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俠既帶著無垢走,自然是要回「南海」!
從「北京城」回「南海」,有兩種走法,一是先趕早,到了「廣東」再上船;一是走水路,那就是得盡快早上船。
先趕早,這條旱路還好追趕。要是走水路,盡早上船,從「天津衛」往下,可上躺的地方太多了,那就未必好追,好找了。
燕俠要走的,是水路。
他倒不是怕什麼,而是他覺得陸路沒什麼可看的,此刻心情愉快,神采飛揚,他要帶無垢早一點飽覽海上風光!
他走的是「天津衛」,要上船出海,沒有一個地方比「天津衛」更近的了。雖然,「天津船幫」早有當年已經撤人海上了,但是郭家在每一個水旱碼頭都留的有人、有船。「南海」
郭家縱橫七海,郭家主人又胸懷大志,每水旱碼頭沒人沒船還行?
「天津衛」離「北京城」不過兩百四十里,以燕俠跟無垢的腳程,不過頓飯工夫,「天津衛」也就在望了。也就在這「天津衛」在望的時候,燕俠跟無垢還看見了別的,什麼別的?
人!看見人有什麼稀罕,官道不是人煙罕至的地方,哪兒看不見人?但是,人與人不同。這麼長—條官道,空蕩,寂靜,目力所及,看不見行人,這本就有占不尋常。 而就在這不尋常的情形下,官道上並肩站著兩個人,只兩個人,兩個黑衣人,佩著長劍的黑衣人。
大內秘密侍衛,「血滴子」!燕俠從沒有把「血滴子」看在裡過,可是此刻看見「血滴子」他不能不震動!他知道了,傅侯那邊是一回事,大內那邊又是一回事,也就是說,傅侯那方面,或許已經罷手了,但是大內那方面還沒有罷手。
當然,那也可能是雙管齊下,互為呼應,不管怎麼說,他跟無垢還沒有脫離被緝捕,是不會錯的。同時,他也知道,看見的,官道上只有這麼兩個,其實絕不可能只有這麼兩個。
對付他郭燕俠,只這麼兩個「血滴子」是絕不夠的!他怎麼辦?繞著躲了?郭家沒有躲這一說!何況繞道並不—定躲得過!他猶豫都沒猶豫,腳下也沒頓一頓,逕直向前走去。
當然,他看見了站在官道上的兩個「血滴子」,無垢也看見了,只聽無垢輕聲叫道:
「你……」這一聲,不知道是提醒燕俠,還是阻攔燕俠。無垢沒再說話,她性情柔順,既打算作郭家婦,當然是該聽夫婿的,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認識的日子雖不長,相聚更少,但是她瞭解燕俠,甚至於瞭解每一個郭家人。在不該退讓的時候,郭家人是絕不會退讓的。
很顯然的,兩個佩劍黑衣人這時候也看見了燕俠跟無垢。並沒有怕他們看見,他們焉有看不見的道理?
只見兩上佩黑衣人目光一凝,冷電也似四道投射過來,只一眼,臉色微變,雙雙騰疾掠,一個起落射落在面前丈餘處,左邊廣名立揚斷喝:「站住!」
燕俠跟無垢停住了。
左邊一個佩劍黑衣人立又說道:「大內侍衛,奉命輯捕一男一女,你們姓什麼叫什麼,從哪兒來,往哪兒去?」
燕俠淡然道:「不用麻煩了,我就是郭燕俠,她就是無垢。」
兩名佩劍黑衣服人目中冷電暴射,錚然一聲,兩把長劍齊出鞘,與此同時,左邊十餘丈外一片樹林裡,四條矯捷人影破林而,飛掠而至。又是四名黑衣人。先前發話那名佩劍黑衣人長劍一指燕俠、無垢,道:「他們就是緝上諭的欽犯。」
錚然連聲,剛到的四名佩劍黑衣人長劍也出了鞘。
先前發話那名佩劍黑衣人道:「你產是束手擒,還是要我們動手?」
燕俠淡然道:「郭家不沒有束手就擒的人。」
六名佩劍黑衣人劍齊舉,就要出於。
燕俠抬手一攔道:「等一等,我話還沒有說完呢!」
先前發話那名佩劍黑衣人冷叱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燕俠道:「你們是傅侯的人,還是紀剛的人?」
那名佩劍黑衣人道:「大內侍衛是皇家的人。」
燕俠道:「我當然知道,我是說是誰把你們派在這兒的?」
那名佩劍黑衣人冷然道:「這你不配問,跟你沒有相干。」
燕俠道:「當然有,傅侯剛在『西山』我們也剛從『西山』來……」
那名佩劍黑衣人道:「但是貝勒爺如今卻在這一帶。」
燕俠道:「那是紀剛了,只是他怎麼知道我們會往這兒來?」
那名佩劍黑衣人道:「你有機會當面問貝勒。」
「他又怎麼知道,往這兒來的必是兩個,而不是一個,甚至一個也來不了?」
「這你也有機會當面問貝勒。」
燕俠淡然一笑:「不管怎麼說,我對紀剛要刮目相看了……」
那名佩劍黑衣人道:「你的話說完了?」
燕俠道:「還有一句,你說我有機會當面問紀剛,聽你的口氣,似乎準能擒獲我們。」
那名佩劍黑衣人道:「能不能,你們試試看就知道了。」
燕俠微一點頭:「恐怕也只好如此了。」
那名佩劍黑衣人冷喝一聲,當先一劍,飛捲而至。
燕俠揚掌拍開了那柄長劍,探腰製出軟劍,往後一遞,道:「給你!」
無垢忙道:「那你……」冷喝震耳,六把長劍一起捲到。
無垢沒再說話,接過軟劍,振腕抖出。「嶗山」派以劍術見長,僅次於「武當」,何況無垢又藝出天塵,劍術造詣自是不凡,她一劍揮出,立即逼開了四把。
燕俠憑一雙肉掌迎敵,閃躲、封架、出招,不但從容泰然,而且輕鬆瀟灑。
但是,「血滴子」畢竟是「血滴子」,他們能成為當今這皇上的秘密利器,使人談虎色變,聞風喪膽,絕不是沒有道理廿招過去,無垢在劍術上的造詣再不凡,畢竟獨對至少、三名驃悍的一流高手,手上已不如剛才靈活快捷。這是什麼道理,誰還不能不知道?廿一招上,燕俠奪過了一把長劍,一劍在手,威力又自不同,何況郭家劍術獨步宇內?這裡一名黑衣人長劍被奪,那裡黑衣人長劍硬被燕俠磕飛。
轉眼間,六個人成了四個,六把劍剩了四把。六個人、六把劍對兩個人,一把劍,跟四個人,同把劍對兩個人,兩把劍的情勢跟局面,可就大大的不同?
但,那兩名失劍黑衣人卻立即探腰,取出人使人喪膽的殺從利器「血滴子」,抖動鋼鏈。
舞動起來。
無垢的壓力剛減,立時又得分神,不但要注意對手,還得要留心上頭,這一分神,手上立又打了折扣。
燕俠馬上就看出來了,道:「你全神對敵,別的有我。」話聲中,四名黑衣人,四把劍中,又一反在燕俠下上了半空,然後他轉腕回劍,長劍帶著一道寒光,疾捲半空中飛舞的兩具「血滴子」。
「血滴子」的收發控制,在於使用人的手,靈活在異常,忽、忽兩聲,兩具「血滴子」
飛了開去。豈料,燕俠是聲東擊西。在人不在物,再具「血滴子』,剛帶著疾風飛開,燕俠他再次沉腕回劍,掌中長劍幻為兩條匹練,疾捲兩個黑衣人。
「噗」、「噗」兩聲,兩個黑衣人胸前黑衣破裂,血光崩現,抽身疾退,當然,兩具「血滴子」也跟著落下。好在,兩個黑衣人只是黑衣破裂,傷了皮肉,但儘管如此,已夠他們兩個心膽欲裂的了。只聽燕俠道:「我只力加—分,你們兩個如今焉有命在……」
在他,是宅心仁厚,希望對方也能就此罷手。但,兩名黑衣人定過神來之後,左邊一名卻忽然探手人懷,摸出一個像哨子的東西,放在嘴裡,吹出—聲尖銳刺耳的異響!誰還能不明白這是什麼?
燕俠臉色一寒,雙眉揚起,長劍—抖,飛捲過去。兩名黑衣人忙不迭地揚手抖腕,兩具「血滴子」帶著風聲,自撲燕俠頭頂。燕俠還沒有把這令人喪膽的殺人利器放在眼裡,長劍一舉,疾迎上去。與此同時,無垢掌中軟劍傷了—名黑衣人的左臂,那名黑衣人抽身疾退,對立立又少了一名。
也就在這時候,十幾二十條人影從前、左、右三面出前,脫弩之疾掠而來。燕俠還沒把十幾二十名「血滴子」放在心上,但是他不能不顧慮無垢,他沉喝道:「緊跟著我。」振腕出便,長劍一揮,逼開了四名黑衣人,當先往前衝去!
他往旁邊走,迎面直衝,那是因為他知道,往旁邊去沒有路;不如迎面直衝,來個先聲取人。人在半途,凌空掠起,霹靂才喝:「誰敢擋我!」果然,前面奔來的幾名黑衣人,見他迎面直衝,便自一怔,再聞霹靂大喝,又見劍勢威不可當,使已心怯膽寒,不由往兩邊一讓。
只這一讓,燕俠便帶著無垢衝了過去,一前一後往前、掠。上諭緝拿的欽命要犯,郭家叛逆,哪一個也就此罷手?十幾廿個黑衣人立即回頭,加上原先那個,銜尾疾追,一邊追,尖銳刺耳的哨聲還不時劃空響起。當然,這是通知前面的人攔截。
果然,燕俠跟無垢奔出去沒多遠,前面幾十黑衣人一字排開,長劍出鞘,攔住去路。
居中一把錦椅,上頭坐著一個人,一條斷臂包紮著,不是貝勒紀剛是誰?
奔近一丈,燕俠跟無垢收勢停下。
後頭的廿多名「血滴子」也跟著追到,照樣一字排開,待命而動。
紀剛臉色蒼白,目光冷峻,先看無垢,再看燕俠,冰冷發話:「你們來了?」
燕俠道:「想不到咱們在這兒又見面了。」
紀剛道:「我跟你有緣,跟她的緣份更深一層。」
無垢臉上沒有表情,一點也沒有。
燕俠道:「剛我問過他們兩件事,他們讓我當面問你,我原以為不會有機會,沒想到還是跟你見了面。」
紀剛道:「什麼事?」
燕俠道:「第一問,你怎麼知道該在這兒等?」
紀剛道:「那是我們對郭家還算瞭解,對你心裡想的,摸得也很透。」
燕俠道:「怎麼說?」紀剛道:「郭家在每一個水旱碼頭都安置有人,你以為只要早一刻上船入了海,就算早一刻脫離了險地。」
燕俠道:「恐怕你還不知道,郭家在『天津衛』安置的是什麼人。」
紀剛道:「怎麼見得?」
燕俠道:「你要是知道,也就不會在這兒攔截。」
紀剛臉色微—變,沒說話,可是旋即又道:「知道與不知道都一樣,想走,你必得過我這一關,我不會那麼容易讓你們走的。」
燕俠道:「你倒是忠心耿耿。」
紀剛道:「斷臂這仇,奪愛之恨,只這兩樣也就夠了。」
燕俠雙眉為之一揚。無垢臉上仍然沒有表情。燕俠道:「第二問,你又怎麼知道,往這兒來的是兩個,而不是一個,甚至一個也來不了?」
紀剛道:「因為傅夫人是那位胡姑娘。」
燕俠道:「你錯了,這—次,傅夫人雖然了西山,但是她沒有管,連一句都沒有說。」
紀剛道:「我還是沒有錯,你跟她畢竟來了,我畢竟還是等著了兩個。」
燕俠道:「我剛對他們說,對你,我不能不刮目相看!」
紀剛沒說話。
燕俠又道:「你以為憑你帶的這些人,就攔得住我們?」
紀剛冷望無垢,那目光,令人害怕:「除非你能不顧她,自己回「南海」去,除非你能讓每一個都躺下,包括我在內!」燕俠為之心頭一怔震。
他自己決能闖過去,可是加上無垢,他就沒有了把握,然而,他不能不顧無垢,絕不能。至於,他是不是該把這些「血滴子」全傷在劍下,那還在其次。
紀剛怕人的一雙目光盯著無垢。
無垢臉上仍然沒有一點表情,可是她開了口,說了話:「燕俠,你走!」
燕俠一怔,回望:「你怎麼說……」
無垢木然又道:「你走!」
燕俠揚了眉:「你不該跟我說這種話。」
無垢沒說話。
燕俠道:「你把我當成了什麼人,又把郭家人當成了什麼人?」
無垢道:「我既在選擇了你,對你、對郭家,當然都很清楚。」
燕俠道:「那你就不要說這種話。」
無垢道:「我考慮的是事實。」
燕俠道:「我懂,可是你怎麼知道咱們就衝不過去?」
無垢道:「我知道,你衝得過去,可是有了我就未必。」這是實情,燕俠知道,他憂慮,擔心的,也就是這一點,陡然,他一雙長眉揚高了三分:「總得試試,過不去,兩個人都死在這兒。」無垢的臉上沒表情,可是美目泛起了異采:「值得麼?」
燕俠道:「笑話,從『嶗山』『南天門』向「獨山湖」,而『北京城』,我為的是什麼?」
無垢美目中異采大盛清麗如仙的嬌上也泛起了激動,道:「那麼,咱們試試。」就這麼一句,以燕俠跟無垢的情形來說,只有這麼簡單的一句,也就夠了。
燕俠舉起了長劍。
無垢把一把軟劍豎立得筆直。
同樣的,他們兩個說的話,紀剛他們也都聽見了,後面的一排「血滴子」也舉起長劍,前面的一排則移迅速,往中間一合,擋在了紀剛面前。
但是雙方都沒動。很明顯的,無垢是等燕俠的話,一眾「血滴子」則等的是紀剛的令諭。
紀剛發了話,是一聲淡然輕喝:「閃開!」擋在他面前的「血滴子」,立即退到了兩旁。
紀剛這個人,不失為一個梟雄人物,到現在,即便已成為廢人一個,他還不願示弱。
燕俠道:「紀剛,我對你重新評估了。」
紀剛沒說話,兩眼緊盯著他,目光陰冷,能令人不寒而慄。
可是燕俠若無睹,道:「是你先下令拿人,還是我們先沖?」
紀剛道:「在我看都一樣,可是,在你,應該不願等我下令拿人。」
燕俠淡然一笑:「說得是,你很周到,謝了!」一頓,沉喝:「咱們走!」一聲「走」,長劍揮起,嬌若游龍,疾如閃電,直撲往前!他不找紀剛,找的是右邊那排「血滴子」。無垢並沒有找左邊那排「血滴子』』揮劍疾迎。同時,左邊那排跟後面一排都揮了過來。燕俠跟無垢,同時三面受敵。
跟著四十把長劍,齊卷燕俠跟無垢。寒光一斂,一陣金鐵交鳴聲,兩把長劍騰空飛起,三名「血滴子」倒下了地。無垢受不了身左、身後來的強大壓力,腳下踉蹌,往燕俠身邊—退。寒光再度暴漲,燕俠回劍再捲身左、身後。劍如奔如電,勢不可當,又是三名「血滴子」倒了下去,壓力為之減,但那只是剎那間事,—剎那之後,來自三面的強大壓力又自湧到。燕俠覺得出來這是什麼樣的壓力,他也知道,只這樣下去,不用多,十招之後會是個什麼樣的後果。他一咬牙,一橫心,左手—拉無垢,雙雙沖天騰起,打算從半空橫掠,衝出重圍。
而近四十名「血滴子」也沖天跟起,近四十把長劍齊裝二人的下盤。燕俠不得已,只有孤注一擲,再咬牙、再橫心,鬆了無垢,打算調轉頭來凌空下擊,力拼一劍!
他知道,這樣可以減少不少壓力,但他自已也非受傷不可。但是,不這樣,無垢絕難支持十招。就在這時候,一聲來自九天,鳳噦似的冷喝劃空而至:「哪裡走!」
燕俠為之心頭一跳!
紀剛為之臉色一變!
一條一縷輕煙似的人影隨聲掠到,往半空中一迎,寒光一閃,金鐵交鳴,燕俠、無垢,從「血滴子」都落了下來。
「血滴子」成一圈,燕俠、無垢被圍在中間。包圍圈中還多了有一個人,傅侯夫人胡鳳樓。
—眾「血滴子」一怔,立即垂下長劍。
燕俠與無垢恭謹躬身,燕俠道:「風姑姑!」
傅夫人沒有說話。
紀剛一聲沉喝:「閃開!」面前的包圍,立即缺了—個口。
紀剛從錦椅上站起,肅容道:「紀剛拜見!」
他躬下了身,一眾「血滴子」也躬下身。
傅夫人微抬皓腕:「紀貝勒不方便,不要多禮。」
紀剛跟「血滴子」們站直了身軀,紀剛並沒有坐下來。
傅夫人道:「你攔截得好,我也想到他們會往這兒來。」
紀剛道:「夫人放心,他們走不了,請夫人這邊坐,看紀剛指揮捉拿叛逆。」
傅夫人還沒有說話。
一聲朗喝傳了過來:「誰說的?」一條人影飛掠而至,直落傅夫人身邊,是貝子爺傅小翎到了。
顯然,是傅夫人趕著「攔人」搶先一走,把他老遠拋在下後頭。只見貝子爺傅玉翎眉於含煞,鳳目微紅,臉色發,冷如寒霜,第一眼,他就望向燕俠跟無垢,目光中神色愛恨交加,當然,對無垢,是情;對燕俠,則是恨。
紀剛出聲打了個招呼:「翎貝子!」
按理,傅小翎這個固山貝子,應該先給紀剛這個多羅貝子打招。但是,畢竟小翎這個固山貝子是神力傅威侯的獨生愛子,何況眼有還有傅夫人在?傅小翎冰冷道:「紀貝勒,這是我的事,讓我自已了!」
傅夫人為之一怔!
紀剛也一錯愕,可是旋即他淡然答話:「翎貝子,紀剛是奉旨拿人,辦的是公事。」儘管有點假公濟私,可是誰也不能不承認,他說的是實情。
奈何如今的傅小翎不吃這一套,他道:「一樣,我把事了了,你也就可以復旨了。」也對,只要他能傷了郭燕俠,奪回無垢,紀剛的確是一樣拿要交差紀剛還待再說。
傅夫人突然道:「紀貝勒,我認為沒有什麼不可以。」她用心良苦,明知道愛子絕不是這個郭家人的對手,同時他也信得過燕俠,一定瞭解她的苦心,絕不會傷她的兒子。
傅夫人都說話了,還有什麼不可以的?
紀剛陰狠狡猾,他道:「翎貝子要是非讓紀剛退讓不可,紀剛有兩個條件,只一樣做不到,紀剛寧願得罪翎貝子也不敢從命。」
傅小翎道:「哪兩個條件?」
紀剛道:「紀剛斗膽,第一,必得傅夫人擔保,讓紀剛一定能夠復旨……」顯然,他不但知道傅小翎絕非郭燕的對手,還完全明白傅夫人的心意,所以籍這個機會先扣住傅夫人。
更明顯的,他是決心不讓燕俠再逃出手,必欲置燕俠於死地。傅小翎臉色剛一變。他不是惱的,他是惱紀剛信不過他。
豈料,傅夫人那裡點了頭:「可以。」
但紀剛大感意外,就是傅小翎也一陣激動,叫道:「娘……」這一聲「娘」,叫得傅夫人心裡一陣刺痛。畢竟,愛子單純,愛子相信她這個做娘的,但是這個做娘的卻……」
只聽紀剛道:「多謝夫人,第二,必得侯爺的允准……」傅夫人一怔。
傅小翎嗔目大喝:「紀剛,你也太過了」
傅夫人抬皓腕攔住愛子:「不許這樣,紀剛也有他的不得已。」
紀剛再欠身:「多謝夫人曲諒!」
他是夠陰狠的,—下找了這麼兩個保,還怕郭燕俠再走交給傅小翎,人情也做了,而且兵不刃血,豈不是高招!
傅夫人道:「傅侯不在這兒,派人找他,來回不免耽誤,這樣,他是我的夫婿,我代他點頭……」
傅小翎又是一陣激動。
紀剛又欠了身:「夫人原諒,紀剛斗膽,儘管夫人誥命—品,但事關聖上的諭旨,這件事夫人恐怕不能代表侯爺故主。」
傅小翎大怒,他忍不住嗔目再叫:「紀剛……」
儘管紀剛這話有點沒把傅夫人放在眼裡的意味,但把皇上的諭旨,這就是不折不扣的實情,所以傅夫人並沒有在意,她也不能在意,所以她又攔住愛子,道:「這麼說,紀貝勒不怕來往耽誤?」
紀剛道:「那倒不是,紀剛以為,夫人不會想不到,叛逆沒有落網,侯爺聖旨在身,絕不會就此罷手。」
傅夫人心頭為這—震!這時候,她對紀剛的心智:不能不刮目相看。事實上她早就想到了,傅侯—定會追來,而且這時候,她那超人的敏稅聽覺,已經聽見了疾速的衣袂飄風聲由遠而近,那身法,一聽就知道是夫婿跟四護衛。她道:「夫妻多年,看來我還不如你瞭解傅侯,實在慚愧!」
紀剛道:「夫人忒謙!」話聲方落,一前四後五條人影,也疾如鷹隼,射落眼前,不是傅侯跟四護衛是誰?
紀剛一率眾「血滴子」,立即恭謹躬身:「紀剛率『血滴子』衛隊,見過侯爺!」
侯爺微一抬手:「是你在這兒截住了郭家叛逆?」
紀剛道:「是的,紀剛是福至心靈。」
傅侯道:「攔得好,一旦叛逆落網,都是你的功勞。」
紀剛道:「托皇上跟侯爺洪福,紀剛不敢居功。」
侯爺轉望燕俠跟無垢,目中閃射威稜,他要說話。
傅夫人搶在他前頭:「玉翎,你來得正好,紀貝勒正等你一句話。」
傅侯沒看傅夫人,冷然道:「什麼話?」
傅夫人把紀剛的條件,以及剛才的情形告訴了傅侯。這,使得傅侯霍然轉了臉:「你保紀剛一定可以復旨?」
傅夫人道:「不錯!」
傅侯凝望傅夫人,微有異色。
傅夫人道:「兒子是我的,到了這個時候,我總該有個抉擇。」
傅侯深深一眼:「你答應了,我不能!」
傅夫人臉色如常,也沒有說話。
傅小翎叫道:「爹……」
傅侯沉聲道:「這是公事,小孩子不許插手。」
傅小翎道:「我不小了。」
傅侯道:「可是我已經告訴了你,這是公事。」
傅小翎道:「我也是一個固山貝子。」
「可是你沒奉旨。」
「四護衛奉旨了麼?」
「他們是我的部屬。」
「我是您的兒子。」
傅侯嗔目大喝:「大膽!」
傅小翎顏色不改,沒有一點懼意:「您要是不答應,今天我就死在這兒。」
傅侯臉色大變,抬手一指燕俠:「你不是他的對手,你知道不知道?」
傅小翎很平靜,也很冷:「我知道,但是娘已經答應讓貝勒能復旨了。」
傅侯不便說他信不過愛妻,還有一樣不便說的是,他明瞭紀剛的心意,事成,他這個貝勒有利復旨,可以居功,萬一不在,責任就一股腦兒推給了他這個「神力威侯」。紀剛他不但必欲置燕俠於死地,還不著痕跡跡的留下了退身步。傅夫人絕不想不到這一點,她是認為,還有用人之處,無論如何,這位皇上還不至於剎夫婿,趁這機會讓夫婿受點教訓,未嘗不是福。
傅侯正既急又氣。
傅夫人說了話:「我剛說,兒子是自己的,到了這時候,總得有個抉擇。」
傅侯叫道:「你知道不知道……」
傅夫人截口道:「我知道,還沒有我想不到的。」
傅侯一怔,凝望傅夫人。再望愛子,愛子小翎的臉色大變,一片木然。由此,他也想到了當年,當年郭家人不無所謂奪愛,他已經是那麼不能忍受,如今愛子真正受到了奪愛的創痛,叫他又怎麼忍受?突然,傅侯他點了頭:「紀剛,我答應!」
紀剛一點也沒猶豫地身下了身:「紀剛敢不敬遵。」
站直身,一揮手,眾「血滴子」立即退了開去。傅小翎一陣激動,道:「爹、娘,您們答應,是您們的好意,可是事既交給了我,我就不希望任何人再插手。」
傅夫人道:「小翎,別忘了,娘答當過紀貝勒……」
傅小翎道:「我不會讓您失信,等我請您插手時,您再插手不遲。」
傅夫人微一點頭:「那可以。」
傅小翎立即轉望燕俠:「郭燕俠,我不打算動兵刃。」
燕俠把手中劍遞給了無垢,道:「我也不想動兵刃。」
傅小翎一點頭:「好,你接招。」他沒多說話,—句話沒多說,話落、閃身,直撲燕俠。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武學一途,是絲毫也無法勉強的,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除非,不行的一方另有奇遇。
可是這中間時日太短了,傅小翎沒有奇遇。十招一過,強弱優劣立判!但是,正如傅人所料,燕俠不會傷他,可是偏巧,傅小翎他又是拚命的打法。傷既不能傷,只有自保。而自保碰上了拚命的打法,也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退。燕全且戰,跟無垢且退。傅小翎步步進逼,毫不鬆手。當然,傅侯、傅夫人帶著四護衛,也只有步步前跟。紀剛悄悄召來名「血滴子」,打算派他們搶先一步到「天津衛」佈置。
傅小翎一眼瞥見,叫一起來:「紀剛,我娘擔保,我爹點頭,已經不是你的公事了,你敢插手,別怪我跟你翻臉!」
紀剛還真沒敢再把人派出去,只有也跟著走了。他跟著走,可苦了他,丟了一臂,失血過多,元氣大傷,體力還沒有恢復。傅侯跟傅夫人都知道,可是,似乎都注意愛子了,沒一個准他讓人用椅子抬著走。傅侯、傅夫人既沒說話,紀剛也自然也不敢坐在椅耶,讓人抬著走。就這麼,打一陣,走—陣;走一陣,打一陣!燕俠走的方向,並不是直指「天津衛」,而是「天津衛」的東南。
很快的,一大片密林已近在眼前。
傅侯、紀剛都是經驗歷練兩稱豐富的人,一見密林,神色剛動,傅夫人一雙半目也剛閃異采。
燕俠一掌逼退傅小翎,拉著無垢,飛投入林。
傅小翎大喝一聲,追過去撲入林中。不過一剎那間,三個人被這片森森樹海所吞噬,俱都無影無蹤。經驗歷練夠的人,在這種情形下,誰都不入跟著追入林中。
四護衛跟那些「血滴子」,不等吩咐,俱都飛身撲出,分兩路往樹林邊騰射撲去,他們隔不遠留下一下,顯然是想包圍這片樹林。
傅侯則飛身上樹頂,傅夫人騰起跟上,夫妻兩人在無數樹梢所織組而成一大片葉海,當成康莊大道,直向前奔去,一直奔到了中央部分方始停住,站在那一片片綠葉之上,凝神靜聽。
紀剛元氣大傷,體力不夠,當然是無法跟上,他則放步疾走,沿著林邊一口氣也走到了中央部位,白著臉砰然往地上一坐,直喘。喘歸喘,但他一雙銳利目光還是來回掃動,不敢有一瞬間的放鬆他知道郭燕俠為什麼不傷傅小翎。他也知道,郭燕俠是想籍這片密林帶無垢脫身。儘管如今走了郭家叛逆,責任已不在他,還可以趁機告傅家一狀,但以他心裡的那點恨,他還不是希望這郭家叛逆漏網。
恐怕誰都沒想到,燕俠拉著無垢一進樹林,立即塞給無垢一張紙條,低低急道:「一直往前奔,出林就是『天津衛』南效,人、地都在這張紙條上,讓他馬上備船,你上船等我,我會盡快趕去。」無垢一聲沒問,一句話也沒說,急忙往前奔去。
無垢一走,燕俠立即了方向,而且故意帶動了腳下的枯葉。
茂密的枝葉可以蔽天遮日,一入密林,眼前頓暗,不等老半天,兩眼看不見東西。傅小翎這時候剛隱約看得見株株樹幹,一聽枯葉響動,立即往響動處撲去。
傅侯、傅夫人聽覺敏銳,也聽見了來自下面的沙沙枯葉聲,他們聽見的卻是燕俠,不是無垢。因為這時候無垢已起了前,再加上「四護衛」跟「血滴子」兩邊疾奔所帶出的聲響,正好掩住了。無垢盡量小心,極力使發出聲響的輕盈身法。儘管聽見—陣過一陣,起自不同部,一個重,—個輕的枯葉聲響,傅侯跟傅夫人並沒有動。
因為這時候還沒有必要動,林外兩邊有四護衛跟「血滴子」在,不管是誰,只一出林,絕逃不過他們的目光。傅侯一邊跟著聲響凝聽,一邊發話說道:「現在小翎不在眼前,你真是為他?」
傅夫人也一邊凝聽,—邊說話:「你以為找我為了誰?」
傅侯道:「別忘了,他是你的兒子,要是騙了他,給他的打擊有多大?」
傅夫人道:「你也別忘了,我還提醒你,兒子是自已的,總得作個抉擇,現在是他自己在了自己的事,誰能騙他?」
傅侯道:「恐怕你籍的就是這個。」
傅夫人雙眉一揚:「玉翎,你說話最好經過考慮,不要忘我,我保紀剛一定可以復旨。」
傅侯冷然一笑:「孩子畢竟年輕,也任性,你怎麼好幫他也把我拉了進來,你知道紀剛打的是什麼主意?」
傅夫人淡然道:「只要是你想得到的,我還不至於想不到,我問你,兒子要緊還是你的榮華富貴要緊。」
傅侯道:「你要知道,榮華也好,富貴也好,我為的並不是自己。」
傅夫人冷冷笑道:「說得好,那麼我再問你,兒子若有個三長兩短,傅家的榮華富貴留給誰,又讓誰傳下去?」
傅侯沉默了一下,道:「還好你也在這兒,我不是不為兒子,我不是沒有答應。」
傅夫人道:「幸虧你答應了,你真要是連兒子都不顧,你自己想,你還有什麼可取的?」
傅侯臉色一變,沒作聲,可是旋即他又說了話,卻已傳了話鋒,變了話題:「你聽見下面的枯葉聲了麼?」
傅夫人道:「你聽得見,我就聽得見。」
傅侯道:「以郭燕俠的修為,會發出這麼大的聲響麼?」
傅夫人道:「當然不會,可是你以為這是誰?無垢?郭家燕俠會讓無垢誘敵,一個人脫困?」當然不會,誰都知道不會。
傅侯道:「我擔心他是讓無垢誘敵,他從後頭對小翎下手。」
傅夫人道:「你又不是不知懷知彼,郭家燕俠要想制小翎,用得著費這麼大事?」的確,起先不敢說,十招之後,郭燕俠要制傅小翎,那是舉手之勞。
傅侯道:「那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傅夫人道:「你我都看不見,你問我,我問誰?」不知道傅夫人這話是真是假。
只聽傅侯震聲道:「小翎,你看得見人麼?」唯聞前後兩處枯葉沙沙聲忽東忽西,卻不聽傅小翎答虧。難不成傅小翎已被制?那麼這前後兩處,忽東忽西沙枯葉聲又是怎麼回事?難道郭燕俠,無垢故弄玄虛?
又是弄什麼玄虛?
傅侯有點沉不住氣了,忙又道:「小翎,答我問話。」
傅小翎的話聲忽然透傳而上:「你答應過我,讓我自已了的。」顯然,他是不願回答,不願讓別的多管。至少愛子無恙,傅侯心裡為之一鬆。隨聽傅小翎又道:「您在樹上幹什麼?
怕郭燕俠逃脫,這算讓我自己了?」
傅侯雙眉一揚:「小翎,你不要太過……」
傅小翎大聲道:「您也能不說了不算。」
傅侯喝道:「小翎……」
傅小翎道:「您不要逼我,我說得出就做得到。」
傅侯氣得臉都白了,可是他卻不能不顧愛子,正感左右為難。
只聽傅夫人道:「小翎,你不要忘了,我也保紀貝勒一定可以復旨,現在我們不插手,已經算是最大的讓步,做爹娘的顧你,你也得顧做爹娘的。」
傅小翎道:「好吧,不過不到我要求,任何人絕不能插手。」
傅夫人道:「本來就是這樣。」
傅侯跟紀剛都清楚的聽見了傅夫人說的話,她都不相信傅夫人不會不幫自家人。可是,傅侯也好,紀剛也好,都摸不透傅夫人分竟是什麼心意。因為根據傅夫人現說的、做的,她分明在站在傅侯一邊。
傅侯忍不住看了傅夫人一眼。
傅夫人當然知道傅侯這一眼是什麼含意,可是她將作沒看見。夫妻倆雖然互較心智,但每稅的聽覺始終不曾人松對腳下密柯的凝聽。
他們夫妻倆同時聽出,腳下密林,除了那時東時西的沙聲之外,忽然之間又多了一種聲響,那是剝豆也似的「劈啪」聲。這種聲響不大,但卻沒能逃過傅侯跟傅夫人敏銳的聽覺。這是什麼聲響?乍聽,二妻倆都聽不出是什麼聲響。而,就在這時候,一縷清煙從枝葉縫隙中裊裊冒起,隨即,夫妻倆都了見了,一般焦燎味。
一個意念閃過腦際,夫妻倆心才剛震,只聽下方,林外有人叫了起來:「火,樹木裡起火了!」立即,下方,樹林周邊亂了起來,衣袂飄風聲不絕於耳。
適時,紀剛的沉喝聲又傳入耳中:「小心欽犯籍火逃遁,不要驚慌,任何人不放擅離崗位!」
二妻倆想到的就是這個,如今證實了,夫妻倆心頭再震,傅侯震聲急道:「小翎……」
他叫他的,密林中的傅小翎卻沒有回應。此刻,那「劈啪」之聲漸大,也掩蓋住了時東時西的沙沙聲。這麼一來,就根本無法知道那時東時西的沙沙聲,是不是不在響?傅侯怕郭燕俠沖林破空而去,還打算在這片枝葉之中多待一會兒,無奈林中火勢燃燒極快,「劈啪」
之聲大作,而且陣陣的煙頭已從各處冒起,這片枝葉之上,已經是不能再站人了。轉眼間火舌竄起,火海一片縱然
身懷再精絕的修為,也非被燒傷不可。
傅夫人道:「玉翎,下去吧!」
傅侯玉面煞白,鳳目少紅,眉宇間剎機懍人,不在猶豫。
傅夫人道:「樹林已被圍住,他跑不了的。咱們下去監視也是一樣。」
傅侯怒哼一聲,飛身掠下,傅夫人飄身跟了一去。兩人落身處,正是紀剛跌坐處,紀剛沒站起來,傅侯跟傅夫人也顧不得他了,夫妻倆揚聲直叫「小翎」。然而,他們叫他們的,傅小翎就是沒有回答。這場「火」燒得奇特,到現在為止,仍沒見林內有火光,但是就這一會兒工夫,濃煙不但已經爾漫林中,而且從上頭以及四面八方往外冒,下了大霧似的,的處都不見人了。就不要說遠處了。不知道傅夫人怎麼樣,傅侯擔心愛子安危,一咬牙道:「我顧不了那麼多了,你留在這兒,我進去找小翎。」他就要閃身往林中撲。傅夫人伸手攔住了他,目注密林,道:「不要擔心小翎!」
傅侯霍然轉臉,道:「你……」傅夫人道:「你不見林中只有煙,沒有火?」
傅侯一怔,轉再望密林,恍然大悟:「紀剛,命幾個人人林滅煙,煙散後如果不見人,立即趕人『天津』,傅文、博武、傅英、傅傑,跟我走!」他騰身掠起,飛射而去。
傅大人自然是緊跟而去。傅夫人身後,是捷如鷹隼的兩條人影,不用說,那是四護衛。
紀剛定過了神,也明白了是怎麼回事,立即下令幾個「血滴子」入林滅煙。
但是,有一件事他不明白,傅夫人既然想到了郭燕俠只繚煙,不放火,是籍煙遁,為什麼會告訴傅侯?難道她已改變了心意,不希望郭家人逃出緝捕?這,恐怕中有傅夫人才明白了。
口 口 口
一流高手的身法快到什麼程度,凡是會武的人都可以想像的。尤其是熟知這個一流高手的另一個一流高手,那更算得準。
當傅侯夫女帶著四護衛從密林動身的時候,郭燕俠已經到了「天津衛」,不但已到了「天津衛」,而且到了跟無垢約好見面,安排好船在那兒等候的地方。地方遠離碼頭,一片遼闊沙灘的一塊大礁石後。這已經足夠郭燕俠帶著無垢乘船出海,飄然遠揚了。但是,當郭燕俠掠上那塊小山似的巨大礁石,往下看的時候,他怔住了。
雪白的浪花拍著礁石,陣陣的「嘩」,「嘩」作響,哪裡有船,又哪時有無垢。難道是來遲了,船還沒到?站立礁石頂,居高臨下,舉目四望,遼闊的海面盡收眼底,近處也好,遠處也好,卻也沒有一點船的影子。這又是怎麼回事?難不成紀剛另有埋伏,出事了?燕俠心頭猛一陣跳,翻身掠起,躍下礁石,沿著沙灘電射而去。
片刻工夫之後,已到了離碼頭不遠的一片樹林後,那兒座落著一座小屋,一個黑壯的中年漢子正在哪兒曬漁網,他不不知道身後已經來了人。
燕俠叫道:「曹彬。」
黑壯漢子霍然回身,一怔:「尊駕是」
燕俠的一顆心又往下沉了幾分,道:「我姓郭,叫燕俠。」
黑壯漢子曹彬猛一臉驚喜:「大少。」他抱拳上來,就要行禮。
燕俠攔住了他,道:「我讓一位姑娘來找你,安排船出海,她沒來?」
曹彬一怔:「一位姑娘,沒有啊!」
燕俠道:「你出去過沒有?」
曹彬道:「沒有,打早上到現在,屬下一步也沒離開過,那位姑娘會不會找錯了地方。」
燕俠的一顆心沉到了底,道:「不會,我告訴過她上這兒來找你了,而且說得很清楚—
—」
曹彬還待再說。燕俠又道:「我暫不出海了,馬上得走,我走以後你也馬上離開,到別處去,什麼都不要帶,來不及了。」曹彬臉色一變,立即躬身答應。燕俠沒再說多一句,轉身掠去。望著燕俠不見,曹彬也飛步進了樹林不見了。燕俠離開了曹彬的住處,並沒有以上走,他在不遠處一座小山丘後有著片刻的停留。
他在想,無垢根本沒有找曹彬,為什麼?是無垢臨時改變了心意,不跟他走了?
不可能,絕不可能。無垢不是那種人,要是她早就委身紀剛,不會跟他往這邊走上這麼一段路。那麼無垢是出了事?出了什麼事?唯一的答案,應該是紀剛另有埋伏,她被「血滴子」所扔,也就是又落進了紀剛手裡。無垢是什麼地方出的事。紀剛那另外的埋伏又是在什麼地方?想到了這兒,他離開了小丘後,飛身而去。他循著無垢路怎麼走,無垢應該不會到別處去。一路往回走,他沒有碰見任何一個「血滴子」,也沒瞧見傅小翎,或者是傅侯伉儷,雖然他知道傅小翎已經隨後追來,傅侯伉儷一定會覺追來。 一路往回走,他也沒覺出有一點異樣氣氛,一路所經,都很平靜,也沒見有人談論什麼!這不大對,「血滴子」埋伏在這兒時候,或許不會有人發覺,但是—旦「血滴子」出面拿了人,尤其是緝捕一個女子,這會這麼安寧,還會沒有談論,就算是小衙門的捕投抓個人都會震盪大半個「天津衛」。這又是怎麼回事?往回走,剛到郊野,遠遠迎來了一批人,他一眼就看出來了,是紀剛帶著的那批「血滴子」。紀剛還去幹什麼,無垢儘管已經又落進了他手裡,他不能不做給傅侯一家三口看。這麼說,紀剛也瞞了傅
侯一家三口。無垢不在身邊,燕俠沒什麼好顧忌,沒什麼好怕的了,他昂然站立,等紀剛他們來到。
顯然,紀剛跟一名「血滴子」在一丈外停住,一眾「血滴子」分兩路前抄,立即圍住燕俠。紀剛微抬手,兩名「血滴子」把座椅放下,然後,紀剛凝目燕俠,蒼白的臉上浮現了狐疑之色:「我沒有想到,你居然會折向來。」
燕俠冷然道:「誰都會有意想不到的事。」
紀剛道:「是遭傅侯追趕,來不及走了,被迫無奈才回了頭。」
燕俠道:「你是這麼想麼,不妨告訴你,自離開那片樹林之後,到現在為止,我還沒碰見傅家三口裡的任何一位。」
紀剛臉上狐疑之色更濃:「那你為什麼回了頭,而且是一個人」旋即,臉上的狐疑之色消失不見,接著:「我明白了,你送走了無垢,自己還不甘心走,無垢既已送走,你便沒了顧忌,自以為可以好好的鬧上一番了,是不是?」他是問燕俠。
但是燕俠還沒有說話,他卻接著又道:「你錯了,無論如何,你該跟無垢一起走,你有多少能耐,多大的本副,只傅侯一尊「八寶銅劉」,你就不是對手,徒逞血氣之勇,不過是留給無垢無限恨事而已。」
燕俠凝望—會:「紀剛,我不得不佩服你……」
紀剛道:「佩服我幹什麼,佩服我料事如神,還是佩服我實話實說,不失為一個英雄。」
燕俠道:「你是一個很好的優伶人才,要是去唱戲,一旦粉墨登場,必然是演什麼像什麼。」
紀剛凝目深望,臉上再現狐凝之色:「我不懂你什麼意思?」
燕俠道:「你在『天津衛』是不是另有埋伏?」
紀剛道:「有怎麼樣,沒有又怎麼樣?」
燕俠道:「你應該知道,無垢沒走,她不見了。」
紀剛猛一怔:「怎麼說,無垢沒有走,她不見了。」燕俠沒答話。
紀剛道:「她沒有跟你在一起?」
燕俠道:「你明知故問。」
紀剛的兩眼突現奇光:「我明白了,在那片密林裡,你趁我還沒有包圍之前,先行送走了無垢,讓她趕到『天津衛』去預作安排,然後你再籍煙遁趕去,一到就上船出海,結果等你晚間趕到以後,卻不見無垢,是不是?」燕俠又沒有答話,紀剛突然仰天縱聲狂笑,笑得蒼白的臉上浮現了紅意,笑得直嗽。他咳嗽了一陣,喘了兒下才道:「郭燕俠你心血白費了,要是我的人截下了她,我早就該接到、報了,儘管他不是落進我的手裡,我仍然很高興,因為這麼一來我又有機會了。」
燕俠道:「紀剛,我不願意多費唇舌,這會,你不交出她來,我要的就不只是你的一條臂膀了。」
紀剛道:「郭燕俠,你不相信?」
燕俠沒說話,提—口氣,騰身撲向紀剛。
紀剛身邊的兩名「血滴子」飛掠而出,兩把長劍硬截燕俠。燕俠原奪自「血滴子」的那把長劍,早在密林籍濃煙脫向的時,已經丟了,他自己的—把軟劍也給了無垢,如今是兩手空空,沒有兵刃了,兩名「血滴子」兩把長劍嬌若游龍,聯後威力範圍數丈,他沒有輕攫銳鋒,身軀—個飛旋,身過兩把長劍,而適時,圍在身周的「血滴子』』也跟著行動,剛射過兩把長劍,另幾把長劍又跟著襲到。「血滴子」的身手自然都十分了得,燕俠手無寸鐵,當然吃虧,一時他只有躲閃自衛。
十招過去,「血滴子」的攻勢越來越厲。
紀剛適時一句:「不論死活,都是大功。」郭家人是官人心目中的最在叛逆。
誰要是能擒獲或者捕殺一個,那功勞之大是可想而知,而且對於天下武林也必是威名大震。是故,有了紀剛這句話,一眾「血滴子」的攻勢,不但是更見凌厲,而且個個爭先恐後搶攻。
這一爭先恐後搶攻,反倒對燕俠有利了。因為只一爭著搶攻,就絕難顧到彼此配合呼應,既然不顧配合呼應,自不免馬上就亂了章法。
章法一亂,這麼多人攻襲一個,了就難免有彼此誤傷的事情。就籍著這頭一次誤傷,傷了人的那名「血滴子」剛一驚怔,燕俠揮手奪過了他的長劍,回手遞出,替被傷的那一個報了仇,傷人的那個抱著肚子倒了下去。從「血滴子」一驚而退,燕俠長劍再揮,反手出招,被傷的那個立時也解脫了。然後,他趁這眾「血滴子」一退之勢,提氣翻身,打算再撲紀剛,但是他突然一下停了手?。
不知道什麼時候,紀剛身邊多了七個人。傅侯伉儷,貝子爺傅小翎,還有文、武、英、傑四護衛。他停了手,從「血滴子」也沒敢搶攻,紛紛垂劍向著傅侯伉儷躬下了身。
只聽傅小翎道:「郭燕俠,我以為你已經走呢,沒想到你還在這兒。」這,連傅夫人都想問。
燕俠抬劍一指紀剛,冷然道:「我為什沒有走,問他!」
紀剛沒等問,立即把郭燕俠所說的無垢不見行蹤的事,說了一遍。
靜靜聽畢,傅侯臉色微變,傅夫人面現詫異之色。傅小翎則神情激動,上前一把抓住紀剛:「紀剛是不是你!」
傅夫人沒說話,傅侯卻沉喝道:「小翎,放手!」
傅小翎像沒有聽見,叫道:「紀剛,我問你話!」
傅侯長眉一揚,暴喝:「小翎,我叫你放手!」
傅小翎不敢不聽了,狠狠的一甩手,鬆了紀剛。
紀剛這才答了話:「翎貝子,不是紀剛。」
傅小翎叫道:「你還敢,不是你是誰?」
紀剛道:「這紀剛就不知道了,『血滴子』的佈置,瞞得了別人,絕瞞不過侯爺。」
不知道是不是這樣,不過,應該是這樣。但是傅侯卻這麼說:「小翎,你放心,只要無垢是在了紀剛手裡,我擔保一定把她送來『神力侯府』的。」不知道這是傅侯也確定無垢是落進了紀剛手裡,還是是傅侯高明處,讓郭燕俠也摸不透無垢究竟是不是落進了紀剛的手裡。
傅小翎回頭望乃父:「真的?」
傅侯道:「爹什麼時候騙過你。」
傅夫人突然道:「玉翎,不該這樣安慰孩子,要是萬一真如紀貝勒所說,無垢的失蹤跟他沒關係呢?」
燕俠聽見了這句話。
傅侯臉色微變:「那也不要緊,我照樣搜遍武林,把無垢找出來交給小翎。」
傅夫人霍地轉臉向紀剛:「紀貝勒,究竟是不是你……」
傅侯抬手一指道:「鳳樓,不要問了。」
紀剛卻道:「紀剛不想也為敢欺瞞侯爺、夫人,不是紀剛。」
傅侯臉色陡然又一變。顯然,傅侯是想拿紀剛釣著燕俠。但紀剛不傻,他顯然也不甘心被利用,他已經夠窩囊的了。這一番心智互鬥,傅夫人才是蠃家,真正得到好處的燕俠。他明白傅夫人的用意,無垢的失蹤既然真跟紀無關,他還留在這兒幹什麼?等博侯的緝捕行動,那才划不來!他抓住了這機會,突然騰身拔起,天馬行空般,掠地「血滴子」的頭頂,飛射而去。等傅侯定過神來,燕俠已出了十幾丈外。
傅侯急揚沉喝:「追!」
四護衛、一從「血滴子」紛揚叱喝,立即追去!
傅侯看了傅夫人一眼,想說什麼,卻沒說,也飛射騰掠而去。
不知道他想說的,是不是「鳳樓,你壞了我的事。」也不知道他想說又沒說,是不是因為傅夫人逼紀剛肯定回答是無意,是一種自然的表現。
傅小翎也要追去。傅夫一把抓住他:「緝捕朝廷欽犯,不是你事。」
傅小翎道:「娘,可是無垢……」
傅夫人道:「郭燕俠也不知道無垢哪兒去了,追他有什麼用,你爹已經作了承諾,他一定會找到無垢交給你的。」
傅小翎沒再說話。
傅夫人轉望紀剛:「紀貝勒,我們娘兒倆走了。」
紀剛座椅上欠身:「紀剛恭送夫人。」
傅小翎還不放心,道:「紀剛,真不是你?」
紀剛道:「翎貝子,真不是我。」
傅夫人道:「我也相信不是紀貝勒,走吧!」她拉著傅小翎,飛身而起。
望著傅夫跟傅小翎雙雙不見,紀剛轉眼望身左:「往『天津衛』去,沿途查訪,究竟是怎麼回事,隨時報我。」身左那名「血滴子」恭應一聲,轉身掠去。誰都沒有發覺,連紀剛也包括在內,這名「血滴子」的身後,不遠不近的跟著兩條輕捷的人影。等這名「血滴子」一路打聽了幾處,毫無所獲時,這兩條人影現了身,是傅夫人跟貝子爺傅小翎。
傅夫人道:「怎麼樣,你現在放心了吧!」
貝子爺傅小翎有點緊張,一臉的焦急色:「我寧願是紀剛,既然不是他,那又是誰呢?」
傅夫人道:「娘也不敢說,那是慢慢查訪。」
傅小翎道:「娘……」
傅夫人道:「那已經不是咱們的事了,咱們回家去等。」
傅小翎還待再說傅夫人道:「難道你不信不過你爹,你自信能比你爹強?!」
傅小翎道:「我是不敢比爹,可是我知道,您絕對比爹強!」
傅夫人皺了眉道:「小翎……」
傅小翎道:「娘,我不敢,也不願勉強您,您要是還為郭家那個燕俠,就讓我自己去找,我不瞞您,今生今世,我不能沒有無垢!」
傅夫人臉色一變,凝目望愛子:「小翎,你才見過無垢幾面,真對她用情這麼深?」
傅小翎道:「娘不會不知道,我也對娘說過,無論男女,鍾情一個人,不在見面次數的多寡。」這,傅夫人絕對知道。可是,她更知道……
她道:「可是,孩子,情之一事,不能勉強,也得兩廂情願。」
傅小翎臉色為之一白:「娘,我不是不知道,可是我就是沒辦法,我就是不能自拔!」
傅夫凝望愛子,她為之一陣痛苦,也為之一陣不忍,愛憐的握了握愛子的手,她點了頭:
「好吧,娘幫你找!」傅小翎抬眼望母親,沒有說話,可是一雙鳳目之中卻湧現了淚光。這,使得傅夫人又一陣痛苦。她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她能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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