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厲的狂嗥聲甫起,只見袁小七的那柄鏈子錘宛似往大紅染缸拎出來,上面的錐刺上是鮮紅的碎肉,整個錘有一大半染滿鮮血,一個大漢拋刀捧腹旋撞於一道菜埂上,肚皮連著衣衫,血糊糊碎了一大塊!
森森的寒芒一射而至,另一大漢狂罵著直撲過來:
「狗操的,老子打發你上路!」
袁小七一邊閃身攻拒,邊回罵:
「去你娘的蛋,憑你們?」
砍刀飛斬,「嗖」聲連連,大漢運足功力,牙關緊咬,意圖一舉劈飛敵人,但是,袁小七久經戰陣,對於眼前這種敵人並不顯出急躁,鏈子錘忽伸又縮,繞砸有致,十七個回合不到,已將敵人那股子凶焰壓制住!
於是,面色冷酷站在附近怒視著的成倫,猛的一揮手,道:
「對於這種囂張之徒,何須再講什麼江湖規矩,上!」
於是,很快的,三名武師人物便各找對象增援而上,剎時成了六對三,甘小猴首先叫罵:
「輸急了是吧?幹起不要臉的勾當!」三節棍呼轟拚命逼向正面敵人猛砸,逼得對方豎刀狂攔不迭,中途。他怪異的突然一個倒翻中,三節棍波波成層的倒砸向另一敵人!
「吭哧」一聲,棍端砸上對方右耳,標起一片血花,就在敵人一聲狂叫中,甘小猴一個迴旋踢,大漢站腳不穩,—頭栽到大井裡,「撲通」一聲水花上濺,大漢已在水井中大叫:
「救命呀!」
那面,成倫一聲冷笑,手一揮,只見四個大漢向井邊甘小猴圍殺過去:
四個凶神惡煞一樣個個雙手抱刀,悍不畏死的猛往甘小猴亂刀砍去,而甘小猴對面的武師便在這時暴斬二十一刀生生攔住三節棍的一輪暴砸!
「噗噗」—連兩聲,甘小猴尖聲厲吼,左大腿與後肩背上血雨飛濺,逼得他平飛過井口而閃躍到井的另—下面!
五個大漢分成兩路向甘小猴包夾,那武師尚且狂叫連聲,道:
「且看你還往哪兒逃?」
面呈槁枯,鮮血奔流,甘小猴咬牙硬撐,騰身上翻三個空心觔斗,空中狂叫道:
「老子同你們拼了!狗操的!」
五個大漢見甘小猴離開井邊,立刻便圍殺而上,甘小猴不等五人衝到,三節棍閃擊掃打,已是悍不要命的卯上了!
石逵粗聲狂笑,道:
「小七,小猴,狠宰啊!」
金鐵撞擊聲,混雜著利刃切肉聲,帶起的是狂嗥慘叫與鮮血飛濺,三名敵人,三聲悶響,已被石逵雙手握刀猛殺,但聽刀聲交相撞擊中三把砍刀被他砸向半空,連聲「猴」叫聲未完,側面—個武師貼地滾進,砍刀幽靈一現的閃過石逵左腿肚,半尺長的血槽剛往外面標血,石逵已破口罵道:
「去你媽的!」「轟」的—刀回砍,那名武師的右足先被砍落地上!
貼地翻滾,彈落在地上的那隻腳尚自跳動幾下,武師早已昏死過去:
袁小七怒聲狂叫,道:
「水牛,穩住殺,別他娘的發牛脾氣!」
便在這時候,甘小猴在五名敵人—陣亂刀中挾著—大片血雨彈落在袁小七與石逵二人之間,他「吭哧」著直喘大氣而不喊叫出聲,但袁小七已看見甘小猴滿身鮮血。
大吼—聲,袁小七怒吼道:
「姓成的,快叫他們住手,你究竟想怎麼樣?」
嘿嘿—笑,成倫沉聲道:
「叫誰住手?娘的老皮,眼下你們又放倒我六七名弟兄,加上賭坊的人,已超過十人,便剝了你們的皮也不為過,這時候反叫我大爺的人住手?我說,硬挺吧,挺到你們亂刀加身完事!」
袁小七怒罵道:
「操,想趕盡殺絕呀!」
成倫嘿嘿冷笑,道:
「好叫你們這些王八操的知道你大爺的銀子燙手,娘的老皮,一想起你們在賭坊敲詐老子銀子,更傷了我兄弟姚剛,就恨不得把你們亂刀剁碎餵狗!」
石逵又狂殺到袁小七身邊,他強忍著小腿的刺痛,狂吼的大罵,道:
「小七,你他娘的是糊塗了還是怕了?擺在眼前的是個至死方休的局面,有什麼好商量的?殺吧,莫忘了大哥常對我們說的話,活要活得痛快,死要死得壯烈!」
甘小猴一撐未起,喘著大氣,道:
「對,小七哥,水牛的話對,眼前殺一個夠本,殺兩個有得賺,操他娘,二十年後又是一條英雄漢!」
袁小七的鏈子錘遠攻近砸,「嗖」聲不絕中大叫道:
「我知道,我比你們更明白,猴崽子,小七哥不是怕死的人,可是,我們三個豁上命,最傷心的便一定是大哥,他會為我們發瘋呀!」
甘小猴已喘息得口角溢血,道:
「小七哥……話……是不錯,可是……」
附近,成倫已大聲吼道:
「衝近兩個人去先把地上那個猴崽子劈了!」
立即,兩個握刀漢子凶神厲鬼般的直往甘小猴怒矢般的衝過去!
大吼一聲,袁小七拚命迎阻,鏈子錘呼轟縱橫,意圖是先把撲殺甘小猴的兩個大漢擊退,卻不料圍殺他的五個大漢一撲到前,激盪的冷焰猝映,袁小七「啊」的一聲撞跌在甘小猴身邊,一股鮮血自肩頭流向前胸與後背!
石逵看得真切,大砍發攔腰平斬,邊大叫道:
「小七哥,你得沉住氣呀,要上路,哥三個一齊走,你個王八操的要是撇下我走了,我石逵准罵你老祖宗!」
一聲微弱的笑,袁小七反倒向甘小猴,道:
「猴崽子,你也要打起精神,千萬別他娘的拋下卓寡婦走人,那母女二人靠你過日子呢,兒!」
現在,一共是九個圍殺石逵一人,而石逵又要前後左右保護著地上兩個哥子!
就在石逵一陣狂斬,一名敵人身法奇特的怒矢般貼地平飛過去,坐在地上大喘氣的甘小猴見這人竄近身來,突然嘿嘿一笑,尖嘴巴咧開來,這麼一抹怪笑出現在猴臉上,看的那人一哆嗦,十分不舒服的微微一怔,就在這一愕之間,三節棍驀然暴砸,「吭」的一聲悶響,砸得敵人腦漿進流,爬在他的面前地上,鮮血與甘小猴的血便立時匯聚的攪合在一起!
袁小七聲音微弱的乾笑道:
「便死也夠本了,猴崽子!」
甘小猴拚力一擊,用力過猛,傷處又見血進,石逵已殺得圍上的敵人紛紛迴避不迭!
邊又厲叫道:
「老子殺光你們這批雜碎,操!」
側面兩個大漢詭詐的往袁小七與甘小猴二人身邊移,顯然是想撿拾便宜,石逵回目,兩個大漢已連連橫斬暴砍,兩把砍刀宛似要把甘小猴袁小七剁成肉醬……
鏈子錘一舉又落,袁小七一聲慘笑間,甘小猴猛裡揮動三節棍兜頭便是三十二棍,兩把砍刀吃他砸得撞斜五尺,緊接著便是三聲悶叫,甘小猴又挨了三刀,但兩個大漢抱頭撞跌在兩丈外。—個頭頂開花,另一個鼻子已碎,血濺滿面!
無力的垂下三節棍,甘小猴張口吐出一口鮮血,袁小七已呵呵笑道:
「猴崽子,你他娘的拼著自己挨刀也要護我,你想在哥子們上路之前對小七哥施惠呀!別再管我了,叫他們來殺吧!」
甘小猴苦兮兮的抹著口角鮮血,道:
「小七哥,是你剛才為了救我才挨刀的,我這是一報還一報,然後弟兄們手拉手的哈哈笑著去見閻老王,那該也是一樁瞞逗人的樂事,你說呢?」
石逵側面見三個大漢又往袁小七那面撲去。便再也忍不住了,他不管自己腿傷又已進裂流血,更不管頭皮傷處撕裂的痛,狂叱一聲,砍刀暴斬,金鐵之聲驟而震破耳膜,成束的刃芒迴環似西極流電,但聞怪叫如泣,三個大漢已淒叫著軀體橫撞,血肉四濺!
殺紅子眼的石逵,已有著力不從心之勢,他似是雙目開始有些間歇性的模糊不清,急得他的腦袋不停的閃晃,反倒是傷處已不覺得痛疼……
就在這時候,半空中突然一團陰暗,石逵尚以為是目迷五色,頭昏所致,正自再晃腦袋,突然「砰」的一聲,胸口如被巨錘擊中,一聲悶嗥,便「噗」的吐出一口鮮血,人也「登登登」撞跌在十丈外,一屁股坐在菜埂上!
是的,成倫便在這時候出手了,而且—上來便運足十二成功力,大力金剛掌乃純粹陽剛之勁,含有至精又純的內家真氣,凝聚成形,便足以碎石成紛,擊碎如紙,威力之大之猛,稱得上是驚異駭俗,亦屬不易了!
此刻……
石逵跌坐地上,大砍刀拋飛半空,張口又是半斗鮮血,但他卻搖搖晃晃連跌帶爬的到了袁小七與甘小猴身邊,哈哈:吐血笑道:
「哥子們,陽間豎橫我們也也玩膩了,便一同去陰間瞧瞧去,也許他娘的那兒好玩,可也說不定!」
甘小猴澀澀一笑,道:
「哥三個便三命歸陰,也要護著大哥,他會為我們報仇的,放心吧水牛!」
袁小七無力的抬起頭,笑得比哭還難看的道:
「怕真要傷大哥的心了,兄弟!」
成倫已冷冷的吼道:
「眼前我倒不想殺你們了!」
甘小猴一聽,先叫道;
「姓成的老狗,你最好動手,否則你一定會後悔!」
石逵肚皮一挺一挺的喘息道:
「老子這身皮囊不要了,想怎麼擺豁請便!」
成倫一聲冷笑,道:
「殺死殺傷十多個兄弟,我會那麼輕易便殺了你們?哼,老子先把你們囚起來,只等另一個潑皮抓到,大皇莊老子當眾點天燈!」
成倫不等袁小七三人再說什麼,手一揮,叫道:
「快把死傷的運走,把這三個混混囚在莊後石牢,嚴加看管,等到姓阮的出面,我們莊前搭檯子點天燈!」
大皇莊的一眾整頓人馬,武師傷了三個,傷了一人,另外莊丁們二十四個,死了三個,傷了七人……
袁小七肩頭背上各挨一刀,深可見骨,尚自流血不止!甘小猴全身流血,已分不清哪個地方傷重!
石逵原本頭上一刀,如今小腿肉翻捲半尺長,又中了成倫一拳,吐了不少鮮血!
三個人被拋擲在一輛板車上,不用上綁繩,一個也跑不了!
現在——
成倫舉頭望望遠處的快活集,一聲冷笑便率領著大皇莊的人馬折轉大皇莊!
甘小猴三個人宛似被宰殺的活人般,直接送入大皇莊後莊附近的一處石屋,那是個靠山坡挖的石洞,洞口搭蓋著幾道瓦片,有個鐵門從外面鎖住!
袁小七三人被拋擲進這間石屋地上,那道厚鐵門便立刻關了起來,若非鐵門中央有個半尺大小的長方形小窗口,只怕石屋裡面一定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
鐵門一經關上,袁小七低聲道:
「快,我身上有刀傷藥,快點拿出來!」
甘小猴也低聲道:
「我也帶在身邊,還是大哥臨走時候給我的,他要我給水牛敷傷用的!」
石逵粗啞的點頭,道:
「看看,大哥臨去還留心我的傷……」
這些刀傷藥全是固縣同濟堂配的,出價高,自然藥效高,石逵更從懷裡摸出幾根粗參,道:
「大哥說的,人參固氣保血,來,每人先嚼一根!」
三個人被關在大皇莊的莊後石屋裡,敢情死活不管的直到第二天過午,才有個莊丁從鐵門上方處塞過來三個黑不溜嘰的窩窩頭,冷冷罵道:
「吃吧,老子等於在餵狗吃!」
石逵拿起地上窩窩頭便砸過去,鐵門外的莊丁早哈哈大笑著走去!
袁小七睜開眼,低聲道:
「雖是黑面窩窩頭,總比餓著肚皮好,兄弟們,別忘了大哥還在外面呢!」
甘小猴點頭,道:
「小七哥的話對,只要沒死,希望還是有的,睡了一夜,娘的老皮,我覺著好多了!」
於是,石逵把三個黑面窩窩分送給甘小猴與袁小七二人,自己拿著一個張口便吃……
甘小猴已苦兮兮的笑道:
「怪,這玩意吃起來滿香的嘛,操!」
袁小七啃著手上窩窩頭,粗著聲音道:
「人餓極了,便石頭也想啃—口,我們若非嚼了人參,只怕早餓得大喘氣了!」
日子便在這座黑石屋中悠悠的度過,大皇莊的人可真絕、早上一碗餿水,三個人分著喝,過午一個窩窩頭,頂多半斤重,光景是連豬都不如的把三人好一個折磨……
於是,甘小猴猴目深陷,尖嘴更尖,躺在地上只有出氣呼氣力氣!
石逵—副脫陽模樣整天直冒冷汗,連罵人的力氣也沒有的雙腿伸直,坐靠在石壁下,黑呼呼的大草鬍子把個大嘴巴也掩起來,那種狼狽與淒慘,若非想起阮莫歎,只怕他早—頭撞死了!只有袁小七,他在第五天便見傷勢好轉,只是他想不到,怎的大哥這次去了這麼久尚未回來!
三個人又如何知道阮莫歎比他三人並不好過,沙河岸的茅屋前,阮莫歎與丁爾壯、花小紅二人厲拼,幾乎把命弄丟,若非棗紅馬把他救回「孤雁山莊」,只怕早已被殺!
哥兒四個的遭遇雷同,所不同的是阮莫歎回到「孤雁山莊」後,受到的是妥善細心的照料與親人的關懷備至,而石逵三人卻是極盡被人虐待之能事,每天只能喝上幾口餿水與啃一個黑窩窩頭,暫保住一口元氣而已!
日子便在這種痛苦難挨中度過!
但雖說是夠淒慘,但三個人在石屋中越活越有趣,因為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把三個支撐著,那便是外面尚有他們大哥在,只要大哥仍然在外面,他三個就有希望,三個人也才不會被姓成的拉到莊前場子上點天燈!
十天過去了!
半個月過去了!
石屋中袁小七三人的傷幾乎全好了,但卻一個個全身虛脫無力,有一陣子石逵連外敷的傷藥也一把塞入口中當飯吃下肚!
此刻……
一個瘦漢騎匹棗紅馬來到了那個大菜園子裡,正午時分,秋陽穿過那座葡萄架照在—個大漢身上,大漢赤著上身,正一桶桶的把井水用轆轆絞上來倒向一條水溝,只見井水流向菜園,大漢便「咕嚕嚕」的又把水桶放入井裡!
棗紅馬剛剛在附近大茅屋前停下來,澆水的漢子已抹著頭上汗水走過來,叫道:
「喂,是你呀,你還不快找個地方去躲起來,竟還敢大膽的再來!」
這瘦漢,是的,正是遠從「孤雁山莊」趕著來叫袁小七三人同去長春嶺下孤雁山莊的阮莫歎!
如今,阮莫歎已是神采奕奕,精神好得似頭壯牛,聞言一怔,旋即笑道:
「老牛,怎麼啦?敢情這裡出漏子了?」
管菜園子的老牛也是袁小七與石逵二人的朋友,平日裡三個人也常聚在一起喝兩杯,聞得阮莫歎問,忙向四下看了一遍,才急急的對阮莫歎道:
「水牛小七他們出事了,唉,半個多月了,只怕他們三個早已屍臭了!你……你……」
阮莫歎一把揪住姓牛的一臂,咬牙喝問: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姓牛的再往四下看,矮牆外沒見行人,這才又低聲道:
「那天我回家吃午飯去了,聽得有人說菜園有殺人的,忙了遠趕來看,發覺水牛小七還有個猴兒相的三個人,全身儘是血,近三十個大漢合殺他三人……」姓牛的咬咬上嘴唇,又道:「水牛三人也不含糊,對方也被他們放倒十來個,那麼多替他三個墊棺材底,還算划得來!只是……我再也看不到水牛小七了!」
阮莫歎面色灰青,肌肉顫抖,牙齒「咯崩」響的沉聲道:
「老牛,告訴我,對方是什麼樣的人物?」
姓牛的歎口氣,道:
「阮爺,惹不起,躲著些吧,你一個人……唉,我早對小七說了,平日裡少往賭場跑,他兩個偏就不聽我的,還跑那種地方打一架,都沒想想,往那種牛鬼雜處蛇神不分的場混,還有什麼省油燈?可好,終於惹上殺身之禍,便想拉他們一把也無能為力!」
阮莫歎冷冷道:
「大皇莊,一定是大皇莊!」
姓牛的點點頭,道:
「阮爺,大皇莊莊主成倫不好惹,你可千萬別去自投羅網呀!」
回頭,阮莫歎望向那座袁小七與石逵常住的大茅屋,阮莫歎緩緩往上了鎖的茅屋走去,姓牛的立刻跑過來,道:
「我給阮爺開門,真慘,三個人的傢伙我收在屋子裡,上面儘是血肉!」
茅屋門推開了,從裡面撲出一股子霉味道,阮莫歎木然的走進去,一張破桌面上正端正的放著石逵的四十二斤重特大號砍刀,袁小七的鏈子錘以及甘小猴的三節棍,雙目見淚,阮莫歎已雙手撐在桌邊,淚水便泉一般的往三件兵刃上滴個不停……
沉痛的,阮莫歎一拳砸在桌面上,罵道:
「成倫!我的兒,即使是你把大皇莊雙手送上我阮莫歎,老子照樣要碎了你!等著吧,我非割下你的狗頭祭我的三個好兄弟!操你娘的!」
阮莫歎罵聲不絕的回頭便走,姓牛的忙上前拉住道:
「阮爺,息怒呀!便真的要找上大皇莊,總也得先有所策劃,沒得倒先貼了老命,划得來嗎?」
阮莫歎慘笑一聲,道:
「等著瞧,老牛,姓成的咬不掉老了一根鳥毛!」
阮莫歎已經跨上馬背,忽又低頭,道:
「可曾見小七三人的屍體在哪兒?兄弟一場,我想先去向三人祭一祭!」
姓牛的搖搖頭,道:
「那天我遠遠站在矮牆外面看,只見三個大板車拉進我的菜園裡,小七三個是被人抬著擲上車,大概是活不成了才這麼糟蹋人吧!」
阮莫歎一怔,道:
「他們把屍體運去幹什麼?」
姓牛的皺起眉來低聲道:
「這有兩個說法,一是怕官府找來,雖然縣城的卓捕頭也在成倫面前叩過頭,但命案關天,鬧開了總不好;另一個就是等阮爺找上門去,他們好張網抓人!」
阮莫歎嘿嘿一聲笑,道:
「大皇莊便真是個大麻峰窩,阮莫歎也要去捅一捅!」
於是,阮莫歎泣血瀝膽,悲忿填膺的拍馬離開菜園子,從去的方向看,他是往快活集,因為這時候也正是該吃午飯的時候子了!
棗紅馬拴在「財神賭坊」斜對門的客店外,這家「悅來客店」裡正坐滿了客人,低頭,阮莫歎神情黯然的走進去,店裡的夥計立刻把他帶到靠窗邊的小桌上!
要了一壺酒,兩樣小菜,阮莫歎猛的就是半壺酒喝下肚,雙目惡毒的望「財神賭坊」大門,不料也真巧,只見「財神賭坊」的毛管帳正往賭坊進去,正午時分,賭場沒人,開賭台那得再過兩個時辰!
阮莫歎想起毛管事,為了先探聽小七三人屍體下落,得從此人身上著手——
「夥計!你過來!」阮莫歎向遠處站著欣賞客人吃喝的年輕夥計招手……
那夥計一笑,立刻走近阮莫歎,道:
「客官,你還要吃點什麼?你……」
阮莫歎不等夥計問下去,一綻銀子已塞在夥計手中,道:
「替我辦個事!」
這夥計真機伶,忙把銀子塞入懷裡,笑道:
「爺,你請吩咐!」
阮莫歎笑笑,道:
「替我找個房間,我要獨自清靜吃喝!」
年輕夥計忙笑道:
「這裡是吵鬧些,你請跟我來!」
夥計把阮莫歎帶到二門大院的一間客房,又匆匆把阮莫歎酒菜移到房裡,阮莫歎這才笑對夥計,道:
「過去對街,到『財神賭坊』把毛管帳請過來,你就說是他的故友要請他來喝一杯,順便有要事相商!」
年輕夥計點頭道:
「沒問題,馬上把毛爺請來!」
阮莫歎隨手關上房門,背對著門獨自舉杯飲酒,心中那股煩躁,幾乎就想殺人!
不旋踵間,院子裡響起腳步聲,客房的門剎時被推開,毛管帳已哈哈笑著,道:
「兄台找我?」
阮莫歎只是手讓,頭不回的道:
「毛管帳快請坐!」
門口,年輕夥計已關起房門先去了。
緩步走近桌邊,毛管帳灰髯一捋,藍長衫剛剛撩起前擺,不由得一聲驚叫,道:
「是你?你……」
阮莫歎已翻過一支酒杯替毛管帳斟酒,邊點點頭道: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以後是朋友,你我是第三回碰面,阮某十分欣賞毛管帳的風範,特邀你共飲一杯!坐!」
毛管帳面色泛灰的退後一步,道:
「姓阮的,冤有頭債有主,殺你兄弟的可不是我!」
阮莫歎淡然一笑,道:
「阮某十分清楚,所以我請你喝酒,坐!」
毛管帳再退一步,雙手直搖,道:
「你的酒不好吃,對不住,我還要準備場子上開台,恕難奉陪!」
未見動作,但阮莫歎已鬼影般的揪住毛管帳的衣領,「索命筆」已點在毛管事的鼻孔處,冷冷道:
「果然是敬酒不吃吃罰酒,老屁養,你坐不坐?」
毛管事雙腳幾乎離地,驚愣的點點頭!
輕輕放開手,阮莫歎道:
「坐,先喝杯酒壓壓驚!」
毛管事站在桌邊舉起酒杯便一飲而盡!
阮莫歎一笑,道:
「大菜園子的事是哪天發生的?」
毛管帳道:
「就在你們大鬧賭場二天過午!」
阮莫歎心中暗想,已經過了二十天了!不由得心中一緊,又道:
「可是成倫親自出馬?」
毛管事點頭,道:
「七名武師,二十四名莊丁,你那三個弟兄也真厲害,一場拚殺,打死打傷我們十多人!」
阮莫歎幾乎不敢再往下面問,因為他還真怕接受不幸消息,思忖半晌,他才替毛管事又斟了一杯,道:
「坐下來喝酒!」
毛管帳不敢不坐,歪著屁股坐在阮莫歎對面,舉杯道:
「阮爺,我恭喜你!」
一怔,面色驟變,阮莫歎大怒,冷沉的道:
「姓毛的,敢情以為成倫也想把阮大爺做了?」
放下酒杯,毛管帳低聲道:
「阮爺,你誠心請我喝酒,我便實話實說,你那三個兄弟受了那麼重的傷竟會沒死,哈,可真絕,三個人如今全好端端的還活著呢!」
阮莫歎幾乎是彈離椅子,他低吼道:
「毛管帳,你可是想叫阮某一高興便放了你?」
毛管帳道:
「絕沒這個意思,事實上你的三個兄弟如今正被關在大皇莊莊後石屋裡,只是……只是,他們每天只有一個窩窩頭啃,這些天大概餓慘了吧!」
嘿嘿嘿嘿一陣笑,阮莫歎那份高興,比拾到十萬兩銀子還高興!
立刻,他又滿滿為毛管帳斟滿一杯,自己舉起杯來,道:
「毛管帳,阮莫歎誠心誠意敬你一杯!干!」
毛管事喝乾酒,低聲道:
「阮爺,我得走了,若是被人看見我同你一起喝酒,老莊主準會剝我的皮!」
面色突然一寒,阮莫歎道:
「同樣的,你若是對人言及對我說的話,我同樣也會抽了你的筋!」
毛管帳忙點頭,道:
「阮爺放心,全當我們未碰面,我走了!」
阮莫歎一笑,道:
「好走!」
阮莫歎吃飽喝足,便立刻從人叢中騎馬離了快活集,他從附近繞了個大圈,然後回到大菜園,已見姓牛的擔起水桶要走,遂哈哈一笑,道:
「我要在茅屋睡一覺,你替我在附近守著!」邊塞了一錠銀子,笑道:「吃飯不飽,買酒不醉,小意思!」
姓牛的忙把銀子又塞給阮莫歎,道:
「阮爺,你這是幹什麼?別說我也認識阮爺,便小七水牛同我的交情,也不能收你的銀子,昨晚還同我老婆商量,只等你找到小七三位兄弟屍體,我打算把他們全埋在我這菜園附近,免得他們孤魂野鬼的,可憐呀!」
「咯」的一聲嚥了一口吐沫,阮莫歎道:
「真是夠義氣,下回我要小七好好請你!」
姓牛的一愣,道:
「阮爺,你……」
一笑,阮莫歎道:
「忘了告訴你,小七三人還沒死,過不多久便會再回來!」
姓牛的丟下水桶,笑道!
「真的?他們傷得那樣慘會沒死?」
阮莫歎已走進茅屋,回頭笑道:
「替我守著屋子,有動靜你就叫一聲,我得養足精神睡一覺!」
姓牛的水桶往葡萄架下一放,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道:
「放心吧,阮爺,你好好歇著,我不回家了!」
阮莫歎一直睡到二更天,姓牛的還真守在茅屋外面沒離去,等到阮莫歎走出茅屋外,心中還真十分激動,他知道這種血性漢子不能施以銀子,便笑笑,道:
「牛兄,我感激!」
姓牛的笑道:
「別這麼說,小七三人沒死,我打心眼高興!」他見阮莫歎手上抱著小七三人兵器,問道:「阮爺這是……」
阮莫歎哈哈笑道:
「瞧吧,大皇莊有得熱鬧的,哈……」
於是……
阮莫歎跨馬緩緩往前馳去,前面正是快活集,這時候快活集除了秦樓楚館,賭場酒樓之外,街上大部份已上了門板,連掛在門口的燈籠也收回屋!
阮莫歎又來到「財神賭坊」斜對面的那家客店門口,還遇上那個年輕夥計站在那兒!
一笑,夥計走近馬前,道:
「客官,你回來了?要住店?」
阮莫歎坐在馬上未動,順手便拋下一錠銀子,道:
「給我裝上一皮囊好酒,醬牛肉切上五六斤,有大餅就弄上六七張,包在一起我馬上趕路,銀子多的就賞給你了!」
年輕夥計喜的跳回店裡,很快便用布巾包了一大包吃的喝的!
於是,阮莫歎撥馬而去!
阮莫歎只不過離開快活集半個多時辰,便在一片老林中把馬藏好,立刻提了那包吃的,更把袁小七三人傢伙捆在背後,沿著一道坡便摸向遠處的大皇莊!
二更天快過去了,大皇莊內除了中央幾處房舍尚有燈光外,其他地方一片死寂,偶爾,莊前面傳來幾聲狗叫劃破寂靜,夜空,一切便顯得如此陰暗!
順著山坡一道渠溝,阮莫歎順勢往下面滑落,從地形上看,所謂石屋必定是近山坡地方,至少也是在山坡附近。
有一道高高的圍牆接建在山崖邊,再往前看,有一大片花園,一邊正是一排大瓦房,阮莫歎躍過高牆,已發覺兩個大漢在閒磕牙,阮莫歎正要走出暗影,房屋一邊匆匆轉出兩個握刀大漢直往山邊走去,其中一人叫道:
「三更天了,我們來換班了!」
兩個大漢反指著一扇鐵門,對剛接班的道:
「交班了,人犯全在裡面,要不要打開看看?」
有個接班的接過一把鑰匙,道:
「鐵門從外面鎖著,有什麼好看的,你們走吧!」
阮莫歎不用猜,人犯準是石逵三人,心中不由熱血沸騰,暗中一咬牙,等到下班二人走遠,他才聳聳肩從暗中走向石屋,門口碰著二人。
「誰?」一個大漢迎上來。
笑笑,阮莫歎道:
「三更半夜的,我是給二位送吃的來了!」
另一大漢笑道:
「剛接班的時候我們已經吃過了,怎麼會……」
前面的大漢未開口,因為阮莫歎的「索命筆」已頂住他的下巴,大漢仰起頭,嘴巴張的好大!
就在另一大漢也迎上來的剎那間,阮莫歎突然一個怪異的迴旋,左手出招如電,「吭吭」兩聲,兩個大漢已昏死在地上!
匆匆取出大漢身邊鑰匙,阮莫歎立刻打開石屋鐵門,邊沉聲道:
「猴崽子,你們三個可在裡面?」
黑暗的石室裡傳來虛弱聲音:
「是大哥,大哥!」黑石洞中剎時衝出三個人影,不錯,正是石逵袁小七與甘小猴三人!
月夜下,阮莫歎已似乎看到三人那種淒慘樣,石逵已粗聲道:
「大哥,你真的來救我們了!」
布包塞在石逵手中,阮莫歎道:
「別說話,馬上坐下來吃喝一頓再聽我吩咐!」
袁小七與甘小猴二人有氣無力的坐在地上,石逵已打開布巾,一股子香噴噴的肉香已令三人不及再問,立時伸手抓起來便往口中塞,五斤重一袋老黃酒,既解饞又當渴,沒多久一大包吃的全被三人搶吃光!
阮莫歎把三人兵器拋在地上,低聲道:
「聞得你三個傷的不輕,也流了不少血,怎麼樣,要不要先找個地方歇兩天?」
甘小猴拍拍肚皮,笑道:
「傷處早已好了,這些天就是肚皮可憐,如今填飽肚子,大哥,我們跟你殺進莊子裡!」
石逵摸摸頭頂,道:
「連我頭上的傷也好了,大哥,你不知道,那天兄弟三個在大菜園一場拼,幾乎見不到大哥了!」
阮莫歎心中在想,那天夜裡在沙河岸,自己也是幾乎完命,比起你們三人來也差不多!
袁小七站起來舉著雙臂運運氣,便低聲道:
「操,黑屋裡關了快二十天,娘的老皮,快把哥三個悶死在裡面了!」
阮莫歎環視附近,低聲道:
「兄弟們,眼前我們也只有四個人,大皇莊只怕不下六七十,總不能明敞著叫陣,你們可有什麼好主意,說出來我們商量!」
甘小猴道:
「大哥,這些天來,大皇莊拿我哥三不當人,娘的皮,就算是條狗也比我們吃的飽也吃得好,依我說,哥四個摸進前面各屋子裡,見一個殺一個,見兩個殺一雙,殺得姓成的——家雞犬不留!」
袁小七也點頭,道:
「我同意猴崽子主意,大哥,你知道成倫老兒不殺我們三個是為什麼?咳,他要等到抓住大哥以後,在大皇莊前面的場子上點天燈呀!」
阮莫歎一聽,低聲怒罵,道:
「什麼東西,竟敢如此殘暴,今夜老子非得鬥鬥這頭土龍,看看他點老子天燈,還是我索走他的老命!」
石逵雙手緊握大砍刀,厲聲道:
「走,大哥,殺進莊子裡去!」
阮莫歎搖搖頭,道:
「今夜這場怒殺是免不了的,但方法上得多加琢磨!」
甘小猴躍躍欲試的低聲道:
「大哥,三更天正是殺人好時辰,我們酒足飯飽,渾身是勁,正該殺他娘的一個措手不及呀!」
袁小七笑道:
「大哥,難道你又在打姓成的銀子主意?」
搖搖頭,阮莫歎道:
「不,姓成的賣狠到我哥們頭上,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子決定使個手段,叫這老小子知道什麼才是毒,什麼又是辣!」
石逵大砍刀已扛在肩頭,低吼道:
「大哥,我們殺進去吧!」
阮莫歎忽的一聲笑,道:
「小七,你同小猴一人在後莊放把火,我同石逵找到大皇莊的前門,只等你二人把火燒起來,也立刻趕到前面去會合,娘的老皮,如此一來,至少也可以牽制住大皇莊一部分人,哥子們以為如何?」
甘小猴哈哈一笑,手一揮,對袁小七道:
「小七哥,別發囈怔了,哥倆去放火吧!」
袁小七點頭招手,笑道:
「大哥,且等後莊大火燒起來,你再開始莊前叫罵!」
於是,袁小七與甘小猴躍身便往一排房舍撲了過去!
阮莫歎對石逵低聲道:
「走,今晚大哥要大開殺戒了!」
甘小猴與袁小七二人剛剛撲到一排房屋外,突見裡面傳來人聲……
「幾更天了?」
有個女人聲音,道:
「三更天還沒完呢?」
另一聲音又道:
「四更天叫醒我,天不亮我得把饅頭蒸上鍋!」
袁小七低聲對甘小猴道:
「猴崽子,廚房一定就在這兒!」
甘小猴點頭道:
「小七哥,替我把風,我進去找火種!」
甘小猴閃身鑽進屋子裡,沒多久他已躍出屋子外,身後面,已是火光熊熊,燃燒起來……
袁小七嘿嘿笑著道:
「猴崽子,你的手腳可真夠快,你是怎麼燒起來的?」
甘小猴呵呵笑道:
「鍋灶後面一堆乾柴,有個油燈吊在牆上,巧的是鍋底下還有一堆火未熄滅,小七哥,活該姓成的倒楣!」
哈哈一笑,袁小七道:
「去,莊前同大哥會合,操他娘,有大哥在,這場架可有得瞧的!」
甘小猴與袁小七二人剛往前莊跑,大皇莊後面已是火光沖天而起,隱隱的已有人在狂叫:
「失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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