要跳起來:「你這該死的糟老頭……」
他只留意老村夫的手中打狗棍,沒留意老村夫右手袖底吐出的一根烏黑的尺八鐵如意。
打狗棍來勢太快太猛,他來不及用劍封架,人還沒挺身站起,百忙中左手急抓掃來的打狗棍,鐵如意已到了眼前,已來不及有所反應了。
「噗」一聲響,右肩尖挨了重重一擊。接著左肩也一震,肩骨像是碎了。
他認識這根鐵如意,後悔無及。
如果早知道來人的底細,他決不會抓劍又抓棍,妄想攻擊。
「無我瘟……神……」他哀叫著摔倒。
這瞬間,他知道大事去矣!這交手的剎那間,另一面他的三位同伴,已經被老村婦全部擺平在地上了。
無我瘟神已經夠可怕了,老村婦似乎更為可怕。他的三個武功了不起朋友,竟然禁不起老村婦一擊,瞬間便躺了一地,這怎麼可能?
令他心膽俱寒的是,老村婦無意留活口,逐一檢查倒地的三個人,在每人的天靈蓋加敲一棍,表示早些把人送入鬼門關。
「你邪劍書生在江湖名號響亮,劍術自成一家,聲望地位甚高,在黑龍會必定有相當高的地位。」無我瘟神站在一旁,打狗棍點在他的小腹上:「在你口中,一定可以查出黑龍不少秘辛。呵呵!我要口供。」
「去……去你娘的口……供!」
「呵呵!老夫……」
百了梟婆處理了最後一個人,拖著打狗棍走近。
「瘟神,斃了他算啦!」老梟婆心硬如鐵,似乎殺人並不比踏死一個螞蟻嚴重:「你得不到口供的。」
「為何?」
「他已經暴露黑龍會爪牙的身份。」
「所以才要活捉他……」
「在他不曾暴露身份之前,只能逼出他邪劍書生的其他口供,一旦……他完了。」
邪劍書生口中掉出咬斷了的舌頭,鮮血泉湧而出,手腳猛烈地抽搐掙扎。
「真夠狠的。」無我瘟神頹然收棍。
「沒有人能從黑龍的爪牙口中獲得口供。」百了梟婆搖搖頭:「所以很難挖掘黑龍的根底。除非……」
「除非什麼?」
「除非問口供的人,會迷魂、離魂、撼神等等邪門絕技,而且道行不淺。」
「罷了!我對這種邪術一竅不通。」
「這三個假貨……」
「是那批神秘男女的女人。」
「怎辦?」
「讓她們和黑龍算賬,咱們不能乘人之危,斃受傷的人,走也!」
老村婦是百了梟婆,三個假書生已經知道她的底細,正等候惡運臨頭,眼巴巴等死。
出乎意料之外,老梟婆居然饒了她們。
百了梟婆與王若愚走在一起,這是眾所周知的事。至於無我瘟神與何人並肩站,就無人得悉了。
假書生三個人,總算知道這兩個可怕的魔道老前輩,一同化裝易容在外走動了。
假書生四姐與一位同伴,受傷不算嚴重,但傷的是腿部,可就麻煩了,還有將近十里路要走,只有一個人摻扶,想得到必定困難重重。
現場留有四具屍體,再不走後果可怕。一個人扶了兩個人走山路,走不了一里就難以支持了。
「得重新裹傷。」四姐痛得冷汗直流:「創口崩裂,我……我支撐不住了。」
三人在路旁歇息,重新撕衣帶裹傷。
「四姐,我耽心黑龍會另有策應的人。」唯一沒受傷的假書生惶然不安,不時向北面張望:「邪劍書生死了,策應的人一定知道有變。」
「真的可虞。」四姐本已蒼白的臉色更蒼白了,驚恐寫在臉上:「狼子野心,黑龍未免做得太絕了。按理說,我們是傳話的代表……」
「只怪你說的那些話不得體。」受傷的同伴忍不住出聲埋怨:「威脅性的話說得太明顯,所以會引起他們的殺機。」
「你怪我?我也是奉命傳話……」
唯一沒受傷的假書生,突然跳起來拔劍戒備。
南面十餘步外的坡角,出現一位書生,高大雄健,不會是假的了。穿的是青衫,是不是真的書生就很難說了,腰間佩了劍,龍行虎步,至少不會是女人假扮的。
三個假書生大吃一驚,但隨即互相一打眼色,神色恢復鎮靜,但仍保持極端的警戒。
是王若愚,正式佩劍在外行走,而且遠離州城,出現在城北郊是非場。
有不少人在城北的山林鄉野寄宿,城北郊早已成為江湖群豪活動的是非地。
三個假書生,就是前來與黑龍談判的,談判失敗破裂,幾乎惹起殺身之禍。
王若愚是眾所注目的人,在前來奪圖的牛鬼蛇神中,絕大部分貪心鬼認識他,一看便知。他是人人必欲得之而甘心的目標,雖則有些人還沒表示明顯的敵意。
「哦!你們怎麼啦?」他一眼便看出有人受了傷,而且更看出是女人,所流露出的敵意,已從對方拔劍戒備的舉動感覺出來了。
他快步接近,沒流露出敵意。假書生心中一寬,向同伴打眼色。
「不要接近。」假書生伸劍沉叱:「我們有人受了傷。」
「唔!似乎不怎麼嚴重。」他在丈外止步:「或許不需在下相助,也不便相助,你們是女的。」
「女的又怎樣?」假書生的劍垂下了,表示沒將他看成敵人。
「不怎樣,反正不關我的事。誰傷了你們?」
「邪劍書生南宮獨步。」
「唔!那混蛋相當了不起,難怪你們要遭殃,他的真才實學,其實比目下的十大劍客高明一分半分,而且精明陰毒。」
「他如果不是黑龍的人,有幾個黨羽相助,我們不見得怕他。」假書生傲然地說。
「他是黑龍的人?」王若愚一怔:「應該不可能呀!那傢伙驕傲自負,自視甚高,目無餘子,怎肯投入黑龍聽人驅策?」
「地位高就可以使他就範,他在黑龍的地位決不低於盟旗令主。你如果不信,可以去問百了梟婆和無我瘟神。」假書生乾脆收了劍,敵意完全消失。
「他們幫我們捉住了邪劍書生,斃了另三個爪牙,就在那邊裡外的樹林裡。」假書生用手向北一點:「沒得到口供,那畜生自殺了。」
「哦!兩位前輩呢?」
「往北走了。」假書生說:「也許你可以追上他們。」
王若愚戒心盡除。如果百了梟婆與無我瘟神幫助這三個假貨,必定認為是友非敵,何況所對付的人是黑龍,在感覺上就有幾分同仇敵愾的認同感。
「追不上了,他們去找兩條龍的巢穴。」王若愚泰然地走近:「你們在何處落腳?得趕快離開。白晝黑龍的人以各種面目走動,誰也不知道哪些人是黑龍的黨羽,他們有人被殺,必定有人追查兇手,你們……」
「我們實在走不動了。」四姐一臉痛苦:「如果能走,我們早就逃入城躲起來啦!」
「好吧,我幫你們扶一個。」王若愚熱心地表示相助:「我送你們進城。」
「謝謝你啦!」假書生四姐大喜過望,掙扎著站起像是弱不禁風。
王若愚急急上前相扶,拉手搭肩扶住小腰肢挽了便走。
沒受傷的假書生,陰笑著攙扶同伴舉步。
北面,人影掠走如飛。
路右的樹林深處,也有人向大道急走。
王若愚不認識這三個扮書生的女人,只知道她們相當年輕,武功不怎麼樣,因此三個人就有兩個人受傷。他料想三女即使是他的敵人,也奈何不了他,沒有威脅可言,他必須沖道義份上幫助她們脫險。
他攙扶著假書生四姐,跟在兩女身後,四姐的身軀香噴噴,整個胴體幾乎掛在他身上貼得緊緊地。他心無旁騖,小心翼翼避免四姐的傷腳觸地。
如果有人追來,他有阻止來人行兇的責任,因此行走中,不時回頭察看後面的動靜,完全忽略了三個假書生的舉動。
三個女人並不急於逃走,攙扶受傷的人,慢慢走名正言順。事實上扶著腳部受傷的人行走,想走快也勢不可能,一步一停頓,甚至有同時跌倒的可能。
三個女人的荷包,已在動身時悄悄打開了。
微風從前面吹來,送來陣陣幽香,掩蓋了其他異味。
所洩放的迷魂藥物,也沒帶有異味。
入鼻即昏的迷藥不可能有,人的抵抗力是相當頑強的,如果昏迷,那表示已經嗅入不少了。
僅走了百十步,他突然腳下失閃,重心不穩腳下一虛,幾乎摔倒。
「咦……」他輕呼,吃力地止步。
假書生四姐的右手突然抬起,噗一聲重重地劈中他的右耳門。
「越野走。」四姐急叫:「後面好像有人追來了。」
一直不沾地的右腳,恢復了走動的功能,銀牙一咬強忍痛楚,拖了昏迷的王若愚,鑽入路右的樹林,居然相當快捷,盡量往林密草深處急奔。
果然有人追趕,人已接近至半里內了。
百了梟婆與無我瘟神並沒遠走,藏身在樹林中靜觀其變,因為他倆相信,必定還有後續的人收拾殘局。
如果邪劍書生這四個人,真是黑龍的黨羽,不論邪劍書生所辦的事是否成功,必定會通知某些負責的人。
假使失敗,也會有人前來調查結果。
豈知料錯了,果然有人前來,但卻是過路的人。
八個人是從北面來的,為首的人赫然是電劍公子。
四具屍體就擺列在路旁,遠在三十步外便可看到。
看到了屍體,八個人飛奔而至。
「咦!這人是大名鼎鼎的邪劍書生。」電劍公子翻轉屍體察看,大感驚訝:「受傷後自殺的。真古怪,誰有逼他自殺的能耐?」
「黑龍。」飛龍劍客自以為是:「要不就是九幽門。只有他們才擁有比邪劍書生更高明,更具聲威的超拔人物,才有逼死這傢伙的能耐。」
「凌兄,神龍也人才濟濟呀!」電劍公子信口說。
「神龍在城西郊,監視王小輩那些人。」飛龍劍客說出理由,表示不是信口開河:「九幽門神出鬼沒,迄今還沒有人知道他們在何處活動。這一帶直至風穴山,全是黑龍的活動地盤。陳兄,你不是要來查黑龍的消息嗎?這四位仁兄被殺,我敢說必定與黑龍有關。」
「你是說,我們的處境也同樣危險?」
「咱們人多。」飛龍劍客膽氣因人多而大言不慚:「你我的劍,其實並不輸於邪劍書生。黑龍知道利害,不會付出可怕的代價除掉我們,何況我們並沒公然與他們為敵,他們不可能知道我們在暗中等待時機。」
遠處傳來兩聲忽哨,是吹手指發聲的信號。
電劍公子跳起來,一打手式,八個人立即動身,展開輕功飛趕。
電劍公子老謀深算,另派有策應的人。
迄今為止,他一直就避免與王若愚衝突,可知他的計劃中,還沒有對付王若愚的打算。
這當然也是他計謀中的一部分,追隨他的人,根本不瞭解他的真正計劃和意圖。至少,飛龍劍客與寒梅就一無所知。
他的同伴有所發現了,因此不顧一切用輕功急趕。
這裡是城西北五六里,洗耳河西岸的一座農莊,只有十餘戶人家,但外有莊牆,內有堅固的樓房,一看便知是一處富裕的農莊,莊主的房合格局恢宏,大院子套小院子,人藏身在內,出動一兩百人窮搜,也難將人搜出,是最理想的藏匿處所。
莊東的果林內,十餘名勁裝男女,不住向莊內窺伺,但久久毫無行動的表示。
終於,莊門出來了兩個中年人,背著手神態悠閒,緩步到了果林前。
林子裡也出來了一男一女,也顯得神態悠閒。
雙方都表現得一團和氣,外表也沒呈現敵意,打扮與所有的參予奪圖群雄相同,沒有特殊的氣勢流露。但雙方都心中明白,雙方在臉型神態上,都動過手腳,經過簡單而又相當高明的化裝術,掩去本來面目。所佩的尖刃,也只是普通的刀劍,要想從兵刃上分辨身份,是不可能的事,更不可能從面貌特徵,認定對方的身份。
「諸位辛苦了。」莊內出來的為首中年人,一團和氣打招呼:「是否需要進莊子裡歇息歇息?」
「好說好說,還過得,林子裡陰涼,歇息睡覺毫不辛苦。」林子裡進出的大漢,也神情輕鬆愉快:「吃的喝的都有,閣下的好意邀請,心領啦!」
「呵呵!你們在等什麼?」
「等貴門的門主,或者西城煉氣士,活神仙無明道長,面致慰問誠意。」大漢的話,明顯地有諷刺成份。
「呵呵!就你們幾個人?」中年人仍然笑容可掬,但眼神已有些改變。
「貴門主與活神仙還沒來,咱們的人也沒趕到。哈哈!不急,是嗎?」
西城煉氣士被王若愚打得亡命而逃,死了紅塵雙邪,這消息已是眾所周知,九幽門因此而有一些首腦人物,暴露了身份。
這也是奪圖的江湖群雄,以及兩龍一門,不敢再貿然向王若愚發動挑釁的原因所在,還真找不出幾個有膽氣向王若愚叫陣的人。
王若愚要在汝州徹底解決,打算卻落了空,沒有人敢主動找他,他只能等候挑釁的人上門,行動缺乏積極性,很難如願以償。
「似乎貴會的確人才濟濟,消息靈通,本門的動靜,皆在貴會的掌握中,佩服佩服。」
「好說好說,謝謝誇獎。」大漢有風度地欠身表示客氣:「貴門更是高手如雲,菁英薈聚,所以才有能力,向王小輩發動猛烈的襲擊。」
「貴會敢向黑龍口中奪食,聲威已提升至顛峰,卻不敢向王小輩幾個站在明處的人攻擊奪圖,委實令人百思莫解。」中年人仍保持和氣,臉上的陰笑卻表明心中已不平靜:「這裡距王小輩借住的農莊僅五六里,片刻便可發動攻擊把圖奪到手,是嗎?」
「本會不是強盜集團,哪能大白天明火執仗?本會確是消息靈通,早已知道神力金剛那份藏寶圖,根本不曾落在王小輩手中,消息絕對正確無誤。所以,本會決不會向王小輩挑釁,除非他有對本會不利的行動。」
「貴會認為圖在本門手中?呵呵!貴會主一定瞎了眼,倒因為果。本門並沒參與崤山之會,晚來了一步。你們已經到了洛陽,咱們才零零星星陸續趕到的,因此懷疑你們兩條龍的某一條,得到了那份圖。幾經查證,才確定王小輩最為可疑,他確是最後與神力金剛在一起的人,鷹爪孫玉已供出經過。本門在這裡待機,向王小輩發起致命性的攻擊。你們打錯了主意,找錯了目標。」
「哈哈!咱們……」
「你不要笑,最後笑的人才是贏家。你們走吧!不要在這裡礙事,集中全力應付黑龍的報復吧!本門不想在你們身上浪費精力。圖在王小輩手中,你們不要再打本門的濫主意好不好?」
「哈哈!閣下似乎還不明白。」大漢大笑。
「在下不明白什麼?」
「神力金剛那份圖,很可能在黑龍手中。」
「你們卻在本門的面前示威。」
「因為咱們另有目的。」
「有何目的?」
「你們前年所獲得的另一張圖。」
中年人並沒感到意外,在洛陽,謠言滿天飛,指出黑龍和九幽門,早就擁有一份藏寶圖。據傳聞上說,圖共四份,除非四圖併合,不然決難找出藏寶的位置,這就是天下各地群雄,聞風追逐的原因。僅有一張圖,前往挖寶那是白費工夫。
任何人擁有一份圖,都是眾所追逐的目標。已經知道有三份圖出現,看誰能有將三份圖完全擁有的能耐,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看誰是最後的得主,億萬珍寶,值得拋頭顱灑熱血爭取。
「原來如此。」中年人冷冷一笑。
「怎麼啦?」大漢笑問。
「你們的野心實在大得驚人。」
「怎麼說?」
「你們對付黑龍,目的不但在神力金剛那一份圖,也志在黑龍前年所獲得的另一張。」
「沒錯。」
「所以也打本門另一份圖的主意。」
「哈哈!並非本會單獨打貴門的主意,可以說是人人必欲得之的共識,只不過本會敢於搶先一步而已。」大漢坦然承認,敢作敢當的態度頗具豪氣:「黑龍也在暗中積極準備,咱們僅搶先一步而已。這次河南地區的奪圖情勢,是本會的智囊團,巧妙地造成的,豈能讓他人搶先?」
「你們野心太大了,不怕本門聯合黑龍對付你們?」中年人臉上有了怒容。
「咱們本來就與他們鬥智鬥力,多加一個九幽門何所懼哉?你們敢和他們聯手嗎?除非你們肯把藏寶圖割愛送給他們,你們肯嗎?」
「必要時……」
「必要時,你們也可以反奪他們那份圖,或者兩份圖。黑龍已獲有兩份圖,肯放過你們的第三份圖嗎?哈哈!咱們真希望能看到,你們聯手之後,所發生的結果情形,很可能漁人得利呢!」
「呵呵!你們就等著漁人得利吧!事實上本門已經派人,至風穴山附近與黑龍洽商了,說不定他們已大舉出動,抄你們的後路呢!閣下,你們仍在等?」
「是的,仍在等。」大漢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好呀!等吧!等到本門的人湧出,也就表示洽商成功,黑龍已堵住你們的後路了。再見,老兄。」中年人陰笑著,偕同伴大搖大擺返回莊院。
「黑龍如果與他們聯手,對咱們大大的不利呢!」女人喃喃地說,憂形於色。
「你請放一百萬個心。」大漢樂觀地說:「沒有人能把都以為自己強大的雙方,拉攏在一起談分金的事。易地而處,你如何擺平雙方的利害關係?」
「分金同利,各讓一步,談妥公平分配條件,一同前往廬山挖寶。」女人本來氣量小,能提出公平分配條件,是十分難能可貴的事。
「世間無所謂公平,也沒有公平。」大漢退入樹林:「你的所謂公平分配,未必合乎他們的利益。何況雙方本來就你謀我奪,都希望能把對方的圖弄到手,能各讓一步坐下來談聯手?算了吧!不打起來已經不錯了。」
右面匆匆奔來一名大漢,向北面一指。
「有人接近。」奔來的大漢低聲說:「已進入警戒圈,要不要斃了?」
「多少人?」
「三個。」
「可認出是何來路?」
「窮家三友。」
「把他們趕走算了,咱們不可能斃了他們。」為首大漢向報信的大漢說:「這三個混蛋,打濫仗的能耐很了不起,一看風色不對,溜得比任何人都快,有機會就三合一行雷霆一擊,打了便跑。咱們犯不著浪費精力對付他們,他們不足為害。」
「好的,屬下這就吩咐下去。」報信大漢匆匆走了。
窮家三友的武功修為,眾所周知不是超拔的,但人見人怕,各地的大豪大霸恨之切骨,卻又無可奈何,原因就是他們機警絕倫,聯手合擊的技巧十分圓熟,打了就跑的手段出神入化,逃的技巧也臻於上乘。即使武功比他們高明多多的人,也不敢窮追不捨。事實上的確有幾位眾所周知的超拔高手,是在窮追他們之後神秘失蹤的。
飛龍劍客的四位高手朋友,就是在龍門鎮旅店,不明不白神秘失蹤的,所以飛龍劍客懷疑是窮家三友下的毒手,可惜無法握有確證,興師問罪理不直氣不壯。
這次崤山奪圖,以迄洛陽風暴,幾乎所有的入山群雄,誰也沒把窮家三友看成威脅。這期間他們的表現,也毫不出色,似乎除了飄忽不定四處搗亂之外,一事無成,毫不引人注意。
暗算王若愚,反而讓群雄輕視,因為在崤山的王若愚,當時只是一個無人知道根底的小輩。三個老名宿暗算一個默默無聞的人,委實令人齒冷。
藏身在樹林內的十餘名高手,就沒把窮家三友看成威脅,但也不願樹敵,僅打算趕走了事。
生死關頭,兩個受傷的假書生,激發了逃生的潛能,強忍痛楚,用樹枝作枴杖,一腳高一腳低全力逃走,逃避後面的人追蹤。
成功的興奮,也提供她們逃走的精神力量。
忽哨聲此起彼落,追兵漸近。
背了王若愚的假書生,已經大汗徹體,氣喘如牛,快要支撐不住啦!
後面半里地,空曠處已可看到追逐的人影。
「七妹,你無論如何,一定要把人帶給師父。」假書生四姐強提真氣,向背了王若愚的同伴叮嚀:「我和六妹拚死阻擋追來的人,掩護你脫身。」
「四姐……」七妹心中焦急,幾乎被草絆倒。
「走,不要管我們。」假書生四姐厲聲說。
「走一步算一步,四姐。」
「不,必須把人帶給師父……」
鑽入一處灌木叢,前面傳來一聲鳥鳴。
「謝謝天!我們這裡有人。」六妹精神一振,隨即發出一聲低叱。
矮樹枝葉搖搖,有人急竄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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