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容 第31章 索茲尼一家 (1)
    一直以來意大利的宗教改革都沒有成功過。事實上也無法成功。首先,宗教對於南部的人來說並不是很重要,為它而刀槍相見沒有必要;其次,羅馬就在身邊,它作為宗教法庭的中心,五臟俱全,隨便發表意見就會很危險,還要付出代價。然而數以萬計的人文主義者居住在半島上,他們之中肯定會有一些害群之馬,看重亞里士多德而輕視聖克裡索斯頓。可是這些人要想發洩精力機會也很多,比如俱樂部、咖啡廳以及重視禮節的沙龍,人們能夠發揮知識熱情而又不會得罪帝國。這所有一切都是如此悠閒。生活難道不就是調和嗎?過去它不是一直都是這樣子的嗎?在世界未日未臨近之前莫非就不調和了嗎?為何要為信仰中的繁縟瑣事而大動干戈呢?通過幾句介紹以後,在我們的兩名主角粉墨登場之時,讀者也就不會再希望有大吹大擂或者是隆隆的炮聲了。他們是說話慢條斯理的君子,做事都非常講究體面。

    不過在推翻讓人飽嘗痛苦的暴政上,他們的貢獻卻比一切吵吵鬧鬧的改革者還要大。但這是不可以預見的怪事。這樣的事情發生了,我們深深地感激,可要問原因,哎,就連我們也不太明白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在理智的葡萄園裡平平靜靜幹活的這兩個人都姓索茲尼。他們是叔侄兩人。不知是何緣故,年長的雷利歐·弗朗西斯科在拼寫名字時用一個「Z」,可年輕的福斯圖·保羅用了兩個「Z」。然而,人們對他們名字的拉丁文形式索西尼厄斯更為熟悉,卻不熟悉意大利文的形式索茲尼,這一細節,我們能將其留給語法學家與詞源學家去解決。在影響上來講,叔叔不及侄子重要,所以我們首先談叔叔,隨後再講侄子。雷利歐·索茲尼身為錫耶納人,出身於銀行家與法官世家,在博洛尼亞大學畢業後勢必是要從事法律一行的。可他卻與好多相同時代的人一樣自行其事地研究起了神學來,不再攻讀法律了,玩弄起希臘文、希伯萊文與阿拉伯文,後來(也和大部分同類人一樣的結局)成為理智神秘主義者——既瞭解世故,卻又不大老練。聽起來似乎很複雜,然而可以理解我意思的人無須多加解釋,沒法理解的人我再費唇舌也毫無用處。

    不過他的父親還覺得兒子可以成為世界文壇上的著名人物。他給了兒子一張支票,讓他出去闖闖。開闊下眼界。所以雷利歐離開了錫耶納,在之後的十年內經威尼斯到日內瓦,從日內瓦到蘇黎世,經蘇黎世到維籐貝格,後來又到倫敦、布拉格、維也納以及克拉科夫,時不時在城鎮或村莊裡待上幾個月或一年半載,希望可以找到有趣的夥伴以及學到有趣的新事物。在那樣的年代,只要人們談起宗教便會沒完沒了,如同現在我們談生意一般。雷利歐積攢了許多千奇百怪的思想,他豎著耳朵四處打聽,很快把從地中海到波羅的海的一切異端論調都熟悉了。然而當他帶著知識的行囊來到日內瓦時,迎接他的卻是不甚友好的客氣。加爾文那雙暗淡的眼睛憂心忡忡地看著這位意大利來訪者。他是位出身高貴的有名青年,不像塞維圖斯那般貧困無所依靠。不過聽說他傾向於塞維圖斯。依據加爾文的想法,伴隨著對那位西班牙異端者的火刑,三位一體已是非論定了。事實上,恰恰相反!塞維圖斯的命運從馬德里到斯德哥爾摩已成為人們談論的主題,世界上思想嚴肅的人都開始站在反對三位一體的立場上。這還沒有完結。

    他們還運用古登堡的可惡發明,到處宣講自己的觀點,因為離日內瓦非常遠,他們的語言也有很多不敬的地方。在不久之前,出現一本博學的小冊子,裡面收錄了歷代教會神甫對迫害與懲罰異端分子的事情所說所寫的文字。在加爾文所說的「憎惡上帝」的人們、或者是按他們自己反駁的「憎惡加爾文」的人們當中,這本書非常暢銷,深受他們的喜愛。加爾文放出風聲,說想同這個珍貴小冊子的作者單獨聊聊。可是作者預見到了這一邀請,明智地在封面上將姓名刪去了。聽說他叫塞巴斯蒂安·卡斯特利奧,以前是日內瓦某所中學的老師。他對各種各樣神學罪孽有自己獨到的看法,這令他憎惡加爾文卻讚賞蒙田。然而這並未被證實,不過是道聽途說罷了。可是,一有人帶頭,別的人就會緊隨其後。所以加爾文對索茲尼始終保持著距離,卻建議這位錫耶納的朋友說,巴塞爾的柔和空氣相對於薩沃伊的潮濕氣候更適於他;索茲尼一起身去聞名的古伊拉斯米安要塞,他便由衷祝他一路平安。值得加爾文慶幸的是,不久之後索茲尼叔侄就引起了宗教法庭的懷疑,雷利歐的基金被沒收了,還發了高燒,年僅三十六歲就死在了蘇黎世。他過早離開人世在日內瓦引起了一片歡騰,可是高興的時間卻不長。

    雷利歐除了遺孀與幾箱子筆記本之外,還有個侄子。他不但繼承了叔叔未發表的手稿,而且很快成為更勝於叔叔的塞維圖斯信徒。從小福斯圖斯·索茲尼就同老雷利歐一樣廣泛旅行。他的祖父留給他一小塊地產。直到將近五十歲他才結婚,因而能夠將全部時間花在他喜歡的神學上。他似乎有段時間在里昂做過生意。對於他是怎樣的買賣人我不清楚,可他做買賣經營的是具體商品而非精神財富,這樣的經驗讓他相信,倘若在買賣中對方處於更有利的地位,那麼憑借屠殺或者發脾氣是於事無補的。一生他都保持這個清醒的頭腦,這樣的頭腦在公司辦公室裡固然能夠找到,可是在神學院裡卻彷彿是大海撈針一樣困難。一五六三年福斯圖斯返回了意大利。在回程中他來到了日內瓦。他似乎沒有向當地主教表示敬意。何況那時的加爾文已經生病,索茲尼家族的人拜訪只會增加他的煩惱。在後來的十多年中,索茲尼在伊莎貝拉·德·梅迪希那兒做事。可一五七六年在這位大太在結婚狂喜後的幾天,丈夫保羅·奧希尼就將她殺死了。索茲尼便辭了職,永久離開了意大利,前往巴塞爾,將《讚美詩》翻譯成意大利白話文,還寫了一本有關耶穌的書籍。福斯圖斯的作品能夠表露出,他是個小心謹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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