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許多妻子對羅馬法典規定的婚姻束縛表示不滿,得出這樣的結論,基督教與解放、男女平等是近義詞,保羅再次跳出來,以一長串娓娓動聽的語言懇請心愛的姐妹們不要走極端,以防傳統的異教徒對教會心生疑慮,而且說服她們繼續保持半奴隸的狀態,並且自亞當和夏娃被逐出天堂之後,一直以來這都是女人的本分。全部的這些都體現了對法律的畢恭畢敬,很值得學習,所以執政者對基督教傳教士隨意往來不加以干涉,原因在於他們的說教最適合當政者的口味與期許。可是,正如歷史中通常出現的情況,相對於統治者來說,群眾的寬容精神往往稍遜一籌。他們貧困潦倒,就算良知允許他們為積累財富而作出讓步,他們也感受不到欣慰和滿足。由於數世紀以來古羅馬的最下層人沉緬於胡亂豪飲與打架鬥毆,都無一例外服從上述規律。最初他們從面容嚴肅的男男女女那兒獲得低俗的快樂,那些男女聚精會神地傾聽講述有關耶穌像一般罪犯那樣不光彩地死在十字架上的神奇故事,這些人把為投擲石頭泥土的流氓惡棍高聲祈禱當做是自己的責任。
可是羅馬傳教士卻沒法對這樣的新的發展趨勢持超然的態度。那個時候帝國的宗教是國教,這其中包括一些特定節日的盛大祭祀,人們要為此支付現錢,可是這些錢又裝進了教堂首領的口袋。倘若數以萬計的人對舊的聖地不予理睬,朝另一個不名一文的教堂奔走,教士的收入便會有很大的減少。這肯定不會順他們的心,因而他們極力誹謗,辱罵不信奉傳統神靈的異教徒違背了祖先的神,責令他們為外國的先知而進香。城市裡有另一階層人更加有理由憎恨基督教。他們是騙子,正如印度的瑜伽信奉者與愛西斯、艾什特、巴爾、西貝爾以及艾蒂斯神話的祭司長一般,日復一日地揮霍著輕信的羅馬中產階級的錢財,過著奢侈富足的生活。如果基督教是同他們競爭的組織,為自己提供的上天啟示而收費,這樣的話,巫師、看手相的人以及巫術師團伙是沒有任何理由抱怨的。生意總歸是生意,預言的行當讓其他人幹一些也沒有什麼不可以的。
可是基督徒卻作出了些該死的決定,竟然拒收報酬,還將自己的東西贈與別人,給飢餓者飯吃,將無家可歸的人請到自己家裡住,並且分文不收。他們做得實在大過分了,倘若沒有私下的收入或還是被發現的財源,這是無法做到的。此時的羅馬已不是自由人民的城市,它是從帝國主義各地彙集而來的數以萬計喪失財產的農民的暫時棲身之地。這些下層民眾遵循左右大部分人行為的秘密法則,對於有別於自己行為的人卻相當反感,對無緣無故想過正派且有節制生活的人心懷戒備。常常喝上一杯酒、時不時還替別人埋單的好心人確實是佳鄰善友:然而自命不凡、不想看科利西姆的鬥獸表演、看到在凱西特蘭山的街道上遊街的一批批戰俘而不歡呼的人,卻被當成判逆子,是公眾的敵人。公元六四年,一場大火把羅馬的貧民窟燒燬了,這是對基督徒進行首次有組織進攻的口實。剛開始,有人訛傳說,是喝得大醉的尼祿皇帝奇思妙想,下令在首都放火,把貧民窟燒掉,以便依照他的計劃重建城市。不過大家都很清楚。
這場火是猶太人與基督徒放的,這是因為他們經常談論天國是大火球降臨,將邪惡的世界化為灰燼。一旦這種說法開始便很快引起了反響。有個老婦人聽到了基督徒同死人的談話,另一個人得知他們將小孩拐騙,割斷了喉嚨將血塗在古怪的上帝祭壇上。當然,這些卑鄙勾當沒有人親眼所見,可這是由於基督徒太狡猾的緣故,已經用錢把警察收買了。他們這次被當場抓住了,不得不為所犯下的罪惡行徑受到懲處。我們沒法取證有多少虔誠的教徒被私刑處死,可能保羅與彼得也是受害者,因為從此以後沒有人再聽到過他們的名字了。不用說,這場民眾性的可怕的大發洩沒有任何收穫。犧牲者在厄運來臨之際所表現出來的大義凜然的態度是對新信仰以及死去的基督徒的最好宣傳。死了一個基督徒,卻有十多個異教徒前赴後繼地頂替了他的位置。他在短暫無用的一生中尼祿做了一件唯一體面的事(這是在公元六八年自殺)以後,基督徒立即重歸故里,一切又依舊如初了。這個時候的羅馬執政者有了一個很大發現,他們開始對基督徒與猶太人完全一樣持懷疑態度了。
對於他們的錯誤我們也很難去責怪,近百年來的歷史研究日漸明瞭地表明,其實猶太人集會堂是一個信息中轉站,通過它新信仰被傳到世界的各個角落了。應該還記得,耶穌本生就是猶太人,他對祖先制定的古老律法不打折扣的遵循著,僅對猶太聽眾進行演講。他只一次離開過故土相當短的一段時間,然而他給自己制定的使命卻是同猶太人一起完成的,而他這樣做的目的也是為了猶太人。羅馬人從他的話語找不出任何蛛絲馬跡能夠感受到基督教同猶太教的差別。事實上耶穌極力做到的是下面這件事:他已十分明了地看到祖先教堂裡所隱藏的弊病陋習,對此他也曾也曾大聲提出過抗議,而且有效地進行過鬥爭。不過他為其奮鬥的僅僅是內部的改革,會成為一門新宗教的創始人是他自己從來沒有想過的事情。倘若當時有人將這件事提出來,他還會覺得可笑之極。可是,正如在他前後的改革者一樣,他慢慢地陷入了沒法再調和的境遇。他的過早死亡反而解救了他,使他擺脫了路德和別的許多改革者的命運,免遭迫害。
那些人原本不過是想在「內部」做些好事,卻突然發現自己成為組織「外部」一個新團體的領頭羊,以致於茫然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在耶穌死後的很多年裡,基督教(當時這個名字還未形成)只不過是某一猶太小教派,僅僅在耶路撒冷、朱迪亞村和以及裡利村有幾個教徒,沒有跨出敘利亞省一步。最先發現這個新教義或許能成為世界範圍的宗教是擁有猶太血統的正式羅馬公民蓋尤斯。他的飽經災難的故事告訴了我們猶太基督教是如何強烈反對普通宗教的。他們只希望它在本國享有統治地位,只同意本族人加入。他們對一視同仁地向猶太人與非猶太人弘揚靈魂拯救的人充滿痛恨。在保羅最後一次去耶路撒冷之時,假如沒有羅馬護照,他肯定會被怒火中燒的同鄉給打死,重蹈耶穌的覆轍。然而,分派了半個營的羅馬士兵保護保羅的安全,把他帶到某個港口城市,坐船回羅馬參加從未發生過的著名審判,確實是相當有必要的。在保羅死後沒過幾年,他一生總是擔心而又不斷預言的事情最後還是發生了。羅馬人將耶路撒冷摧毀了,在曾經耶和華廟的所在地建造起丘比特的新廟。城市的名字被改為愛利亞首都,朱迪亞也成為了敘利亞巴勒斯坦的羅馬省份的一部分。
而當地居民,不是被殺就是驅逐出去,在廢墟附近方圓數英里內,不允許有人居住。這座聖城給猶太基督徒帶來的災難,目前終於化為泡影。從此以後的幾百年裡,在朱迪亞內地的小村子裡會發現一些舉止怪異的人,他們以「窮人」自稱,很有耐心的終日禱告等待就要到來的世界未日。他們是耶路撒冷老猶太基督徒的遺孤。在十五、六世紀的書中我們經常能夠看到他們的情況,他們遠離文明世界,形成了一套自己的怪誕教義體系,將對門徒保羅的仇恨作為中心地位。到了差不多七世紀左右,我們便再沒有發現這些自稱拿撒勒人的蹤影了。他們被伊斯蘭教的勝利者斬草除根了。
可是,雖然他們可以再苟延殘喘幾百年,也不能讓歷史倒退。東西南北都被羅馬集於麾下,統一成了一個政治上的中央集權,使世界為接受一個統一宗教提供了條件。基督教不但簡單而且實用,教徒能夠直接同上帝對話,注定會成功,而猶太教、米思拉斯教和一切別的參加競爭的教旨勢必要沒落。可不幸的是,新信仰那些不良習性沒有擯棄掉,很顯然它們是同宗旨背道而馳的。一葉扁舟載著保羅與巴納巴斯從亞洲來到歐洲,給人們帶來了希望與仁慈。然而另一個傢伙也悄悄溜上了船。它戴著聖潔高貴的面紗。可面紗下掩蓋的嘴臉卻是殘忍與仇恨的。它的名字是:宗教的專橫跋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