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品官 第二部 第18節
    他必須攜帶什麼呢?對於遁世的人來講,什麼物品重要呢?外衣、內衣、襯衫、鞋襪……這一切在遙遠的地方可以再買。象牙聖像、收集的錢幣、夏加爾1、畢加索和達裡2的繪畫原作,這些寶貴的物品是不是帶走?還有他收集的佛像呢?不可多得的地毯和壁毯呢?

    1馬爾克-夏加爾(1887—1985),猶太畫家,生於俄國,1922年移居國外,後定居法國。

    2薩爾瓦多-達裡(1904—1987),西班牙超現實主義畫家。

    我可以攜帶三十公斤的物品,他心裡想。我帶一大箱,麗雲帶一大箱。其他的東西均得扔下,要去變賣沒有時間,也沒有買主。如果要尋找買主,由誰來尋找呢?由弗賴堡博士?可是三合會或許會從他的嘴裡逼出我的地址。找個工藝美術商?他們也會抓住他,並監視為這筆買賣而開的銀行帳戶。我會永遠也掙不到錢,這就是要換取我們的自由所付的代價!我們的生命難道要繫在夏加爾身上?我所有的一切都得扔掉;漢斯-拉特諾夫不復存在了。

    他與麗雲一道列出了他想帶走的東西:他的工作資料、選題夾、研究檔案、幻燈片、幾本書、小百科詞典、日記的照相複製件,以及他打算寫的最後幾封信。

    他的打字機必須帶上,這是一台機械式的舊奧林比亞-莫尼卡打字機。20多年來他都用它來撰寫他的一些科學著作和另外一些書。

    「沒有它我只是半個人!」在麗雲說世界上到處都有打字機時,他說道,「我不能與它分開。這是我至今所擁有的最寶貴的東西。娘娘,這點你不能理解,你沒有作家的心。」

    拉特諾夫還想帶上他的照相設備,這套設備在他旅遊時都帶著。不論是在亞馬孫河還是在澳大利亞原始居民中,不論是在阿拉斯加還是在火地島3……它成了他的第三隻眼睛,它有的時候拍下的比他保留在記憶中的東西要多。在所有的東西都堆在寬大的床上後,拉待諾夫從地下室裡拿來兩隻大箱子。這時麗雲說道:

    3在南美洲南部,分屬阿根廷和智利。

    「陛下,你忘了一樣重要的東西:一張宣紙……」

    「什麼宣紙?」他在琢磨麗雲話中的含義。

    「你想想看……在山坡上的小寺裡,一個和尚在一塊宣紙上給你寫下的祝願:福祿壽喜……他用毛筆寫的,只給你……」

    「哦,現在我想起來了。這是件書法藝術品。」

    「你還留著?」

    「那當然。它在我的版畫夾內。」

    「把它帶上……」她的聲音極為嚴肅。「這是一個聖人的祝願。我們會需要它的……」

    拉特諾夫還帶了一樣東西,他將它從鏡框裡取出卷在一起:畫有跳舞的姑娘和三隻鴿子的蠟染,這是麗雲贈給他的。對他來講,這幅蠟染比所有的畫都寶貴。它隱秘地、無聲地表達了麗雲的愛意。

    然後他們裝好箱子,手拉手坐在床邊,注視著這兩隻箱子。

    「這是著名的拉特諾夫現在仍然擁有的財富,」麗雲說道,她的聲音在顫抖,「兩隻箱子……」

    「這夠了。我還擁有你,娘娘。」

    「這是拎著兩隻箱子就可以帶走的全部家當,而這一切都是我的罪過。」

    「不,一切都是我們的愛!生命會變得更有意義。我們只需要我們自己。我們拋開了一切不值錢的東西,我們只為彼此而活。再沒有義務,再沒有規定的限期,再沒有強迫,再不要追名逐利,再不要擺闊。各種各樣的手段都結束了,我一直都恨這些手段。現在只有你和我,因此對於我們來講世界是完美的。」他朝一隻箱子踢了一腳,箱子因為很重,沒有翻倒。「現在我來寫幾封告別信,麗雲。人在脫離這種生活時,要寫最後的信。」

    一直到深夜他都在寫信。

    他寫信給幾家出版過他的著作的出版社。他委託它們從稿費中立即匯55%給財政局,7%交營業稅。所有版本的財務清算,他托付給他的稅務顧問辦理。

    他通知他訂有報刊雜誌的出版社,撤銷原來的預訂。

    他寫給弗賴堡博士的信用下面的話結尾:「所以,特此向你和迄今為止的生活告別。你是個善良、可愛、忠實的朋友。你經常給我支持,有時令人惱火,可是你一直是個令人信得過的人,我們就像兄弟一樣,我們共同經歷了四分之一個世紀,共同經受住了一些尷尬局面。這些局面我不能說,因為它們對青少年不宜。你始終是個下流胚——即使我不能再把你趕出去,可你仍然如此。請問候我所有的熟人,向他們告別的話是:他們可以舔我的屁股。你當然不,對你或許要更糟一些!再見,別找我——你找不到我的。友好地給你屁股上踢一腳……你的漢斯。」

    最後一封信是寄給慕尼黑警察局的,用的是標準信封和便宜的複印紙,沒有寫寄信人,信上只有幾行字:

    有組織刑事犯罪偵緝處:

    四天後我給你們打電話,上午10點整。請你們這個時候守候電話。我有事對你們講。

    拉特諾夫將這幾封信再看了一遍,然後將它們遞給麗雲。麗雲也慢慢地、仔細地看這幾封信,看後,她問道:「你希望德國警察局採取什麼行動?」

    「等著瞧吧。讓我們先到阿德爾博登。」

    「你想耍兩面手法?用俄國人對付三合會,再用警察局對付他們?」

    「你是個非常精明的姑娘,娘娘。這樣我們就投了可靠的人壽保險。」

    她將幾隻信封封好。他對她說道:「現在去吃在德國的最後一頓精美的食品。到我的熟人奧托-科赫的美食家餐廳去。」

    可是,當晚麗雲只是靜靜地坐在桌旁,勉強吃了幾口。

    在回格林瓦爾德的路上,她仍然靜靜地坐著,幾乎沒說一句話。

    「你害怕了?」他問了一句。

    「是的。我知道我們在阿德爾博登並不保險……可是你說我們在那裡肯定誰也找不到。」

    「在短短的幾天後我們就離開阿德爾博登,再到某一個地方去……」

    「再到某一個地方去……這種說法並不妙……」

    他知道她是對的,但這至少是邁向自由的第一步,也是邁向新生的第一步。

    布爾耶夫和薩蘭托夫清早就來了。他們擁抱拉特諾夫,逕直走進客廳,就好像這裡就是他們的家。然後他們將麗雲的護照往桌上一放。一眼看上去這是一本真的德國護照,樣子像一本用過多年、已稍有磨損的護照。裡面是:王麗雲,1966年6月3日生於不來梅。眼睛深褐色。身高162公分。特殊標誌:無。1989年5月1日不來梅簽發。有效期至1999年。簽字,蓋章……一切無可挑剔。

    「夠了吧?」布爾耶夫咧嘴一笑。「製作精良。」

    「這是機票和阿德爾博登的地址。」布爾耶夫在空中來回晃動兩張機票。「材料在哪裡?我們像有聲望的人一樣信守諾言……」

    「請等一會兒。」拉特諾夫走進他的工作室,從保險櫃裡取來一些材料,將它們往布爾耶夫面前的桌上一放。兩個俄國人很快地在看。拉特諾夫對他們的眼神同樣反應迅速。他將這些材料拖過來,將他的一隻手突然向前一伸。「先給護照、機票和地址!」

    「先檢查。」布爾耶夫的下嘴唇朝前一伸。「檢查總是好事!」

    「我們應該相互信任,布爾耶夫。這畢竟關係著我的生命。」

    「從你的角度來說這合乎邏輯。你需要的全在這裡……」

    他將護照、兩張機票和寫有阿德爾博登的地址的紙條遞過來給拉特諾夫,於是,拉特諾夫將材料交給了他。布爾耶夫草草翻了一下,很滿意。這正是納恰爾尼克需要的材料。他把這些材料塞進他的上衣裡面的口袋。

    「我們感謝你!」他說道,「我們非常滿意。飛機明天18點起飛。祝你們旅途愉快。」

    「我對你們表示感謝。但是我告誡你們,黑品官飯店下面的地堡不是那麼容易攻取的。我已經明確寫上了……必須將幾個包有鋼甲板的門炸開。大本營有三個地下出口,它們的終端在表面看起來完全不會有問題的出租公寓的地下室裡。這幾棟公寓的擁有者為『住宅建築與花園』公司……該公司隸屬三合會。幾個公寓裡都住有優秀射手。」

    薩蘭托夫幾乎是同情地咧嘴一笑。「我們不笨!我們會像打仗一樣制訂計劃。我們有老資格的軍官。我們可以等一段時間,我們有的是時間,不忙。我們會突然襲擊,出人意料地進攻。我們也會戰勝你們德國人……」布爾耶夫和薩蘭托夫興高采烈地從屋裡出去。他們又擁抱拉特諾夫,將他的臉吻了三次……右、左、右……「你是個好夥伴。」

    他們一走,拉特諾夫就把門關上了,跑上樓去找麗雲。她躺在床上呆視著天花板。他倒到她的身邊,手上揮動著幾樣東西。

    「你的護照!」他叫道,又將它丟到她懷裡。「你是德國人,生在不來梅。這裡是到蘇黎世的兩張機票。這裡是阿德爾博登的住宅地址。奧森施萬特,79號房!我們有了一切,一切!明晚我們離開德國……永遠離開!」他向麗雲彎下身去,親吻她。「而且還有個好消息:俄國人不打算立即進攻。他們想制訂一個作戰計劃。在這之前警察局老早就對他們採取行動了!」

    「那以後他們會向我們報仇殺了我們的……」

    「怎麼哪?那時我們已不在阿德爾博登了!我們已成了空中的精靈。娘娘,我們已達到目的了……」

    下午前一段時間拉特諾夫向幾家銀行的行長作了申報,並陳述了他的意願。他聽到的都是同樣的歎息聲:

    「您打算取消您的帳戶和您的固定存款?拉特諾夫先生,這可是……是提取現款?」

    「我打算轉存它處,」拉特諾夫回答道,「請您在明天11點前將錢準備好,那時我來取款。我留下5000馬克支付到期的帳單。我的一個出版社將繼續把稿費匯給您。」

    在他的三次拜訪中,每次他都完全勝過了垂頭喪氣的銀行行長。他從帳戶上取出了最後一筆錢,他把錢裝在手提包裡。錢數總計為378950美元。雖然這不是非常大的一筆財產,可是以節約的方式生活,這足以用十年。如果把這筆錢好好存起來,加上利息和利息的利息,維持的時間還要長一些。到那時他可以找一份新工作。麗雲肯定不會挨餓。

    在前一天晚上他手書了他的遺囑,指定麗雲為他的唯一繼承人。這也是對她的一種保險。在第二天早上他將這份遺囑交給了公證人保管。

    他拎著裝滿美鈔的大皮包回來,叫麗雲向包裡看。

    「胡鬧!」她說,「完全是胡鬧!你想拿著這些錢通過海關檢查?他們會認為你是個藥材商!」

    「這一點我可以加以解釋。我隨身帶有註銷帳戶的憑證。」

    「這多麻煩。我們還不如開你的寶馬車到瑞士,這不是更妥當嗎?在國境線上,他們難道也檢查你的車?」

    「你真是個絕頂聰明的人!」拉特諾夫敲敲她的額頭。「我是個笨蛋!這點我怎麼沒想到呢?為什麼要坐飛機?開車走要好得多,有了車我們在阿德爾博登也方便。」他拍著手。「娘娘,你準備好了?我們一小時內出發!」

    「我準備好了,陛下。」她從床上跳下來。「可是我的瑞士簽證呢?」

    「你有德國護照,你是德國人。你不需要再簽證。」

    他們把行李裝在車上,把美元放在備用輪胎的空胎裡。麗雲身穿牛仔褲和薄套衫,拉特諾夫穿著運動衣。

    拉特諾夫最後一次看了看家裡的所有的房間,這時,他往日的生活情景又一幕幕展現在他的眼前,他承認在他的妻子死之前,生活是美妙的,無可挑剔的。

    他與他心愛的地毯、繪畫和雕塑告別,與他的寫字檯、家用酒櫃以及圖書室告別。

    他再次打開激光唱機,調到最大音量,放上柴可夫斯基第一鋼琴協奏曲的唱片。這個協奏曲是由李赫特1與卡拉揚合作錄製的;它經常是他心靈的支柱,在他感到痛苦時給他力量。

    1什維阿托斯拉夫-李赫特(1915—),前蘇聯鋼琴家。

    拉特諾夫關掉激光唱機,垂頭離開他姑母遺贈給他的住宅。麗雲坐在車中等他。

    「你怎麼啦?」她輕聲問他,將他的手拉到她的懷裡。

    「淒慘……」

    「我也一樣。一切罪過都是我造成的。」

    「不要這樣說,你聽見了嗎?不要這樣說!」他擠到方向盤後,啟動寶馬車。「向前看……別向後!」他伸出一隻手。

    「出發!」她點點頭,用一隻手臂摟著他的肩。「開車,陛下!」

    他將油門踏板踩到底,車子急速衝向大街,他沒有再向四周看。他連後視鏡也沒看一眼……他已邁出的這一步是不可能再退回的。

    瑞士邊境檢查站只看了他們的護照,然後就示意讓他們通過了。

    下午後一段時間他們到達圖恩,再沿盤山道開向阿德爾博登。他們很快就找到了在奧森施萬特的房子。79號是個舊式農舍,它有很粗的梁和雕花的陽台。拉特諾夫按門鈴時,一個粗壯的農婦將門打開。

    「歡迎你們!」她以真誠的喜悅叫道,「您是拉特諾夫博士……他們打電話給我,說你們要來……你們請進。我給你們準備了一盤格芬賓登1肉。」

    1瑞士州名,位於瑞士東部,在瑞士各州中面積最大,人口最少。

    「好極了……我餓得要命。」

    兩個房間,農村式的佈置,但陳設很齊全。房裡有一張繪有圖案的寬大的床,麗雲衝過去,一頭倒到床上。

    「這裡非常好!」她將兩臂伸向拉特諾夫。「房間很大,很豪華!陛下下榻之處都像宮殿……」

    住宅裡傢俱很簡單,但裝了電話。拉特諾夫拿起聽筒,裡面發出嗡嗡聲,也就是說與外界是接通的。

    10點整,他給慕尼黑警察總局打電話。電話中心立即給接通了,它似乎已經接到過指示。一個果斷的聲音傳來:

    「這裡是13處,我是普羅布斯特。」

    「您收到我的信了嗎?」

    「啊,您真要舉報?」PP叫把這個對話錄進磁帶,他還接上了擴音器。三個警官站在周圍。

    「我已寫信給您了。」

    「我們經常收到一些值得注意的信。」PP清了清嗓子。「我們認為您是前一段時間已給我們作過一次暗示的那個人。」

    「我想找頭頭說話。」

    「您正好是在與頭頭談話。這裡是有組織刑事犯罪偵緝處。您讓我猜猜:您打算說三合會的某些事?」

    拉特諾夫暗自好笑。「我不喜歡您的腔調,普羅布斯特先生。」

    「您或許是個學者嗎?」

    「啊,上帝,我本人就是一個,可這並不重要。您猜對了,普羅布斯特先生,我能夠對您說出慕尼黑三合會所有重要成員的姓名、他們的大本營、交保護費的飯店、一些被監控的妓院名稱、藥材走私的各種手法,我還能說出近期作案的那個兇手,他丟下了幾具被整得嚴重殘缺不全的屍體。」

    PP不知所措地看看他的助手們。三個警官敲敲額頭。打電話的是個瘋子。這可能不真實。彼得-普羅布斯特使了個眼色。

    「您是華人?」

    「不,我是德國人。」

    「噢!」PP向他的三個警官點點頭。你們是對的,他是個瘋子。

    「什麼叫『噢』!」拉特諾夫惱火地問道,「您不相信我嗎?在慕尼黑市區一幢房屋的下面還有個金神殿。」

    三個助手朝PP點點頭。此人精神完全不正常!我們繼續聽吧,他一定是個滑稽人。

    「有趣,」PP叫道,他朝他的寫字檯的邊上一坐。「非常有趣!那他們什麼時候開始敬菩薩?」

    「我建議您消滅三合會,而您卻拿我取笑!我提醒一下:慕尼黑馬上會出現三合會與俄國黑手黨之間的火並。」

    這句話馬上就使PP確信了,打電話的人不是一個可憐的瘋子。連他的三個警官都擺出了嚴肅的面孔,剛才他們還輕鬆自如呢。迄今為止還沒有人知道這場即將來臨的匪幫火並,所有情報都歸在絕密類。只有警察局是瞭解情況的,而且在等待立即行動的一聲命令。而現在在那裡打電話的是個陌生人,甚至是個德國人,他瞭解俄國人的準備工作。他是他們內部的人?或者是一種偶然發現?無論如何,這不是詐騙。

    「您叫什麼名字?」PP習慣性地問道。他剛一說出口,就意識到這話問得很蠢。

    「以後再……」

    「那當然……」

    「我是從國外打的電話,因此匿名電話捕捉器是沒有用的。」

    「您是個行家?」

    「半是半不是,不如說是半瓶醋。」

    「您有什麼建議?」

    「如果您來看我,我就會對您說出來。首先一點:是全面提供慕尼黑三合會的情況。它可以使您剷除整個幫會或者像他們所說的兄弟會。根除三合會是不可能的——從阿姆斯特丹又會來一個新的家族。但是您有可能使慕尼黑得到片刻安寧。」

    PP呆視著三個警官。打電話的人是消息最靈通的人。阿姆斯特丹,歐洲的總部,除知情人外還有誰會知道這些事呢?「您現在在哪裡?」

    「在瑞士。我們在這裡見面。請您現在不要考慮緝捕我!我想單獨與您談談,你背後不要帶任何人,無論是不引人注意的人或引人注意的人。我相信我是老老實實提供情況,您是會信任我的。我向您保證:這不是陷阱!我是個品行端正的公民和科學家。」

    「這些內情,您是從哪裡得到的?」

    「以後再說……」

    「您為什麼要把您掌握的情況提供給我們呢?」

    「這也以後再說。所有問題我們兩人之間可以坦率地說清楚。我想建議您到瑞士圖恩來。屆時我們在湖濱飯店碰頭。」

    「同意。」PP做了記錄。「關於約定的時間我怎麼通知您?」

    「您可別拿我當草包!普羅布斯特先生,我現在需要盡快將日期定下來。事情真的很急。俄國人在一定程度上正枕戈待命!您必須搶在他們前面進行猛烈打擊。要是這場火並先爆發,那德國警察又晚了一步。事情很急迫,普羅布斯特先生。」

    PP將他的日程表抽過來,看了看本周安排。

    「我後天可以上您那兒來!太晚了嗎?」

    「這還夠負責任!那就後天在圖恩的湖濱飯店見。我怎麼把您認出來呢?」

    「我手上拿張晚報。還有個問題!」彼得-普羅布斯特想弄弄清楚。「您是前不久給我們打匿名電話提供情況的那個人……」

    「我相信我已回答了這個問題:是的!」

    拉特諾夫放下電話。PP將聽筒放到電話機的叉簧上。

    「就是他,夥計們!一定是我們兩個證人在哈爾拉亨兇殺案中看到的那個銀髮拐腿。不,不會錯!」他舉起兩手表示不會錯。「看來我要單獨去瑞士!」他停頓了一下。「該死!我忘了一點!他說過他在湖濱飯店的具體時間嗎?我沒聽到。」

    他們又將錄音帶往回倒,再把結尾的幾句聽了一遍。PP搖搖頭。

    「沒有具體時間!我現在怎麼問他,我們可沒有他的電話號碼。」

    「我們應該盡早到圖恩。」PP的副手說道。

    「是我……不是我們!」

    「我們替你擔心……這樣的行動你不應該單獨進行。」

    PP顯然被感動了。「夥計們,」他說,「我答應你們:不離開湖濱飯店,只在餐廳或在其他有人的地方與他談。他總不會當眾用槍將我打死。要知道三合會在慕尼黑這地方幹這種事會更簡單,因此不需要去瑞士干。博爾內曼,你打聽一下有沒有慕尼黑到蘇黎世的早班飛機。要是有,立即訂票。從蘇黎世我再乘出租車到圖恩。那是個美麗的城市。」他從寫字檯邊站起來。又將他的領帶向脖根收收緊。「現在我去找頭頭匯報,讓他批准我出差去瑞士的費用。」

    在阿德爾博登,拉特諾夫已再三作了考慮。他在腦子裡又一次將可能出現的各種情況想了一遍。他很清楚:儘管已作好策劃,可是與13處處長會見也是一場大膽的賭博。他真的不會有人陪同?他真的一個人來?說不定在飯店客人中會有三四個瑞士便衣警察,他們是慕尼黑警方請求公務支援的警察。他心裡在說,從另一方面看,與彼得-普羅布斯特談話,這是永遠逃脫三合會報復的唯一機會。

    麗雲站在臥室的窗旁,看著遠處阿德爾博登山谷和周圍的奇異群山。放在房間中央的兩隻箱子還未打開。

    「這裡真美,」拉特諾夫進來時她說道,「這樣清靜,這樣安寧。」

    「這裡舉行滑雪比賽時,你就可以在這裡過冬。」

    「那麼這裡全是雪嗎?」

    「積雪很深。」

    「我在某個時候是否會看到雪呢?不是畫上和明信片上的雪。我要做雪球,向你身上扔,我在雪地上打滾……這一定很精彩。」

    「我擔心不能給你創造這種樂趣。我們將來生活的地方將會沒有雪。比如加勒比群島——那裡從未下過雪。」他坐到大床的床邊,用手指指兩隻箱子。「你還不打開箱子?」

    「不!有必要嗎?我們不是馬上又要走嗎?」

    「我們肯定要在這裡停留十天。停留時間的長短取決於主管當局的工作是快還是慢。」

    「你跟慕尼黑警察局通過話?」

    「對,13處處長來圖恩,後天。」

    「我擔心,陛下……」她輕輕地說,「他們會把你抓起來。」

    「那他們從我嘴裡就得不到一個字。」

    「他們會強迫你說!」

    「他們不允許這樣做。在德國不允許拷問。要是他們在圖恩把我抓起來,你立即將關於三合會的材料燒掉。那他們就會繼續面對一堵穿不透的牆和微笑著的沉默。這一點普羅布斯特先生知道得非常清楚。對他們來講,只有合作這一條路。」

    「儘管如此,我仍擔心。」她坐到他身邊,將她的頭靠在他肩上。「在他們看來,你仍是一個三合會的成員,而對罪犯他們是不會信守諾言的。」

    PP乘第一班飛機到蘇黎世,再乘出租車到圖恩。一切按原定計劃進行。他沒有答應警察總局局長的要求:請求瑞士警方給予公務支援。當他看到面前灑滿明亮陽光的博恩湖及湖面上數量不多的幾條帆船的白點時,他感到心裡緊張,就好像一塊重物壓在他胸口似的。現在,時間還太早,水上運動員還沒有蜂擁而來;他要與一個神秘的提供情報的人會面,來得也太早。

    彼得-普羅布斯特在飯店門前停車,穿過佈置得很漂亮的大廳步入圍有玻璃的長形湖濱露台,露台上有幾個住店的客人在就餐。普羅布斯特將晚報拿在手裡,探詢般地四下張望。一個服務員向他走來,問他想要什麼。

    「先吃早餐。吃過再說。」

    他被領到一個靠窗的桌上。他坐下,又四下張望。

    當然太早!多笨,沒有問具體時問。要是他到吃早餐時還不來,PP心裡想,那我就在湖邊散步,再不時地向飯店裡面看看。

    他將晚報打開,可是不像大多數讀者那樣先看政治和體育消息,而是先看文化版。有關《卡門》的評論吸引了他,這個歌劇兩天前在慕尼黑舉行了首演式。

    他幾乎只看了頭幾行就有一位先生從大廳的沙發椅中站起來,向他走來。此人站在彼得-普羅布斯特的桌旁時,普羅布斯特才發覺。普羅布斯特猛一仰視。

    「普羅布斯特先生嗎?」拉特諾夫問道。

    「是的。」PP站起來,將手伸給他。兩人緊緊握手,同時產生了一種突然的、說不清楚的信任。「您沒有騙我。您是那個匿名的情報提供者。您只是把頭髮染了。」

    「您看出來了?」

    「仔細看就看出來了。頭髮的分縫裡有後長的白髮。」

    「我們還是坐下吧。」

    他們坐下來,服務員從大廳裡拿來一杯喝了一半的伏特加加橙汁。

    「您怎麼會知道我來得這麼早?」彼得-普羅布斯特問道。

    「邏輯學大有幫助:遇到這樣重要的行動,從來就不會嫌早。我知道您乘第一班飛機來。」

    「不要繞大圈子,我們還是立即談您的建議。」PP喝了一口咖啡。「您已在大廳裡坐了很久嗎?」

    「是的。我想看看您是否真的一個人來。」

    「這裡的客人中可能有幾個警官。」

    「沒有。都是真正的飯店客人。」

    「您住在湖濱飯店?」

    「當然不是。」拉特諾夫微笑著說。「我看上去這麼笨嗎?我住在附近的某個地方。這重要嗎?」

    「不。」PP將小麵包切開,塗上黃油,再放上火腿。拉特諾夫喜歡普羅布斯特在處理這個棘手問題時的漫不經心的態度,並產生了一種親切感。「您有什麼建議?」

    「摧毀整個慕尼黑三合會。」

    「這是說大話。就我個人而言,這話很誘人。」

    「對此我抱有同感。警察像瞎子一樣到處亂摸。」

    「請原諒,我們不談這件事!這惹我憤怒。」普羅布斯特啃他的火腿麵包。「那麼,您宣稱您有關於三合會的所有材料;三合會領導人的姓名、他們的殺人指令、他們的大本營、他們的計劃——您在電話中真是這麼說的……」

    「是的。只有一點出入:我不是宣稱……我確實有這些材料。」

    「您如何能證實這一點?你作為德國人是怎麼掌握三合會的內部情報的?」

    「只舉一個小例子,普羅布斯特先生,您想想奧林匹亞公園的那個死者。去年的事,他仍然是個無名死者。」

    「他遭到駭人聽聞的摧殘,我們沒有可能再驗明他的身份。我們唯一能確定的是:他是華人。因此我很清楚,他是三合會的一個犧牲品。我們像往常一樣徹底進行了偵查,可是我們一無所獲。」

    「死者叫鍾玉山,是慕尼黑一家飯店的老闆。」

    FP將麵包放到盤中。他突然沒有食慾了。

    「什麼飯店?」

    「您隨後就知道。我還知道兇手是誰。」

    「先生,我該怎麼稱呼您?」

    「您就簡單地稱我漢斯。」

    「漢斯先生,您應該受罰!您有責任……」

    「哦,上帝,不!您現在會用法律手段對待我,這我知道。不過我只想給您舉一個小小的例子,證明我非常瞭解情況。」

    「這不算例證,只是一個人名!您說您能對我說出好多三合會成員的名字,這根本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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