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烈的殺戮,的確可以收到震懾人心的功效。
這些混世闖道玩命的人並非是真正的不怕死亡命,雖在黑道豪霸們嚴厲的控制下,不得不聽命驅策,並不代表他們真有勇氣視死如歸。真正面對凶殘的搏殺,他們同樣會為了保全性命而找自己的生路,不敢硬往刀山上跳。
雖說每個人都自以為比人強;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是老大;每個人都否認自己不如人;每個人都想出人頭地有自己的局面;但真正碰上一個比自己強悍百倍的對手,同樣會膽怯心寒鬥志全消。
所以豪霸們一看風頭不對,就會為保全實力而打算,不但不敢再派人出去送死,反而集中人手在身邊保護自己的安全了,不得不忍痛放棄主動的優勢。
第一場暴風雨,因停止派人外出搜殺而暫告歇止。
眼線的活動並未停止,負責玩弄陰謀詭計從中取利的活動也繼續進行。
五里亭建在鐵城山下的官道旁,也叫接官亭。
通常有大官員蒞境,小官們按規律得撥冗出城,到這裡迎接。尤其是新知府大人到任,地方的官吏仕紳,都盛裝出城在這裡恭迎。
當然,送官離境(往北行的)也在這裡。
亭頗為壯觀,有停車駐馬的廣場,四周有高大的樹木,左近還有幾家做旅客生意的小店,平時這裡是旅客從前歇腳的好地方。
已經是申牌時分,官道上旅客漸稀,而且僅有南行至府城的旅客,北上的幾乎全是北鄉一帶的村民。
坐在亭中歇息,五十步外的大官道過往行旅,看得一清二楚。
兩端視野可及兩里外,但由於路兩側的行道樹非榆即槐,濃蔭蔽天,所以旅客接近至百步內方能看到。
假瞎子鼓著一雙白眼珠,點著問路杖從北面來,老瞎窮襤齊集一身,好可憐哦!
亭左的小食店中,店前的棚架下,飛災九刀要店伙沏來一壺茶,寫意悠閒地獨自品茗,雅興不淺。
風雨飄搖中,他卻意態悠閒無所畏懼。
他一身黑,腰間的刀也黑。
店伙機伶得很,送上茶就乖乖躲進店裡,以免惹上飛災。
假瞎子慢吞吞一步一頓,終於從官道折入廣場,問路杖不住左右點探,最後居然到了小店的棚架前。
假使真是瞎子,當然不可能知道離開官道,更不用說找得到小店了。
「老傢伙,你怎麼裝也瞞不了老江湖。」飛災九刀毫無敬老尊賢的風度:「貝瘋於已經知道你來了。當然,其中有誤會。」
那晚,他為了救周小蕙,接了黃泉殿主一記太極玄天掌,頗為心驚。
黃泉殿主更心驚,誤把他看成八荒人龍。
他聽到一宮一殿兩魁首打交道的對話,所以說其中有誤會。
「有何誤會?」假瞎子怪笑著問,入棚到了他桌旁,要伸腿撥出長凳。
「誰接近飛災,後果自行負責。」他也笑笑:「坐下來,你恐怕就走不了。」
「老夫卻是不信。」
腳一挑一帶,長凳滑出,正要跨過就座,長凳突然像崩山般塌下來,四條凳腳化為碎屑。
飛災九刀手中的茶杯,飛起一道茶水柱,粗約小指,夭矯如龍上升、斜噴、飛射。
假瞎子身形一挫,撮口吹出一道勁急的氣流,及時險之又險地在距臉五寸處,將茶水柱逼散成水珠,向上下左右濺散,水與氣所發出的接觸聲,有如碎石裂金,委實令人不敢置信。
飛災九刀倏然站起,抬起了茶杯。
假瞎子飛退丈外,黑眼珠出現。
「小子,你一記比一記狠。」假瞎子不再嬉皮笑臉:「你真想打倒老夫以便揚名立萬?」
「你少臭美,我飛災九刀的聲威,比你八荒人龍響亮得多,你不同意也不行。」
「你……」
「我警告你。」飛災九刀重新坐下斟茶:「你替路莊主助拳,找鬼面神報復,那不關我的事。
如果你幫他對付我,你將發現這是你這老俠義名宿,犯下了平生最大的錯誤。你該懲罰的人,是他而不是我。
你如果倒因為果偏袒他,你將會發現將在飛災九刀的刀下,葬送你一世英名,信不信由你。」
「我還不清楚你與路莊主的恩怨是非,迄今為止,我還沒與路莊主碰頭。但我知道,你在這裡大顯飛災的威風。
把正在河南春風得意的鬼面神吸引回來,等於是替路莊主打出一條生路,所以我無意與你糾纏不清……」
「那你最好離開我遠一點。」飛災九刀搶著說:「唔!聽口氣,周小蕙好像真不是與你同來的。」
「靈劍周元坤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兒?」八荒人龍一驚,進入棚拖凳坐下。
「是呀!」
「哎呀!那多危險?她……」
「她危險,你不危險?」飛災九刀冷笑:「這裡是黑道人士的大本營,與你們俠義道英雄是天生的死對頭。你以為你八荒人龍這塊招牌,有多少人看得上眼?又有多少人想把招牌砸掉?」
「你放心,憑碧落宮黃泉殿的那些料,想砸我這塊招牌並非易事。我所擔心的,是另一條龍。」
「另一條龍?」
「毒手睚眥婁鴻圖。」
睚眥,龍生九子,各具異像,沒有一子像龍。所以說龍生龍鳳生鳳,那是騙人的話。睚眥就是九子之一。
刀柄的圖案,就是睚眥。用刀殺人報仇,也許出於典故史記的「一飯之德必償,睚眥之怨必報」呢!
有人瞄了別人一眼,就被人搠了一刀,典故大概也出於這兩句話。
大概睚眥這種龍,決不會是好龍。
「哦!你是指這位宇內第一魔。」飛災九刀大笑:「哈哈!你這一輩子,不可能見到這條壞龍了。
擔心一個死人,你這位名頭僅比他差些少的老龍,未免太膽小了吧!宇內第一魔死了四年,聲威依然可以嚇唬活人。」
「你胡說些什麼?那老魔死了?你咀咒他死,他卻死不了,你算了吧!」
「四年前,白衣軍的女元帥紅娘子,從高郵南竄,千里奔襲越過揚州,拂曉攻擊血洗瓜洲鎮。
那老魔恰好在前一大乘船從鎮江過江,走了亥時運舟泊瓜洲,恰好碰上了這場劫難。同船的有天下五浪人中的三個,還有鎮江一霸八方獅古如風。被紅娘子的親信娘子鐵衛軍,用弩陣把他們射成一個個死刺蝟。」
「胡說八道!」
「我那次帶了三十六位弟兄,追逐紅娘子三千里,始終沒趕上她那一隊急先鋒驃騎軍,其實追上了也無奈她何。
她的三千驃騎沿江北轉戰南京,我趕到瓜洲渡江傳警,這才知道血洗瓜洲鎮,有這麼一條壞龍在劫難逃。」
「哈哈哈……」輪到八荒人龍大笑了。
「你有什麼好笑?」
「你看到他那瞪著一雙怪眼的屍體了?」
「這倒不曾目擊。」
「那你怎麼知道他死了?」
「他們的人有兩個親隨留下,身受重傷躲在泥淖裡逃得性命,說出他們被殺的經過。」
「哈哈!不久你就可以見到他了。」
「這……」
「他正是鬼面神的堂弟,無雙秀土藍天成的師父。無雙秀士出面替鬼面神策劃南吞北並的大計,可以說完全出於毒手睚眥授意的。
這老魔不好意思出面,暗中在旁鬼鬼祟祟活動。
小子,你四年前所得的消息,顯然是想當然的猜測,他目下活得好好的,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你以為我老人家偷偷溜來德安,是怕碧落宮黃泉殿的人,才不敢露面嗎?」
「就算那宇內第一魔的確了不起,也犯不著那樣害怕呀?」飛災九刀諷刺這條老龍:「既然害怕,有多遠就走多遠,還怕他追得到你?天下大得很呢!哪一片土地不潛活著蟲豸?」
「我擔心的是周小丫頭。老魔與無雙秀上,都是色中餓鬼。無雙秀士其實真才實學有限,老魔卻十分可怕。
小丫頭只要一落在老魔眼下,想逃難似登天,靈劍周元坤可就有得哭了。唔!我得趕快把小丫頭找到。」
說走便走,八荒人龍不再裝瞎子,飛奔出亭,一溜煙走了。
「原來無雙秀士是睚眥老魔的門人,難怪如此了得。這條老龍說無雙秀士真才實學有限,日後見面必定灰頭土臉,說不定老命難保。」飛災九刀自言自語:「看來,我和無雙秀士必定還有一場猛烈的生死鬥,我得提防他師徒倆明暗俱來。」
假使他不知道睚眥老魔是無雙秀士的師父,不知道老魔仍然健在,不提高警覺,很可能糊里糊塗送了老命。
江湖朋友眾所周知,毒手睚眥之所以稱魔,是因為這老魔毫無絕頂高手的風度,與人衝突一照面便用神功奇學下毒手,甚至可能從背後一爪把人抓死,從不理會什麼武林規矩,心狠手辣人見人怕。
他對自己的武功所學,有強烈的信心,但對號稱宇內第一魔的毒手睚眥,也懷有強烈的戒心。
他勝得了無雙秀士,但對老魔就缺乏自信了。
一宮一殿的人,他也懷有戒心。
西門小昭的武功與內功,似乎皆不輸於無雙秀士。
西門宮主的彩虹針,他也見識過了,確是霸道,速度已到了不可能的極限境界,難怪黃泉殿主那種目無餘子的人,也懷有強烈的戒心。
一宮的鎮宮之寶霹靂五雷梭,到底霸道到何種程度?名稱已經夠嚇人了。
還有,一殿的至寶冥河地火珠,又是水又是火,到底是如何可怕?
他不是一個猖狂傲世的人,但也不是膽小鬼,不會為了對方具有奇技異能,以及可怕的外門兵刃暗器,而聞名逃避望影飛竄。
他在想:德安即將群魔亂舞,我得特別小心才能從中取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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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黑,府城除了市街之處,其他的街巷皆行人不多。
通常二更一過,夜禁開始,主要大街的管制柵門關閉,只留更夫與巡夜的丁勇巡捕出入,其他的居民,必須留在家中,最多只能邀隔壁鄰舍的親友聊大,街上便沒有居民隨便行走了。
敢在夜間活動的人,決不怕被抓住以犯夜禁名義,打板子枷號示眾,巡夜的丁勇巡捕絕對抓不住這種人,也不敢抓,以免枉送性命。
五桂堂西南的一條橫街,是本城的高尚住宅區,有名的園林宅第,都在這條街上。五桂堂是府衙最西端的一座由官府管理的名勝,街西一帶是高尚住宅區就不足怪了。
一個黑影在高低差距甚大的長街屋頂飛掠,上下縱躍如履平地,最後消失在一座大宅的後花園內。
花木扶疏的後花園正好藏人,初更時分,誰也沒料到就有夜行人活動。
園有亭、有台、有池、有閣,可知宅主人必定是本城的仕紳,至少也是有錢的名流,普通人家哪來的後花園?有座小小可以放馬桶的後院已經不錯了。
荷池旁的小閣,明窗透出燈光。
黑影像靈貓,無聲無息地到了小閣的東面。
片刻,第二個黑影,出現在小閣南面的假山旁,隱身在暗影中不言不動,用目光搜尋可疑事物,凝神運耳力傾聽可疑的聲息。
南面的明窗燭影搖搖,突然躍出個穿衣裙的女性身影。
「出來吧!偷香賊,我等你呢!」女性的嗓音十分悅耳,口吻也夠大膽輕佻:「怕就不要來。」
小閣距假山足有二十步以上距離,不可能看得到蟄伏在假山暗影中的人,尤其是閣內明外面暗。
蟄伏在假山暗影內的黑影略一遲疑,但看到出現的女人向潛伏處招手,知道行跡已露,到達時必定已被對方發現了。
藏不住只好現身,黑影一閃,便重現在女人面前丈餘,快得駭人聽聞,有如鬼魅幻形。
「剛才是你嗎?」黑影問,嗓音更悅耳。
是西門小昭,一身綠勁裝,夜間像是黑的,曲線玲瓏極為誘人。
「咦!是個大美人。」女人頗感意外,明窗透出的燈光,可以隱約看清面貌:「你剛才看到我?」
「唔!不像。」
「怎麼不像?」
「那黑影穿的決不是衫裙。」
「是男的。」
「這……我沒看清。」
「你的輕功,已經到了移影幻形至高境界,居然沒能將所追的人看清,你要我相信嗎?」
「老實說,那黑影真的比我快,在這附近一沉,便形影俱消,聲息全無。你是這裡的主人?」
「不,這裡是夏大官人的宅第,我借這座後花園小閣安頓。哼!我想,你說謊說得並不高明。」
「什麼?我說謊?」西門小昭不悅地說:「胡說八道!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人是跟蹤我回來的,被我發現情急說慌是人之常情。小丫頭,你一定看到我做的事了。」
「你做了些什麼事?見不得人嗎?」西門小昭不是一個氣量大的人,話鋒利得傷人:「唔!我看到你的手,在袖底摸弄什麼玩意。」
「等一下你就知道是什麼玩意了。」
西門小昭突然疾退丈餘,伸手從腰間的荷包掏出一些藥來,往鼻端一抹。
「原來是你。」西門小昭輕呼。
「我是誰?」
「程貞,你的大崩香瞞不了我。程大姐,無雙秀士趕到了?」
「咦!你是……」程貞一驚。
「我在藍家作客,藍大爺把一些事告訴我們了。我叫西門小昭……」
「哦!原來是一宮的人。」程貞臉上出現明媚的笑容,但眼神中有一種令人難覺的光芒:「我一直不曾返回藍家大院,所以不知道家裡的事。
天成大概這兩天可以趕到。
我為了在外活動方便,所以在此地暫時棲身。這裡很清淨,住的地方不錯,進去吧!我請你喝壺好茶,請。」
西門小昭看到對方伸手肅客,本來重新走近的腳步突然停頓。
程貞伸出肅客往屋裡請的右手,潔白晶瑩看不出任何異樣。
可是,虛引的方向不對,既不是明窗,也不是伸向屋側請客人繞道走前門,而是信手一伸,根本就沒伸向該走的方向。
顯然,肅客人入屋只是虛應故事,信手擺出的無意義姿態,心裡想的是令人難測的念頭。
「抱歉。」西門小昭機警地收回腳步:「天色不早,不便打擾,該回去了,改日再親近,程大姐介意嗎?」
「西門宮主,我是誠意的。」程貞臉色一變:「你不賞臉,我當然介意。」
「非常抱歉,委實不宜再逗留……」
「我堅持。」程貞大聲說。
「盛情心領,告辭。」
「你走得了嗎?」程貞露出本來面目,手一動劍已出鞘,殺氣騰騰。
西門小昭冷哼一聲,也快速拔劍,對方劍出鞘,她的劍已立下門戶,嚴陣以待。
「你還不配留客,程貞。」西門小昭口氣相當托大:「碧落宮的防毒辟毒靈藥,宇內無雙,即使令師親臨,也無用武之地。你已經沒有伏持,憑內功論劍術,不客氣地說,你差得太遠了。」
「是嗎?」程貞冷笑:「立可分曉。」
聲落劍發,飛星逐月狠招出手,走中宮正面突入強攻,劍氣迸發宛若虎嘯龍吟,勁道與威力大得驚人。
比起往昔她兄弟狂攻飛災九刀時高出一倍以上,表示她在這短短數月間,下過苦功,進境驚人。
西門小昭不是托大吹牛,真才實學確是高出甚多,劍封出風雷驟發,真有名家風度和氣魄。
錚錚錚一陣震耳的金鐵交鳴傳出,飛星逐月狠招所攻出的七劍一一被瓦解。
西門小昭封得極為綿密,但卻忍住衝進及時反擊的衝動。
各種奇毒千奇百怪,毒性有些相生,有些相剋,有些相遇便中和消失,性質各有異同。
碧落宮雖防毒辟毒的靈藥宇內無雙,但不可能完全防止奇毒劇毒,那得使用多少種解藥?
這就是西門小昭不敢衝上反擊的原因,對程貞的奇毒仍懷有戒心。毒魔是當世用毒的名宗師之一,人的名樹的影,西門小昭懷戒心是正常的反應。
像是印證較量,由程貞主攻,一招無功,隨即展開一陣驚心動魄的連綿攻勢,一劍連一劍,一步趕一步,一口氣攻了三二十招之多,把西門小昭逼退了十步以上,攻勢猛烈無匹,聲勢極雄。
西門小昭防得更緊密,布下的重重劍網潑水不入,最後一劍將來劍震出偏門,身形一閃,便遠出三丈外,扔脫了程貞的追襲。
「我不和你計較。」西門小昭冷冷地說:「畢竟你可以算是半個主人,雖則你並沒與無雙秀士舉行花燭之禮,少陪。」
人影一閃,再閃,去勢如電射星飛,眨眼間便消失在北面的夜空下。
程貞吃了一驚,看到對方的身影第一閃,便知道自己決難追及了,知趣地不進返退,不願浪費精力。
跳窗而入,她掩上明窗。
這是小閣的後廳,佈置得頗為雅致。
她在廳角的繡幃後,拖出一個昏迷不醒的青衣大漢。
藥末擦上大漢的鼻端,片刻再揍了四耳光,大漢猛地甦醒,立即被她一掌拍在脊骨上,大漢渾身一軟,駭然張口狂叫,卻被小蠻靴尖塞入口中,叫不出來了。
「我要知道路莊主到了何處。」她凶狠地說:「你是藏劍山莊的高手眼線神眼劉明,不要說你不知道。招,我放你一馬;不招,我要把你弄成一堆零碎。」
「天啊!我……我我……』神眼劉明驚怖地叫。
「你怎麼啦?不是想叫爺哭娘吧?」
「我……我是半月前就……就潛來德安,留……留意藍家的動靜,怎……怎知莊主還……遠在許……許州的事?殺了我也……也不……不知道呀!」
「那麼,你對我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放……我一馬……」
「我可以另捉一個來問。」
「我真的不……」
「你死吧!」她冷酷地說。
噗一聲響,他在神眼劉明的天靈蓋踢了一腳。
燈火搖搖,人影入室。
三個打扮像幽靈的黑袍怪人,黑頭罩只露出雙目,身材中等,陰森森鬼氣沖天,三面一分,便隱身在角落裡。
「怎樣了?」她問。
「入黑時分,人馬進入大院。」一個黑袍人低聲答。
「河南方面跟來了不少人,散佈在北鄉一帶。已經露面的人中,有關東三俠楊家兄弟。」第二名黑袍人的尖嗓已表明是女性。
「一宮一殿已取得協議,預定等鬼面神到達之後,另行訂約幫助鬼面神對付飛災九刀。」第三名黑袍人說:「但西門宮主堅持不受約束,保持行動的自由,這表示咱們不可能有效掌握她們的動靜,姑娘得自己小心。」
「我知道,剛才西門小昭就來過了,她們的輕功極為高明,諸位確是無法掌握她們的動靜。今後諸位的緊要消息,逕自送交五隻鷹,如無緊要事故,不要來找我了。」
「好的。姑娘還有事情交代嗎?」
「沒有了,謝啦!諸位請便。」
「告辭。」
三個黑袍人一閃出窗,再一閃形影俱消。
□□□□□□
在城內處理屍體,是十分麻煩的事,毀屍滅跡,是江湖人必須奉行的金科玉律,以免累及旁人或落案。
河流,尤其是深而渾濁的河流,正是最簡單方便的毀屍滅跡的理想所在。
西門外的-河,正是理想的好地方。
西南角城外的河堤上,程貞熟練地弄來一塊大石,捆在神眼劉明的屍體上,準備丟下河毀屍滅跡。
正在忙碌,身後突然傳出一聲輕咳。
她吃了一驚,一蹦而起。
三丈外一株大柳下,站著一個黑影。
「誰?」她沉聲問。
「你的舉動太反常,不合情理。」黑影說:「你在弄什麼玄虛?」
「你是誰?」她逼近兩步,答非所問她當然不滿意。
天色沉黑,樹下更黑,三丈外只能看到人的朦朧形影,所以她必須接近察看。
「你應該把敵人活口送至藍家大院,但你沒有。你可以往城外任何角落一丟,敵我雙方的人該會迅速地收屍。」黑影仍然答非所問:「但你沒有這樣做,卻辛辛苦苦地來這裡沉屍,原因何在?」
「因為我擒人的手段和方法,皆不足為外人道,只有讓這個人失蹤,才能掩蓋我的作為。」她一面說,一面接近至一丈以內了:「閣下好像知道得很多。」
「可能比你想像的更多。」
「真的呀?」
「不錯。」
「那麼,你也不必怨天了,倒!」
「唔!又是大崩香嗎?」黑影並沒倒下。
她一怔,怎麼又砸鍋了?
而且,對方也沒倒下,似乎比西門小昭更不在乎大崩香。
她的快速反應,就是疾衝而上,左指右掌雙手齊出,指攻穴掌行雷霆一擊。
黑影用雙盤手和她貼身相搏,撥開指錯開掌,兇猛的勁道著手自消,拆招極為熟練沉穩有效。
噗一聲響,黑影一肘撞在她的左小臂上,反擊之快,無與倫比。
「哎呀……」她斜退出丈外,馬步大亂,左手抬不起來了,整條左膀發麻發軟,不聽指揮,沉重的打擊力,幾乎撞斷了她的手臂。
不等她有施放其他毒物的機會,黑影已如影附形近身,一根柳枝戳在她的左期門穴上,穴道立即封住了,渾身發僵,仰面便倒。
女人的乳房高,本來就不容易制期門穴,而黑影在黑夜中,居然用柳枝奇準地點中她的乳下左期門穴,雙方的武功修為相差太遠了。
「你……」她駭然叫,似乎還不肯相信自己栽了。
「咱們得好好談談。」黑影在她身側坐下:「不制住你,是談不出什麼結果來的,你像野貓一樣凶悍,只有用網袋把你裝起來才有效。」
「飛災九刀……」她終於知道落在誰的手上了。
「沒錯,是我。」
「我……我恨你!我恨你一輩子!恨你十輩子,你……天啊……」她突然崩潰了似的,大哭大罵涕淚交流,哭得好悲切。
「你……你是怎麼一回事?」飛災九刀吃了一驚:「我又怎麼啦?」
「你……你你……」她哭泣著,語不成聲。
「你是不是親近毒物過久,自己也反常失神……」
「你才反常失神!你……」
「你先別哭,你這種惡人先告狀的潑悍鬼樣子……」
「你害得我好苦!李九如。」
「果然是惡人先告狀,你才害苦了我。」飛災九刀氣得幾乎要揍她:「我與你無冤無仇,一見面便用大崩香計算我。我吃盡了苦頭,幾天中在生死鬼門關徘徊,才排出毒物重回人世,你……」
「那天我去找你,是希望和你化敵為友,轉達家父的誠意……」
「你們的人,卻先潛伏在廢墟中,毀約在先。」
「那是無雙秀士的人,他不希望驅虎相鬥的詭計功敗垂成。由於你不出面,我卻落在他手上,我……我恨你,我……恨……你……」
飛災九刀像挨了當頭一棍,愣住了。
「這算哪門子歪理?」他哭笑不得:「天殺的!我被你們計算、謀害,反而……」
「只要你那天能現身和我見面,我相信一切都會完滿,我對你……對你……」程貞淚眼盈盈狠盯著他:「就算你提出一千個條件,我都會答應你,而你……罷了!沒想到我卻落在無雙秀士那狗東西的手中……」
「你兄妹的功力和劍術,並不比他差多少,你又有奇毒作武器,怎會落在他手中的?」
「別提了。」程貞尖叫:「都是你!你,無雙秀士,都必須為這件事付出代價。我發誓,我要讓你們知道我程貞不是好欺負的人,付出的代價將十分慘烈。我已經為自己取綽號為毒牡丹,我要你們牡丹花下死。」
「你這女人真可怕,我真不該管你的閒事。你聽著,你目前的處境非常的危險……」
「你要殺我?」
「胡說八道!」
「那你……」
「我簡要地將情勢告訴你,該如何自處,得由你決定,與我無關……」
接著,飛災九刀將南陽紀家所發生的事故,擇要地說出,也將宗荷姑脫險去找南毒的事簡略地交代。
「當令師與令尊前來興師問罪時,你的處境你自己去想好了。」飛災九刀最後說:「程姑娘,你必須作痛苦的抉擇,是幫你的父師呢,抑或是站在情郎的一邊?
看你的神情,似乎對無雙秀士恨多於愛,他如果發現你內心的秘密,會怎樣待你?他師父毒手睚眥很可能在緊要關頭露面,令尊令師恐怕來也是白來,弄不好,令尊江南岸的基業很可能拱手讓人。」
「毒手睚眥婁鴻圖?宇內第一魔是他的師父?」程貞臉色大變:「怎麼可能?從沒聽他提起師門的事。
那老魔好些年不在江湖露面了,誰也不知道這老魔的底細。老魔的爪功威震宇內,無雙秀士從不使用爪功,你是從哪兒聽來的荒謬風聞?」
「我的消息來源十分可靠,信不信由你。話我已經傳到,該怎辦你得早拿定主意。後會有期。」
一掌拍開她的穴道,黑影一閃即逝。
她想躍起出手,卻晚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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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家大院士氣大振,因為主人藍大爺,在天黑時分帶了大批人馬,風塵僕僕抵達老家。
飛災九刀的聲威,足以令這位黑道大豪心中懍懍。
藏劍山莊與南毒結算,雙方的實力十分強大,卻被飛災九刀露了兩手就風消雲散。
而由堂弟無雙秀士帶去準備漁人得利撿便宜的高手們,死傷空前慘重,比藏劍山莊或南毒都重。
驅虎相鬥的詭計不但落空,而且自己的損失,比兩頭虎兩方面損失的總和還要多,這都是飛災九刀惹的禍,江湖朋友對這件事可說聞名喪膽。
這也明白表示,一個飛災九刀,比河南方面的人加上南毒的徒眾更厲害,更可怕。
傳信的人快,鬼面神回來得更快。
飛災九刀直搗他的山門,他敢不快?
返回的人包括請來助拳的朋友,總數超過六十騎。所有的人,都是名號響亮的高手名宿,藍家大院成了英雄好漢的集會所,諒飛災九刀天膽也不敢前來討野火。
留在大院的賓客,以一宮一殿的人最具聲望,因此主客雙方相見,自有一番冗長的客套交際應酬,警戒未免疏忽了些,大院裡本來就亂糟糟。
一個黑影,從莊側的牲口欄潛入,越過三重警哨,潛走的身法高明極了。
主人與貴賓皆在大廳品茗話舊,已經是二更將盡,大院各處依然燈火通明。突然增加了六十餘位遠道歸來的人,忙碌的情形可想而知。
這位潛入的黑影,順利地潛抵東跨院,這是藍家的子侄們的居處,人數不少,老少都有。
無雙秀士自從公然暴露身份,承認是鬼面神的堂弟之後,每次前來藍家大院,都在東跨院最好的上房安頓。
以往,這位秀士是遨遊天下的江湖怪傑,武林後起之秀中的傑出人物。
現在,他是黑道大豪的堂弟,身價成了江湖怪傑兼黑道名人,正道人士大都為他惋惜,都認為是武林的損失。
這些人士的看法是:又一條好漢下水!
其實,每天都有人走上邪路,多一個無雙秀士,實在不值得大驚小怪。
正道人士的憂慮,不幸而中。
無雙秀士進入黑道的第一步,便是向北助堂兄擴張地盤,將勢力範圍推展至河南,聲勢洶洶。
河南也有許多黑道朋友生活於斯,但都是些零星的,也安於本行守規矩的人士,知道約束自己,所以不成氣候。
真正控制河南江湖行業的人,是神拳電劍路武揚,他經營的事業只有一半屬於江湖正當行業,所以算是江湖白道人士。
鬼面神向北擴張,等於是直接向白道人士挑戰。
一旦衝突發生,涇渭分明,就會引起軒然大波,風起雲湧,雷發聲隨。
俠義道的人,自然傾向於白道。
俠義道與白道有別,雖則其中界限不易分清。
最大的差別,是俠義道的人不吃公門飯,因為所謂俠義,所行所事有時難免合情合理而不合法,以武犯禁法所不容,所以知恥近乎勇,自認不配吃公門飯做執法的人。
所以,這次事件可以稱之為黑白道大火並,牽涉之廣自是意料中事。
自然而然地,邪魔外道牛鬼蛇神,大多數皆傾向於黑道,替鬼面神助拳名正言順。
凡是侵入藍家大院的人,決不會是黑道人士。
這個黑影的鬼祟行動,卻不像白道人士,更不像那些自以為替天行道的俠義道門人子弟。
後院的內廳(跨院本身也有後院),幾位女英雌正興高彩烈地品茗聊天。
女人本來就長舌,女英雌在江湖走動,更是多見多聞,聊起來就沒完沒了,七嘴八舌談論江湖秘聞,可不是話家常,更不是什麼相夫教子持家等等惱人瑣事。
黑影鬼似的到了明窗下,取出一隻大型的多管噴筒伸向窗口。
只要能殺死幾個女人,就會掀起一場狂風巨浪——
無涯 掃校,舊雨樓 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