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啥哩?都是領導……我再帶三隻耳朵也聽不完……學生,我得當好學生……」孫浩幾分茫然,幾分惶惑地乾笑著。
「看看,說啥還用我教啊!把你們縣的思路理一理,再把你治理南灣的實踐經驗談一談,說得紮實點、生動點。小孫哪,我希望你們縣在全地區帶個好頭哩!」佟懷志盯著孫浩,兩眼充滿期待和熱望。
孫浩淡淡一笑說:「南灣的事,跟深圳比,馬尾拴豆腐,不值一提。說縣裡的發展思路,那……那是我能說的話嗎?」
「看看,你不說誰說你孫浩……」佟懷志點著孫浩的鼻子笑,突然收住話,拍拍自己的額頭說,「哦,沒人和你談過吧?其實,這是地委決定的事,現在告訴你也不算自由主義。孫浩,地委想給你壓壓擔子了,讓你出任古城縣縣委書記,把這套馬車拉起來!」佟懷志終於捅破了壓在孫浩心頭的謎底,依舊用充滿關愛的目光看著他,又重重加了一句:「對你的安排,地委是下了決心的。孫浩,破格提拔呀!你可不能辜負領導和群眾的期望。」
倒是那位年輕人推了他一把,小聲說:「孫書記,佟書記為你的提拔可是力排眾議啊!」
孫浩對這個決定,感到十分突然,顯出幾分慌亂,更說不出貼切的感激或是感動的話來,甚至對那位不相識的年輕人的提醒也沒作出禮貌的反應,對他的在場反倒增添了幾分狼狽。他直衝沖說:「佟書記,我是個小爐匠,釘盆補鍋還湊乎,一下子讓我去造飛機,那可是老奶奶穿針,大眼瞪小眼,傻眼啦。」
佟懷志的笑臉上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失望,旋即便消失了,拍拍孫浩的肩,隨和地一笑說:「孫浩說話就是風趣!往後可就不同了,幾十萬群眾的當家人,才華要用在如何幹大事上,為群眾辦實事,為國家做貢獻。地位變了,考慮問題的方法也得變一變,要有新舉措、新思路。用你的話說,騎驢的換轎車,要跑出個樣子來了。」
霎時,孫浩的心跳加快了。此刻,他明白了佟書記想聽他說什麼。那種話他也會說,又總覺得說出來太礙口,太勢利,太淺薄,一旦傳出去會惹人嘲笑,為了一個到手的職務就甜言蜜語歌功頌德奴顏卑膝磕頭作揖原本這職務他就沒去爭過,也沒找誰求過。既然是組織上的安排,便沒有理由也不應該向某位領導感恩戴德。他聽到那位年輕人不時用「佟老闆」這個稱呼和佟書記說話,心頭更多了一分警覺。但是,佟書記在這房間裡等他談話,作為領導,那般重視,那般體貼,他不說兩句像樣的話,於情於理過得去嗎?「佟書記,對我的安排太突然了,我沒有一點思想準備。我年輕,不怕壓擔子,只要組織上認為我挑得起。在你面前,我是下級也是晚輩。往後,我如果不實實在在幹事,不老老實實做人,你就罵,你就是打幾巴掌踢幾腳讓我滾蛋,我孫浩決無怨言常言說,官大一級壓死人,年長十歲也能壓死人哪!」孫浩鄭重其事說了前兩句,後兩句又變成嘻嘻哈哈,整個人便又變得輕鬆起來。
那年輕人趕緊捧場:「佟老闆,聽聽,還是孫書記嘴巧,說出的話又熱乎又順耳。你把任務交給俺這哼哈二將,古城縣你就放心吧。」
佟懷志哈哈笑出聲來,一隻手拍著孫浩的肩,一隻手拍著年輕人的肩,說:「好了,我不多說了你們兩個人多聊聊,交流交流,溝通溝通,碰撞碰撞,用孫浩的話說,看看能不能尿到一個夜壺裡?」
孫浩聽了這一對一答,如墜五里霧中,不由用詫異的目光看看那年輕人,對方卻神秘地瞄他一眼,臉上浮起一片友善的笑意。
孫浩的目光沒有逃過佟懷志的目光,他漫不經心地說:「孫浩,你別聽苗剛一口一個佟老闆,那是寒磣我。他呀,當了兩年老闆,有倆臭錢,自己窮燒,還讓我入鄉隨俗哩。」
孫浩看出他和佟懷志的關係非同一般,便笑笑,沒有說話。
苗剛說:「觀念不同嘛。南方人罵孩子就說,不好好學習,將來就讓你去當幹部好了,不爭論了,深圳的夜景很美,咱們也該找個地方瀟灑瀟灑了。」mpanel(1);
佟懷志歪靠在沙發裡,不停地吐著煙圈,說:「今晚是自由活動,我不逛街,也不會卡拉OK。苗剛,你給我安排點啥活動啊?」
苗剛說:「佟書記,你不是想找人按按嗎?」
「是呀,南方太潮,腰疼病又犯了。」
「我都安排好了,現在就帶你去」
「你別搞得扯旗放炮,啥影響我就是想治治腰……」
「還用你交代那樣……我不是出賣領導嗎?」
「你給我說道說道,都是啥規矩,別讓我鬧出笑話來。」
「我給你找了個洋妞,標準的泰式按摩……」
佟懷志一下跳起來,說:「異性我不按!」
苗剛把佟懷志輕輕扶到沙發上,笑吟吟地解釋:「異性怕啥?人家是文明服務。你不是腰疼嗎?泰式按摩最來勁的就是按腰,不是用手按,而是用腳踩,只要能挺住,管叫你骨軟筋酥。佟書記啊,你也開放點,見怪不怪,入鄉隨俗,任人家按程序來,按得好就讓她按,不滿意再換人嘛。深圳這現代化也是咱共產黨搞出來的,你享受一回又咋著?」
從夢幻般的燈海裡浮出來,面前又矗起一座燈火輝煌的大廈。苗剛把孫浩拖下車,指著閃爍的霓虹燈說:「孫書記,這地方叫TB城,是家最高檔的休閒娛樂場所。佟書記沒少誇你,為了南灣鄉,快把命搭進去了今天,讓我也表表心意,陪你輕鬆輕鬆。」
孫浩原本不想出來,一是心裡亂,二是太困,真想躺下來清靜清靜。但是,佟懷志又是推又是勸,苗剛又是拉又是讓,他礙於面子不得不跟著走。此刻,他又犯猶豫了,這苗剛到底啥人物他在佟懷志面前那般得臉,為啥又要跟我套近乎走進這種花花世界,一腳不慎鬧出點新聞來,那可就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他遲疑著說:「我頭回來深圳,東南西北摸不清,還是在街上走走,觀觀夜景吧。」
苗剛扯住他:「孫書記,別一副心神不定的樣子好不好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你的任命,文件都打好了,明天准在會上宣佈。今兒我先替你祝賀祝賀想逛大街,明天有的是時間。」
一聽這話,孫浩反倒難為情了,再解釋什麼都會讓對方誤解,便順從地朝前走去。
大廳前台階上,站著一位華麗的女人。高挑的個頭,雪白的衣裙蟬羽般罩在充滿魅力的身體上,燈光閃爍間呈現半透明的迷離,微微顯露出動人的曲線。
看見苗剛和孫浩,她揚了揚手,招呼著跑下台階,把一股淡淡香風拂到他們面前。她落落大方地伸出手來,展開一臉讓人心跳的笑容:「孫書記,讓我等得好苦又是苗剛舌頭長,耽誤時間。」
孫浩盯著她的臉,心裡暗歎,好俊俏的女人啊,有些面熟,卻又不知在哪裡見過。他笑著伸出手去,輕輕碰了一下她的指尖。
「怎麼你們認識」苗剛問。
那女人用充滿撩撥的口吻搶著說:「人家孫書記是坐在台上大聲發指示的領導,我是台下聽指示的小民百姓。我認識他,他哪敢認識我!」
苗剛便笑:「孫書記,這叫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她叫胡菲菲,是咱縣公療醫院的胡主任,雅號妙兒,你就叫她妙兒吧!」
孫浩訕笑著說:「我是山裡人,整天和石頭打交道,公療醫院的門台沒踩過。」
胡菲菲用雪白的手指點了下孫浩的鼻子:「以後再不認識我,當心針頭斷在屁股上」她挽住孫浩的肘彎,又笑出一臉燦爛,高跟鞋便噠噠響起來……過了大廳,就是更衣間,脫了鞋,再脫衣服,放進衣箱落了鎖,又有人侍候著,換上寬鬆的浴衣,便赤著腳被引出來,站在毛茸茸的地毯上。孫浩打量著長長的走廊,又打量著這副行頭,心裡暗想,這下想跑也跑不了啦苗剛站在身後,大大咧咧地問,咱們先泡泡吧涮涮土氣。孫浩也隨便地說,我是劉姥姥進大觀園,你前邊走,我後邊跟。苗剛便推了他一把,你也該開開眼界了,不見見世面,回去咋帶領群眾搞現代化哩孫浩心裡說,群眾要知道咱在外面這個搞法,非朝臉上吐唾沫不可但他沒說出口,怕苗剛說他假正經,跟著進了浴室。一跳進帶有衝浪的浴池裡,便感到週身骨頭散了架,水溫嘟嘟的,滑膩膩的,翻起的漩渦不輕不重地在週身關節上滾動,彷彿有兩隻溫柔的手在揉搓,他感到很解乏,很舒坦,迷迷糊糊地兩隻眼皮便粘到一起了。他又看見薛玉霞眼圈紅紅地站在身邊,依舊不說話,輕輕撩起水花,雙手在他週身摩挲。他心裡好激動,好愧疚,想伸手拉她,卻沒有一絲力氣,身子軟沓沓地往下沉。他便喊,快拉住我,我要嗆水了猛然間便感到一股腥澀鑽進喉嚨,打個激靈睜開眼,從浴池裡蹭起身,發現自己真的嗆了一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