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後您可以對我交給您的一切材料進行核查。說得更準確些:您會在一次大搜捕中摧毀三合會。」
「那麼行,材料在哪裡?您為什麼把材料交給我呢?而且不是以一個忠於法律的聯邦公民的身份……」
「說是也不是。」拉特諾夫的目光注視著逐漸活躍起來的湖面,然後又注視著彼得-普羅布斯特。「我想給您講一個男人的故事,它聽起來像個令人發抖的童話。這個男人出於對一個女子的愛,不能不放棄他迄今為止的生活。請您注意:不得不!對他來講,除了死以外別無選擇,就是說他死也要和這個女子一起死……可是他想活,與她一道活。這是最初的情況,也是最後的情況。我開始……」
就這樣,拉特諾夫敘述了自己令人難以置信的命運,從他到中國旅行一直到在俄國黑手黨的幫助下成功逃走,從三十六條血誓一直到寧林的兇殺暴行,從巡迴收取保護費到三合會準備對俄國人發動一場殘忍的火並。他什麼都說了出來……只是沒有說出姓名,一個姓名也沒說。當然他也沒有說出黑品官飯店。
最後他說道:
「這些你能夠理解嗎,普羅布斯特?」
PP沉默良久,遠望著圖恩湖。他在最後半小時所聽到的內容是如此可怕,如此令人難以置信,如此罕見,這真叫人難以相信是實情。由於愛情,一個德國人成了三合會的成員。三合會用德國人收保護費,以此逃脫警察的監視。三合會有許多辦法,還有地下全神殿……PP深信這個人說的是真情。
「理解?」他用拖長的聲音說道,「或許從人性方面能理解。我強調一下:或許。作為刑事警官我必須從另外的方面來想。」
「難道您聽任這個姑娘被處死?難道您真要犧牲這個姑娘?難道這不同樣是兇殺嗎?我作為三合會的成員從未去碰哪個人。」
「但是,您親眼見到了這些兇殺案件卻沒有舉報。您索取保護費,這就進一步犯了嚴重的刑事罪。我要給您列舉一下您已經干的一大堆事嗎?我還不可能說得很完整。第一,非法取得護照和偽造護照;第二,刑事犯罪組織的成員;第三,兇殺和人身嚴重致殘的共謀;第四,對眾所周知的刑事犯罪進行掩蓋;第五,與人身輕度致殘有關的犯罪;第六,逃往國外逃避刑事追究。這些至少要判五年。您清楚嗎?」
「我是被迫幹這些事的,普羅布斯特先生!」
「這不成為理由。決定總是您自己作出的。」
「難道我應該聽任這個姑娘被殺掉?」
「這只是威脅,難道他們真會這樣做……」
「我能讓事情到這一步嗎?我看過一些照片。」拉特諾夫叫起來。
「我們自己就有夠多的三合會犧牲品的照片,很恐怖。可是在您的案件中……這只是些假設。」
拉特諾夫突然站起來。「那麼您對有名有姓的材料不感興趣了?」
「不是!您坐下,漢斯先生。」彼得-普羅布斯特盯著拉特諾夫,好像他要說:喂,夥計,俄國人把你弄到瑞士來了!他繼續說道:「我可請求公務支援,請他們將您拘捕。這很容易辦到,瑞士人非常樂於助人。」
「對這種情況我預先做了準備。」拉特諾夫又站了起來。「到您這裡來之前,我已給我妻子——我們還是稱她姑娘——打了電話,交待她:要是三小時內我不回去,你就立刻將材料燒掉。這樣,您就什麼也得不到了,連口供也得不到,因為這次談話是在我們之間進行的,並沒有證人。」
「您具有相當高的刑事犯罪本領。那麼這件事該怎麼繼續進行?」
「我想將材料賣給您。」
「這絕對是發瘋!」
「您現在想的是錢嗎?錯了,普羅布斯特先生。我不需要錢。我建議進行交換:用慕尼黑三合會的一切材料換取我和妻子的新身份,以及能保證我們活下去的安全地點。這就是說:給我們提供新護照,姓名由您的機關挑選。」他從西裝上衣的口袋裡,掏出兩張照片,遞到PP面前。
彼得-普羅布斯特拿起兩張照片看了看。兩個證人說的白髮人——就是照片上的這個人!「這個姑娘……令人心醉。可是,她配您,是不是太年輕了一點?一個半大的孩子……」
「她26歲。」
「什麼?她的樣子看不出。」
PP把兩張照片丟到桌上,將兩隻手放到照片上面,好像有人要將照片奪走似的。「你們現在的護照上是什麼名字?」
「這對新身份並不重要。兩個新名字才會具有決定意義。」
「我可以用這張照片鑒別您的身份,漢斯……先生!」
「您從這裡難道會得到什麼嗎?能得知我的名字……可是卻得不到關於三合會的材料。」
「您知道這是訛詐嗎?」
「不,這是正當防衛。這是為了能活下去所進行的必要的保護。」
「這種罕見的交換只有聯邦刑事局,只有內務部才能決定。我在這一點上完全無能為力,不可能影響某些決策。您所提出的建議在德國刑事史上實屬罕見。我認為這個情況要一直報到內務部和外交部!」
「那這要多少時間?」
「啊,老天,誰知道呢?這是個複雜的程序……」
「可是我們沒有時間,普羅布斯特先生。第一,俄國人將要發起進攻,匪幫火並就要開始。第二,我們必須盡快離開瑞士,因為三合會將唆使他們的盧塞恩兄弟會追捕我們。慕尼黑的大佬說過,我們無所不在。」
「見鬼,您今天就把材料交給我,那麼我們就可以將您和您的……妻子保護起來。」
「只進行交換。用新護照來換取您可以用來粉碎三合會的材料。這也是一個罕見的建議,它將使您出名,普羅布斯特先生。掃蕩一個『龍城』和逮捕三合會一個家族,這還從未有人辦到過。慕尼黑將成為樣板,您很容易成為警察總局局長。」
「這我並不重視。」PP將兩張辦護照用的照片插進口袋。「我將建議進行這個毫無理性的交換。可是我們怎麼通知您呢?」
「我給您打電話,每天打。如果您說:這可以,那我們再在圖恩的湖濱飯店見面。同意嗎?」
「我一定妥善辦理。可是我是否能說服另外一些起決策作用的先生呢?這點我現在不敢肯定。官僚主義是一種緩慢拖沓的機制,這您是知道的。」
「請您和您的上司始終想到:只有很少的時間了。三合會會員與俄國人正準備開戰。」
PP與拉特諾夫像好朋友一樣告別。
如果有人在破碎的山巖上踩下了一塊石頭,那麼這塊石頭帶著往下滾的石頭就越滾越多,最終使所有的石塊形成毀滅性的石崩轟隆隆地衝下山谷。現在一些事就跟石崩一樣在發生驟變。
拉待諾夫每天都給13處掛電話,每次翻來覆去聽到的只是一句話;還沒決定。與此同時,憤怒和譴責的聲浪直衝向三合會14K家族。
開始是洪門白鬈發未到閔駒處上交保護費。按理白鬈發應在星期一去收取,也就是在生意興隆的星期天後去收取。閔駒很大度地又等了一天,才在頭腦相當亂的情況下給拉特諾夫打電話。儘管時間已經23點了,可是根本沒有人接。
閔駒心裡非常不安。他首先想到:他最好的特派員怕是落到警察手裡了;這真的不可能呀,沒有什麼地方出叛徒嘛。閔駒根本就沒有想到其他的事——他完全相信洪門白鬈發,就像相信兄弟一樣,所以最近他沒有再派人監視他。除此之外,洪門白鬈發也宣過血誓和斬過白公雞的頭。閔駒在思想上對他還有好多打算,想指派他為分部的頭目,擔任上巴伐利亞地區所有欽差的頭頭。他已得到了香港高佬的批准,因此他想在他生日那天給他一個驚喜。他想一定出了什麼異常情況。
閔駒開著他的黑色美洲豹汽車去格林瓦爾德。他碰到了清潔女傭,她正好在窗外擦玻璃。閔駒客氣地打招呼,用手指指敞開的大門。
「可以找拉特諾夫先生說話嗎?」他問道。
「不!」清潔女傭打量著這個胖胖的人,搖搖頭。「博士先生出門了。」
「出門了?」閔駒腦子裡敲響了警鐘。「那麼那個女客人呢?」
「小姐也出門了。」
「和他一道?」
「我猜是的,他們是兩個人走的。」
「出去多長時間了?」
「我哪能知道呢?但是他們不會離開很久,他們幾乎沒有帶換洗的內衣和備用外衣……」
「謝謝。」
閔駒回到他的車上,坐進去,將額頭靠在儀表盤上。事情的真相已經清楚,他簡直被弄得不知所措。他心如刀絞,好幾分鐘都無法動彈。後來他又恢復了理智,呆視著車子,然後將車開回城裡。
洪門白鬈發逃走了,他心想。這時他只覺得他的心冷透了。白鬈發背叛了他的家族,違背了三十六條血誓,現在他成了三合會急需追尋的敵人。他破壞了一切,他出賣了我們;他曾是我疼愛的學生,他曾有光明的前途。現在要追殺他,不管他藏在什麼地方。我們要從一個地方追到另一個地方,直到把他抓住殺掉為止。他是多麼愚蠢,多麼無恥。我要是始終不忘他是歐洲人就好了。一個不要臉的東西……
閔駒下令動用所有的關係。在慕尼黑空港他們找人給他們看了近三天飛機乘客的名單。儘管這是不允許的,但在飛行夥伴之間……這算得了什麼?此舉取得了很大成果。在瑞士航空公司的一張名單上有漢斯-拉特諾夫的名字。麗雲的名字沒有,只有另外四個他們不感興趣的華人的名字。但乘客拉特諾夫沒有去登記,飛往蘇黎世的飛機上沒有他。
對於閔駒來講,這首先提醒他:瑞士。當然會是瑞士!那裡叫人感到安全,而且靠近德國。
閔駒給他的盧塞恩的朋友——瑞士的大佬打電話。他用傳真機給他傳去了拉特諾夫和麗雲的照片,又在電話裡說道:
「他們是叛徒。」
「懂了,兄弟。我們來收拾這兩個人。」
瑞士三合會立即進入緊急行動準備。拉特諾夫和麗雲的照片被複製並大量分發。一場大的狩獵行動開始進行。如閔駒所說,他們在追獵一個鮮廉寡恥之徒。他的命不會長了——三合會的眼睛無所不在。
閔駒恪守職責,也用電話向香港高佬報告了該事。他另外寫道:「這是我的罪過,我認錯。我受了洪門白鬈發的欺騙,或者更確切地說:他欺騙了我。這個試驗失敗了。我們從中得到的教訓是:決不能相信白人。」
兩天以後香港作了回復,也是通過電傳。內容是:
「尊敬的閔駒兄弟。首腦機關得知你的失敗極其痛苦。我們萬分悲傷。但是你應當高興:你將追隨你祖先的精神,作為一個更聰明的人獲得再生。你在遭塵世污染之後隨之而來的是永恆的純淨。我們向你致敬,閔駒。」
正文下邊是畫家畫的一隻逼真的漂亮耳朵,這是個美術傑作。
對一個三合會會員來講,這是死亡的象徵。
傳真件到達黑品官飯店下面的閔駒的辦公室時,寧林坐在他身旁。寧林也同樣看到並讀了香港高佬的傳真件。不是閔駒,而是寧林將這張傳真件放到台上,並以冷酷的目光注視著閔駒。這是行刑者的目光。
「我失算了,」閔駒用肯定的聲音說道,「我經常失算——對這個世界我的心太好了。寧林,我們走……」
像往常一樣他穿著黑西服,寧林也同樣如此——這是慕尼黑14K的制服,被人稱之為「黑馬褂」,令人望而生畏的制服。閔駒的步伐堅定而自信,不停頓、不遲疑地走他最後的路程。他在神殿的金佛面前站住,兩手合十放在胸前,深深鞠躬。然後他點燃七根大線香,再將線香插進金盆中。
他禱告了一分鐘,然後轉過身來,寧林站在他身後,雙手握著尚方寶劍。
「砍準,寧林!」閔駒以一種超脫塵世的聲音說道,「你是個好兄弟。現在履行你的職責。」
閔駒在金佛前跪下,將頭深深垂下,露出肥胖、油光光的後頸。現在汗流到後頸上。他合上眼,雙手撐在紅地毯上。
寧林舉起劍一揮,閔駒的身子朝前一栽,黑西服很快浸滿了血。
尊敬的閔駒已到他祖先那裡,神仙仍將寬恕他。
當晚,格林瓦爾德的拉特諾夫家燒得精光。
七個消防隊去撲滅這場火災,可是毫無作用。整個房屋被澆了五桶汽油;第二天幾個消防隊離開時,剩下的只有燻黑的外牆。
有個消防隊員在撤離時四處張望,然後向他的一個同伴點了點頭。
格林瓦爾德的火災無疑是三合會所為。彼得-普羅布斯特將報告擺在警察總局局長的桌上:肯定是縱火。汽油殘餘找到了。作案者也許大家都知道。作案者的罪證卻無法取到,因為是團伙犯罪。PP當面對局長說道:
「還要更多的證據嗎?漢斯……先生就是這個別墅的主人漢斯-拉特諾夫博士。他向我說的生活經歷完全真實。局長先生,如果我們現在還遲疑,那我們對三合會的鬥爭就將以失敗而告終。可是,要對付三合會,我們需要材料,不然我們仍然是蠢牛……」
「我立刻再去找兩個部,」局長說道,「可是您想想,這種事在德國還從未有過。」
14天後,拉特諾夫終於在阿德爾博登聽到了彼得-普羅布斯特的聲音:
「行,拉特諾夫博士,我們可以交換。」
「您已經查出了我的名字?祝賀您!」
「這並不難。一棟屬於漢斯-拉特諾夫博士的別墅被燒掉了,縱火者是三合會的人,而在瑞士有個人叫漢斯,他也是三合會的成員……」
「他們把我的房子燒了?真可惜,我有一些夏加爾和畢加索的名畫,還有一幅我母親的油畫像。」
「物質的東西是可以忍受的……比這重要的是您的命保住了。我明天將近中午時在圖恩見您。這個行動是經最高層批准的。對這樁罕見的事要絕對保密。只有幾個高級官員知道此事。」
「那麼現在我叫什麼?」
「好奇了?」
「我急得要命。」
PP笑了。「我們給您用了一個好聽的名字,比『拉特諾夫』更好聽。您從現在起就叫霍爾格-弗雷修斯……年輕的女士叫楊春麗。這聽起來不是像一種有異國色彩的花名嗎?明天見,弗雷修斯博士……」
拉特諾夫扔下聽筒,奔進起居室,伸開雙臂叫道:「我們有護照了,我們有護照了!新生活從明天開始……我的小春麗……」
「誰是春麗?」麗雲迷惑不解地問道。
「你現在叫楊春麗,以前叫王麗雲……」
「我的新名字嗎?那你叫什麼?」
「我叫霍爾格-弗雷修斯……」
「真叫人難以忍受!」麗雲兩手一拍。「對我來講,你只是我的陛下……」
「那你是我的娘娘。」
她撲向他的雙臂中,摟住他的脖子。
「永遠?」她叫道。
「永遠。」
他們親吻,可是麗雲接著提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
「那我們隱匿在何處?」
「普羅布斯特明天會對我說的。」
「離德國遠遠的……我根本不願意再聽到德國,更不願意再看到德國。沒有人懂得,愛情比法律強大得多。」
「德國在這方面永遠不會有改變。」
「那麼,陛下……我們要離德國遠遠的……」
第二天進行這場「歷史性的」交換,因為這種事前所未有。
他們又坐在濱湖飯店的露台上,雨陣陣下著,天氣比較涼快。明淨的湖面上不見帆船,湖濱浴場被雨掃得空無一人。彼得-普羅布斯特指指外面。
「合適的告別氣氛。說不定天在哭泣,因為我們進行了這筆沒有先例的交易,對嗎?」
「請給護照。」拉特諾夫將手伸向他,手掌向上。
「請給材料。」
拉特諾夫將厚厚的紙夾放到桌上,放到桌上的還有他的幾本日記的照相複製件。彼得-普羅布斯特將兩本護照遞過去。
「我可以看看裡面嗎?」他問道。
「還有懷疑嗎?」
「德國警官只尊重事實,弗雷修斯先生。」
「請。」拉特諾夫將紙央推過去,同時去抓兩本護照。「沒有耍花招,親愛的。」
彼得-普羅布斯特任意掀開一頁,看了幾秒鐘。然後他將紙夾合上。「難以置信!」他的音調幾乎變了。「如果這是真的……」
「我以我的名譽向您擔保,您將成為慕尼黑的英雄。我只能反覆對您講,您要抓緊時間……」
「我乘下班飛機回去。大規模的行動計劃已討論過了……就等您的材料。」
他們站起來,緊緊握手。
「祝獵運亨通!」拉特諾夫說道,現在他的聲音在發抖。
「致以獵人的感謝!」PP抑制著他內心的衝動,匆匆擁抱了拉特諾夫一下。
「另外……您還有我們的地址嗎?」
「有。通過西班牙官方機構的幫助,我們為您租到了一個小屋。在加那利群島的戈梅拉島靠近阿古洛海灘的阿古洛鎮。我保證,在那裡,哪個三合會會員都找不到您!」他指指拉特諾夫手上的兩本護照。「紙條夾在您的護照內。房子從現在起就空出來了。他們告訴我,它的主人是一個葡萄酒商。」
「對我來講,這是個不很合適的房東!」拉特諾夫笑著再次與PP握手。「我真心真意地感謝您。」
然後他們離開了這地方。PP乘他的出租車上了高速公路,方向蘇黎世;拉特諾夫開車先到弗魯廷根,然後向阿德爾博登駛去。
他們永遠不會再見面……
PP又躺在慕尼黑寓所的床上,在同一個晚上,寧林在三合會控制的一個妓院中度過暫短的風流時光,然後回到寓所。閔駒被處決後,家族的人都在等待接替慕尼黑領導工作的新大佬。他的任命已經宣佈,這個由香港高佬指定的新大佬原是阿姆斯特丹三合會的成員。他叫邵厚力,據說30歲,做一個大佬還顯得很年輕;他人未到,名聲已傳出來了,說他是用繩將人勒死的高手。寧林很緊張。
他鎖上車,走進屋前的花園時,一個年輕人堵住他的路。這個年輕人穿著藍布褲子和上衣。寧林開心地站住。
「你這個蚱蜢,這麼晚了你還在大街上幹什麼?」他情緒很好地問道。「回家去!你想找我要什麼?你為什麼在我的花園裡?你要討東西?只有工作的人才有權利拿錢,這點你要記住!空果殼裡永遠發不出嫩枝。」
「我想看看你……」
「現在你已經看到我了。」
「是的……」
「那現在——在夜鬼沒吃掉你之前,快跑回家去。」
年輕人站著不動,將兩腿叉開,就像美國西部驚險片中的牛仔一樣。
「我是鍾禮宏,鍾玉山和他的妻子蘇坤的兒子。」
「這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有。你殺死了我的父親!」
感到意外的寧林還沒有來得及拔出他的刀時,年輕人舉起左輪手槍開了一槍。子彈擊中寧林的右大腿,他倒向附近的一個樹幹。
「你瘋了?」他叫道,「趕快丟下左輪手槍!我沒有殺他,我沒有殺死你的父親鍾玉山……」
「這是我母親蘇坤說的。你帶走了他,殺死了他,再把他扔到奧林匹亞公園!誰也無法將他辨認出來,你把他糟蹋成什麼樣子!」
年輕人冷冰冰地端槍、瞄準,向寧林另一條腿開槍。寧林狂嚎,跪倒。他突然感到恐懼萬分。這種恐懼與他經常取笑的受害者流露出來的恐懼是相同的。
「我並不想殺他!」他叫道,「我一直都喜歡你父親……但是我接到了殺他的命令。我必須服從。我必須殺他,否則就是不服從。禮宏——我向你發誓……」
「我父親玉山是你親手殺的。現在他兒子也要親手殺死殺他的兇手。」
年輕人非常克制,非常冷靜,就像一個充滿自信的人那樣說了這兩句話。寧林企圖從口袋裡取出他的刀。在投刀方面他確實是高手。年輕人看出了他的舉動,向他開了第三槍。這次射中寧林的臂膀。
這個職業殺手狂喊亂叫,聽起來就像他用他的鋒利的小斧劈他的犧牲品的胸膛或砍掉他們的臂膀前他們的喊叫一樣。
年輕人走近三步,盯著寧林佈滿血絲的眼睛。「我們在慕尼黑生活得非常滿意。我們的飯店受到大家的歡迎,可是,因為我的父親不願向你交保護費,你就把我的父親殺了。仔細聽著——我也在笑!」
年輕人笑了幾聲,聲音聽起來倒不如說像壓抑住的啜泣。然後他繞著寧林走了一圈,舉起左輪手槍朝他的頸脖開了一槍。寧林向前栽倒。他還活了兩秒鐘,臨死前喉嚨裡喘了兩聲。
鍾禮宏看了看他的左輪手槍。他已打了四發子彈,槍裡還有兩發。他看到蜷縮一堆的寧林的屍體,再次舉槍向他背部開了兩槍。隨後他將左輪手槍扔在樹幹邊上的死屍旁,邁著沉穩的步伐離開屋前花園。他跨上靠在屋旁矮樹籬上的自行車,在夜色中騎車回家。他母親蘇坤在等著他,她哭著向他撲過來。
「禮宏,禮宏,你到哪兒去了?」她喊道,「我以為,他們把你也從我這兒奪走了!你到哪兒去了——在夜裡你是不容易逃掉的。禮宏,我最親愛的……」
她將他抱在懷裡繼續在哭。禮宏就這樣忍受了一會,然後從母親的雙臂中脫出來,後退兩步將頭向上昂起。
「我為父親報了仇,媽媽。寧林已經翹辮子了。現在我們可以回美國的舅母那裡……」
星期五早上,弗雷修斯博士和他的伴侶——一個吸引眾多男人目光的漂亮女士登上一架飛往馬德里的伊比利亞1航空公司的飛機。
1即古西班牙。
到了馬德里,他們離開機場,然後乘出租車離開了馬德里。
他們就這樣將過去拋在後面了。
拉特諾夫和王麗雲都不復存在了。
只有一個電話還要打。這使他很急,他撥通了弗賴堡博士的電話。
「漢斯!」他聽到弗賴堡的驚叫聲,「我的上帝,你在哪兒?快說,你現在在哪兒?」
「在另一個世界。」
「在美國?」
「不……」
「你的房屋燒光了!」
「我知道。不要緊。」
「我懇求你,快告訴我:你在哪兒?」
「老兄,你再也聽不到我的情況了,再見!」
他放下電話,注視著身邊的麗雲。
「這是對過去的最後致意,」他說道,「從此刻起這個世界上只有你和我;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找到我們,這可以叫幸福嗎?」
「可以。」麗雲撫摩他的手。「這是真正的幸福,我的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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