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容 第8章 桎梏的開端 (1)
    有些人覺得基督教迅速征服了西方世界可以證明基督教思想起源於天國。我並非想加入這樣的辯論,僅僅是想指出,大部分羅馬人惡劣的生活環境是同最早期傳教士的成功有著很大關聯的,正如困窘的生活使得神學成功一樣。到現在我已向你們勾畫出了羅馬的一方面——士兵、政客以及企業富翁們的世界,這些幸運兒居住在拉特山山坡上、坎帕尼亞山峰峽谷裡或者是那不勒斯海灣,過著文明幸福的生活。不過他們僅僅代表了一個方面。那種能讓詩人歡呼太平盛世、在城郊數不清的貧民窟裡,能激發演說家將奧克塔維安比作丘比特的繁榮景象,卻是十分罕見的。在一排排長看不到盡頭、昏暗慘淡的租賃屋裡,擁擠不堪,臭氣瀰漫,勞苦的貧民在無休止的飢餓、流放以及痛苦之中生活。在他們看來,僅有一個樸實的木匠的故事才是真實可信的,他在大海對岸的小村莊居住裡,辛勤的用自己的雙手換來了每日的衣食所需;他熱愛貧苦受辱的人,因此被貪得無厭、嗜血成性的敵人給殺害了。確實,困苦的羅馬人對米思拉斯、愛西斯和艾蒂斯的大名都早有耳聞,不過這些神都死了,千百年前就已不在人世,人們對他們的瞭解也只是依照千百年前就死了的人留下的傳聞。

    不過,約書亞,基督,也就是希臘傳教士所謂的救世主,在不久前還活在世上。那時很多活著的人都知道他,在台比留皇帝掌權時期,要是誰偶爾去過敘利亞南部,說不定還聽到過他的演說。還有別的事例。曾經街角的麵包匠與鄰街的水果商販在阿皮恩古道旁的昏暗小花園裡,同一個叫彼得的人談過話;前往過戈爾格塔山周邊的漁夫也可能看到過先知被羅馬當政者的士兵釘在十字架上。要想理解基督教突然盛行的原因,我們就不得不記住這些。正是由於親身接觸,即親密無間的私人感情,讓基督教得到了遠高於別的教義的優越性。基督教的愛代表的是各國深受迫害、喪失權利的人們的心聲,所以擴散到四面八方。基督的話是否同後人所用的詞彙保持一致倒是無關要緊,奴隸們有耳朵有心,可以理解。他們在光輝未來的崇高諾言前顫抖,生平第一次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終於有人說出了使他們獲得自由的話。他們在世界的權勢面前,不再顯得卑微可惡了。相反地,他們變成了受寵於慈父的孩子。他們將繼承世界的一切。他們也要享受到一直被住在薩姆尼別墅的別墅高院裡趾高氣揚的人也沒法享受到的歡樂。由此新信仰的力量便產生了。

    基督教是讓普通人享有平等權利的第一個實在的宗教。當然,我並非要將基督教說成是靈魂的感受——某種生活與思考的方式——我想說明的是,在充斥著腐朽的奴隸制國度裡,這樣的好消息必然會如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般燃起感情上的熊熊大火。不過歷史除了個別情況外,對普通人的精神歷險是不予記述的,無論是自由人或是奴隸的。倘若這些謙卑的人被分為民族、行會、教會、軍隊、兄弟會以及同盟,開始服從某個人統一的指揮,聚積起大量的財富來繳納稅款,被強制從軍為征服別的民族而戰,僅僅在這些時候,編年史家才會注意和重視他們。因而,即便對早期基督教會我們瞭解甚多,可對它的真正創始人的瞭解還是少之又少。這確實是憾事,這是因為在任何史籍裡基督教早期的發展都不失之為最有趣的史實。在古老帝國的廢墟上基督教堂終於拔地而起,這是兩個對立利益相結合的產物,有一方代表關愛仁慈理想的巔峰,是耶穌本人教授的,另一方則代表狹隘地方主義思想,在它這樣的束縛之下,從一開始耶穌的同鄉就同世界別的地方的人疏遠了。

    通俗一點來說,這種地方主義讓羅馬人的效率與朱迪亞人的專橫跋扈融成一體,結果建立了抑制思想的恐怖統治,儘管行之有效,可情理難容。為了理解其中的來龍去脈,我們必須再一次回到保羅的年代與耶穌遇難後的五十年,牢牢把握這個事實:基督教產生於猶太教內部的變革之中,是一場純粹的民族主義運動,它從它誕生的那天開始,受到威脅的不是別人,正是猶太王國的統治者。基督在世時當政的帕裡希人十分明白這點。他們當然非常害怕威脅著精神壟斷的鼓動宣傳,原因在於這種壟斷僅僅是建立在野蠻武力的基礎之上。為了讓自己不被趕走,他們不得不驚慌失措地採取行動,在羅馬當政者還沒來得及干預的時候,便把敵人送上了絞刑架。沒有人會知道倘若當時基督不死,會採取怎樣的行動。他遇害的時候信徒們還沒有被組成一個教派,他也沒有寫下任何東西告知後人要如何做。可是這卻成了福音。無文字規定和明瞭的條例規則,反而讓信仰者能夠自由地遵循耶穌精神並非教規文字了。倘若一本書將他們束縛了,很有可能他們會將全部精力致力於理論討論上,沉迷於對句號冒號的研究之中。

    當然,要是那樣的話,則除了幾個專業學者之外,就不再會有人對新信仰感興趣了,基督教便會重蹈舊轍,同別的眾多教派一樣以煞費苦心的文字綱領開始,到後來以那些爭論不休的理論家被警察扔到大街上而宣告結束。在時隔三十個世紀後的今天,基督教對羅馬帝國的破環我們瞭解得到,不過讓人覺得驚訝的是,它對國家安全的威脅同匈奴與哥德人的侵略一佯,羅馬掌權者不採取行動鎮壓是為何?他們當然明白,正是那個東方預言家造成了家奴的動亂,女人們也喋喋不休地談論天國之王很快就會重現,相當多的老人還正兒八經地預言地球將在一團火球中不復存在。然而,這已不是第一次貧苦階級為了某個宗教人物而發瘋了,並且極有可能也不會是最後一次。倘若警方嚴密切注視著動態,貧窮的狂熱者便不可能打亂帝國的安寧。警方確實戒備森嚴,可找不到訴諸武力的機會。新的宗教追隨者從事事業的方式很值得讓人推崇。他們並非推翻政府,剛開始時有幾個奴隸還對上帝的父愛和人們彼此間的手足之情會終止主僕之間的舊式關係存有幻想,聖徒保羅連忙來解釋說,他的王國看不見摸不著,塵世的人最好對所有的一切都逆來順受,以便在天國裡能夠獲得好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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