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容 第10章 上帝的晨光 (1)
    早期的教會是一個非常簡單的組織,人們一旦知道世界的末日並非迫在眉睫,在耶穌遇難以後最後審判日也不會接踵而來,基督教還需在淚谷裡掙扎很久,這時他們覺得建立一定形式的統治體系是很有必要的。起初基督徒(因為全是猶太人)都在猶太教裡聚會。由於猶太人與非猶太人有摩擦,非猶太人就到別人家的空房子裡開會,要是找不到可以容納全部虔誠(以及好奇)的基督徒的屋子,乾脆就在露天或是廢石場集會。最開始時會議都在星期六舉行。不過隨著猶太基督徒和非猶太基督徒彼此感情的日趨惡化,非猶太基督徒便摒棄了星期六安息日的慣例,將集會改在耶穌復活的星期日。這些莊嚴的儀式體現出了公眾的特點與大眾的感情特點。無固定的演說和說教,找不到教士,一切男女只要感到內心被聖火激勵,都能夠站起來剖析內心的信仰。依據保羅的描述,這些虔誠的弟兄們「以他們的口若懸河」,讓這個偉大的聖徒充滿了對前途的期許與展望。他們中的大部分人是平民,受過的教育不多。他們即席良言的真誠肯定是毋庸置疑的,可他們常常太過激動,像瘋子一般大喊大叫。儘管教會頂得住迫害,卻經受不住人們的冷嘲熱諷。

    所以,保羅、彼得和他們的繼承人必須維持秩序,平息人們因急於表達精神情感與神聖熱情而導致的秩序混亂。起初,這些努力的收效不大,因為似乎規章制度和基督教的民主精神是格格不入的。可是最後人們還是從實際情況出發,集會被允許依照固定的儀式進行。聚會以一首讚美詩為開始(用來安撫可能在場的猶太基督徒)。隨後,全體教徒就引吭高歌最近為羅馬與希臘崇拜者譜寫的歌謠。唯一預先安排好的演講是一段傾其耶穌一生哲學思想的有名禱文。然而在幾個世紀之中,布道都是自發的,只有覺得心裡有話說的人才可以登台說教。不過,隨著集會次數的增多,那些對秘密團體總是懷有戒心的警察開始干預了,因而推選出某些人代表基督徒和外界打交道勢在必行。保羅曾經高度評價了領導的才幹。他將他在亞洲與希臘走訪的小團體比作驚濤駭浪裡的扁舟,要闖過波濤洶湧的大海,就需要有聰明絕頂技藝超群的舵手。所以虔誠的信徒們又一次湊在了一起,挑選出男女執事。他們作為整個團體的「僕人」,要照料好病人與窮人(這是早期基督徒十分關心的事情),管理好集體財物,還要料理全部的日常瑣事。

    後來,教會成員有增無減,事務性管理變得越來越煩瑣,必須要有專職的執事才行,這樣一來,幾位「老者」被推舉擔當此任。他們的希臘職稱是「長老」,依我們說法就是「神甫」。幾年過後,各個村莊與城市都有了自己的基督教堂,因而大家覺得有必要提出一個共同政策。人們選出了「總監」(也就是主教)來督促整個教區,並全權代表教區同羅馬政府打交道。很快,帝國的所有主要城市裡都有了主教,在安提阿、君士坦丁堡、耶路撒冷、迦太基、羅馬、亞歷山大以及雅典,都出現了許多聞名的當權人物。在起初階段,耶穌當年曾生活、受難、死去並廣受尊敬的大多數地方都是主教掌管著。可是,從耶路撒冷被毀掉、渴望世界未日來臨以及天國成功的一代人在地球上消失之後,在他狼藉的宮殿裡可憐的老主教被剝奪了曾有的威望。虔誠信徒首領的位置自然而然地被那個「總監」所頂替了。這位「總監」住在文明世界的首都,守護著西方大聖徒保羅與彼得曾經殉教獻身的地方——他便是羅馬大主教。這個主教同別的主教一樣,也被尊稱為「神甫」或「聖父」,這是對聖職人員的普通稱呼,表示熱愛與尊敬。

    可是在以後的幾百年裡,在人們心目中「聖父」這個頭銜在只和主教管區的首領有著聯繫。當有人提到「聖父」,所指的僅僅是羅馬的大主教——教皇,根本不可能是君士坦丁堡或迦太基的主教。這是個十分自然貼切的發展過程。當我們在報紙上看到「總統」這個詞的時候,沒有必要加上「美國」一詞作限定,因為我們都明白這裡所指的是政府首腦,並非賓夕法尼亞鐵路局長、哈佛大學校長或是國聯主席。「教皇」這個名詞第一次在正式公文裡出現是二五八年。那個時候羅馬還是強大帝國的首都,皇帝將主教的勢力完全掩埋了。不過在往後的三百年裡,凱撒的繼承者經常處於外侵內亂的威脅之中,於是開始尋找更加安全的新巢穴。在國土的另一地點他們找到了一座城市,叫做拜占庭。它是依據一個傳說中的英雄拜扎斯而聞名於世的,據說在特洛伊戰爭結束不久,拜扎斯曾在這兒登岸,它坐落於將幾條歐亞大陸割開的海峽之畔,通往地中海的商業要道,控制了幾家獨樹一幟的工商業中心,在商業上頗負盛名,為了爭奪這個富足的要塞,斯巴達人和雅典人曾拼得你死我活。不過在亞歷山大時代之前拜占庭一直是獨立的。它臣服於馬其頓沒多久,便被歸並到羅馬帝國的版圖上了。

    目前經過十個世紀的繁榮昌盛後,「金號角」的海港裡熙熙攘攘地擠滿了來自成百個國家的船隻,它被選中成為帝國的中心。羅馬的居民被丟下聽任哥德人、范達爾人、天知道還有什麼別的野蠻人的處置。他們看到一連好幾年皇宮都空空如也,眼見政府部門接踵而至地搬遷到博斯普魯斯海峽之濱,看到首都的居民竟要遵從千里之外制定的法律辦事,都感受到世界的末日已經臨近。在歷史的長河中,所有的事情都是此失彼得。皇帝走了,留下的主教變成了城鎮裡地位最顯赫的人,他們是真正的皇冠榮耀的繼承人。他們充分地抓住這個沒有束縛的大好時機。教會的聲望與號召力吸引了意大利許多才博學廣的人,這讓主教們又搖身變成了精明強幹的政治家。他們認為自己已儼然是某些永恆信念的代表,因而無須操之過急,而是採取循序漸進的方法,瞄準時機出奇制勝。他們不會像許多人因為太過著急而造成的壓力,慌忙決斷,以至於亂中出錯,最後導致失敗。可最主要的是,主教們只有一個目的,只朝著這一個目標毫不動搖地前進。他們所做所想所說的全部都是為給上帝增添榮耀,為了讓在塵世代表上帝意志的教會變得更加強大起來。

    以後的十個世紀的歷史證明,他們的努力是很有成效的。當野蠻部落如洪水猛獸般橫掃歐洲大陸時,在風捲殘雲的猛烈衝擊之下,帝國的圍牆一面面地倒坍,成百上千個像巴比倫平原那般古老的體制如同垃圾一樣隨風而逝,只有教堂堅如磐石,在每一個時代,特別在中世紀,猶如砥柱中流。最後勝利雖然到手了,但是也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儘管基督教起源於馬廄,卻能夠在宮殿裡壽終正寢。本來它是以抗議政府起家的,不過後來自認為可以溝通人和神聯繫的神甫卻堅持讓所有凡夫俗子做到完全服從,本來基督教帶有變革色彩,可後來不斷發展,在不到一百年的時間內竟演變成新的神權政治集團。同古老的猶太國家相比,它倒成了幸福無憂的臣民居住的自由溫和的聯邦。不過這一切似乎又合乎邏輯,避免不了。下面我要進一步說明。大部分去羅馬遊覽的人都要去看看科利西姆,在那些飽受風沙的圍牆裡,能夠看到一塊凹地,數以千計的基督徒曾經在這倒下,成為羅馬專制的犧牲品。然而即便確有幾次對新信仰倡導者的迫害,可這與宗教的專橫卻沒有關聯。迫害都是政治原因。作為一個宗教派別,基督教享有的自由最為廣泛。

    可是,基督徒公開宣稱自己因為宗教道德而拒絕服兵役,就算是當國家遭受外國侵略時還大力鼓吹和平主義,並且不分場合公然詆毀土地法律。作為國家的敵人,這些教徒被處決了。基督徒是遵從頭腦中的神聖信條行事的,可是一般的警方法官不管這些,即便基督徒極力對自己的道德本質加以解釋,然而長官大人卻摸不著頭腦,對此一竅不通。畢竟羅馬的警方法官是凡人,當他應召而來進行審判的時候,在他看來他的犯人陳述的道理卻只不過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之時,他簡直不知所措。經驗告訴他對神學中爭論的問題他應採取超脫的態度,他依稀記得在許多皇帝敕令中曾經告誡過公職人員,對付新教派要採取圓滑老練的態度,所以他甩開解數,企圖爭論。然而當所有爭論到同一原則問題集中起來之時,全部的邏輯方法又沒有任何作用了。是放棄法律的尊嚴,還是堅持國家最高權力的並不夠格的絕對懲治職能,最後,行政長官要作出這樣的抉擇。然而,教徒們對生命只有在死亡之後才會開始這樣的觀點確信不疑,還熱烈歡呼可以離開這個邪惡世界去享受天國的幸福快樂,就連監獄與折磨也對他們不起任何作用。這樣,當局與基督臣民之間痛苦而且漫長的游擊戰爭最後爆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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