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拉茫然地沖向弗雷德的居室,砰砰地擂著門,她等了一下。一會兒,門開了。弗雷德身著網球衫和短褲,出現在她面前。她急乎乎地走了進去。
“薩拉!你要來干什麼?我想——”
“我必須見你。我結束得早,而我想見你。”她煩躁地做了個手式。“那個女人是誰?”
“你是說你碰上了她?”
“那還用說嘛。難道不應該嗎?”
“哦,別這麼說,別傻了。沒什麼——只是我求你先打個電話給我。”
“為什麼?她是誰?”
“我老婆。”
“你老婆?”她早猜到了。不過,那位無精打采和大歲數的女人與生氣勃勃的弗雷德很不匹配。“她常干這個嗎?”
“干什麼?啥事也沒有。我告訴過你,我們兩個各不相干。我們有一些共同的財產。每月她來那麼的一兩次商量生意。今天她想在貝佛利山的網球俱樂部討論問題。”
“那麼她來這裡干什麼?”
“我們還沒有談完,她感到口渴。”
“為了喝水?”
“薩拉——”
她感到緊張的情緒過去了,她擺脫掉了它。“對不起,”她悲傷地說,“弗雷德,請別生我的氣。”
她朝他走過去,將頭依在他的肩上,手臂摟抱著他的胸部。
“我沒有生氣,”他說,“只是盡量別再這樣干,薩拉。我沒有什麼可隱瞞的。我心裡只有你。但有時我要出去,或者某個朋友要到這裡來,或者今天——她——”
“我不會的,弗雷德,不再這樣干,我就是想見你。”
他撫摸了一下她那光滑的頭發。“那是你的好意,我很贊賞。我也想盡量經常見到你。今天早上出了什麼事?那位兒童精神病醫生怎麼樣?”
“精神病醫生?”她一時忘記了她虛構的那件事,接著她記起來。“很好——很有幫助。我——學會了不少知識。”
“吃過早飯了沒有?”
“這不是我想要的。”
他松開了她。“你想要什麼?”
“我想知道你愛我!”
他重新把她拉向自己的懷抱。像一個人對小孩子說話那樣,他輕柔地、清楚地說道:“我當然愛你。但是讓我們不要一時沖動把事情弄壞了。我想像這樣永遠保持下去,關鍵要記住——我們倆都必須理智。”
她抬頭向上看著他。“為什麼?”她問。
這是一件她以前從來沒有問過他——或者她自己——的事情。
過了很久,保羅-拉德福特竟對炎熱的星期四下午4時至5時15分的會見難以忘懷。首先使他對她引起興趣的是那透過隔離屏風傳來的溫柔的低調聲音。說話中的喉音音色神奇般地幻化成一連串詞語:寧靜……有教養……貴夫人氣度……輕便馬車……花飾……閨房……熱情……無窮無盡。有朝一日,當他們得到佐爾曼基金會批准,建立起巨大的性研究中心時,他將向查普曼博士建議,准備一篇關於女性最理想的口語音色的論文。
他很想知道,真實的她是否能與她的聲音相匹配。正如以前有幾次曾經出現的那樣,這時他又在想,這堵隔離屏風是一件矯揉造作的令人討厭的東西,它所起的作用,壓抑大於鼓勵。
他面前擺著她的青春期和婚前的歷史。除了某種清教徒的色彩和拘謹的傾向外,她的生活行為並沒有什麼值得提及的。她早期的行為大多是普普通通的,按照他們的標准,屬優秀的正常類型。
“在我們著手討論一系列的婚姻性行為以前,”他說,“也許你需要一點時間——抽支煙嗎?”
“您訪。”
“其實我抽煙斗,如果你不厭煩的話。”
“一點也不。”
他聽見她打開手提包的聲音。他自己抽出煙斗,裝滿了煙絲,點燃了它,他從桌子上撿起問題單亦像過去曾經有過幾次的情況那樣,重溫起他們會見開始階段的情景來。
她名叫凱思琳-鮑拉德。現年28歲。
她出生在維吉尼亞的裡奇蒙,12歲時移居舊金山——照她的話說,是因為南部名聲有點不太好,反倒有點吸引性——她在羅阿諾克學院和裡奇蒙大學接受高等教育。她還在索邦呆過一段短暫的時光,因為她的繼父是高級正規軍,所以才有這段經歷。像保羅本人一樣,從繼承角度講,她屬長老會成員,但對此教並不熱心。她最近加入了布裡阿斯的教會,純屬為了她女兒可以參加主日學校的活動。她的婚姻狀況為孀居。她與之生活過3年的丈夫是一名噴氣機試飛員,一年前在一次事故中喪生。
當保羅聽到她丈夫的命運時,感情上經歷了一種奇特的沖突。他的第一個反應是不由自主產生的,說來很失禮,竟然感到欣慰。為什麼感到欣慰?因為,他對自己說,這樣的女人決不應該被任何男人所占有,從而論為普普通通的男人們的奴隸。另外,如果她是自由人,這就可以使他的幻想有實現的可能。想到這,那種熟悉的伴之而生的負疚心情立即向他襲來。他用易於讓人接受的假聖潔的同情心替代了欣慰之隱衷。
這時,保羅一邊坦然地吸著煙斗,一邊准備著詢問婚姻性交的一系列問題,然則卻突然把她的姓與去世不久的試飛員聯系了起來,鮑拉德。他隨之有了這種念頭。她也許是大名鼎鼎的博伊-鮑拉德的遺孀。鮑拉德是一位傳奇式的人物,一連幾年,他的名字赫赫然充滿了頭版新聞。毫無疑問,這便是偉大的博伊-鮑拉德的寡婦。即刻,保羅-拉德福特又為他的想入非非感到難為情。他感到像是皇帝陛下面前的一個煙囪清掃工。不過,再瞥一下問題表,又使他消除了顧慮,她畢竟是一個女人。
他把調查表鋪在面前,將他的煙斗放進陶瓷煙灰缸裡,清清嗓子。“吶,暫停了一會,讓我們恢復了精神。如果你准備好了的話,我已經就緒。”
“沒錯,准備好了。”
“這些問題所涉及的都是你結婚的這三年。第一個問題,你與你丈夫性交的頻率是多少?”
屏風的另一邊,凱思琳身著涼爽的、冷藍色無袖亞麻衫,呆板地直著身子坐在椅子上。她剛剛碾死了煙蒂,而這時又從手提包裡摸出了一支。
“讓我想想……”她說。
這是她近幾天來一直害怕的時刻,但好在她已有准備。星期二早上,在郵局前遇到厄蘇拉-帕爾默,真是大幸。她們在水晶宮一起飲茶,厄蘇拉啟用她那敏銳的記者頭腦,將整個的過程解說了一遍。後來,凱思琳在她的轎車的小貯藏室裡找出一只鉛筆,在粉紅色的車庫收費單據的背面,把她所能記得的查普曼的問題,特別是有關婚姻生活的細節,盡量記了下來。因為這,她帶戴利達麗去上舞蹈課竟晚到了10分鍾。然而,那天晚上,以及第二天晚上,她把這份記錄一直放在廚房裡,後來拿到浴室和臥室,一直思考著她要被問及的那些問題,思考她與博伊在一起的那段生活。
這時,她用被尼古丁輕微染黃了的手指夾著剛剛點燃的香煙,她在想,吉姆-斯科威爾,官方的傳記作家,還有丁-羅納德-麥茨加爾,聖陵的看護人,他們是否正確而她是否錯了。現在後悔也晚了。正在面對面地對著它——對著躲在敏感的屏風後的那個異常和善而且富有思想的人,沒有回頭的余地。話再說回來,她畢竟有所准備。
“對不起,”她說,“請再說一遍你的問題好嗎?”
“有關頻率——”
“哦,對。一周三次。”她沖口而出。
“這是平均數嗎?”
“差不多,是指他家的時候。他常常外出。”
“做不做愛撫的舉動,這裡指還未——”
她對此早准備好了。“是,當然做。”
“能否描述——”
她急匆匆地描述了一番。
“平均而言,你們花在愛撫的時間是多少?”
她一陣驚慌。厄蘇拉漏掉了這一項。莫非她忘掉記錄下它來?不,厄蘇拉什麼也不會忘記。奇怪,她辦事是很精確的。也許他們沒有問厄蘇拉這個問題。為什麼沒有問?而為什麼現在要問?平均多長時間為好?這個問題怎麼回答?應該如何說?一個小時?太離譜,太牽強。“50分鍾。”她說。
太妙了,她想這個說法聽起來定是恰到好處。她繼續毫不猶豫地、充滿自信地說下去,從動人的表現說到難以置信的滿足,完全是文明女性的典范。
她回答完了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接著有一會兒沉默。她瞅著那道屏風,心下猜想他是否贊同。
“吶,照我這裡記的,”保羅說,“你和你丈夫每周行房三次,50分鍾用於愛撫,1小時用於做愛,我記得對嗎?”
香煙幾乎燃到了她的手指,她快速地把它在煙灰缸上碾死。神經纖維在皮膚下顫動,控制真不容易。“不錯,”她大聲說。她斷定,聲音太大了。“要准確地記憶……很困難。”
繼續提出的問題,她感到,措辭過分小心。她想知道為什麼。
繼續做出的回答,他感到,太經不起推敲。他不無懷疑地想。
“與你配偶做愛時,你的感受到什麼程度——很愉快,有點,不很,還是完全不?”
“我總是感到非常愉快。難道這不正常嗎?”
5時10分,保羅-拉德福特將椅子向後一推,發出了吱喳的聲響,這清楚地表示出會見業已收場。“哦,會見給我們提供了所需要的一切,非常感謝。”
“這不費什麼心,謝謝。”
“他聚精會神地諦聽著,聽見她從最頭上的桌子上取走手提包,聽見她的高跟鞋踏在地板上發出的咯登聲,聽見門打開又關上。最後,房內只剩下他一人,還有寡婦凱思琳-鮑拉德那份編成密碼的性生活史。
他皺著眉頭,拾起了這份記錄表,開始繞著屏風走過去。從現在到下次預定的會見時間還有20分鍾。他決定他需要在會議室裡喝杯黑咖啡。他繞過屏風,進入那片女性的禁區。他站住一會兒,注視著那張空椅子,還有盛著六七只香煙的煙灰缸。就在這時,他看見桌下的地板上,有一個暗綠色的皮夾子。
他走向桌邊,彎下腰,撿起了這只皮夾子。它很明顯是女人用的,因為今天早上沒有任何別的人坐過這張椅子。他知道這夾子一定是誰的。他並沒有打開它,心下在想她如何把它遺忘在那兒,然後他回憶起定是那會兒發生的。在會見開頭幾分鍾。他聽見她放下手提包。她請求給她一點時間收集一下零散的物品。很顯然,她忽視了這個皮夾子。
他端詳著這個錢夾,然後把它打開,弄明白了它的主人。他對自己說,他必須確定這是她的,這便為他的下一個行動提供了正當的借口。這個錢夾內放有一張5元的錢票,兩張單程票,一本迪納斯的書和幾張汽油信用卡。把活頁片開到賽璐璐的插頁,發現有一張駕駛員執照,接著是她的照片,或者確切點說,是她與一個小女孩在一起的照片。這個,他知道,正是他從一開始就在搜尋著的東西。
他凝視著那片和錢夾子一般大小的正規照片,很顯然,是放大的了。他一點也不驚訝。她幾乎是他所想象中的模樣。或許,更加漂亮,可愛得使他透不過氣來,他久久地端詳著這張妙不可言的臉龐。剪得短短的黑發,一對東方女性的眼睛,尖生生的鼻子,一張給人以美的享受的嘴巴。
他迅速地合上這個錢夾子,把它卡緊。他應該交由貝尼塔還給她。
他輕輕地把這個錢夾子塞進口袋裡,而那張調查單仍然在他手裡,這張長著一片鮮紅嘴唇的臉蛋比那張問題調查更加真實,可信。
有那麼一會兒,他向下呆視著手中的這張單子,接著,他半是惱怒,半是失望地一下子將它撕為兩半。
她為什麼撒謊?
在走廊裡,他看見貝尼塔伏在辦公桌上寫著信。
“有咖啡嗎?”
“在熱盤子上面。”她說。
她點點頭,繼續走過去,他沒有將這只皮夾子交給她。
凱思琳-鮑拉德站在她的食品櫃的西班牙式格板前,酒瓶是她先前塞回去的。這時她將新冰塊放入兩個玻璃杯中,意識到特德-戴桑正在盯著她看,很感不自在。在她向冰上倒蘇格蘭威士忌時——她明白,她真不該再來另一杯——她後悔她穿了那件黑色的女式緊身服。穿著這身緊身衣,雙肩裸露出來,下身緊緊繃在大腿上,而且太短。假若連她本人都感到像是沒有穿衣服似的,那麼會使他感到如何呢?
她緩緩地攪動著酒,竟忘了還沒有加水,根本用不著攪動,不錯,她曾經精心地選擇了這身衣服,早早她就把戴利達麗送去基崗去過夜。其後,晚飯也吃得很節制。她提前兩個小時便把阿伯蒂打發走,說她自己可以照料晚餐。是什麼驅使她這麼干呢?
當然是為了這次會見了。會見後的這幾個小時,她在正視這件事和正視她所撒的謊。面對著所有那些可怕的、無情的提問,這段苦難的經歷簡直是活受罪,而且更糟的是,她像某個精神病說謊人那樣,對那位可憐的再誠實不過的會見者提供假情況,不過,為了過關,就需要對她的過去采取某種立場,倘若她打算繼續像過去那樣生活下去,她同樣需要如此搪塞才行。但是,關鍵的問題是,這點她在會見後不久就明白過來,她不想與過去一起繼續生話下去,或者繼續對過去言不由衷。她想開始全新的生活,她想變得正常起來。這些問題改變了她的目標:從現在算起一二年後,如果重新問她這些問題,她想讓自己充分自由、完全解放、毫無羞愧地回答所有的問題。她就是懷著這樣的心情驅車回了家,換上衣服,等待德-戴桑的來臨。也許,他並不是她最終的意中人,但他是個男人。她已有一年,快兩年了,也許永遠,沒有結識個男人了。上帝呵,她才28歲,而仍然不是一位婦女。
這時,她手端兩杯酒,離開食品櫃,她見特德果真一直在瞅著她。他懶洋洋地伸著四肢坐在低矮的絲綢沙發上,一副十足的傲慢架式。她很不喜歡這個樣子。事實上,她內心裡有種懼怕的感覺,她一點也不喜歡他。雖然他身上有一種一本正經的男子氣概。可她還是有某種憤怒、緊張、不快的感覺,這種感覺使人聯想到在晨報上看見的男汽車服務員和少年吸毒鬼。
然而,他畢竟是一位老朋友,她尊敬他。他的成員資格卡提醒人們,他是一位經常出沒新聞界的社會名流。
她將自己的杯子放在茶幾上,然後繞過桌子到沙發邊,她舉著送他的那一杯過去。
“嗨,令人慰藉的東西。”他口齒不清地說。她向他彎下腰,能夠聞見他喘氣中所帶的酒液味。她知道,在他到來之前就一直在喝酒,這已是她遞給他的第四杯了。
他用左手接過杯子,並突然用右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過來,凱蒂——坐在我旁邊。”
“現在不行,特德,我准備了晚餐——”
“去他的晚餐,讓我們說說話。”
她站立的姿勢十分難堪,身子向前傾,手腕被他那只有力的手緊緊卡住。
“好吧,”她說,“只一會兒。”
他松開了她的手,她坐進沙發中去。在她向下坐時,她那緊身裙滑到膝蓋以上,她慌不迭地向下拉,而這時卻看見他正對她咧著嘴笑。這真是可笑的欲蓋彌彰。她向後坐了坐。發現他的手臂就在她身後,而他的酒杯不知怎的已放在桌子上。
他把她朝自己拉過去,她不情願地由他去。“真舒適,”他說,“你的衣服很合體。”
“我希望如此,”她說,感到他的手攏近了她的手臂,聽見她的心跳變快。“你不是要談談嘛。”她補充說。
“不怎麼想,只是有一點。”他醉醺醺地直盯著她,她不喜歡他的臉靠得這麼近。“是什麼使你這個樣,親愛的?”他問。
“你是什麼意思?”
“也許你過著一種我所不了解的秘密生活——不過你的生活方式,不正常。”
又是不正常這個詞。它像矛一樣刺痛了她。
“誰說我不正常?”她生氣地想弄明白。
“哦,請別介意。我是對你的行為方式而言的。一會兒你想與別人友好,可轉眼,你又變卦了。你是否仍在思戀著博伊?”
“你知道得比這更清楚。”
“上次我來這兒,我想留下,當時情況很糟,可你硬是把我打發走了。”
“你醉了。”
“沒那麼醉,你是說,如果我那時不醉的話,你就可以愛我嗎?”
“人們不談論這類事情。”
他的眼睛很奇特。“也許,這正是出錯的地方——我講得太多了。”
“我指的不是這個。”
“要不就是博伊妨礙著我們。今晚我們應永遠把他抹掉。”
她的腮感到了他喘氣的氣息。“就是現在。”他悄聲地說。
他粗魯地把她拉向自己,用他那只空閒的手將她的頭攬壓在手臂彎圈裡面,把他的嘴唇放在她的上面。
這是無法躲避的事,她知道,這也是她打算和害怕的事。而事情眼下就發生了。這是正常的,也許,如果她不想,不想,由它去,讓它隨勢而動,讓他的嘴唇和手愛怎樣就怎樣,也許很快她也會正常起來。他的嘴唇又濕又苦,他呼吸的氣體進入她的嘴裡。她微弱地試著做出反應,把她的嘴壓向他的,伸出手觸摸他的脖子。
過了一會兒,他們的嘴唇分開了。“好姑娘——好。”他咕嚕著說。他重新吻她。而她也接受他的吻,閉上了眼睛,感到自己正被操縱著貼上他的胸部,感到他的手在她身後摸索,而且找到了拉鏈。“我的姑娘——好姑娘。”她在自己的耳朵裡聽到這些話。她想掙扎,但仍沒有動,不過知道他正拉著她倒在沙發上,而且她的衣服解開了,他在她身邊伸展開。
她呻吟著,痛恨自己為什麼憎惡這種事,而他竟將這種呻吟以為是尋求情欲。他興奮異常,伸手去摸她那黑色衣服的緊身圍腰。
“特德,”她說,“特德——”
“放松,親愛的——一會兒就行。”
她竭力想從他那裡掙脫。“不,特德——別——”
“我需要你,親愛的——我需要你——”
“特德,聽我說——”
可是他並不聽,她伸手去夠他的手腕,抓到它們,用盡平生之力將他的手從她身上推開。
“親愛的,你需要我——”
“我不需要。好啦,住手!”
她的猛烈的舉止使他大吃一驚,他放松了自己的進攻,一動不動地朝下盯著她。
“你整夜都在乞求這事。”他惡狠狠地說,“你腦子裡想的是什麼?”
“不是你,也不是任何別人!”
他咧開嘴露出了牙齒。“好一套妓女的言談。”
他十分自信地重新伸手去扯她那解開的衣服,被她狠狠地打了一耳光。他退縮了,向後倒了,虧他一把抓住了那張茶幾,方才免於跌在地板上,他站直了身子,而這時她也坐起來,掩上了衣服。
“你真是個邪惡的人,”他怒沖沖地說,“把一個男人引向——”
“我不在乎接吻,但是你若把我像對待一個廉價的應召女郎那樣——”
“你以為只有應召女郎才和別人睡嗎?你到底有什麼了不起?”
“我什麼也沒有!”她感到說話聲已近歇斯底裡了,她想大哭一場。
“我看沒有什麼了不起。博伊,哦,博伊——什麼也不是;索然無味地像是根冰棍。”
她的聲音驟變。“滾出去。”
“你說得太好了,我這就走。”他站起來,撫摸了一下頭發。“親愛的,如果你需要我或任何人回來與你約會的話,你必須盡快打電話——要不就晚了,你就要變成一個可憐的干癟的無人要的女人。”
“你這個該死的,滾出去!”
“一定,一定。”他搖搖頭,開始朝門口走去。“我過去聽說無性感乏味,不過一直沒有與一個冷若冰霜的人約過會。”他打開門,並且轉過頭來。“可憐的老博伊恩頓。現在我弄明白了,他同其他那些女人同居簡直無可指責!”
“你這個雜種——”
她手裡拿著沉重的玻璃煙灰缸,不過還未等她扔出去,他已邁出門坎,走掉了。
她把雙腿蜷縮在身下,坐在沙發上,呆了很長一段時間。一支接一支地吸著煙,眼睛凝視著空中。她回顧了一下這天的夜晚,上百的其它夜晚,她的整個生活,她從來沒有感到這樣的獨立無援過。
最後災難返去,難以忍受的回憶變得使人厭煩。她站起來,走進廚房,關閉了爐子,她已沒有胃口吃東西,於是決定上床閱讀,直到想睡為止。
她機械地挑出可用的食品,放進冰箱,就在這時,門鈴響了起來,一時間,她想可能是特德可憐巴巴地前來道歉,想到這竟因害怕而攫住了心。她猶豫不決,看那時間,已是8點20分,後來,某種事實告訴她,那不會是特德,眼下不是,永遠不會是。
她走進入口門廊,啪的一下打亮了前燈,然後開了門。
一位高個子陌生人,拿著一個綠色的皮夾,躊躇不定地站在擦鞋墊後面。
他微笑著“我不願意這樣來打擾你,鮑拉德太太。不過,我們彼此認識,盡管我們未碰過面。”
“我恐怕不認識你。”她不耐煩地說。
“我是保羅-拉德福特。我是查普曼博士組織中的一名成員。”
“查普曼博士?我不明白。”
“我知道這不符合常規,不過——”
突然,她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轉而變成憤怒。“我們互相認識?你是說——你就是今天早上會見我的那一位嗎?”
他點點頭。“不錯,這自然不是慣例。不過我怕你需要你的皮夾子。你離開時我在地板上發現的。”
他打開屏風門,把它交給她。她臉上泛起一陣紅暈,她猶猶豫豫,然後接過去,她避開他的眼光,讓自己忙於開皮夾,“不錯,是我的,”她終於說道,“我想我應該感謝你,可我並不想。”
他臉上表示歉意的微笑消失了。“你生氣了?”
“你難道認為我無權生氣嗎?”她憤然地說,“我之所以參加那次愚蠢的會見,是因為我被告知它是正當的事情,而且我原先得到保證,說會見是匿名的。可你看,我所知道的第一件事,會見人竟來到我的住宅裡。”
“吶,並非如此,如果你讓我解釋一下就明白了,它完完全全是匿名的。我一點也不記得你所——”
“我想這絕對是錯誤的,你的行為是輕率的,不可原諒的——這是一種厚顏無恥的行徑。我無法告訴你它使我多麼苦惱。讓你在這兒直盯盯地瞅著我,而且是在你聽見我所說的一切之後——這使我感到不干淨。”
一時間,保羅對從那張可愛的臉龐上流露出的冷漠和憤慨的神色驚詫不已。保羅很想告訴她。她從會見中除了她說的那些謊言之外,他對她一無所知,他沒有這樣做,而是努力去理解,把這一切當作會見時所發生的一個部分,因此,他說,“對不起,打擾了。我無法告訴你多麼遺憾。”
“那麼你為什麼來這兒?”
他猶豫了一下,考慮自己想說什麼,應該說什麼,突然,他不再顧忌了。“我在皮夾子裡看見了你的照片,”他說,“我猜想,我非知道你是否真的存在不可。除此之外我不能解釋得更多。這是誤會,我希望你能原諒我。晚安。”
他轉回身,邁著不穩的大步,沿著圓形車道,快速走下去。
凱思琳沒有從門口處動一動。她注視著他,直到他消失在黑夜中,而她的憤怒卻轉成羞愧了。
她曾經查過“Frigid”這個詞,它表示缺乏溫暖和熱情,它還意味著別的。對她來說,這是英語中最丑陋的單詞。
過一會,她關死門。她走進臥室,服了一粒安眠藥片,至少,那一夜她沒有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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