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天鷹」丁爾壯見阮莫歎大笑,回頭臭罵道:
「王八蛋,你若出點子誘走我老婆,小心我敲碎你的腦袋掏空你的腦漿和酒喝!」
收住笑,阮莫歎道:
「大當家千萬沉住氣,我如果說出來,頭一個高興的準是你閣下,哈……」
花小紅已面露焦急,迫不及待的吼道:
「阮莫歎,你還不快說,我大姐究在何處!」
阮莫歎呵呵笑道:
「我說,我當然會說的,不過,有一點你必須要弄明白!」
花小紅已怒火高漲的道:
「你還有什麼囉嗦的?」
阮莫歎涎臉一笑,道:
「對於你姊妹能在二十年後重逢,這件事阮莫歎可是一力成全,如果不是你花二姐,換成別人,不說我也要他個千二八兩銀子,至於你,唔……減了!」
連丁爾壯也恨得咬牙,花小紅氣得臉發青……
阮莫歎這才緩緩道:
「初遇你大姐花妙峰,她給了我一刀,差一點要了我的命,第二次落鷹峽碰上,我才知道她是你大姐,是我一番至誠善意,一心要你們姐妹相聚,我便直接了當的告訴令姐,你今正在黑龍口,所以她在幾天前便急急去黑龍口找你去了,你怎的反倒來我這兒?」
花小紅聞言,急又道,
「阮莫歎,你不會騙我吧!」
阮莫歎舉手發誓,道:
「有必要騙你?如瞎說是小狗!」
花小紅突然一揮手,尖聲道:
「當家的,姓阮的小子是你的了!」
一聲斷喝,丁爾壯狂撲而上,他招式悍野,出手狠辣,身形彈撲,虎爪已四面八方揮出三十六爪,阮莫歎連再開口的時間也沒有,「索命筆」拚命兜攔刀阻,二人這一交上手倏合倏分,眨眼便是三十招!
就在雙方一輪激戰中,人影倏閃,花小紅業已揮刀加入,才一照面,長把柳葉鋼刀便已兇猛異常的往阮莫歎身上招呼過去!
花小紅一經加入,阮莫歎立刻吼叫道:
「花二姐,你怎麼恩將仇報?我以為你應該立刻返回黑龍口找你大姐去的……」
一陣厲笑,花小紅的柳葉鋼刀一開始便施展出「鬼流刀法」,黑龍口她就是以這套刀法傷了阮莫歎!
「辟裡叭啦」好一陣金鐵凶擊爆裂脆響,阮莫歎拔空三丈,半空中怪異的橫移三尺,便一頭往花小紅衝去!
始是,一團團刃芒激盪狂閃,金光一點猝映中,一聲尖響,阮莫歎下衝之勢陡然又上升八尺,曲膝一個觔斗,他的人已倒翻在兩丈外!
花小紅第一個撲身攔殺而上,悍凶狂烈的大聲道:
「阮莫歎,你還想逃?」
丁爾壯也狂叫道:
「小乖乖,穩著殺,三十年殺人經驗,為丈夫的發覺這小子陰險至極更兼狡猾過人,夠得是道上橫字人物!」
阮莫歎長嘯而起,「索命筆」空中撒一片金星猝閃而下,長把柳葉鋼刀似—竿到底般直往迎頭一片溜溜冷焰中剝削而上,花小紅似是不把那片金芒當回事的挾著一抹閃是硬上,於是,「噹」聲連貫,身形倏分,阮莫歎的左大腿上面已見鮮血外濺,花小紅「噢」的尖叫著倒往後連退兩步才站定,肩頭上又是血紅一片,左臂幾乎抬不起來!
丁爾壯便在這時揮爪猛劈,阮莫歎並不稍退,更且揮筆硬接對方虎爪,鏗鏘揮擊聲響成一片裡,阮莫歎「吭」的—聲,左臂上面生被敵人虎爪抓下半尺長五條血槽,衣袖破爛,鮮血狂流,但丁爾壯也被「索命筆」刺穿鼻子,挾著一片血雨,空中倒翻六七個空心觔斗,落地一甩臉上鮮血,便狂怒的揮爪再度撲擊而上!
阮莫歎不得不佩服丁爾壯的反應奇佳,因為他送給敵人左臂,目的是要換取敵人的一隻照子,沒想到筆尖已沾上對方眼皮,竟然被仰臉閃過,刺不中眼睛刺鼻孔,「索命筆」便怒刺丁爾壯的右鼻孔,直挑到鼻樑骨上面!
狂暴的嗥叫,再度亡命撲擊的丁爾莊一對虎爪倏擊怒砸,挾著滿面鮮血,其狀猛厲如鬼!
咬牙怒吼,阮莫歎拔身而上,絕不稍讓,兩個人半空中狹路相逢,銅筆虎爪閃擊之外,雙方當空各自踢出七腿,一個倒翻又落在地上!
阮莫歎大腿上穿心的痛,側面,花小紅已尖叫著撲殺過來,柳葉鋼刀怒斬暴砍,出手便是二十一刀!
貼地一個暴旋,阮莫歎鬼魅般的穿進花小紅的刀芒中,那面,丁爾壯已狂叫道:
「快退!」
就在丁爾壯的喝叫聲裡,花小紅早已拖刀上升一丈,空中冷笑連連中—把柳葉鋼刀破空而來!
阮莫歎再—次點空,已見飛刀閃擊如電而至,立即閃避,便張口咬住刀尖,震得他牙齒—陣痛,後面,丁爾壯的虎爪已挾著雷霆萬鈞之勢往背上擊到!
阮莫歎就地側滾,—對虎爪「嘩」的擊抓在左面不及—尺地方,爪尖入地半尺,砂石進濺而起!
阮莫歎撐地擰腰彈起的瞬間,「哆」的一聲吐出口中飛刀直射向雙目噴火的丁爾壯!
這是一招誰也難以料到的絕活,因為這只是瞬間機會,阮莫歎左手撐地,右手握筆,如果等他撐起身子再以左手撒出飛刀。便不會再有如此相近的下手機會了!
丁爾壯反應奇佳,頭—偏躲過雙眼,「噌」的一聲,柳葉鋼刀已打中丁爾壯左耳輪上,那地方雖非要害,但也阻滯了丁爾壯的攻勢!
花小紅落地回頭,見自己的飛刀反被阮莫歎利用,狂怒的又是兩把飛刀甩射而出,飛刀未到,人已隨飛刀撲擊而上,口中厲烈的大叫,道:
「你死吧,阮莫歎!」
「索命筆」阮莫歎已殺得性起,見飛刀激射而至,狂叫一聲彈身而起,「索命筆」勁旋,人在空中,一層寒星便閃向花小紅罩去!
「叮噹」彈飛擊射的柳葉飛刀,緊接著便是一陣「沙啦啦」金鐵脆響磨擦不斷,阮莫歎沉聲道:
「撒手!」只見一點寒星順著刀把滑向花小紅握刀右腕,又是那招「葉底偷桃」絕活出現!
就聽花小紅「呀」的一聲,長把柳葉鋼刀橫空上拋,左手已拚命拖住右腕,鮮血已「絲絲」自腕處往外灑落!
咬牙怒吼,丁爾壯的右手虎爪沒擊中阮莫歎的頭頂,卻狠狠的抓中阮莫歎的左肩頭,「吭哧」一聲,鮮血噴流,阮莫歎並未回頭,「索命筆」力收,「噌」的一聲脆響,筆端尾部的「降龍伏虎球」疾射而至,丁爾壯未及揮出第二招,已狂叫著旋身捂著右眼倒翻撞跌出三丈外,兀自嘖嘖大叫著手舞足蹈……
拚命撐身而起,阮莫歎有著天旋轉的感覺!
那面,花小紅忍著傷痛,急忙奔向丁爾壯,尖聲叫道:
「當家的,你傷得如何?」
右手虎爪已落在地上,丁爾壯罵著掄動左手虎爪:
「老子要活剝姓阮的畜牲,啊……我的眼……」
花小紅見丁爾壯右眼已碎,鮮血迸流,忙取出刀傷藥道:
「當家的,千萬忍住,我給當家的敷藥!」
阮莫歎左肩痛徹入心,大腿與臂上鮮血未止,他已頭昏腦脹的跌跌撞撞往前走……邊走,邊猛力搖著頭,他要保持清醒,盡早離開這裡,否則……
就在荒林邊,他拉出坐騎,費力的坐在馬背上,這才掏出刀傷藥往傷處敷,等到花小紅把丁爾壯的傷包紮好,阮莫歎已騎上馬走得不知去向!
花小紅扶住丁爾壯罵道:
「這個殺千刀的阮莫歎,老娘不殺他誓不為人!」
「叫天鷹」丁爾壯絕對想不到就在即將立斃敵人於虎爪之下的時候,竟會從無中生有的冒出那麼份怪東西擊在右眼上,如今失去一目,這個罪可夠受的!
前面一道小河,河岸邊一大片蒼松翠柏,河邊後面一道山坡,坡上儘是原始老林,山坡下面,一座小小四合院,小紅瓦,青石牆,從外面看,這座四合院透著清新乾淨,宛似有人從屋頂沖冼到牆面,這時候有個獨臂大叔正在院門口的小廣場了上劈柴火,一邊早已堆放了上千斤木柴,再看這大叔手上的那把劈柴斧頭,感情是把大板斧,青刃閃閃似月牙兒般亮,獨臂大叔那只舉斧手臂,肌肉墳起,粗壯有力,青筋鼓張,似要憋出粗皮外,血盆大口咧開,露出滿嘴黃板牙,雙目似豹,神光炯炯如電,如果把這人當成夥計長工,那就大錯特錯的錯得離譜了!
猛的抬頭,揚起的大板斧停滯在半空中,獨臂大叔一聲歡叫,道:
「是少主人?是少主人!」
獨臂大叔拋下板爺,瘋狂的直穿過松柏中小道。迎著正自過河的一騎衝過去,邊口中狂叫道:
「少主人,熊大開接你來了!」
就在棗紅馬彈起前蹄上了岸?馬背上,阮莫歎「啊」的一聲—頭便往地上栽下來!
獨臂大叔熊大開平飛而起,雙腳離地半尺,單手已托住阮莫歎的雙肩!
—聲尖吭厲叫,阮莫歎頭一偏昏了過去!熊大開這才發覺阮莫歎左肩皮肉已爛,自己不知的用手托去,還握了—手爛血肉!
攔腰摟抱,熊大開展開身法?剎時便衝進那座小小四合院,邊狂叫道:
「老爺子,不好了,少主人這回真慘了!」
四合院裡面種滿天下各種奇花異卉,人—走進四合院,那股子沁人的花香,令人陶醉,院子正中央有座小花亭子,裡面有個女人正有兩個少女捶腰捏腿。忽見熊大開抱著—身是血的阮莫歎衝向正屋,她對兩個少女打個手勢。只見兩個少女已把那中年女人扶架得雙腳離地,飛—般的便衝向正屋!
正屋的一邊,只聽一個蒼老聲音,道:
「熊大開,別他娘的猴燒屁股的嘰哇亂叫,地陷了?還是天塌了?窮嚷嚷什麼勁!」
正屋的左側,布簾兒掀起,有個白淨老者雙手濕嘰嘰的走出來,笑對剛剛進來的熊大開,道:
「別吒呼,老爺子還泡在熱水裡冒汗呢!」
熊大開抱住阮莫歎衝進房間裡,吼叫道:
「老爺子,你看看,少主人都昏過去了!」
抖著滿頭淨亮黑髮,躺在澡岔裡喘大氣的老者,雙目炯炯仰視著滿身是血的阮莫歎,立刻狂怒的叫道:
「熊大開,你是頭豬?還不快抱到水悠悠的房裡去,抱給我,我能治他的傷?」
熊大開忙點頭,道:
「奴才急糊塗了,老爺子說的對,我馬上去請水大夫治傷,娘的皮,他『獨腳神醫』—定有辦法!」
熊大開抱起阮莫歎往另一廂房跑,坐在浴盆裡的老人已匆匆直起身子,對一旁幫他洗澡的白淨老者,道:
「快把我身上水擦乾!」
白淨老者立刻取過布巾先把浴盆老者抱起來,老媽呀,這老人竟然自膝以下是空的,沒有雙腳之外,連左臂也自肩以下切去,只有—只右臂在匆匆的摸著一頭黑髮!
這個被熊大開稱做老爺子的人物,不錯,正是二十年前江湖上令人聞之喪膽的「閻王舅」夏松楚,也是「雁山—樵」曹老六的師兄!
孤雁山隱居著江湖梟霸「閻王舅」夏松楚已經二十年。當年只為爭霸業招道上當,不料就曹老六因為對白鳳的癡迷,不聽大師哥的忠告而喪命,隨之而引起的便是一場大屠殺,結果,一夜之間所有參與搏殺的人物皆消聲匿跡的走於無形,連夏松楚的手下也四處星散,因為「閻王舅」夏松楚已被亂刀砍死?
不料夏松楚命大未死,連他的心腹人物熊大開也活過來,夏松楚有一好友叫「獨腳神醫」水悠悠,聞得慘變,立刻兼程趕到夏松楚身邊,這才把夏松楚救治好了。只可惜四肢去其三,只能保住一口氣而已!
二十年來,夏松楚沒有閒著,他調教出師弟的小徒阮莫歎,更把流落江湖道上的四個啞巴與四個聾子著意的傳授武功,其目的為了行動起來由這八人負責抬橋,他雖只有一條右臂,但他的「旋頭拐」仍十分霸道!
夏松楚為了脊骨中刀,「獨腳神醫」水悠悠特為他從揚州有名的大澡堂請來洗澡妙師傅「聖手」王覺,專門每日為他洗澡捏拿,二十年如一日的侍候著他!
那位經常坐在院中小亭子內的女人,正是夏松楚老婆,江湖上早已不見其芳蹤的「千手觀音」丁玲玲!
此刻!
兩個啞巴合抱著夏松楚來到水悠悠的房子裡,「千手觀音」丁玲玲已頻頻在呼叫著阮莫歎的名字……
夏松楚一把拉住水悠悠,道:
「你實話實說,莫歎可有救?」
水悠悠已托起阮莫歎身子仔細查看,半晌,他沉聲道:
「傷的不輕,血流的太多,不過小子機警,自己先用藥物在傷口處,否則,只怕他趕不到長嶺下的孤雁山便沒命了!」
「閻王舅」夏松楚立刻吼道:
「那就快著手救人呀,你這個可惡的獨腳瘸子!」
水悠悠深知夏松楚個性,聞言笑道:
「老哥哥你好,你不瘸,二十年相處,孩子是你的可也是我的,你急,難道我輕鬆?」
一邊,丁玲玲坐在阮莫歎身邊,輕聲叫著:
「莫歎!莫歎!我可憐的孩子……」
從她那柔弱無骨的纖纖手指輕撫著瘦峭的阮莫歎臉龐看,宛似慈母般的一副關懷樣子!
室內擠滿了人,連門口也擠了四五個,孤雁山莊的所有人物全到了,是的,一共十六個人全來了,熊大開,八個啞巴壯奴,「天香御廚」米氏夫妻,「千手觀音」丁玲玲與兩個服侍她的女子,「獨腳神醫」水悠悠,甚至專門為夏松楚洗澡的「聖手」王覺也在門口踮起腳往屋子裡面瞧……
這些全是殘廢之人,卻在這孤雁山莊上過著極其舒適安逸的世外桃園日子,多年來一應開銷全由阮莫歎一力承擔而從未有半點或缺!
現在——
阮莫歎自昏迷中緩緩睜開眼睛,當他看清圍在他身邊的大師伯與伯母,「咯」的一聲笑了,嘴角上撩,低聲道:
「大師伯!」
右手替阮莫歎擦拭面上血跡,夏松楚乾澀的道:
「少說話,只要不死,往後有得說話機會!」
阮莫歎道:
「只要我現在沒死,也就死不了啦!」邊望望—邊的水悠悠又道:「有水叔在,便想死也死不成了!」
夏松楚沉聲道:
「從你這傷勢看,已經—天多了,這人是誰?」
阮莫歎道:
「大師伯,這人是個大盜,武功也還不錯,但比起我,他還差一截!」
點點頭,夏松楚道:
「你把他擺平了?」
阮莫歎搖搖頭,苦笑,道:
「我沒有機會,不過我碎了他—顆照子!」
夏松楚嘿嘿笑道:
「這麼說來,你倒幾乎被對方做了!」
阮莫歎忙又笑道:
「大師伯,當時他們有兩人,兩個皆非弱者,而我又是一天兩夜未合眼,本想回我的住處睡上一天,再趕回來給大師伯母二位請安的,可是這兩個早在我住的地方候著我了,我是硬起頭皮干的!」邊伸出右手在袋子裡好一陣掏,一把銀票抓在手上,笑道:
「孤雁山莊三五年的開銷全有了,大師伯你收起來!」
是的,「孤雁山莊」上住的儘是殘廢之人,這些人全得活下去,年復一年的開銷,絕非是小數目,一切就全靠阮莫歎一人去張羅,三十歲大男人,至今連個老婆也沒有,便他本人不急,夏松楚夫婦也急了!
如今又見阮莫歎傷重,丁玲玲關切的道:
「莫歎的肩頭上肉碎骨現,他的這條左臂將來……」
呵呵笑起來,「獨腳神醫」水悠悠道:
「老嫂子,孤雁莊只要有我獨腳水在,便是骨碎我也照樣能把他治成原來樣!」
點點頭,夏松楚道:
「莫歎比我們幸運多了,想當年盤龍浴一戰,如果當時水賢弟在場,老夫至少可以保住一腿,而你也就不會腳骨碎後爛得連治療的機會也沒有!」
水悠悠指著阮莫歎肩胛骨,道:
「這是利爪所傷,力量分散在爪上,所以肩骨並未碎裂,大腿左臂也是皮肉之傷,不出十天半月,這孩子又會生龍活虎,老哥哥盡放寬心!」
聚集在屋子裡的人聞得水大夫如此說,便個個點頭露出歡愉之情,熊大開已高聲吼道:
「回去!回去!且讓少主人靜養!」
夏松楚把銀票塞在丁玲玲手中,道:
「回屋子去歇著,莫歎看來真是好多了,我想在這兒陪陪孩子!」
阮莫歎已緩緩閉起雙眼,濃濁的呼吸也漸漸變得緩慢,銅羅繡榻,綿被皮裘,華麗的擺設,一切看來皆是那麼的高雅美麗,檀木玉石桌面上,兩個啞巴已把山雉人參湯與桃汁甜漿送上,這些皆是水悠悠專為阮莫歎開出的補血療傷食譜,一日七餐,餐餐兩樣聖品外,一日還有兩次換藥兩次服藥!
「閻王舅」夏松楚一直靠在阮莫歎身邊,直到第二天一早,阮莫歎還未醒轉,門口,揚州洗澡大師父王覺已走進房來,道:
「莊主,熱水已放好,我背莊主去洗澡吧!」
夏松楚雙目直視熟睡中的阮莫歎,搖搖頭,道:
「今天不洗了,你去吧!」
就在這時,阮莫歎已睜開眼來,見大師伯坐在床裡,由不得笑問道:
「大師伯,你在這兒坐了一夜?何苦呢?」
夏松楚聲音有些抖的道:
「孩子,從你八歲跟著我學藝,二十多年了,你大師伯已把你當成身上一塊肉,寵你,疼你之外,盼望的是你能在道上揚名立萬,大師伯一直認為,黑道不乏正義之士,跳樑小丑盡難成氣候,夜來聽你夢中囈語,你心中必然有著風浪激盪,大師伯想聽聽這些天你在外面所遇到的一切,同時也想知道那麼多銀票的來路!」
阮莫歎想直起身,但一陣刺痛他又平躺在軟床上,緊皺起雙眉,道:
「大師伯,首先我按規矩向大師伯報告,這些銀票的來路全是咱們該得的,黑心銀子打死我也不會伸手要!」
點點頭,「閻王舅」夏松楚道:
「孩子,大師伯相信你的話!」
一窒,阮莫歎道:
「我遇上『巧諸葛』包大景了!」
右手暴伸,「閻王舅」夏松楚低吼的抓住阮莫歎右腕,道:
「這老狗在哪裡?」
阮莫歎道:
「包大景化名包松,就在固縣衙門當師爺,他已……」
夏松楚不等阮莫歎話說完,忽的仰天狂笑起來……
剎時羅帳狂飄,滿屋聲浪激盪,早見丁玲玲倒豎著身體,雙手代足,飛一般從園中亭子裡衝進來,後面,兩個啞巴侍女緊緊的追在她身後面,一掌柱地,丁玲玲似乎攏住垂發叫道:
「松楚哥,二十年未聞你這麼狂笑過,敢情你已真的看破塵世,想通那些惱人的七情六慾了?」
夏松楚暴伸右手,丁玲玲翻動嬌軀,一個遠翻觔斗,人已並坐在夏松楚身邊,低頭關懷的望著阮莫歎,笑道:
「孩子,你說了什麼令你大師伯高興的話?快告訴伯母,也讓我高興!」
阮莫歎道:
「伯母,我碰上『巧諸葛』包大景,在固縣碰到的!」
「千手觀音」丁玲玲面色倏變,旋即也失聲狂笑起來……
門外面,水悠悠十分不悅的走進來,面色寒寒的道:
「二位,你們這叫什麼關懷?孩子傷才穩住,需要靜養,怎可如此狂笑不已,敢情要孩子多在床上躺幾天你們才甘心,是吧!」
夏松楚夫妻二人突然交替堵住對方嘴巴,阮莫歎已笑道:
「水叔,我已好多了!」
水悠悠沉聲道:
「便好多了也得靜靜躺著,再要有人打擾,我就轟他們出去!」
夏松楚低聲笑道:
「我們小聲說話,絕不再狂笑了!」
了玲玲已低頭向阮莫歎,道:
「你真的遇見包大景?那個該死的老狐狸,他在固縣幹什麼官坐?」
阮莫歎緩緩道:
「姓包的在固縣衙門干了二十幾年師爺,如今退休已返回長安故居了!」
沉痛的,夏松楚道:
「他一個人?」
搖搖頭,阮莫歎道:
「同他老婆女兒三個人一齊回長安的!」
丁玲玲咬牙,道:
「他老婆?他又拐騙誰?哪家女人?」
阮莫歎道:
「包大景老婆不是別人,就是大師伯常提起的背叛我師父又坑害師父的女人『母夜叉』白鳳!」
突然夏松楚與丁玲玲二人再—次的忍不住厲笑起來,使—旁的水悠悠大聲喝叱二人也不管的盡情—陣狂笑……
不料一陣狂笑之後,老夫妻二人突然相擁著抱頭痛哭起來,嘶啞的哀號宛如深谷狼嗥,涕淚交流,猶似山泉迸濺,光景連阮莫歎也感染得往下流淚不已!
「獨腳神醫」水悠悠極力勸阻,道:
「老哥哥,老嫂子,二十年孤雁山修心養性,莫不成聞得仇家下落又撩起雄心怒火,蠢蠢欲動了?」
夏松楚和著滿面淚水「嘿嘿嘿」的—陣冷笑,道:
「盤龍谷大戰,我的—家兄弟近百名,幾乎未逃出十人,我夫妻更重傷成殘,二十年孤雁山莊隱居,苟延殘喘苦度著淒涼歲月,為的就是找出姓包的,現在……」
丁玲玲接道:」老天有眼,總算被我這好侄兒給碰上了!」
阮莫歎低聲問道:
「大師伯,記得師伯曾對我說,只要能找到『母夜叉』白鳳,也許便能揭開我的身世之謎,這話是真的?」
點點頭,夏松楚道:
「不錯,這件事說來話長,因為我也是從你師父曹老六那兒聽說的,當時我並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因為那時候你太小了,大概只有五歲多一點吧!」
丁玲玲安慰的道:
「孩子,你放寬心,只等你傷勢好過來,一切你自然會全明白的,好好養傷要緊!」
忽然間,阮莫歎忍耐不住的哈哈笑起來,他全身聳動,幾乎傷口又裂,就在水悠悠的喝叱中才強忍下來……
夏松楚已奇怪的道:
「小子,你心裡還有新鮮事兒,快說出來我們分享!」
阮莫歎哧哧一笑,道:
「包大景化名包松,一副老學究模樣在衙門裡當師爺,固縣境內誰都知道他弄了不少黑心銀子,於是,我便千方百計的打探出他即將退休歸里,本來我攔在落鷹峽想弄他個千二八百兩銀子,不料這老狐狸也知道我在道上名聲,他便先同協遠鏢局與一幹道上人物設下陰謀先收拾我,大師伯,你想想,我幾乎還真上了他們的當,豈料姓包的竟然出價錢要我保他西去長安,哈……」
夏松楚急道:
「你答應了?」
阮莫歎哧哧知道:
「侄兒為銀子才答應的,而且一路保他們到了灞橋的『上柳莊』,那時候,姓包的夫妻二人才露出狐狸尾巴,當晚他們在酒中下了『軟筋縮肉散』,幾乎被他們坑死在『上柳莊』上……」
「千手觀音」丁玲玲一聲尖叫,道:
「又是『軟筋縮肉散』,孩子,你師父曹老六便是中了這種毒散而輾轉痛苦愈月的成了皮包骨慘死的!」
阮莫歎冷笑道:
「大師伯對我說過,當時……」
阮莫歎這才仔細的把「上柳莊」上發生的一切,詳說一遍……
夏松楚咬牙點頭,道:
「孩子,險呀!」
阮莫歎笑道:
「險中又險,方顯才能,姓包的沒想倒被我敲了他幾萬兩銀子!」
「嗯」了一聲,夏松楚點頭,道:
「姓包的銀子我們花起來心平氣和,好!好!」
丁玲玲道:
「你說姓包的有個女兒?」
阮莫歎道:
「不錯,人長得美,好像心術比他爹娘要好多了!」
冷冷一笑,丁玲玲道:
「據我所知,白鳳是不會生孩子的,準是她收養誰的!」
阮莫歎道:
「本想一舉搏殺包松一家,但記起大師伯的話,有許多事情要找姓包的,更何況白鳳或許知道侄兒身世,所以我暫時放過他們,這件事情就等大師伯來定奪了!」
十分安慰的拍拍阮莫歎,夏松楚道:
「好好養傷,只等你好起來,我們便找姓包的去!」
阮莫歎一驚,道:
「大師伯,該怎麼做,只須大師伯交待一聲,一切由侄兒自然會做的令大師伯滿意,又何必定要親自出馬?」
不料一旁的「千手觀音」了玲玲也尖聲厲吼,道:
「孩子,有許多事情你還是不理解,人若被整得像我與你大師伯這麼慘狀,其想法便,與常人不一樣,但再怎麼說,有—點是十分明顯,那就是活一天便絕不忘報仇,如果盤龍谷那次拚殺中,敵人已經全死,也許你大師伯同我也早已自刎也不願苟活於世了!」
阮莫歎點點頭,道:
「伯母,莫歎瞭解你的苦衷,二十年歲月,苦了你了!」
孤雁山莊上,阮莫歎幾乎住了半個月才復原……
小小莊院的亭子裡,夏松楚夫妻二人坐在亭中那張玉石圓桌邊,桌上擺著的儘是奇珍美味佳餚,玉石透明酒杯中淡紅色的陳年女兒紅,阮莫歎與水悠悠二人分坐對面,兩名俏麗絕俗的啞女站在一旁侍候!
阮莫歎舉杯先敬水悠悠,道:
「水叔,你妙手回春,這麼快把小侄的傷治好,我敬你!」
呵呵—笑,「獨腳神醫」水悠悠,道:
「孩子,什麼時候學會跟水叔客氣了?二十年孤雁山安逸日子,吃的是佳餚,住的是世外桃園,穿的用的,哪樣不是靠你在外面張羅?我們這些有聾有啞,缺胳臂少腿的這麼多人,如果不是你,只怕三頓粗飯也難餬口!」
阮莫歎忙笑道:
「水叔,一切全是小侄份內之事,此生以能侍候大師伯、伯母水叔為最高興的,今聽水叔如此說,小侄頓覺汗顏!」
點點頭,夏松楚道:
「你們聽聽,孩子多麼懂事,真沒叫我們白疼—場!」
丁玲玲放下酒杯,緩緩道:
「有了姓包的消息,我們也該把力量扭結起來,大家立刻找上灞橋要姓包的人頭去!」
夏松楚點頭,道:
「既然有姓包的線索,我們也不急於一時,且讓莫歎多歇息兩日再說!」
阮莫歎一笑,道:
「大師伯,我全好了,有什麼吩咐,你就先說吧!」
笑著點頭,夏松楚道:「其實也沒什麼,有幾次聽你說有幾個知心兄弟跟你在道上辦事,如果這幾人真是那麼義薄雲天,肯為朋友兩肋插刀,你便先把他們帶來『孤雁山莊』,由我親自見見他們,也許能助我們去找姓包的!」
阮莫歎大喜,不自覺的仰頭喝乾了杯中酒,道:
「大師伯,你終於答應要我的幾個兄弟來見你老了,好,侄兒便立刻把他幾個找來,可好,幾個崽子不知要高興成什麼模樣了,哈哈……」
第二天阮莫歎便離開了孤雁山莊,不單是一身輕鬆,而且精神奇佳,只—衝過河,便拍馬往前趕去……
是的,他早就想把石逵、袁小七、甘小猴三人帶來孤雁山莊,但因大師伯未允許而作罷!-
其實,夏松楚不讓外人知道他在孤雁山莊,才一而再的不許有生人走近山莊,長春嶺一片陡崖峭壁,絕嶺下面這片老林中間,開闢這座孤雁山莊,方圓五十里內也只此一座山莊!
現在!
阮莫歎拍馬疾馳——
然而,阮莫歎卻再也不敢相信,就是這麼不到二十天光景,石逵三人卻出了漏子,而且是幾乎喪命的大漏子!
距離快活集五里地方劉家大菜園子,菜園子正中央的大水井旁邊有個葡萄架,秋老虎肆虐,大茅層酷熱難耐,石逵與袁小七、甘小猴三人每人一張籮筐椅子正坐在井邊的葡萄架下面衲涼消暑,有只水桶就放在三人身邊,桶裡面的水泌心涼,袁小七剛把雙腳從水桶裡抽出來,那面,甘小猴已摘下一串葡萄便往嘴巴裡塞,只有石逵,頭皮被削去一塊,敷了藥正閉目養神!
突然間,從菜園子四面短土牆邊翻過三十多個大漢,只見這些大漢落入菜園便往大水井這邊包圍過來!
袁小七一驚,低吼一聲,道:
「糟,王八蛋們找上門來了!」
石逵虎目暴閃,「呼」的便跳起身來!
甘小猴已衝進屋子裡邊狂叫道:
「哥子們,快抄傢伙!」
石逵剛往茅屋沖,甘小猴已把石逵大砍刀遞出來,那面,袁小七匆匆穿上鞋子,鏈子錘已見甘小猴替他拿出來,哥三個有了兵器在手,不避不讓的便站在葡萄架下面看著從四面包圍過來的握刀大漢……
就在大井四周,有個長髯大漢,目光炯炯,神完氣足,面色如玉,但卻有些老氣橫秋的大步直逼到了袁小七三人面前,從外表看,這人絕不像個老者,如果不是長髯已灰白,他頂多四十而已!
就在這大漢身邊,緊緊的跟了七個威猛壯漢,一個個手拿不同兵器,目光泠傲,殺氣盈眶,光景是準備出手模樣!
遠處,菜園四周隱隱有不少人躲著看熱鬧,袁小七乾咳一聲,笑道:
「各位這是哪個衙門差官老爺?擺出這種拿人架式?」
突然,一個大漢戟指石逵三人叫道:
「莊主,就是他們三人,錯不了的!」
甘小猴「嘿」的一聲笑笑道:
「我操,你不就是『財神賭坊』的夥計嘛,昨日一場打還不過癮,這回找上門來幹?」
不料玉面大漢突的一聲怒吼,道:
「還有一個呢?他到哪裡去了?」
袁小七冷然一笑,道:
「老小子,你大概是問我們大哥吧?他呀,大概是同皇帝老兒喝酒下棋去了!」
橫裡衝出個大漢,罵道:
「老子們主要的就是要找那個潑皮,三忿口他攔住爺們二人,沒得倒便宜了包松那個老東西—家,想不到他竟還找上『大皇莊』開設的『財神賭坊』敲詐勒索,今天莊主親自前來拿他,快說,他人現在哪兒?」
石逵粗聲吼道:
「什麼東西,要找我們大哥先通過我們哥三個—關,否則,你們又憑仗什麼?」
尖聲冷哼,玉面大漢挺身擺手,沉喝道:
「三個不知死活的東西,還不丟下傢伙乞降,真想遭到凌遲碎剮萬刀砍嗎?」
石逵怒罵道:
「放你娘的屁,你賣狠找錯地方了!」
玉面老者,不錯,正是大皇莊之主「玉面虎」成倫,這成倫武功十分了得,自小練得一身內家氣功,大力金剛掌更是他的絕活,方圓百里內,婦孺皆知這人是—方梟霸,道上龍頭,聞得縣衙捅頭卓長青也曾拜在成倫手下!
此刻,石逵當眾—聲臭罵,反倒令「玉面虎」成倫哈哈仰天一陣大笑……
甘小猴沉聲道:
「姓成的,你想怎樣?」
猛然收住笑,成倫金剛怒目的怒瞪石逵三人,回身便退出葡萄架下面,邊冷沉的道:
「拿下!」
暴喝一聲,三個武師樣人物便持傢伙衝殺上去,其中一個使大板斧的,一挺上去,便對準石逵狠劈出手;石逵頭上纏著布帶,白布上鮮血一片,但他卻悍不畏懼的大砍刀橫斬上撩,「噹啷」—聲震響,大板斧脫手飛拋,石逵還要狂笑,斜刺裡一聲斷喝,又一手挽鐵棍狂劈狠砸!
石逵個子高大,孔武有力,一旦動上手,牛脾氣發作起來,便是—副豁出去不要命的狠幹!
現在……
石逵一個人旋身人已躍在菜園子裡,—掄四十二斤重大砍刀,立刻現出那股子凶暴勁道,再次與手持鐵棍大漢碰面,便是狠拼猛攻,殺得—地菜葉狂飛,「叮噹」之聲不絕於耳!
繞著大井邊急速移動身形,袁小七在連連閃過十—撩刺挑之後,怒翻兩個空心觔斗,人已衝出葡萄架下,鏈子錘「嘩啦啦」一陣抖飛,勁風激盪,錘球怒砸,一照上面便是八十九錘縱橫交織,敵人的—桿長槍勁撥長刺,便在橫攔的剎那間,袁小七的身形陡然凌空隨錘而上,「咚」的一聲鏈子錘砸在敵人的槍桿上,便在這時候,袁小七一腳正踢得敵人一個大翻蓋!
回身,鏈子錘正待往仰面倒的敵人身上砸去,斜刺裡已見冷芒激閃而至,另一武師已揮動砍刀殺來!
袁小七已躍落在一片菜堆上,邊失聲怪叫,道:
「喂,你們要不要臉,道上的規矩也不顧?你們這是什麼樣打法?使車輪戰吧,也得爺我先料理完一個再上吧,合著要不要臉,乾脆你們一起上算了,我操!」
掄刀大漢沉聲冷哼,道:
「你操,他操,娘的皮,如今由大爺操了,王八蛋你還是聚精會神的挨刀吧!」
袁小七狂怒的閃擊而上,半空中鏈子錘已筆直的往敵人面門砸去!
井旁邊,甘小猴正騰躍撲擊,三節棍抖閃在敵人銳利的刀鋒下,宛如水蛇弄水,邊嘿嘿冷笑,道:
「什麼大皇莊,根本就是一群不要臉的混球!」
對方大漢鋼刀狂劈怒殺,揮舞凌厲:
「和你們幾個混混潑皮,能談得上要臉不要臉麼?操!」
附近,大皇莊之主「玉面虎」成倫已不耐的沉聲道:
「單就這麼三個潑皮,也要費那麼大的力氣?」
便在他的話聲中,菜圃上面傳來一聲淒厲的狂嗥,鮮血飛濺,染紅一片青菜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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