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傑本就和李供奉對搏,梅玉則因鄭文龍忽而轉刀砍殺了毛供奉,知道他有意相助,也及時配合出招。 
李供奉一倒下,鄭文龍順勢抽回了刀,揮刀把李供奉的頭也砍了下來,然後道:「小侯,這兩個是我的親信兄弟,他們不會洩漏消息的!」 
梅玉吁了一口氣道:「鄭大人,謝謝你了,你……」 
鄭文龍道:「在下臨行得家叔關照,對二位要客氣,不過那兩個傢伙都是舊燕王府的侍衛,現在都被封為供奉了,囂張得很,在下不得不得罪一下!」 
梅玉道:「再次多謝了!」 
鄭文龍道:「那倒不必了,家叔說他很抱歉,他的立場是擁燕王的,只是念及太祖洪武爺的一番舊情,不忍見遜皇帝慘死於刀斧之下,在下受了家叔的囑咐,也不過是聊盡寸心而已,皇室的家務事,咱們做臣子的不便干涉,也只能做到這個樣子了!」 
他看看應文,又道:「遜皇帝喬裝偽僧的消息已洩,這副行藏恐怕不容易瞞過沿途耳目,你們還要多加小心!」 
他和同行的兩名差人,每人扛起一具殘屍,也沒多說什麼,就出門而去了。 
他也沒有對建文帝說任何話,或是做任何交代,只跟梅玉一個人交談,這也說明了他們叔侄的立場,是不想再跟建文帝發生任何的瓜葛了。 
應能對鄭文龍的態度很不滿意,冷哼了一聲道:「這傢伙太不像話了,見了聖上,連禮也不行一個!」 
做皇帝的應文歎了口氣道:「他能夠顧念舊情已經很不錯了師兄又何必爭此一禮來呢?」 
「君臣之禮,乃大節之所在,這是不能隨便的。」 
梅玉聽來很刺耳,因為他們對皇帝是最不講禮數的。以前皇帝沒蒙難前,他們就跟皇帝沒大沒小地稱兄道弟,有一回被他父親汝南侯梅殷知道了,還狠狠地打了他一頓板子,以至於皇帝來找他們玩兒時,都是偷偷的。 
所以梅玉對這些老臣們也特多反感,於是冷笑一聲道:「老和尚,講禮儀要看時地,再說人家所擁的是燕王,能夠在手底下放過一馬,已經很夠意思了,難道你還要人家跪下三呼萬歲不成!」 
應賢也插上嘴道:「小侯!話不是這麼說的。」 
梅玉火了道:「不是這麼說該怎麼說,要說到春秋大義,你們這些做廷臣的,不能為君分憂,使皇帝蒙受這種苦難,你們就罪該萬死,你們該留在金陵城裡,跟逆賊拚死一戰才是臣節。」 
方天傑也道:「二位大人,你們是講究臣節的,可是你們的穿著跟天子一樣,平起平坐,並沒有對皇帝特別尊敬一點,這又是怎麼個說法呢?」 
「這……只是從權而已!」 
方天傑冷笑道:「你們自己可以從權,別人就必須一步不差,兩位大人,你們的賬是怎麼算的?」 
梅玉道:「你們要求鄭文龍的也沒錯,但是你們卻沒有那個種當他的面說,卻來背後放馬後炮,這種行為最可惡。皇帝會落到今天,你們要負一半的責任?」 
應能急了道:「小侯,怎麼該我們負責呢?我們都是文臣,無兵無勇,燕王入寇,是武將倒戈……」 
梅玉憤然道:「武將倒戈是被你們逼的。燕王跋扈不是一天了,有人提倡征剿,你們就提出什麼不能輕動干戈,乃使燕王勢大,燕王發兵時,前線告急,我父親要請率禁軍支援,你們又多方阻止,說京畿重地重於一切,禁軍不易輕動……」 
「我們說的也不無理由呀!」 
「屁的理由,你們的身家性命都在京師,怕禁軍調走了,京防空虛,你們的安全就沒了保障。卻不想想,唇亡齒寒。燕軍攻到京城,你們還不是一樣遭殃?」 
他的辯才如瀉,把兩位大臣駁得啞口無言。 
應文痛苦地歎了口氣道:「你們都別說了,這是我失德所至,一切的錯失,我都要負最大的責任。」 
梅玉道:「大哥,這不能怪你,天子不是萬能的,原是要臣下為輔,才能治好國事的哩!」 
應文道:「臣下無能,是我識人不明,別人犯了錯,都還可以推誘,只有我是無可推抵的。」 
梅玉也不說話了,對這位皇帝義兄,他有著比兄弟更深的情誼,所以也不忍心再增加他的痛苦了。 
皇帝喬裝偽僧的消息洩漏,這份行藏就不足為掩護了。 
梅玉想了一下道:「現在風聲太緊,我們的計劃要改變一下,不再以這個樣子走路了。而且燕王的偵騎太密,走路也不安全,我們要避一避。」 
應能道:「避到哪兒去呢?我們總不能一直躲在這間破廟中呀!」 
方天傑道:「我有個表姐,就嫁在附近,她上無公婆,前年守了寡,家道還不錯,我們到那兒去避避吧!」 
梅玉道:「你那表姐夫原先是幹什麼的?」 
「開漂局的,我那表姐姓陸,武功很高,我們也可以請她幫幫忙,請幾個有本事的人幫忙護送大哥到雲南去,經過今天一戰,後,我才知道我們的本事太差,也應付不了沿途的攔截。」 
梅玉自己也有同感,他們自己平時在京中常跟人打架,很少吃虧,以為自己的武功很過得去了,可是今天這一戰,他才意識到差人很多,若不是鄭文龍及時幫忙,光那兩個供奉,他們就抵敵不住。 
應能和應賢更不敢有意見了,他們全仗兩個年輕人的保護,自己根本就一籌莫展,而且他們在宦途日久,對大局的看法也沒有那麼樂觀,投奔沐英是惟一的希望,但沐英是否會支持建文帝,他們也沒把握。 
能夠找個地方,先避一陣子,看看情形;甚至於先找人上雲南去探探沐英的口風再作決定,才是最可靠的做法,所以他們十分希望能觀望一陣。 
方天傑的表姐在江南南昌府,這兒是寧王朱權的轄區。 
朱權自從燕王登基之後,還沒有表明態度。所以燕王的人到這兒還不敢太過分地張牙舞爪,搜查建文帝的行動也不十分積極,只有一些便衣的幹探們在暗中活動。 
方天傑的表姐姓陸,婆家姓姚,本來她是江湖上有名的女傑神彈子陸秀姑,現在頂了夫姓,成了姚秀姑。『」 
他們開的這家鏢局叫廣源,規模頗大,在南七省中也很有名氣。鄱陽蛟姚天星過世後,遺-姚秀姑仍然挑起了鏢局的擔子,幹得有聲有色。 
梅玉和方天傑先來拜訪了姚秀姑,說明了處境,姚秀姑為人慷慨好義,一口答應了,親自帶人把建文帝接進了鏢局,也把應能和應賢安排在附近的地方住下,那是為了掩人耳目,不適宜很多人住在一起。 
漂局中人手多,探聽消息較為方便,探聽的結果卻令人頗為洩氣,燕王登基之後,天下十之八九的藩鎮親王都上表擁護了,有些地方態度未明,但也沒有表示反對的,連雲南的沐家都在保持緘默。 
寧王已公開表示了擁燕,燕王不但加以撫慰,而且還擴展了他的領域,增加了四個府,街上已經有了京中派來的護衛公開活動,搜查建文帝下落的行動仍在繼續中。 
寄望於沐英勤王的事更為渺茫了,但也沒有絕望,因為沐英沒有明白表示態度,只是雲南傳來功消息說老國公病了,重得經常不省人事,所以一時未有表示。 
梅玉等人在德局中得到消息,都十分沮喪。姚秀姑道:「消息到底還不算太壞,黔國公也許是故意稱病而觀望情勢,主要的原因是他不知道陛下的消息而無所適從。以妾身之意,是我們該有人先到雲南去,面見國公,把事情告訴他,看看他的態度……」 
梅玉沉思片刻道:「這個辦法好,去看看情形,假如沐英有誠意,就要他派人來接大哥去,否則我們就另求打算,也免得糊里糊塗地撞了去。」 
方天傑道:「派誰去好呢?這個人還必須是說得起話的,才能使人相信。」 
梅玉道:「我去吧,沐公世子沐榮在京師時跟我還有交情,他也參加過我們的打架,我看他為人頗有俠氣,我先去跟他私下接觸一下。」 
事實上也只有梅玉的身份最適合了,他這小侯的身份雖然被燕王撤消了,但汝南侯梅家的世家身份仍在,許多的鎮將領都是梅候門生部屬,多少能有點照應的。 
姚秀姑笑道:「小侯要去是最好不過的,鏢局正好接了一支鏢,是大理國段家訂製了一批景窯的瓷器,價值千萬,指名要我保了去,小侯委屈一下,算是局中鏢師,正好一路走了去,也免得引人注意。」 
建文帝道:「二弟辛苦一趟吧,我家一封私函托你帶去交給國公,看看他的態度如何,也別太勉強了。老實說,我現在對復位的事倒看得十分淡薄,祖宗把江山交在我手中,是我自己沒守好,四叔畢竟也還是朱家子孫,宗廟不易,我對泉下先祖也稍稍好交代一點。」 
做皇帝的人自己說這種話,自然是很令人洩氣了,但梅玉他們原不是為了富貴才幫皇帝的,聽了倒無所謂,若是應能應賢等人在,少不得又要痛哭流涕一番了。 
鏢隊在一天後啟程了,這一趟鏢的價值雖巨,卻不是紅貨,十幾大車的瓷器再加上包裝,更是龐然巨物,預料到也沒什麼風險。 
此行但求保密,所以除了姚秀姑和梅玉之外,沒有再帶其他的鏢師隨行,但鏢局出動的人手卻不少,鏢伙,車伙,趟子手,浩浩蕩蕩的三四十人。 
因為瓷器怕震,盡量要利用水路,實在河流不通的地方才改為陸行,他們所雇的船隻都很大,要連馬車都趕上去的,這種走法自然不可能太快。 
好在隨行的人員都是老江湖,一路上照料得十分仔細,而且廣源鏢局的江湖路子很熟,沿途都沒發生什麼意外,船行人川,到了宜賓,上游是金砂江,水流轉急,無法再行大船了,只有拾船就陸,走了一天,歇在高縣時,他們在客棧中接到了一張拜帖。 
帖上的具名是吳大魁,頭銜是川南陸路十八寨的總瓢把子,設宴堅邀一敘。 
這種邀請是不容拒絕的,但是拜帖的指名卻是姚秀姑和梅玉共同受邀,梅玉的名銜上還特別具名是汝南侯世子。 
一個綠林魁首設宴邀請一位世家公子,這就顯得不尋常了。 
梅玉雖然在回帖上批了「敬諾」兩個字,心中卻躊躇不定,不知道對方在搗什麼鬼! 
姚秀姑的心中看法更為不同了。梅玉雜在她的鏢隊中,應該是無人知道的事,而對方卻指名相邀,分明是衝著梅玉來的,自己這一批瓷器不是紅貨,又是屬於大理段氏的,更不會有人動腦筋。 
因為大理國段氏是一個真正的小國,大理國王段氏立國多年,現任國王段端正當盛年,不僅武功自成一家,宮中也有無數的好手,本來他們是不必找人護送的,只因為廣源鏢局的先人做過段氏家臣,而且是為大理殉國而死,他們才隔幾年弄一筆貨色托保了去,是變相的津貼而已。 
江湖上的綠林豪雄,誰都不會動這支鏢的,川南十八寨的總瓢把子,更沒有設宴邀請自己的必要。 
宴無好宴,會無好會,這頓酒想得到的很難下嚥,但也不能不去,倒是梅玉顯得毫不在乎,不住地請問一些江湖上的禮數以及赴宴的規矩。 
時間定在下午申酉之交。兩個人準時來到了設宴的丹心園,那是本地一位大豪馬志雄的家宅。 
來到門口,兩人大感意外的是並沒有看見一般綠林道的排場,門口沒有武裝的儀隊,只有四名穿著長衫的漢子,姚秀姑是鏢局中的領隊,依例由她親自送上拜帖,那四個人很客氣地把他們接了進去。 
吳大魁的外號叫九頭獅子,人也長得像頭獅子,一頭亂髮,滿臉鬍子,意外的他也穿了長衫跟宅院主人馬志雄一樣穿著斯文。 
見面行禮後,姚秀姑道:「妾身途經此地,因為不知道總瓢把子也駐節此地,有疏拜候,反蒙先邀,失禮之至。」 
吳大魁哈哈大笑道:「姚女俠客氣了,吳某今天原也是客人,真正的主人是馬老弟,因為他怕面子不夠大,二位不肯賞光,才拖著吳某具個名。二位能夠賞光,吳某深感榮幸之至!請入座!請入座!」 
他把二人邀到廳上,擺下一桌盛筵,競有八副碗筷,賓主雙方只有四人,顯然的還有四個人。 
姚秀姑心中微動道:「莊主另外還邀了客人?」 
馬志雄笑道:「不是客人,不過是在下的幾個親戚,久聞盛名,遠思識荊,其實在下也只是受托代邀,那四位敝親才是真正的主人。」 
姚秀姑知道他們一定在搗鬼,忍不住看了吳大魁一眼道:「總瓢把子,妾身雖是一介女流,但在江湖行走也不是一天了,對江湖上的朋友,從來也沒有失禮過,今天是蒙寵邀,妾身為了江湖禮數,才奉名而來,可是到了現在還不知誰才是真正的主人,這就叫妾身太失禮了?」 
話很厲害,點明了我們是衝你九頭獅子來的,你卻弄這些玄虛,在武林道義上,看你如何交代? 
吳大魁有些難堪,汕然地道:「抱歉!抱歉!今天吳某是單身一人在此做客,所以沒有採用江湖規矩接待,安全是私人性質,說句老實話,吳某也不知道主人是誰?」 
姚秀姑臉色一變道:「帖上是總瓢把子具名,閣下現在說這種話,未免太不上道了?」 
川南十八寨的總瓢把子究竟是在外面跑的,被人家用話一擠,更覺得不好意思了,忍不住對馬志雄道:「馬老弟,究竟誰是主人,你快請出來吧,否則姚女俠怪罪下來,敝人在外面就沒法子混了。」 
後堂一陣哈哈大笑,出來了四個人,領先一人白面無鬚,身材微胖,說話有點陰陽怪氣:「咱家出來了,姚女俠,你不認識咱家,梅小侯可是熟人,咱家先不表明身份,請馬莊主和吳總瓢把子出面,乃是怕我們見面不便……」 
梅玉見了此人臉色一變,他認識這傢伙,是宮中的尚衣監司太極,也是建文帝最貼身的人,以前皇帝偷溜出宮玩,他都跟著,的確是個熟得不能再熟的人。 
但是在此地見到他,卻不是件愉快的事,但是梅玉表面不動聲色,仍是哈哈一笑道:「我道是誰呢,原來是你這老雜碎,你不在宮中享福,怎麼跑出來了?」 
他以前當著皇帝的面,叫司太極老雜碎,因為皇帝也是如此稱呼司太極的,司太極臉上微一變色道:「梅小侯,咱家的職司還是尚衣監,不過還兼掌內廷供奉領班。」 
梅玉道:「原來你又高昇了,恭喜!恭喜!」 
司太極微帶憤色地道:「咱家雖是內臣,但也兼掌了外務,今上永樂爺是很重視規矩的,咱家對小侯也十分恭敬,所以請小侯也尊重咱家的職分。」 
梅玉哼了一聲道:「你現在是內廷紅員了,要端架子了,那就稱你一聲公公好了!」 
司太極哈哈地笑道:「小侯,咱家知道你跟遜皇帝的交情不淺,但那是過去的事了。」 
「我記得我大哥對你的寵信也不淺呀!」 
「遜皇帝過去對咱家是很寬厚,只是太不夠莊重,他從來也沒有正正經經地叫過咱家的名字。」 
「那正是對你親熱和信任。」 
「咱家可不習慣這種親熱,咱家也不是妄臣,咱家按規矩行事處人,應該得到一份尊敬……」 
梅玉也默然了,建文帝平易近人,從不搭皇帝架子,對人嘻嘻哈哈的,經常開個小玩笑,他們這一夥年輕人,覺得皇帝很夠意思,很有人情味,但有些人卻不習慣,許多大臣也不習慣,他們總覺得皇帝對他們不夠尊重。 
默然片刻後,他才道:「司公公,關於大哥的處事態度,我無法說什麼,各人的看法不同,我覺得他為人謙和,沒有架子,但有些人顯然不同意。」 
「他是皇帝,更該莊重一點,人家尊敬他,他也該尊敬別人,嬉笑之行,出之人君,諸君子便是侮辱,今上代之而起,得到大部分朝臣的擁戴,多半是為此。」 
「這些我不抬槓,反正現在皇帝也垮台了,你們擁護燕王的目的也達到了,應該是沒事了。」 
「小侯不要裝糊塗,天下大事難定,但遜皇帝還沒有下落,今上索之甚急。」 
「燕王大權在握,天下己定,幹嘛還要趕盡殺絕!」 
「小侯錯了,遜王乃太祖嫡孫,今上不會不利於他的,找到他只想好好地保護他,免得他流浪受苦。」 
梅玉在心中冷笑,表面上卻道:「這些事跟我講沒用,我現在是無家可歸,流落江湖,蒙姚大姐收留,在她的德局中保鏢度日,皇帝家的家務事已與我無關了。」 
「小侯當真是改行保鏢了?」 
「這還假得了,我現在就是保著一支鏢上大理去,你要找皇帝,皇帝可沒跟我在一起了。」 
「這個咱家知道,咱家手下這三位供奉,已經跟蹤小候多日了,的確是沒有發現遜皇帝。」 
「那不就結了,我現在只想安安分分地做個江湖人,希望你們別再煩我了。」 
「小侯,這支鏢是保到大理的?」 
「是的,雲南大理段家新燒的一批瓷器,貨物都在,司公公如果不信的話,儘管可以去檢查。」 
「檢查不必了,咱家確實知道是瓷器,可是咱家不相信小侯是到大理去。」 
「不到大理去,還到哪兒去?」 
「這個小侯心裡明白,咱家不必說出來了。」 
「我心裡就是不明白。」 
「小侯不明白也行,咱家願意代貴局分勞,貴局在此地交鏢,由咱家開具收據,派兵替貴局送去。」 
「這算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就是不希望小侯到雲南去。」 
「為什麼,難道我到雲南去也犯法?」 
「到雲南去並不犯法,只是本座認為小候此時不適宜到那邊去,本座以為這個理由已經夠了。」 
他由咱家改口自稱為本座,表示他已用內廷供奉領班的身份在說話,那等於是皇家的密探頭子,他們做事本來就不需理由的,司太極給了一個理由,已經算是客氣了。 
梅玉將頭一吊道:「我認為還不夠,我們保鏢的得人酬勞,為人出力是本分,不想領別人的情。」 
司太極微微一笑,看著吳大魁,吳大魁只有咳了一聲道:「梅小侯,如果你不接受司公公的條件,在下只有留鏢了。」 
姚秀姑一怔道:「總瓢把子,你也要插手進來?」 
吳大魁有點汕然地道:「姚女俠,很對不起,在下有幾位把兄弟都在司公公屬下效勞,在下這個總瓢把子也是司公公的提拔與捧場,所以司公公的吩咐,在下不敢不聽。」 
姚秀姑明知道此刻逞不得強,但是這口氣卻難忍,鏢局的鏢叫人留下,以後也不能混了,因此她冷笑道:「總瓢把子既這麼說,妾身也只有挺上去了,我們回到客棧去,恭候總瓢把子大駕光臨。」 
吳大魁笑道:「二位不必回客棧了,六輛車子,十四名鏢局朋友,都已經請到一個隱秘處安頓了!二位如果同意,司公公立刻奉上收據,替貴局將鏢送去,否則二位只有憑本事來討回貨色了。」 
梅玉厲叱一聲,挺身前撲,長劍也出了鞘,他看來是想立刻制住這吳大魁的,可是人家的動作也不慢,司太極身旁的兩名中年人立刻擋住了梅玉。 
姚秀姑也同時發動了,四支神箭,挾著四梅煙硝彈都出了手,在一陣煙霧中,竟然失去了他倆的蹤跡。 
這是姚秀姑和梅玉早就約好的行動,他們知道這次的宴會必無好事,但也不能不去做一番瞭解,所以他們先商定了一套辦法,兩個人一致的決議是不作死戰,先求脫身,當梅玉發動搶攻時,實際是撤退的先聲。 
兩個人衝出門後,沒有立即回客棧,姚秀姑心思續密,她的鏢隊中另外派了兩個人,裝成普通行商,不跟大隊走一路,也不跟大隊聯繫,卻住在同一所客棧,就是為了暗中照應的。 
這兩個都是廣源的鏢頭,是她丈夫的結義兄弟,也是絕對可信的人,她相信這兩個人一定會有消息的,果然在約定的另一家小酒館中,他們找到了其中的一個黑豹子伍奎,獨佔了一桌,兩人過去在他的橫頭坐下,姚秀姑低聲問道:「伍兄弟,是不是鏢隊出事了?」 
「是的,有一批人,還帶著幾名官差,把鏢車都押走了,鏢隊中沒人做主,只有跟他們走了!劉少夫已經隨後跟了下去,大概就快有消息了。」 
「好了,我們投宿在街尾的利泰客棧歇足,用的是俞梅的姓名,那是我們約好的,等有了消息,再做商量!」 
姚秀姑的經驗老到。事先已經提防有變,她和梅玉都以另一個身份,在附近另辟了一個宿處,兩個人只要了一個單間,稱是夫婦。 
這種障眼法一路行來都沒有遇到麻煩,沒產生作用,但今天卻用上了。 
他們回到了利泰客棧,歇下不到兩個時辰,首先是地方上官府找來了,由於他們在客簿上登記的日期是和鏢車同一天到達的,搜查的人沒想到他們會同時辟兩處住所的,只問了店中夥計幾句,也沒進來打擾他們。 
入夜,他們兩個人一個睡在床上,一個在地下打地鋪。 
梅玉歉然地道:「秀姐,很抱歉,連累你們了,他們要防備的是小弟,我想小弟單人上路,秀姐再去找吳大魁,憑江湖道義向他討鏢,他會歸還的。」 
姚秀姑苦笑道:「兄弟,你還是要到雲南去?」 
「當然了,這是幫助皇帝復辟的惟一機會,他愈是阻止我去,就證明機會越有可為的。」 
姚秀姑道:「兄弟,你肯不肯聽我一句話!」 
「秀姐,有話你儘管說好了!」 
「假如你此刻溜開了,他們更確定你是另有目的了,不但沿途會加強攔截,甚至會守在雲南,加強對沐公的壓力,使他不敢見你。」 
「這個他們還沒有這麼大的膽子吧!」 
「沐英上了年紀,最近常鬧病,國公府的大小事都由世子沐榮在管,他的態度如何你恐怕無法肯定吧!」 
「他來京幾次,跟我私交頗駕,跟皇帝也有交情,是個性情中人。」 
「不過支持建文起兵勤王,茲事體大,一般的交情是否可靠就難說了,我不反對你去,但是不贊成你一個人去,要到雲南,你就必須跟鏢車一起去。」 
「有我在一起,鏢隊也走不了。」 
「這你錯了,你既然是鏢局中的鏢頭,護鏢才是你當務之急,假如你跟我在一起,全力護鏢,盡你鏢客的職責,他們可能不再懷疑你了,只要你脫身一走,他們才會對你此行特別重視。」 
梅玉默默無語,姚秀姑又道:「如果你身負要務,自然是急著脫身,對方的防範也更嚴,實在找不到你,轉而對沐公下手了,那不是更糟,所以我認為你要想到雲南,就暫時丟開你身上 
的要務,全力護鏢。」 
「官方已經插手了,我們還能搶救鏢貨嗎?」 
姚秀姑笑道:「大理段氏的那支鏢並不需要人保護,交給我們,只是一種酬惠的意思。這支鏢不怕丟的,必要時我可以找段王府的人出面,擺脫官方的干預。至於吳大魁那兒,他也不敢太留難的。這次的事情是他理屈,我可以邀請道上的鏢行同業來跟他理論。」 
「這一來事情不是鬧大了?」 
「兄弟!那不單純是你的事情,這牽連到漂行與綠林道的默契與約定,你不在這一行,不會懂的。」 
「誰說小弟不在這一行,小弟不是廣源的鏢頭嗎?」 
「那只是對司太極的說詞而已。」 
「可是吳大魁也聽見了,這就等於是公開宣佈了。」 
語中之意,是表示他已經接受了姚秀姑的勸告,姚秀姑十分興奮,又告訴了他一些江湖上的事,兩個人才蒙-地睡了。 
第二天清早,夥計在門外敲門道:「俞客人,有兩個朋友來找你!」 
姚秀姑忙道:「是我兄弟,快請他們進來!」 
開了門,伍奎和另一位鏢師三手劍劉少夫進來了,看見地下另攤的地鋪,兩人臉上不自而主地顯出了滿意之色。 
梅玉才深深地佩服姚秀姑的細心,這兩個人都是她已故丈夫的兄弟,對守寡的義嫂行節,他們自然無權干涉,但心中多少有點偏向於那位在泉下的拜兄的。 
梅玉本來想在兩人進來前把地鋪收好的,但姚秀姑卻叫他等一下,就是叫他們瞭解一下昨夜兩人是分鋪睡的。 
姚秀姑一面把被子抱到床上去,一面道:「劉兄弟!辛苦了,昨夜怕是一宿未睡吧,真是不好意思。」 
劉少夫外號叫三手劍,是個三十多歲的精壯漢子,連忙抱拳道:「大嫂,一個晚上沒睡算什麼辛苦,這是小弟應該盡的義務。」 
「鏢隊到哪兒了?」 
「二十里外的吳家集,是九頭獅子吳大魁的老家。」 
「他的家原來是在這兒?」 
「是的,他家原來只是個佃戶,現在可抖起來了,建了一所大莊院,養著二十多個家丁,成了吳員外了。」 
「吳大魁自己去了沒有?」 
「昨天半夜裡到的,同行的還有馬志雄和司太極手下的兩名供奉。」 
「莊上還有什麼江湖人物沒有?」 
「這倒沒有,據小弟打聽所知,吳大魁在家鄉並不以江湖人身份出現,也沒人知道他是十八寨的總瓢把子。」 
姚秀姑冷笑道:「江湖人多半不願意被人刨出老根,只是這一次他弄錯了,恐怕這下半輩子不會太平了。」 
伍奎道:「馬志雄是司太極的外甥,替他拉線搭上司太極的關係,大概他打算今後也混個供奉幹幹。有了官方的身份,他可以公開地出頭了,所以才不怕人挖他的根。」 
姚秀姑道:「現在他還沒擺脫山大王的身份,走!咱們登門索鏢去,這下子我會叫他後悔終身。」 
梅玉道:「秀姐!還是別抓破臉的好,鏢局以後還要在這條路上走鏢呢!」 
伍奎笑道:「小侯,不必擔心這個,這次他插手進官方,而且跟官方的人聯手,已經犯了江湖之大忌,再者九頭總瓢把子也幹得不順當,十八寨的人,至少有一大半的人不聽他的了,所以他才要搭上官方的線以求自保,否則做十八寨的總瓢把子,不比一個大內供奉風光多了?我們挑了他,綠林道上的只會感激!」 
梅玉發現自己對江湖上的事情懂得太少,只有訕然一笑道:「小弟已人了鏢局,資格可還淺得很,還望二位前輩多加提拔教誨。」 
伍奎笑道:「小侯太客氣了,你那一支劍譽滿金陵,在江湖上也大大地有名了,聽說有不少劍道高手,都在金陵被你比下去的。」 
梅玉苦笑道:「伍兄別使我汗顏了,經過幾次真正的決鬥後,我才知道自己的淺薄,我會的那幾手劍法,只能跟人切磋來玩玩,跟江湖上的劍法或宮殿中的武學,還有一段大距離。」 
伍奎笑道:「小侯別太自謙,你的劍法造詣與天賦都是上乘之選,只不過欠缺經驗與狠命的搏擊而已,多歷練幾次,你就可以進入新的境界了。」 
姚秀姑也笑道:「眼前就有一次好機會,我們突擊吳家集去,兄弟!這次你可不能再存仁慈之心,出手不能猶豫,搏命之戰,不是對方倒下去就是你倒下,還有,我們這次是以少敵眾,不能耗費太多的體力,出手務求簡捷有效。」。 
梅玉點點頭道:「我知道了,多承各位教誨,從現在起我要成為一個真正的江湖人。」 
四個人又商量了一陣,就整裝出發了,所謂整裝,就是略事掩飾,使外表看起來不像個江湖人。 
指明了到吳家集的路程,伍奎與劉少夫又先走了,他們是配合著暗襲的一部分。 
姚秀姑和梅玉則徐徐步行,走到吳家集的吳家大院,不過是午後沒多久,那兒的門口已經有了戒備,居然站了兩名帶刀的漢子。 
梅玉到了門口,拋去了偽裝,也丟掉了暗藏長劍的那柄雨傘,一衝上前,橫劍叫道:「吳大魁出來,告訴他廣源鏢局上門索鏢來了。」 
那名漢子喝道:「你胡叫些什麼?」 
梅玉一探手,長劍刺出,已把那兩個漢子刺倒在地。 
為了要方便伍奎和劉少夫潛入莊中,搭救被禁的鏢伙,所以梅玉他們是存心鬧事。 
梅玉這邊出劍傷人,另外有幾個漢子都是沒經過大場面的莊丁,瞧著都嚇壞了,紛紛向後跑去。 
姚秀姑的神彈子,也開始發揮了威力,嗖嗖聲中,不住有人慘叫著倒下,她的神彈聲譽江湖,出手自有分寸,那些人都是肩頭或腿彎處中彈,鋼彈射進肉裡,不至於喪命,但是卻無法再行動了。 
等到吳大魁和兩名中年人匆匆地趕出來,地上已經倒下了七八名漢子,慘呼之聲不絕。 
吳大魁憤怒得像一頭獅子,吼叫著道:「梅玉,姚秀姑,你們居然敢殺上我的家宅來了。」 
梅玉冷笑道:「這是你自己找的,你劫了我們的鏢,我們當然要找上門來。」 
姚秀姑用手一指院中的幾輛大車道:「這是我們鏢局的車子,就停在你的院子裡。吳大魁,你把我們的人和貨都劫了來,可怪不得我們上門傷人。」 
一個中年漢子挺劍而前冷笑:「梅玉,司公公正在帶人抓你,你還敢自己送上門來?」 
梅玉冷笑道:「司太極憑什麼帶人抓我?」 
「你是朝廷的欽犯。」 
「笑話了,我家只是被撤銷了爵位而已,可沒有行文捉拿,我在金陵時自己還會見過錦衣衛總領鄭和,他也沒有說要抓我,只是勸我離開金陵,你們內廷供奉只是捍衛內廷的安全,憑什麼來抓人。」 
那中年人一怔道:「你見過鄭公公了?」 
「不錯!我投身江湖是聽他的勸告,到廣源鏢局也是他推薦的,抓欽犯是錦衣衛的事,他不抓我,你們倒要抓我。目前我要取回失鏢,沒空跟你們理論,否則我就陪你們回金陵打官司去,我是官家子弟出身,你們那一套唬老百姓的手段可別在我面前施展。」 
這番話把那兩個內廷供奉唬住了,他們跟司太極出來找建文帝,雖奉有上諭,但鄭和也曾告誡過他們,除了那一樁任務之外,不准在外招搖生事,尤其是對地方兵鎮和舊日的功勳子弟,更不准作威作福,否則必得嚴懲了。 
所以司太極昨夜在馬家莊,也只是說阻止梅玉上雲南,卻不敢說抓他的話,而且就是不讓梅玉上雲南,也只是司太極自己的主張,並沒有請示京中。 
燕王登極,雲南沒表示態度,那是因為老國公臥病,黔國公府中無人做主,但黔國公也沒有什麼反對的意思,沐家在朝地位極隆,燕王以前還要稱他叔叔,鄭和特別告誡所屬,不得去冒犯黔國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