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難與忠誠 第56章
    傑勒德在台伯河西岸一家簡樸的客店租了一個房間,每天都出去找工作。他隨身帶著一個書寫樣本,走訪每一個他聽說幹這門生意的店舖。

    他們都冷冷地接待他。「我們寫的字要比你寫的更纖細一些。」一家店舖說道。「你用的墨水多暗呀。」另一家說道。但主要的一句話是:「我們要這個幹什麼?現在要書寫的拉丁文很少了。你會書寫希臘文嗎?」

    「會倒會,不過遠趕不上拉丁文。」

    「那你就休想在羅馬掙麵包。」

    傑勒德用高價租了一個漂亮的希臘文手抄本。回家的時候,錢袋雖然開了個倒霉的洞,勇氣倒沒有洩掉。

    兩周以內,他就在書寫希臘文方面取得了很大的進步。為了抓緊時間,他經常幹到中午,剩下的時間就去尋找顧客。

    當他帶著比這個行業的商人所擁有的質量更好的書法樣品去見他們的時候,他們卻告訴他希臘文和拉丁文一樣找不到顧客,因為羅馬城已經充斥著歐洲來的作品。要是他去年來就好了。

    傑勒德買了一把索特裡琴。房東太太很喜歡看他的相貌和舉止,過路時經常跑來向他說句安慰話。有天她請他吃飯。他感到有點吃驚的是,她問他為什麼精神不好。他把原因告訴了她。她把自己對這個問題的看法講給他聽。「這些狡猾的生意人,」她滿有把握地說,「都專門僱有人為他們抄寫。抄寫的成品要價很高,但付的報酬卻少得可憐。難怪他們要向你吹冷風了。我看你是寫得太好了。你猜我是怎麼知道的呢?嘿,嘿,那是因為你不像小氣鬼彼埃特羅那樣愛鎖房門。而女人總是愛管閒事的。沒錯,沒錯。管保是因為你寫得太好,對他們不利。」

    傑勒德請她解釋一下。

    「你要知道,」她說道,「你出色的活計會使他們出售的成品見不得人。」

    傑勒德歎息起來。「呀呀,夫人,您自己倒是很善良坦率。您把別人可想得太壞了。」

    「我親愛的小心肝,這些羅馬人既聰明又狡猾。我呢?感謝聖母,我是個錫耶納人。」

    「我真不該離開奧格斯堡。」傑勒德說道。

    「奧格斯堡?」她高傲地說道,「難道那地方比得上羅馬?我根本沒聽說過那地方。」

    她勸他應當不顧書商的阻撓去賺他的錢。「看到你是個外國人,他們就不知羞恥、毫無顧忌地向你撒謊。要知道,全世界都曉得,這麼多年來書法狂這個蜘蛛一直在咬我們偉大的意大利人。他們揮金如土,變賣田地房產來買書寫精美的羊皮紙,把它們收藏在匣子和櫃子裡。上帝曾使他們擺脫一大堆別的狂熱,願他也使他們安全地擺脫這個狂熱吧。不過說實在的,自從書法傳來以後,在互相爭奪的派系之間,你殺我一刀,我刺你一劍的事似乎少了一點,為報仇而吃對方心肝(不管是切碎吃還是煎著吃)的事也少了一點。嘿,我可以告訴你這麼兩個人,一個是紅衣主教巴薩裡翁殿下,一個是神聖的教皇陛下。他們這一對雇得起二十多個你這樣的人,日夜為他們書寫。這事我將和特麗莎談談。她聽得到教廷的新聞。」

    第二天她就告訴他,她已經見到特麗莎,聽說又有五個貴族被書法狂這個蜘蛛咬傷了。傑勒德把他們的名字一一記了下來,買來羊皮紙,忙了幾天來準備他的樣品。他在每個貴族的家門口都留下一件樣品,報上他的姓名和住址,然後滿懷希望地等待結果。

    但卻望眼欲穿,毫無結果。

    一天天地過去了。他開始感到寒心。

    說也奇怪,這段時間正好是瑪格麗特在鹿特丹與不幸的境遇進行艱苦奮鬥來供養兩個男眷屬,並由於無照行醫治好病人(並不是有照行醫殺死病人)而被拘捕的那個時期。

    傑勒德看到他正面臨災難。

    他把下午的時間用來學一些抒情小調,熟習並掌握它們。此外,他還搜集一些紙牌來上顏色。再一個措施就是每天砍掉一頓飯。

    在這些小客店裡,都是房客買來食物,由房東太太做飯。因此,傑勒德的女房東很快就發現了他的秘密,問他感不感到害羞。這一唐突的開門見山的做法使得傑勒德臉紅,並顯得有些畏懼。但她馬上平心靜氣地轉而訴諸他的理智,問他是否能靠空著肚皮戰勝困難和逆境。

    「忍耐吧,小伙子!時間自有辦法補救。與此同時,我將為了上帝的愛(意大利文的意思就是『免費』)供你伙食。」

    「不行,女主人,」傑勒德說道,「我的錢袋還沒有完全空。再說,要是老實人因為我而收入受到損失,反而會增加我的苦惱。」

    「嘿,你和你那位名叫彼埃特羅的鄰居一樣不可理喻。彼埃特羅的全部財產就是他那張不值錢的畫。」

    「嘿,您怎麼知道是張不值錢的畫呢?」

    「因為沒人買它。看來他是個沒有天才的人。我看他得頭戴鋼盔,手持寶劍,以畫板當盾牌來謀生活。」

    聽到這麼一說,傑勒德立刻豎起耳朵感到好奇。接著她給他講了更多的情況。彼埃特羅原是帶著一袋子錢和一幅未完成的畫從佛羅倫薩來羅馬的。他曾租了傑勒德對面的一間不帶傢俱的空房,自己用傢俱把房間佈置得很漂亮。他畫完那幅畫以後,便開始接待客人。也有人願出錢買他的畫。儘管在她看來出的錢已經夠慷慨了,但他都輕蔑地加以拒絕,終於把顧客都變成了敵人。打那以後,他經常把畫帶出去,試圖把它賣掉,但總是掃興地帶回來。上個月,她看見他把傢俱一個接一個地搬了出去。現在他只穿一套衣服,晚上則睡在一個大箱子上。她是通過鎖孔偷看才發現的,因為每當他外出的時候,他都把門非常小心地鎖上。「難道他害怕我們偷他的箱子,或偷他那幅任何羅馬人也捨不得花錢買的畫?」

    「不,好心的女主人。難道您看不見,他想掩飾的是貧困戶

    「那他就更傻了!難道我們的心都像他那樣不健康?他至少可以先試試我們嘛。」

    「瞧您是怎樣談他的吧。要知道,他的情況跟我的情況完全一樣,何況他還是您的同胞哩。」

    「啊,我們錫耶納人喜歡異鄉人。你說他的情況和你一樣?不,恰好相反。你是曾經住過我們旅店的長得最標緻的年輕人。頭髮金黃。他是個黑皮膚、愁眉苦臉的蠢傢伙。再說,你知道如何利用女人善良的一面,而他卻不會。不過,我倒不希望他在我們店裡餓死,給我留下壞名聲。不管怎麼說,誰家只要餓死一個都夠嗆。你遠離家鄉,我作為這店裡的女主人,有責任規定你每天吃幾頓飯——為了我,也為了那位荷蘭婦女——你在遠方的母親。我們兩個婦女得共同解決這個問題。作為一個男子,你可以管你自己的事,把煮飯之類的事留給我們。我們婦女生活在世界上,我看目的不外乎是烤烤雞鴨,給人出世時喂餵奶,打掃打掃結織成的蜘蛛網。」

    「親愛的好心夫人,您的確經常使我想起我遠方的母親。」

    「那就更好。等我把你安排好,我會更使你想起你母親的。」那善良而敦厚的婦人高興得滿臉笑容。

    傑勒德並不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也沒有因為婦女的偏愛而盲目驕傲。因此,當他想到可憐而自尊心很強的彼埃特羅時,自己也很難過。他越想就越打定主意要和那位不幸的藝術家分享他微薄的收益。彼埃特羅的友情會給他報償。他企圖找機會偷偷攔住他和他講話,但沒有成功。

    有一天,他聽到那間房裡有呻吟的聲音。他敲門,但沒人答應,他又敲了一下,才聽到一個不耐煩的聲音叫他進去。

    他有點膽怯地聽從這聲音的吩咐,走進了一間閣樓。房裡只擺著一把椅子,一幅面靠著牆的畫,再加上鐵面盆、畫架和一個長櫃子。櫃子上蜷縮著一個消瘦的青年人,閃爍著兩隻非常明亮的眼睛。沒有什麼東西比他更像一條蜷曲著的眼鏡蛇,隨時準備著對第一個走近它的人猛撲過去。

    「善良的彼埃特羅先生,」傑勒德說道,「請原諒我,由於自己孤獨得厭煩了,想打攪一下你的孤獨。不過,我是你在這個屋子裡最近的鄰居。我想,也是你的患難兄弟。我也是藝術家。」

    「你是個畫家嗎?歡迎你,先生。請過來坐在我的床上。」

    彼埃特羅跳了下來,以一種極其有禮的態度招手請他坐上他騰出來的寶座。

    傑勒德欠了欠身,微笑了一下,不過有點猶豫。「我不好稱自己為畫家。我是一個謄寫家、書法家。我謄寫希臘文和拉丁文的抄本,要是我能搞到它們的話。」

    「而你把這叫做藝術家嗎?」

    「彼埃特羅先生,我這樣說,當然並不想冒犯你,貶低你卓越的藝術成就。」

    「不冒犯,不冒犯,異鄉人。不過我想一個藝術家應該是自己思考,然後把他的思考畫出來。而一個書法家則是把別人的思想用白紙黑字寫出來。」

    「先生,你把這區別說得很清楚。不過話說回來,一個書法家可以書寫偉大的古代先賢的思想以及純理智的東西,而這些是誰也畫不出來的。還有上帝的思想,這可連安琪兒也畫不出來。不談這個吧。我也是一個畫家,不過是個蹩腳的畫家。」

    「那你就更有福氣。羅馬會有人買你的畫。」

    「既然我想向你這樣一個才能出眾的人自我推薦,我想最好還是自詡為一個有才能的書法家,而不宜自稱為一個蹩腳的畫家。」

    這時樓梯上響起了腳步聲。「唉,這是那好心的房東太太。」傑勒德叫道,「喂,房東太太,我在這兒和彼埃特羅先生談話哩。我敢說他會讓我在這兒享用我的便飯的。」

    那意大利人嚴肅地欠了欠身。

    女房東把傑勒德熱氣騰騰的可口的午餐端了進來。只見她毫無表情地把飯菜放在床上之後,便走了出去。

    傑勒德馬上大吃起來,但沒有吃上幾口,就停了下來,說道:

    「我真是個不懂禮貌的傢伙,彼埃特羅先生。話說回來,一個人吃我是從來吃不香的。看在聖母的分上,請把你的匙子放進這碗肉煮的菜裡,和我一道吃吧。我向你保證,這菜一點不難吃。」

    彼埃特羅把他閃亮的眼睛瞪著他。

    「嘿,好小伙子,你剛認識我就請我吃飯?」

    「你瞧,一個人吃不下這麼多。」

    「好吧,我接受你的邀請。」彼埃特羅說道,然後似乎無所謂地把菜端了起來,卻轉手之間扔到了窗外。

    他轉過身來,惱羞成怒地顫抖著說道:「書法家大師,讓這好好給你一個教訓,以後別再對你所不能理解的藝術家施捨了。」

    傑勒德臉氣得通紅。他好容易才克制住自己,沒給這高傲的傢伙一記耳光。竟然糟踏好生生的食物!看到這種暴殄天物的態度,他感到一種恐怖,似乎血液都在血管裡凝固起來。最後,對這人的怪脾氣和個人主義的憐憫,以及對貧窮所產生的自尊心的一點敬意總算佔了上風。

    他冷冷地說道:「你幹的這個事,配得上在你的同胞薄伽丘先生的小說裡構成一個不壞的情節。但這是不厚道的。」

    「把這事了了吧!」畫家慍怒地說道。

    「我只不過向你提供一半的飯菜,而你全扔了。你有權扔掉你那一半,但無權扔掉我那一半。自尊心是好的,但公正更重要。」

    彼埃特羅眼睛愣了一下,然後想了一想。

    「你說得好。我原把你看做一個傻瓜,因為你設計的這個事太明顯了。請原諒吧!我求你離開我這兒!你看得出我是怎樣一個情況。這世界使我失望,憤怒。我憎恨人類。我原先也並不總是這樣的。再一次請你原諒我沒有禮貌,祝你萬事如意。」

    傑勒德歎了口氣,往門口走去。

    忽然他產生了一個念頭。「彼埃特羅先生,」他說道,「我們荷蘭人都是從不肯吃虧的生意人。我們做得到『給雞蛋刮鬍子』。因此,為了補償我損失了的午餐,我希望看看你的畫飽飽眼福。這張畫的正面是靠著牆的,沒法看見。」

    「不行,不行,」那畫家急忙說道,「你千萬別要我答應你這個要求。我已經夠對不起你了。我不想再讓你流血。」

    「聖徒在上!要流我的血?」

    「外鄉人,」彼埃特羅慍怒地說道,「由於我這張心愛的油畫一再遭到侮辱,憤怒之餘我已莊重地發誓,要把我的匕首插進敢於嘲弄這張畫、嘲弄我所付與它的心血和愛情的下一個人。」

    「怎麼,難道誰不讚美這張畫,就得被殺掉嗎?」他好奇地看著那張畫的背面。

    「不,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要求你們看畫以後控制住你們鸚鵡般的舌頭。不過你們總是會議論的。所以我把它永遠面朝牆壁翻轉過來。我恨不得我死了,把它當做棺材將自己葬在裡面!」

    傑勒德思索了一會。

    「我接受你的條件。把畫給我看看吧!我不講話好了。」

    彼埃特羅跑過去把畫的正面轉過來,放在房裡光線最好的地方,然後又爬上櫃子蜷縮著身子。他的眼睛和匕首都在閃光。

    油畫表現的是聖母和基督,在朦朧的天使面孔構成的雲霧中飛了過去。底下是伸延四五十英里的風景,上面則是紫色的天空。

    傑勒德一聲不響地站著,然後走得更近一些仔細琢磨,接著又退到離畫盡量遠的地方觀賞,一句話也不說。

    他這麼折騰了半個小時之後,彼埃特羅怨忿而又有些前後矛盾地叫道:「怎麼,難道你對這畫沒有一句話好說嗎?」

    傑勒德驚了一下。「求你原諒。我忘記了我們是兩個人。是的,我有許多話要說。」說著他把刀抽了出來。

    「哎呀!哎呀!」彼埃特羅驚恐地從窩裡跳出來,一邊叫道,「你想幹什麼?」

    「嘿,用來自衛,用來對付你的刀尖。再說,正像先前說的那樣,我是個荷蘭人,佔有一定的優勢。因此,我奉勸你在我發表看法的時候站遠一些,要不我會把你像個金龜子似的釘在牆上。」

    「啊,只是這樣嗎?」彼埃特羅大大鬆了口氣,「我擔心你會用刀捅我那可憐的畫哩。要知道,那麼多髒臭的舌頭已經把它戳得夠嗆了。」

    傑勒德開始「在困難的處境下進行文藝批評」。他採取了一個自衛的姿勢,一面把刀尖對準彼埃特羅,一面斜著一隻眼瞅那張畫。「首先,我想告訴你,先生,在混和某些顏料和配製油料方面,你們意大利人遠遠落後於我們弗蘭德人。不過這是小事,不必介意。儘管我很渺小,我可以告訴你范-艾克的某些秘訣。你在畫下一張畫的時候可以利用這些秘訣。這對你會大有好處。我在這張畫裡看到貴國一個巨大的優點。的確,你們是『太陽神之子』。如果說我們富於色彩,那麼應該說,你們富於想像力。嘿,要是他沒把他整個不朽的靈魂都投在畫板上,那可真是天曉得!我根據的是這樣一個事實:這張畫使得我曾經讚賞過的別的畫顯得都是些糟粕和俗氣不過的東西。衣服畫得有點短,有點死板。既然人物是在空中運動,幹嗎不讓衣服自由地飄拂呢?」

    「我要改!我要改!」彼埃特羅急切地叫道,「只要人們懂得我的畫,我為他們幹什麼都行。」

    「嘿!這幅風景畫給我很大的啟發。從今以後我就再看不起以前我還感到滿意的、擠在一起的小風景畫了。這才真是大自然的本來面目:寬闊的平原,每一間距都很清楚。每棵樹、每棟房舍、每個人物、每塊田野和每條河流都通過精細的透視法則顯得越來越小,越來越不那麼平展,直到景色消逝在遠方。啊,多麼美麗!那狡猾的魔鬼從他下界的小天地中探身出來,把它的身子懸在空中。這邊是聖徒們飄浮在天空的紫色華蓋下;在遠遠的那一邊,則是人間及其芸芸眾生。人們競讓你拿著這油畫的詩歌,這鮮花似的頌歌穿過羅馬的街道,賣不出去又拿了回來。我告訴你,要是在根特或布魯日,甚至在鹿特丹,人們會把畫從你手上搶過去。俗話說得好,陌生人看待事物最清楚。鼓起你的勇氣吧,彼埃特羅-范魯其!我敬佩你。雖然我自己是一個蹩腳的油畫家,但我誠心承認你是一個偉大的油畫家。原諒你?我感謝上帝創造出你和你這樣的少有的人物,我願向你下跪來表示我應有的敬意。你的畫是不朽的。儘管你只有一個箱子當椅子,但你卻是這門最高貴的藝術領域中的皇帝。萬歲,大師,萬歲!」

    對這一出乎意料的感情爆發,那油畫家帶著他們民族的奔放熱情撲下來接著傑勒德的脖子。「人們說這只是一個瘋子的幻境。」他哭泣著說道。

    「他們才是瘋子!白癡!」傑勒德喊道。

    「慷慨的陌生人!既然世界上還存在著你這樣的人,我將不憎恨人類了。把你可憐的午餐扔掉,我真是毒蛇心腸,是個壞蛋,是個怪物。」

    「好吧,怪物就怪物吧。你願表示表示客氣,和我一道吃晚飯嗎?」

    「唉,我願意!你到哪兒去?」

    「馬上叫他們準備晚餐。讓那幅畫作為第三者參加我們的晚宴。」

    「等你走了以後我再向它發出邀請。我可憐的畫呀,你是我心靈的驕子。」

    「唉,大師,當細菌把你我都咬死吃光以後,它還將留下來充當許多頓晚餐的旁觀者。」

    「但願如此。」彼埃特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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