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他們睡了不超過4小時,保羅和霍勒斯達成默契,天一放亮就起床了,以便避開其他人。他們穿著已畢,准備迎接第三天的會見。之後,他們在維拉-尼普利斯餐廳外稍事停留,等待7時30分開門。在其後的半小時裡,除了幾對暫住的旅客匆匆進早餐以便趕在交通擁擠前上路外,他們兩人便單獨在一起了。
到8點,他們離開餐廳,沒有看見查普曼博士、卡斯或貝尼塔,因而甚感寬慰。他們來到車庫,太陽在無雲的天空中像一個特大號的正用油煎的蛋黃那樣緩緩地發出沸騰的火焰。道路兩邊的潮濕草坪已在升溫,很快就會變干。保羅斷定這天定會像星期一那麼熱。他把帆布車篷頂落下,放在福特牌可換篷汽車上,把它系牢,然後,他坐在駕駛盤後,旁邊坐著霍勒斯。
他輕松地把車倒出停車處,最後,打到低檔,用腳逗弄著車間,駕駛著車子,緩緩地順著通向桑賽特-博爾瓦特的陡峭幽靜的車道開過去。
在停車信號處,他瞥了霍勒斯一眼。“我們有點早。高興不高興先開一小段兜兜風?”
“隨你的便。”
保羅把福特車向東朝桑賽特-博爾瓦特大道開,然後加速到每小時35英裡,臨近大學校園時一度又放慢速度(後備軍官訓練隊的小伙子們在草地上操練),在他朝貝佛利山的方向前進時開始加速。敞口車速度一快,就生發出一陣微風,雖說那裡本來沒有風。那空氣輕輕地撫摸著他們,宛如女人的手那樣溫柔。在貝爾——埃爾門,憑慣性沖力,保羅急劇地向左拐過去。
“你到過這裡嗎?”他問。
“我想沒有。”霍勒斯說。
“如果你來過,你自會記得。這裡非常像是在火奴魯魯後面的郊區開車。”
保羅將眼睛從擋風玻璃轉向霍勒斯,意思想對此處的風光評價一番。然而他見霍勒斯對周圍環境全然不感興趣。霍勒斯頹然地低坐在那裡,像是處在昏睡狀態,雙臂交叉松弛地放在胸前,兩眼茫然地注視著擋風玻璃。
保羅找不出別的原因,只能想到從半夜之後開始的這個不吉利的早晨來。在他洩露了他與內奧米的會見之後,霍勒斯一直未起床,他的臉像被打了似的麻木。他在敘述他的婚姻故事時,一刻不停地抽煙。
事情發生在查普曼博士以前的那一年,麥迪森召開一次婦科醫生大會(霍勒斯想起來),霍勒斯從裡爾頓到那裡宣讀一篇論文,大會盡力在各方面適應它的客人。在他們提供的方便之中,有一處秘書班子,指定給霍勒斯的姑娘自報名叫內奧米-謝爾茲。霍勒斯在遇到內奧米以前,只把女性當作是生物學上的必需品,一種有別於重要的日常工作的鍛煉物。他總是肯定他命中注定一生是單身漢。
內奧米卻是他曾經想象過的一個女人能夠具備的特殊人物;活潑、有趣、漂亮、敏捷。還有,而這一點很快證明是一個決定因素,她是一個總有人渴望和追求的年輕女性。她只對霍勒斯有好感。這一點使他在同事當中成了一座特別的雕像,使他具有一種以往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值得驕傲的滿足。他開始賦予內奧米取代愛情的等價量(“當然,我這樣措辭是事後想起來的,”他向保羅承認說)。從一開始,內奧米就准備把她自己的全部給予霍勒斯,全部地無條件地奉獻給他。對此,霍勒斯依據天主教培養成人的每一個理由為借口,才抑制住自己,沒有去占這位被愛打動的姑娘的便宜。就這樣,在他帶她到裡爾頓並使她成為內奧米-范-杜森前僅僅5個月便定了婚。(幾乎達不到互相了解的程度,他告訴保羅說。)
在最初的日子裡,非常欣賞結婚這個念頭。這使他在流行的社會群體中具有了成員資格。這個群體他過去並沒有意識到它的存在。有生以來第一次,他有了一種屬於某種比裡爾頓學院的職員更具世界性、更令人歡娛、更充實的事物的感覺。那些數不清的操辦婚姻的附屬品最使他感到愉快:在屋裡准備好菠蘿小鴨;磨損了的襯衫領最終豎了起來;兩人一起到商店購買冰箱和藍鸚鵡;填寫聖誕明信片地址;不停地受到來自男性朋友們的妒羨;一起玩紙牌、拼字游戲、雙人離合字謎;浴室門後掛著的乳罩,浴缸上面晾干著的長筒襪和打開蓋的牙膏;分好了的星期天報紙;紐扣魔術般地重新出現在睡衣和襯衣上。
但是這些快樂和法律認可的親密是有代價的。它大都常常按時來自雙人床上。
他的性要求,霍勒斯曾經坦白地向保羅承認,就他所能猜測到的,在查普曼前的那些知識不多的時期,比平均的性要求要低。開始內奧米永不疲倦的性要求讓他激動不已,但是幾個月後,仍然沒有絲毫的平靜,她那無休止的性欲已不再是快樂而成了使他狼狽不堪的一項義務。幾乎每個夜晚,她都盼望著他。那件曾經是愛的事情迅速變成了愛的服役。那張可怕的雙人床的陰影,每天都在暗下去。查普曼博士出現後才救了他。查普曼博士成了一位營救者,竟像摩托化部隊和陸戰隊策劃的那樣馬到成功。當查普曼博士錄用他為業余助手並要求他值夜班時,霍勒斯用很大的熱情在這項秘密項目中通力合作。對他這股熱情,查普曼博士誤認為是他對科學的熱愛。這樣以來,與內奧米就有了摩擦。但是很快她便接受了這樣一種理解,即每周兩次便是他們的計劃數。後來,她的騷動不安的情緒減少了。到最後,竟完全消失。直到後院那場可怕的結局和隨後的景象發生後,霍勒斯才意識到她重新組織她的生活到何等的程度,為了進行這種調整她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他用干淨利索的一著將這個墮落的東西從他的生活中分離開。房子騰出去了,家具賣掉了。每一件紀念品,每一件禮品,每一張照片都清理掉(留下了一張照片,他們結婚後第二年拍的那張淡化處理的側面像)。即使最後的一點通訊聯系,離婚後的贍養費,霍勒斯也讓它不通過個人傳遞。每月的第三天,維斯康星州裡爾頓的一位律師,把支票寄給加裡福尼亞州伯班克的另一位律師。
在那單身漢調查的繁忙日子裡,霍勒斯將自己全力以赴地投入該項工作,並且很成功地把內奧米從他的腦海中抹掉。但是,隨著對已婚婦女調查的實施,此事常常變得困難起來——因為,這樣的情況出現得太經常了,屏風後的某個聲音,使他聯想起是她的。越來越經常的是,從屏風後面傳來的對他所提的婚外遇問題的回答,聽起來有意像性虐待狂似的。
從安排這次旅行的那一刻起,霍勒斯就很害怕。在男子調查時,他對洛杉磯進行並不在意。但是,已婚婦女的抽樣的調查可以接近內奧米使他忍受不住。也許,正如他一直在考慮的那樣,他害怕他可能又見到她;或者,也許他害怕見不著她,對他的這種擔憂,他說不出真正的理由。可它照舊令人痛苦地存在著。後來,星期一晚上,他看見了她,他到韋斯特伍德看電影。他在從中心通道旁第三個座位上找到了位子,進入正片約20分鍾時,一位年婦的婦女走過通道上來,她就是內奧米。她沒有看見他,繼續朝門庭走,然而他看見她了。引起了很大的震動,後來他便弄得爛醉如泥。
在與保羅交談會見內奧米的情況時,霍勒斯被從200個志願者當中內奧米不可避免的出現(起碼他心下這樣想)的事實攪亂了。他想,這倒像惡運附身一般不讓他脫開。保羅反倒認為她的出現沒有什麼很不正常的地方,畢竟已經會見過3000婦女了。很有可能碰上,保羅先前在火車上就預見過。如果她們中有人被證實是小分隊成員的舊相識,也用不著特別吃驚,特別是她就住在抽樣調查的小社會圈子中。保羅提醒霍勒斯原先在印第安那波利斯遇到的事情。他本人認出了他所詢問的已婚婦女,碰巧就是他在學校裡曾經約會過幾次的女人。這些事發生了。就是這樣的發生,在藝術上,不允許發生得太經常,將它排除掉,免得人們不相信。但是在現實生活中,它們卻屢屢發生。是的,這不是令保羅感到不安的巧合,而是,如他對霍勒斯所說的那樣,基於內奧米讓自己參加她丈夫也參與其中調查的奇特事實。肯定她知道。霍勒斯認為不可能。在他們婚姻生活的後期,她不知道他為誰業余工作,因為查普曼博士的第二項調查還沒有公開宣布。至於說讀什麼東西發現他以後的工作,那也不大可能。比方說她讀書,那只在他們的婚姻早期做過,她從來不耐煩去讀報或雜志。她不大可能改變了。再就假若,她不經意地瞥了報紙一眼——哦,保羅知道,文章通常是連篇累牘地報道著查普曼博士,很少提及小分隊成員,哪怕是他們的名字,進一步說,內奧米也不太可能向布裡阿斯的任何人洩露她的婚姻名字,所以,別的婦女無法向她提及查普曼小分隊裡的范-杜森。不,就霍勒斯所能想到的。這一點是講得通的。
他們就這樣一直交談到凌晨三點。多半由霍勒斯述說,而保羅則盡力勸慰,幫助他排憂解愁。
這時,保羅記起了這一切。在他迎著朝陽,駕著福特車通過貝爾——埃爾時,保羅想找出,對這件事的回顧,是什麼仍使他不安。他為好朋友感到傷心。這個沒得說,是自然的事。但一切推到這上面未免過於簡單。還有更自私的東西,他揣摩,那恐怕因為,這一切直接引起了他對單身漢狀況的聯想。這不啻又是一塊加在不斷緩慢升高的牆上的磚,這堵牆把他與一個女人,任何他可能要娶的女人隔開了。每塊磚上,都有一個數字。總有一天,這個數字的屏障會變得太高,使人難以逾越。內奧米只不過是一個映象而已,一個他曾經刺探過的數百名——無名的數字——婦女的映象,用科學的語言,告訴他她們的隱私。一切都歸到愛上,而婚姻變成了撫愛方式的多少多少次數,各種姿勢的多少多少次數,性欲高潮的多少多少次數。也許,說實話,這就是它的全部。如果是這樣,它就使婚姻變成一塊淒涼的領地。更甚的是,他寧願要修道院的孤獨,或者還有什麼別的?他早就見過的所謂美滿牢固的結合,還有他很久以來所抱有的羅曼蒂克的幻想。又待如何呢?什麼溫情脈脈,什麼生兒育女,又有什麼?我要把你們統統拋在腦後,維克托-喬納斯。
保羅駕著他的敞篷車轉向那段狹窄公路的最右邊,讓開過來的一輛運貨卡車駛過去。這之後,他又看了霍勒斯一眼,不由得對他的遭受沉重打擊的朋友增強了憐憫之情。
“感到好些了吧,霍勒斯?”
霍勒斯將視線從小貯藏櫃移開,茫然地對著保羅。“我會好起來的……感謝昨晚上你聽我說了那麼多的話。”
“別傻說了。”
“你知道我剛才坐在這裡想什麼嗎?我在想我星期一為什麼真的喝成那個醉樣子。”
“哦,你看見她……”
“不錯,但是,問題不在於僅僅看見她。所發生的情況是我只看了她一瞬間——這是那夜以來的第一次——在那一瞬間,我知道我還與過去一樣地愛她。它把我的五髒六腑都抓住了。真是可怕,因為我是個沉默寡言的人。這當中沒法控制。她,就在那兒。一個骯髒的東西,而我愛著她。她走了以後,我不在乎我做了或說了什麼。我只是想見她,昨晚我沒有告訴你——我感到害羞——可是我跳出座位,像個瘋了的傻瓜一樣沿著通道去追她。她不在門廳或門外,我往返沿著這條街和其它街尋找她。我沒有找到她。我決定在電話簿中找到她的住址,然後去看她。不錯,她的名字出現在電話簿上,後來,我有些害怕——有個全然陌生的人。我知之甚少,與那家伙在草地的那個——因此我決定我最好先喝一杯,韋斯特伍德地區周圍沒有酒吧。我問路上的行人。他告訴我那是因為這裡有所大學的緣故。你知道嗎?所以我便駕車開到靠近名叫皮科的另一個街區,找到了一處地方,喝醉了,我身體很糟,不能去看她。能夠回到旅館就夠幸運了。可我不能將她忘掉。我該怎麼辦。我想她已經完蛋了,已經死了。我把它藏在一間舊隔離艙裡,忘掉了。後來,又復活了,而我卻處在崩潰狀態下。我定是瘋了。你怎麼能去愛一個妓女?”
保羅一直盯著道路。“她不是妓女,”他慢慢地說,“她是個婦女,是你的老婆,她病了,需要幫助,而且你愛他。”
“我愛她,但是,那卻是萬分苦惱的事。”
“它可能是。不錯,我想很苦惱。”他看見了一處金屬路標,那箭頭向左指向桑賽特-博爾瓦德。“吶,幾乎到開幕時間了。我們最好返回布裡阿斯。”
卡斯-米勒聽到薩拉-戈德史密斯對他的提問所做的答復時,挺直了身子坐在椅子上,懷著忿恨的心情凝視著屏風。這個蕩婦,他想,這個骯髒的不誠實的浪娘們。
他先前說過:“下面將有一系列的婚外遇的問題。”他提問道,“除了你丈夫外,你有沒有與一個或幾個男人有過性交關系?”他對她的回答是如此的肯定,還未等到聽她回答他就在密碼記錄上劃上了“從來沒有”的符號。
她卻回答:“有一次。”
卡斯不相信他的耳朵。“對不起,你是說結婚後除你丈夫外你曾經和一個男人有過關系?”
她有點緊張地回答:“是,有一個。”
卡斯發現,很難保持他聲音中不流露出不滿的口氣。“什麼時候……什麼時候發生的?”一定存在情有可原的情況。肯定是,很久以前的事,她那時還傻乎乎的,不成熟,喝醉了酒。
她卻回答。“剛才。”
這個淫婦。他的腦子抽動了一下。他很生氣地劃掉了他已經寫上的符號。他在劃的時候在紙上都戳上了個洞。
她愚弄了他,因而他對她很鄙視。通常,他對這種回答司空見慣,思想上早有准備。但她的外貌和先前的歷史把他欺騙了。
會見定在上午9點進行,卡斯因睡過了頭來晚了。當他從會議室到他辦公室時,他看見貝尼塔領著她朝他的方向走過來。他看見她那柔和的頭發在後面挽成了一個舊式的髻,戴著一副本本分分的眼鏡,穿著一件很整潔的、有點守舊的方格衣服。那眼鏡,那平跟鞋,成熟的身材,那副進步的、體面的家庭婦女的整個外表騙了他,不過,主要還是那副眼鏡。
當她在屏風後安頓好之後,而她也准備好了——這個薩拉-戈德史密斯——她的歷史進一步加深了他對她的尊敬之情。她的回答會是理所當然、合乎道理的。她35歲。她丈夫並不是勁頭十足的人,他在提問中注意到了這一點,不過,配她也許恰到好處。結婚12年,兩個孩子,大聖日1到猶太教堂祈禱。不愧是一個賢妻良母。
1猶太教重要節日。
“什麼時候發生的?”對她的不忠實詢問了一句。
“剛才。”她回答過了。
下流的蕩婦。她本應該猜到。這些是最糟糕的。這些洗衣工、烤面包師和家具清潔工、這個穿方格布衣服的妓女。
當他在問題單上確切地記錄答案時,舊瘡疤揭開並潰爛了,由此而引起的痛疼直射腦門。
他的母親,照他所記得的,把她的頭發挽成一個髻,只有那一天早晨——早晨!除外——他那天出其不意地返回家,他原先並沒有安排回去,因為受了點顯而易見的委屈,趁休息時間,逃離校園,跑回家去尋求她的安慰。她的頭發披散在肩上,他記得,他母親的那對大乳房,她與那個不是他父親的皮包骨的男人在一起的誨淫姿勢。每當記起她,就記起了那個景象,就對她看不起,以致於感到惡心——與另一個男人在床上的老女人,已經做了母親的那個老女人。
很久以後,有一次,他那時已上了大學,但仍對此耿耿於懷,他曾經查索過他母親出生的年月,以便定出出事時她那時的年齡。經這麼一算,不禁大吃了驚,他母親在發生此事時才29歲。這對他來說,簡直不可思議。最壞不過的是,總是感到做了母親的她是個老女人,而現在證實,她那時很年輕,在他長大成人時她才變老了(她厚顏無恥地為了公事從城裡來訪問他父親的那年夏天之後過了很久才成了老女人的)。然而,無論如何,在他的腦子裡,事情好像是永遠不變的:他很小時她就老了,做了母親,是個下流女人——一個毫無貞節的卑鄙的、放蕩的妓女,對他既壞又不忠實。
在屏風的另一邊,薩拉煩躁地在椅子裡移動了一下,手裡搓弄著手帕。會見者竟然沉默了這麼長的時間。是不是她說錯了話?不可能,查普曼博士不是說過他們要的是地地道道的事實嗎?沒有任何人會看見這些事實,那些奇特的密碼語言,那個存儲保險箱,還有那架STC機。說歸說,她的焦慮還是在增加,她為什麼沒有先求一下弗雷德-塔帕爾?萬一不慎洩露出去怎麼辦?什麼會降臨到他的頭上?她此時比什麼都希望她沒有說出這樁事來。她為什麼同意這麼辦?她為什麼把實話都說了出來?難道是因為她為充滿著內心的秘密而感到驕傲的緣故嗎?為了那孕育著的新自由,她想大聲向什麼人,向任何人訴說的緣故嗎?
她聽到了他的聲音,聽起來異乎尋常的粗劣。“拖延了一會,請原諒。”他說,“我們為每種不同的情況列出了一些選答題。既然你告訴我說今天有過婚外遇行為,我必須找到正確的題組范圍。吶,如果你准備好了的話——”
她突然感到害怕起來。“我不知道,”她不知怎麼便說起來,“也許我不應該——”
竹屏風那邊的男子聲音即刻變得和藹和擔心起來。“請勿害怕,夫人。我曉得這對你很重要。在這種情況下,實話實說很困難。不過,我們的目的是純科學的,捨此別無它求。對我們——對我——你是無名氏,只是一位志願幫做好事的婦女。你做完後,這用不了很長時間,別的婦女會替代你在這間房子裡的位置,她們將披露有關事實,那些對她們來說,同樣或者更加難於討論的行為。今天結束時,你們所說的一切情況會難以辨認地用潦草的筆跡記錄在若干紙張上,你千萬別有任何害怕心理。”
那話語聽起來很令人慰藉,薩拉無聲地點了點頭。“好吧。”
“我們會很快將此項搞充,你說過的這個男子——有多長時間啦?”
“3個月。”
“按平均數算,你能否回顧出每月與他發生性行為的次數?”
“每個月嗎?”
“哦,如果容易算的話,按每周也可。”
她猶豫起來。說真情會讓她顯得如何呢?會使她變得低下,或者正常,或者有吸引性?她想到弗雷德和她本人的感奮和復興的心態,感到自己十分驕傲。“一周四次。”她說。
“每周四次,”他重復了一下,他的聲音奇怪的壓抑。“你的性伙伴是單身還是結了婚?”
“他……他結了婚。”但是,千萬別誤解了。她並不是破壞別人家庭的人。“我最好解釋一下,”她快速補充說,“他是結過婚,但是已經分居了。他老婆硬是不和他離婚。”
“我明白。”
他的問題使她很不安。理所當然,弗雷德想離婚,他告訴她許多次。離不了是因為他老婆發難。要不,他何以分居生活呢?
“你能說出一個或更多的牽連到婚外遇的理由嗎?”
“我真的說不出。”
“也許,我可以把這個問題弄得容易些。”卡斯開始列舉了已婚婦女為什麼變成奸婦的各種各樣的理由(“當這個題目不能給予直接的回答時,”查普曼博士總是這樣告誡他們:“可給她們舉出其他婦女對這個問題所做的答案例子。”)。卡斯舉出了第五種可能的例子,薩拉打斷了他的話。
“不錯,是因為這。”她說。
“哪條?最後的嗎?”
“是。”
“你對丈夫感到不滿足嗎?”
她不禁哆嗦了一下。他為什麼對一次回答不滿足?為什麼繼續這麼問?她如何告訴他?他怎麼會知道?他知道薩姆嗎?難道是他與薩姆一起生活了12年嗎?他能夠理解每一新月及每一新年的具有腐蝕性的單調生活嗎?他能夠懂得每個婦女只能最大限度地享用一次生命,一次嫁妝嗎?一旦這也被浪費掉,白白地浪費掉的話,還會有第二次嗎?“不,我不滿足,”她最終說道。“好像缺少點什麼。事情就這樣發生了。不是我去尋找它,就這樣發生了。”
“你和這個男子第一次性交期間,你是主動者,或是被他誘奸,或者這次性行為是一次共同的行動?”
連她本人都不知道,她怎麼能夠忠實地回答這個問題呢?但她必須公正地對待弗雷德,無論如何要對得起他。他不是毫無心肝、滑頭滑腦的唐-朱安。而她,也不是……邪惡的傑澤貝爾。她決定,取中間是最忠誠的。“我想那是共同的行動。”她說。
“你認為你比你丈夫性欲相同、更強還是更弱?”
“我丈夫?”她重復這個詞,對他們又回到薩姆身上感到有些出其不意。
“不錯。”
“吶,是更強了。”
“還有,你拿自己與那個……那個不是你丈夫的男人相比較呢?”
“我們相同,我想。”
“很好,現在問另外的多項選擇問題。就你所能知道的,你說你丈夫知道不知道你眼下的風流事件?你可以回答‘他知道,因為他聽說了;他知道因為他發現了;他也許有懷疑;他不知道。’你怎麼回答?”
“他不知道。”她斷然地說。
卡斯坐在卡片桌前,在答案上勾劃著。不知道,不知道。怒火在他的喉管裡漲升得老高。這是最壞的一種,那個裝成埃絲特的東西,對兒童講演,為典型寫作,搜集新出的郵票,扮演賢妻良母的角色,裝成一個典型的家庭婦女,卻給丈夫戴綠帽子和使他蒙受恥辱——一周4次,他記得,在五斗櫥上的那本聖經上的話。“與人通奸的婦女就是這樣:她吃過之後擦嘴,並且說道,我什麼錯事也沒有干。”
他向後摸了下頭,看了看下一個問題。他應該縮短這部分,他再也忍受不了啦。
他開始盤問。每一個回答像炸彈一樣落在她頭上。他把她的淫蕩無度與她丈夫的禁欲主義做了比較,卡斯的心飛向了她的丈夫,工作過度的、筋疲力盡的可憐傻瓜,一味地想方設法去取悅某個不感滿意的人。為了這位丈夫,為了她自己,為了查普曼博士,最重要的還是為了那位丈夫,卡斯想知道她的背信棄義的程度。
“你倆性交的時間多長?”
“現在時間更長了。”
“更長到什麼程度?”
她吞吞吐吐地述說了一下通奸時的經過和所用的時間。
卡斯的前額出了汗。他完全放棄了問題單的排列順序。“你的伙伴的樣子使你感到興奮嗎?”
“不。”
“一點也不嗎?”
“不很興奮。”
“是什麼使你感到興奮?”
一陣沉默。
“總該有什麼東西使你感到興奮。”卡斯不耐煩地說,“是什麼?你能告訴我。”
她的回答幾乎聽不出來。“性交。”她說。
“僅僅是這個嗎?”
“繼續再繼續。”她說。
他的鉛筆在紙上懸置不動了。他努力想象他在走廊裡瞥見她時的形象。頭上緊緊地挽著一個發髻,豐滿的女性臀部。然而後來,他又想象出過去他曾經真正見到的形象,“頭發披散在肩上,肥大赤裸的大腿——那個與另一個男人在床上的老女人。”
薩拉-戈德史密斯離開聯合會大樓20分鍾時,正是10時35分。她駕駛旅行汽車從威爾希爾轉彎向南,走過兩道街面,到了弗雷德的寓所。她原已告訴他,她上午不可能去見他了。但是會見結束後,她突然迫切地想和他在一起。通常,她十分謹慎,可是這天早上,她卻任著自己的性子去干了。
這次會見對她的思想產生了一種奇異的作用。它幫助理出了事情的頭緒。由於明確地說出婚姻史和婚外性史,她得以能夠更加清晰地看見了自己的選擇。直到那時,何去何從的問題還未提出過。然而現在,她實際地看見了薩姆——和她本人。也真實地看見弗雷德——和她本人。
她將車停在榆樹底下,越過安靜的街道,走進了那座公寓樓房。在樓房的一側,只有兩戶房客,一位頭發漂染成淺色的年齡不詳的金色女郎和一大群難以數計的泰國貓生活在一樓。弗雷德的居室在樓頂。薩拉進入涼爽的門廳,正在拾級而上時,她不禁吃了一驚,她看見一位婦女從上面朝她走下來。
薩拉的心髒劇烈地跳動起來。這位婦女只能從一間居室走出來。只見那人聳然而立在上面,約有片刻時間。她身穿潔白的凸紋布網球服套裝,40剛出頭的年紀,灰黑色的頭發做成波浪式,一副嚴厲的、一本正經的、貴族式的面容,修長的直板板的身材。她一步一步向下走,眼睛一轉不轉地盯著薩拉。然後,越過去,目光向前直視著。薩拉向旁邊閃開一點,好讓她過去,這時她開始向上走。到達樓梯頂時,薩拉朝下一望,只見那個高個女人正在門口處,朝著她瞅。一時間,她們的眼光相遇了。薩拉的手指捏得緊緊的。那位婦女走出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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