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候,一聲驚喜嬌呼傳了進來:「鳳樓姐」
紅雲一片,帶著一陣醉人的香風掠了進來,是位一身如火大紅勁裝,手提長劍的大姑娘。
大姑娘剛健婀娜,艷若桃李,那雙尖尖的眉梢兒,還挑著一臉任性刁蠻;她撲進來掠到胡鳳樓跟前,揉進了胡鳳樓的懷裡:「鳳樓姐,你可想死我了,為什麼這時候才回來?」
老鏢頭輕叱道:「這麼大一個姑娘家了,你就不能學點兒規矩了?」
大姑娘紅紅的嬌靨一揚道:「怪誰,還不都是您寵的、慣的,鳳樓姐又不是外人,換個人求我這樣,我還不干呢!」胡鳳樓笑了。
老鏢頭搖了頭:「七個兒子,好不容易盼這麼個女兒,誰想到比兒子還野。」
七少夫人趙玉茹笑道:「如蘭不是告訴您為什麼了嗎?誰叫您老愛偏心。」
姑娘韓如蘭霍地跳了起來,豎柳眉,瞪否眼,玉手裡長劍一錯,叫道:「不說話我還沒想起你們倆,鳳樓姐來了,為什麼不讓人知會我一聲?」
韓克威道:「鳳樓來了,不只是咱們威遠嫖局,恐怕整座帝都都震動了,還用誰知會誰,誰叫你讓一套『流雲劍法』迷住了?」
姑娘韓如蘭長劍遞出,口中道:「好哇,你還敢」
只聽胡鳳樓道:「這一招『纖雲弄巧』施七分,劍鋒走偏。」
韓如蘭嬌靨一紅,沉腕收劍,跺腳擰身:「鳳樓姐,你怎麼幫起他來了?」
胡鳳樓含笑道:「我教你這套『流雲劍法』,本來就不是讓你用來對付自己人的。」
韓如蘭一怔,帶著嬌嗔,又一頭撲進了胡鳳樓懷裡。
堂屋裡每一個都笑了,老鏢頭更是豪笑震天。
胡鳳樓道:「坐好了,聽我跟義父談正事兒。」
韓如蘭仰臉凝目:「什麼正事兒?」
「你聽啊!」
韓如蘭還真聽話,也就是聽胡鳳樓一個人的,她離開胡鳳樓站在了老鏢頭身邊,抬皓腕略理雲鬢,美目盯著胡鳳樓,靜待下文。
胡鳳樓轉望老鏢頭:「義父,『海威堂』的事,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韓振天「呃」了一聲道:「原來你是說『海威堂』的事,他們明兒個擇吉開張,要大大的熱鬧熱鬧,就是這麼回事兒。」看神情,聽語氣,老鏢頭似乎是很輕鬆。
「您認識他們?」
「當然認識.認識的不多,只一個就夠了!」
「誰呀?我知道這麼個人麼?」
「你當然知道,『通記錢莊』的老東家宮弼。」
「通記錢莊」何止胡鳳樓知道.在普天之下的名氣,比威遠鏢局都大,分支遍及南七北六一十三省.老東家宮弼,更是盡人皆知的活財神,上自王公卿相、下至販夫走卒,武林中的世家,江湖上的行業,沒有不跟他們有來往的。胡鳳樓道:「原來是『活財神』宮弼,只是,義父,既然是宮老,為什麼還要您具名出面呢?」韓振天道:「他自謙聲望不夠,央我具名,多年的老朋友了,我也沒跟他客氣,答應了下來。」胡鳳樓道:「『活財神』的名氣是不小,可是論聲望,當然還是不如您老人家」
一頓,接問道:「義父,『海威堂』究竟是個什麼字號,做的是什麼生意?」
既是活財神開的,當然姑娘會想到生意。
韓振天道:「這你還真問住我了。」
胡鳳樓道:「怎麼,您也不知道?」
韓振天道:「那天宮老只跟我說,他有個『海威堂』要擇吉開張,我想一定是生意買賣之類,也就沒多問。」胡鳳樓道:「人家擇吉開張,又要這麼樣熱鬧,咱們既是被邀請之列,當然該送禮道賀,如今連『海威堂』究竟是幹什麼的都不知道,咱們該送什麼禮,又該怎麼樣向宮老道賀呢?」
韓振天笑道:「這你放心,人家宮老說了,所以邀請咱們這些人,就是要這些人的威望名聲,使他『海威堂』一舉天下皆知,受賜於咱們的已經夠多了,所以只要到時候咱們的人到就可以了。」
「義父,別是宮老客氣吧?」
「不,此老的性情我清楚,他從不擅做虛假,說什麼是什麼。」
胡鳳樓道:「既是這樣,那咱們明幾個就人到禮不到吧!」
姑娘韓如蘭突然道:「鳳樓姐也真是,省了還不好?」
胡鳳樓笑了,笑著,她轉注韓振天,又道:「義父,您見識最廣,我跟您打聽一件事兒好嗎?」韓振天道:「什麼事兒,憑你,還跟義父打聽事兒?」
胡鳳樓道:「您還跟我客氣,論文武所學,對誰我也不稍讓,可是見識跟年歲,閱歷有關,這方面誰也比不上您老人家。」
韓振天笑道:「別光戴高帽子,義父我不是神仙,可不敢說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什麼事?你說!」胡鳳樓道:「您可知道,『東海』是不是住有哪位絕世高人?」
韓振天微一怔,凝目道:「你怎麼突然有這麼一問?」
何止老鏢頭詫異,胡鳳樓這麼一問,堂屋裡的這些位,沒有不神情一振,大感興趣,忙凝目齊望,靜等姑娘她怎麼說的。
韓如蘭她更是忙不迭的問:「鳳樓姐,東海怎麼了?什麼絕世高人,在你眼裡還有絕世高人?」對姑娘胡鳳樓來說,的確是不信再有什麼絕世高人了,若論文武兩途、論胸蘊、論才智,姑娘她就是個不作第二人想的絕世高人。
但是,江湖之大,無奇不有,不但是一山還有一山高,而且有很多隱居的高人,或隱於三山五嶽,或隱於四海八荒,根本不為人所知,誰又敢說呢?
別人急,姑娘胡鳳樓可不急,她把路上所遇,從頭到尾說了個詳盡。
一番話,聽得韓振天、韓如蘭、韓克威、趙玉茹無不駭異。
姑娘韓如蘭頭一個叫道:「真的,風樓姐,你碰上這麼個人,模樣兒挺俊,比咱們那位當真其人如玉的玉貝勒怎麼樣?」
胡鳳樓一雙美目立時閃起一種異樣的光彩,很輕微,誰也沒發現。
她道:「一時難分軒輕,不過玉貝勒多了他一份雍容華貴,一份威武,那是顯赫的身份地位使然,玉貝勒也少了他一份成熟,一份堅毅,還有一份敦厚,前者固然由於成長的環境,但是後者卻是與生俱來的。」姑娘韓如蘭雖是個姑娘家,但是行事不讓鬚眉,愧煞鬚眉,因之心不夠細,沒能聽出什麼來。老鏢頭、韓克威、趙玉茹他們三個都在想別的,也沒多留意。
韓如蘭聽畢叫了聲:「哎喲!只當玉貝勒當也只這麼一個,卻沒想到還有一個能跟他並稱瑜亮,難分軒輊的,他不是也要來京麼,好極,讓找看看他!」
只聽老鏢頭沉吟道:「郭懷,沒聽過」
韓克威道:「您當然沒聽說過,他才多大年紀,說不定是個剛出道的。」
胡鳳樓道:「我也這麼想,他說三年零一節剛學成出師,我想就是他甫自藝成,而不是學什麼做生意,當然,那也絕不止三年零一書。」
老鏢頭道:「你不會看錯人,對你的眼力,我相信,而且一向佩服,只是,我卻不知道東海有什麼名師,能教出這種高徒,不管怎麼說,江湖上有這麼一個後起之秀,一身所學足以跟玉貝勒抗衡,傳揚出去。足以震驚天下了。」胡鳳樓道:「足以跟傅玉翎抗衡,那是我對傅玉翎說的,我知道他的脾氣,也顧及他的顏面,其實,傅玉翎恐怕還要比他稍差半籌。」
此言一出,韓克威、趙玉茹夫婦瞪了眼,張了口。
老鏢頭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采。
姑娘韓如蘭搶著道:「真的,那我更要看看他,非要看看他不可了!」
只聽老鏢頭震聲叫道:「鳳樓」
胡鳳樓道:「義父,我再說一句,您老人家可別過於震驚,真說起來,他一身所學,跟我應該在伯仲間。」趙玉茹失聲驚呼。
老鏢頭沉聲道:「鳳樓,這就令我難信了」
胡鳳樓平靜得像一泓池水,連一點波紋都沒有,道:「我也不願相信,雖然他深藏不露,但我感覺得出,他深不見底,讓人不知道他有多深。」
老鏢頭鬚髮皆動道:「我還是不信,鳳樓,我從沒懷疑過你的眼力,可是這一次我就有點-」胡鳳樓截口道:「義父,但願這次我是看錯了!」
老鏢頭道:「你一定看錯了,你是神尼的傳人,接神尼的衣缽,當世之中,絕不可能再有人能教出比神尼高足還好、還高的徒弟。」
胡鳳樓臉色如常,沒說話。
老鏢頭道:「不管怎麼說,當世之中出了這麼一個人物,而且是往京裡來了,恐怕京裡從此不再平靜,甚至要掀起滔天波濤了。」
誰也沒再說話。
一時間,堂屋裡好靜好靜……
宣武門外大街踉廣安門大街的交叉口上,有家三間房門面的錢莊,錢莊的字號,掛的是「通記」。這就是名滿天下,分支遍南七北六的「通記錢莊」。
論門面,它不算頂大,也不算怎麼氣派,但是由於它名頭太大,也就沒人嫌它了,其實多少人仰仗它濟難,誰又敢嫌它?
進門是座櫃檯,櫃檯外頭,小客廳似的一套擺設,几椅一色朱紅,配以大紅繡花錦墊,連茶具都是「景德鎮」的上好細瓷。
這是給客人預備的,還是一般的客人。
有頭有臉的往裡讓,裡頭另有待客的地方,那兒的擺設,雖然地處天子腳下,大府邸比比皆是,但比得上的還真數不出幾家。
名貴的還不在擺設,黃金有價藝無價,牆上掛的字畫,沒一幅不是出自當代名家手筆,整個「琉璃廠」加起來都比不上,那才名貴。
櫃檯裡,坐的是個瘦老頭兒,挺有精神個瘦老頭兒,那是活財神宮弼的親信,是宮弼的左右手,為人精明能幹,姓祁,單名一個英字。
櫃檯外,垂手站著兩個穿褲褂的夥計,年紀都在二十多,長得白白淨淨,斯斯文文,可也都挺精神。本來嘛!上了年紀的都精神,年紀輕輕,還能不如老頭兒?
這當兒沒客人,晌午剛過,不在家睡午覺也會找個陰涼地兒涼快,不是火燒眉毛的事兒誰往外跑?沒有不是?可偏就有那麼一個。
這位,提著個長長的行囊進了門。
他,郭懷。
兩個夥計賠著笑迎了上來:「您請坐。」
郭懷道:「謝謝,請教,這兒是『通記錢莊』?」
妙!門口那麼大一塊招牌,還問。
一名夥計含笑道:「您許是剛從外地來?」
郭懷道:「不錯。」
那夥計笑道:「我說嘛!要是北京城的人,沒人不知道我們這兒是『通記錢莊』。」
郭懷道:「貴東家是宮弼宮老?」
直呼宮老的名諱,自從宮弼博得「活財神」美號以來,還沒有碰上個這種人。
兩個夥計心裡不大高興,臉上不難也帶出了點兒,但是,做生意和氣生財,尤其是北京城裡的生意人。夥計他還是點了頭:「沒錯,敝東家正是宮老。」
最後這兩字「宮老」,聲音提高些了。
不知道郭懷是沒聽出來還是什麼,他沒在意,道:「那我就沒找錯地方,麻煩通報一聲我要見宮老。」做生意固然和氣生財,儘管北京城的生意人尤其和氣,但「活財神」宮老卻不是誰想見就能見到的。另一名夥計道:「請問您是有什麼見教,跟我們說也是一樣。」
郭懷道:「容我請教,兩位是」
「錢莊的夥計。」
「我很想告訴兩位,但是恐怕兩位做不了主。」
這名夥計還要再說。
「這位」櫃檯裡站起了那位瘦老頭兒祁英,他踱出了櫃檯,來到近前,一雙老眼緊盯著郭懷,似是想憑他那雙閱人良多,經驗豐富的銳利目光看透郭懷,可惜的是,他沒能看透:「貴姓?」
郭懷道:「郭。」
「能不能賜告,您從哪兒來?」
郭懷道:「很遠,南海。」
祁英微一怔:「那是不近,這樣吧!您有什麼事兒,告訴我,我多少能替敝東家做點主的。」「請教」
「不敢,敝姓祁,單名一個英字,忝為錢莊的帳房,『通記錢莊』,除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一概都由我管。」郭懷道:「原來是帳房祁老,也好,既然祁老這麼說,我就先奉知祁老吧!據我所知,有個比『通記錢莊』更高一層,也就是說,一旦創設之後,宮老經營的生意都要歸它管的『海威堂』,明天要擇吉開張。」祁英點頭道:「對,是有這麼回事。」
話剛說完,祁英又一怔,因為,「海威堂」明天擇吉開張的事,是人所共知,甚至已經沸騰了北六省。但是。「海威堂」究竟是幹什麼的,外人絕沒一個知道,就連具名發帖的威遠鏢局總鏢頭「金刀無敵」韓振天都算上,而,這個相貌少見,穿著不起眼的姓郭年輕人,他又是怎麼知道的?
他這裡一怔之後,剛面泛詫異之色。
郭懷那裡又說了話:「屆時,宮老要當眾宣佈一件震動天下的大事,就是我剛才所說,讓祁老你驚異的那一點,還有就是要當眾指出『海威堂』的東家,跟各方貴賓認識,我說的對不對?」
祁英何止詫異,簡直為之震驚,急道:「你」
他那裡剛一聲「你」,這裡郭懷截了口:「我要請宮老把既定的計劃改變一下,可以當眾宣佈讓祁老驚異的那一點,也可以讓各方貴賓知道『海威堂』的東家,但是那個東家暫時不露面,也不讓各方知道他是誰,這,祁老你做得了主麼?」
祁英驚得往後退了一步,兩個夥計更是臉色都白了。
只聽祁英驚聲道:「你究竟」
郭懷又截了口:「我告訴旁人,是來自東海,告訴祁老,卻是來自南海,祁老不知道,宮老絕對明白,只麻煩哪位進去告訴他一聲,他一定會見我。」
祁英瞪大了一雙老眼,緊盯著郭懷,口中喝道:「去。」
一名夥計,轉身疾奔,掀簾進了那扇門。
郭懷沒再說話。
祁英不但精明幹練,而且經驗老到,閱歷極豐,但是,他卻不知道該怎麼應付眼前這局面,只有圓瞪著一雙老眼,緊盯著郭懷。
好在這個局面不太長久。
一陣急促步履聲由裡而外,先掀簾出來的,是進去通報的那個夥計,他出來滑步倒退,恭謹的掀著簾子。緊跟著,那扇門裡出來一個老人,中等身材,白白胖胖個老人,老人一身海青長袍,外罩團花黑馬褂,鬚髮皆白,臉色出了奇的白淨,典型的官商模樣,也許是有錢人保養得好,兩眼黑白分明,而且清澈透亮。祁英跟身後夥計,連忙轉過去恭謹躬身:「東家。」
敢請他就是名滿天下的「活財神」宮弼,還真像個財神爺。
宮弼像沒看見祁英跟那夥計,兩眼緊盯著郭懷:「閣下來自『南海』?」
郭懷道:「是的,而且我叫郭懷。」
宮弼道:「我怎麼知道閣下確是」
郭懷伸手從長長的行囊裡面抽出了一把劍,帶鞘的長劍,這把劍,並不華貴,也不起眼,只是劍身奇窄,而且形式古樸。
他平手托著劍身,往前遞出。
宮弼入目這把劍,兩眼猛一亮,比閃電還亮,接著出奇的一陣激動,身軀顫抖,連衣裳都籟籟作響,他急忙搶步上前.雙手捧過長劍.恭謹異常.然後,他倒退一步,躬下身軀,道:「您請,諸明帶路,賈亮上門落拴後祁英一起進來。」
兩個夥計恭應聲中,郭懷邁了步。
過那扇們,是條約莫三人寬的走道,走道一半的地方有房門,垂著簾,那又是個待客地兒,卻不是招待一般客人在走道的盡頭,另有一扇門,過了這扇門.是一個大院落,典型的四合院,花木扶疏.假山魚池。不過這還是前院.進後院再看,比前院還要大,樹海森森,亭台樓榭一應俱全,量內城裡的王侯之家也不過如此。宮弼把郭懷直讓上正廳,祁英帶著另一名夥計賈亮跟著來到。
宮弼先把那把長劍捧上供桌,撩衣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然後,起來轉過身,向著郭懷納頭便拜:「宮子潛叩見少主。」
郭懷忙伸手扶起:「宮老少禮!」
宮弼站起身,向著祁英肅穆發話:「兄弟,這為就是皇爺的唯一傳人,還不趕快上前叩見。」祁英機伶一顫,恭應聲中,帶著諸明、賈亮拜了下去。
郭懷也伸手扶住祁英:「祁老跟諸、賈二位也少禮!」
見禮已畢,宮弼把郭懷讓到上座,他則垂手侍立,郭懷堅持讓他跟祁英坐,他跟祁英這才坐在下首,只有諸明、賈亮垂手站立兩側。
剛坐定,宮弼又恭謹欠身:「皇爺跟大和尚安好!」
郭懷肅容道:「兩位老人家安好,義父對宮老的成就,至感欣慰。」
「屬下不敢!」宮弼道:「屬下不過是負看管之責,即使略有小成,也都仰賴皇爺的指示。」郭懷道:「宮老太謙了,各地的分支,知道成立『海威堂』的事?」
宮弼道:「回少主,屬下已派專人知會他們。」
「那麼關於我來京主持的事」
「也已遵皇爺令諭,曉諭了各地分支。但是由於皇爺在令諭中未提及少主的名諱,此在曉諭各地分支的時候,並沒有告訴他們。」
郭懷點頭道:「那好,那就暫時不讓他們知道吧,只你們幾位知道也就夠了,不過我還要告訴各位,我雖然叫郭懷,但等於姓的是兩位老人家的姓,大和尚俗家姓郭,我義父則姓懷。」
這話,聽得宮弼等一怔,想問,但都不敢問。
郭懷道:「不瞞諸位,廿年前,我被親人投漂海上,被兩位老人家救起,不知道親人是誰,也不知道自己姓什麼,兩位老人家教養我廿年,把他們二位的姓賜給了我,廿年後的今天,我到京裡來,主要的就是為找尋我的親人,同時開創一番事業。」
宮弼定了定神道:「原來那麼少主怎麼知道親人是在京裡?」
郭懷道:「這個我稍後自會告訴諸位。」
宮弼道:「皇爺已有龐大基業在,少主來到,理所當然接業,何須再開創」
郭懷道:「義父的恩典,要我以他老人家的基業為輔,開創自己的志業。」
宮弼恭應一聲道:「那麼少主指示,既定計劃有所改變,是」
郭懷道:「那是因為暫時我不想太招搖,而且我要以我義父的基業為輔,不願以義父的基業為主。」宮弼恭應一聲道:「屬下明白了,敬遵少主令諭。」
郭懷道:「明天『海威堂』的事,都準備好了?」
宮弼道:「回少主,都好了。」
郭懷道:「那麼,現在麻煩它老,把京裡的情勢跟我說一說吧!」
宮弼欠身恭應。
這兒是內城裡的一座大府鄰。
一對石獅,台階高築,朱漆大門上一對鐵門環烏黑發亮。
白玉似的石階之下,站著八名穿戴整齊,挎著腰刀的親兵,由一名藍頂武官帶領。
高大宏偉的門頭上,黑底金字一塊橫匾,四個金字鐵劃銀鉤,寫的是「神力侯府」。
越過那圈丈高的圍牆往裡看,晚霞之中,樹海森森,林木茂盛,偶爾民過,露出幾角飛簷狼牙。驀地,一陣由遠而近的車馬聲,劃破了內城這一角的寧靜。
玉貝勒傅玉翎帶著四名黑衣壯漢,五人五騎護著姑娘胡鳳樓的馬車,馳了過來,出現在神力候府前的這條平坦大道上。
神力侯府前,遠遠的有座「文官下轎,武官下馬」的石碑,可是由玉貝勒護車,車裡坐的可是姑娘胡鳳樓,自然是直馳無礙。
車馬一出現,兩名親兵急忙搶上石階,隆隆聲中,推開兩扇門。
神力侯府的這座大門,可是不常開的,就算是朝廷大員來見,他也得按文官武將規矩走側門。門剛推開,車馬馳到,玉貝勒捧鳳凰似的把姑娘胡鳳樓請進了神力侯府。
過前院,進後院,神力老侯爺跟老福晉已經已經在院子裡等著了,除了迎皇上的聖駕,這可也是絕無僅有的事。神力老侯爺威猛豪邁,老福晉雍容慈祥,胡鳳樓帶著紅菱、紫鵑、藍玲上前見禮。
神力老侯爺震大大笑聲中,老福晉扶起了鳳樓姑娘,擁著她進了正廳。
進廳落座,老福晉更把鳳樓姑娘拉在身邊,玉貝勒要往邊上去,神力老侯爺瞪眼叱道:
「邊兒上去,這兒哪有你的座位。」
玉貝勒道:「怎麼,鳳樓能坐,我不能坐?」
神力老侯爺道:「鳳樓是鳳樓,我眼裡只有人家姑娘,可沒有你這個什麼貝勒。」
玉貝勒急忙轉眼望老福晉。
老福晉白了他一眼:「看什麼,誰還會搶你的,緊挨著人家姑娘站,還不是一樣。」
玉貝勒沒奈何,聳了一聳肩道:「平日我挺受寵的,怎麼你一來,我的行市就落得這麼厲害。」神力老侯爺道:「不服氣,抱怨了,行,那往後又讓人家姑娘少來。」
玉貝勒急了,雙手連搖:「別,千萬別,我服氣,絕不抱怨,往後只要別讓我站在外頭去,讓我站多久都行。」都笑了,神力老侯爺聲震屋宇。
鳳樓姑娘卻笑得很輕淡。
就在神力老侯爺豪壯的笑聲中,兩名旗裝少女捧著一隻鑲金嵌玉的八寶錦盒來到,先給老侯爺、老福晉、玉貝勒、風樓姑娘請過安,然後雙雙跪在老福晉面前。
老福晉親手接過那只八寶錦盒,親手遞給姑娘鳳樓。
姑娘沒馬上接,她心裡明白,嘴裡還要問:「老福晉,這是」
老福晉道:「我的傻姑娘,見面禮呀!」
姑娘道:「老福晉,您這可不是頭一回見鳳樓。」
老福晉道:「可是打從你出京回來,這可是頭一回呀!」
有身份、有地位的旗人家,只要是喜歡上誰,就愛這調調兒,何況這天下第二家的神力侯府,更何況神力老侯爺跟老福晉,是別有用心。
姑娘冰雪聰明,哪裡不知道:「老侯爺跟您,恩典太重,鳳樓當不起,也不敢受。」
老福晉道:「姑娘,我已經拿出了手,你讓我怎麼再收回去。」
玉貝勒忙道:「鳳樓,她老人家的一番心意,你就收下。」
姑娘道:「我又不是沒受老侯爺跟老福晉的賞賜,他們兩位給予我的已經太多了。」
玉貝勒笑笑說道:「誰叫兩位老人家都喜歡你,愛煞了你,這呀!換了個別人永遠求不到呢!」話確是實話,可卻不受姑娘聽,姑娘孤傲高潔,哪聽得下這個,但是礙著老侯爺、老福晉在,她不便說重話,只臉色微沉,揚了揚眉梢兒。
老福晉畢竟是個細心人兒,也這麼大年紀了,什麼不懂?兒子話一出口.她就知道不該,入目姑娘的神色,她更知道要糟。
忙瞪了一眼猶茫然無覺的玉貝勒,叱道:「不會說話就別說,沒人拿你當啞巴,你把人家姑娘當什麼人,當了誰呀?」
玉貝勒也不能不算機伶人兒,一聽這話,猛覺不對,再看姑娘的臉色,更知道糟了,嚇得他竟沒敢說話。姜畢竟還是老的辣,老福晉忙向老侯爺暗遞眼色,老侯爺豪邁,但是豪邁絕不是粗魯,他一點就透,笑道:「你的面子不夠,玉翎更別提,還是讓我來吧!看我的。」
沒想到老侯爺有這麼一句,那八寶錦盒真要讓老侯爺接過來,遞出去,還真麻煩,誰的面子都能不顧,怎麼能不顧神力老侯爺的面子。
姑娘心裡正急。
突然,外頭響起個恭謹話聲:「稟老侯爺,雍王爺來了!」
老侯爺一怔:「四阿哥!」
外頭稟的是「雍王爺」。
老侯爺口中說的是「四阿哥」。
不用說,來人是當今皇上卅幾位阿哥裡行四的允禎。
傅玉翎道:「這時候他來幹什麼?」
這位在阿哥裡行四,而且爵位封王的允禎,當然可以到各大府鄰走動,其實不只是他,神力侯府,其他的阿哥都是座上常客,而且也從不挑什麼時候。
玉貝勒所指的這時候,是指有姑娘胡鳳樓在的時候。
姑娘可沒管那麼多,往起一站就道:「我迴避」」
老候爺立即抬了手:「姑娘,不用,他是我這神力侯府的常客,都快把我神力候府的門檻踢斷了,而且也跟玉翎稱兄道弟,不算外人。」
姑娘道:「老侯爺,鳳樓乃是個布衣。」
「布衣怎麼樣7』老侯爺道:「既是我神力侯府的座上貴賓,誰敢挑你這個。」
傅玉翎道:「挑?您不是不知道,各大府邸哪一家不久仰咱們胡姑娘,巴望見一見,連大內都想看看她呢!』」姑娘道:「那是鳳樓的殊榮,可是鳳樓不能也不敢讓人說,鳳樓斗膽不懂禮。」
老福晉道:「好了,姑娘,你就別跟他們說什麼禮了,以我看,四阿哥九成九是衝著你來的,待會兒再把你請出來相見,還不是一樣。」
姑娘一雙眉梢兒動了一下,還待再說。
只聽外頭有人恭聲道:「雍王爺到,王爺吉祥!」
一個低沉的聲音道:「起來吧!」
「謝王爺!」
老福晉把那八寶錦盒往丫頭手裡一遞,丫頭們施利而退。
按理,老福晉該迴避,她可以不見那位雍王爺,但她這時候不能走,因為她生怕姑娘跟她一塊兒走。老夫妻倆還能不知道那位雍王爺挑這時候來,是來幹什麼的,為的是什麼!
老夫妻倆真想讓姑娘見見雍王,因為雍王既然這時候來了,他就明知道姑娘在這兒,對那些位往神力候府跑得勤的阿哥們,神力候府不願意跟哪一個遠,也不願意跟哪一個近,不必討那一個好,可也不必去得罪誰。老夫妻倆坐著沒動。
傅玉翎已往前迎去,也剛到門邊,打外頭龍行虎步進來個人,頎長的身材,長袍馬褂,細目長眉,人是相當英武,可卻帶著一股逼人的陰鷙。
傅玉翎一笑道:「喲!四哥腳下可真快呀!」
來人微笑道:「不看看到了哪兒,還能外頭等著人迎不成?」
一雙逼人的目光從姑娘臉上掠過,異來閃現,然後他抬步上前:「給傅叔、傅嬸請安!」
儘管你貴為阿哥,也是個王,但是到了這天下第一家,見著這位功勳蓋世,顯赫得前無古人的神力侯,照樣得恭恭敬敬的請個安。
老侯爺跟老福晉坐著沒動,以老侯爺在當朝的份量,這一禮他是絕對受得住的。
其實,又何止是這位雍王的阿哥,任何一位阿哥來,都十分樂意,而且巴不得多行上幾個禮。因為.只要哪一位讓神力老侯爺點個頭,那得以繼承大寶的儲位,就等於是他的了。
只聽老福晉含笑道:「今兒個怎麼有空了?」
來人道:「再沒空,也得來給傅叔、傅嬸請個安呀!」
老福晉道:「瞧!多會說話.要是沒聽說人數鳳樓姑娘在這兒呢?今兒個也得跑一趟,請個安麼?」來人笑了,可沒有一點不好意思:「哪能逃得過您的法眼,好在您和傅叔一向是最疼我了」說著話,目光轉投向姑娘那如仙的嬌靨上:「這位想必就是了,您兩位怎麼不」
老福晉截口道:「怎麼不什麼?姑娘是你傅叔的眼花兒,心米兒,也是你傅叔眼裡的神仙,還是央告你傅叔吧!」老福晉話雖這麼說,姑娘怎好意思就這麼面對內的站著?哪怕心裡再不願意,大面兒總得顧,她就要往前見禮。老侯爺抬下一攔說了話:「姑娘,慢點兒!」
姑娘不能不腳下一頓,這位姑娘腳下剛頓,老侯爺手一翻,順勢擺向姑娘,一雙星目望的是來人:「四阿哥,這位,就是名滿京華,甚至上達天聽、大內都想看看的姑娘胡鳳樓。」
老侯爺有他的用心,這麼一來,逼得這位貴為阿哥的雍王,非先跟姑娘招呼不可。
這位貴為阿哥的雍王,本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又何嘗不明白老侯爺的用心,他可不會計較,就是計較也絕不會動聲色。
他先對姑娘拱了手,未語先含笑:「胡姑娘,我叫允禎,行四,對姑娘你,我羨慕已久」貴為阿哥的雍王先招呼,先行禮,這對姑娘來說,實在算不了什麼,可是姑娘知道,絕不能在眾目睽睽下受這個。她不慌不忙的道:「胡鳳樓不敢,見過」
兩字「見過」剛出口,老侯爺又說了話:「四阿哥,鳳樓跟我的女兒沒什麼兩樣!」
這話誰都懂。
姑娘接著兩字「王爺」之後,就要見禮。
雍王允禎怎麼敢受這一禮,他忙避了開去:「姑娘,千萬別客氣!」
對老侯爺,姑娘心裡暗暗有一份感激,只因這一禮見得為難,輕了,那是失禮,重了,平民見位王爺,總該是個大禮,但姑娘實在不願意。
有了老侯爺這麼一句,跟雍王允禎的這麼一避,姑娘只斂衽一禮,也就算了。
老福晉這句話說得更是時候了:「好了,都坐吧!」
老侯爺還沒吭氣兒.要不是老福晉有了這句話,雍王允禎他還真不敢找個座坐下去。
如今,他敢坐了,但這位絕頂聰明的雍王,卻知道要坐之前先抬手讓姑娘:「胡姑娘請坐!」姑娘更懂禮,道:「王爺請坐!」
讓過了,再等姑娘先坐,那過份,也顯得虛假矯情,雍王四阿哥落了座,姑娘也坐了下去。傅玉翎踱了過來:「怎麼就沒人讓我?」
雍王允禎轉臉一笑:「在傅叔、傅嬸面前,明知道沒有你的座兒,何必多此一舉,讓你尷尬。』」傅玉翎笑了,老侯爺跟老福晉也笑了。
玉貝勒的這一句,用心跟老福晉剛才的讓座一樣,無非是怕貴為四阿哥的雍王心裡頭介意,臉上掛不住,如今,算是達到了目的。
坐定了,笑過了,老侯爺沒說話,也就是不問雍王幹什麼來的。
老福晉可開了口:「四阿哥,雍王府的消息可真靈通啊!」
雍王允禎賠著笑道:「玉翎跟接鳳凰似的,一路浩浩蕩蕩,您說誰還能不知道?」
姑娘兩道黛眉微一皺。
老侯爺道:「要照這麼說的話,知道鳳樓上我這兒來的,恐怕就不只你一個了?」
雍王笑道:「我算是頭一個,您放心,在我沒走之前,他們不會來。」
這是實情實話,阿哥們爭儲,多方拉攏,誰也不願讓誰知道,儘管這已經不是秘密。
玉貝勒傅玉翎笑道:「那你最好就別走,要不然這神力侯府,恐怕今兒個一晚上都不得安寧了。」這也是實情實話,老侯爺對這些阿哥們,既不願逢迎巴結,也沒必要把哪一個不痛快,自然很煩這種川流不息的騷擾。
玉貝勒這麼一說,老侯爺也輕皺了一雙灰眉。
只聽雍王笑道:「那容易,待會地請姑娘上我那兒做客去,難保他們不會再來擾傅叔、傅嬸兒的安寧。」主意倒是不錯,但卻是為他自己打算。
玉貝勒做不了姑娘的主,沒敢接話,實際上也是不願意姑娘走,最好姑娘能一輩子住在他神力侯府。但是,姑娘只在這兒一刻,阿哥們川流不息的騷擾就無法避免。
兩位老人家儘管拿姑娘鳳樓當鳳凰,可卻實在受不了那些位阿哥們,來得勤了,也難免出是非,老侯爺不怕,但卻受不了那種煩,也沒必要找這裡糾葛,基於這一點,玉貝勒他沒方便接口,只把一雙目光投向老侯爺。不知道老侯爺沒看見還是怎麼,他沒反應。
老福晉是個細心人兒,她看在了眼內,瞭解愛子的心意,她要說話。
姑娘鳳樓卻搶在了前頭,她站了起來道:「侯爺、福晉,時候不早了,我該告辭了!」
玉貝勒一聽姑娘居然要走,他急了,但是他不能說什麼,也不敢說什麼。
老福晉想留姑娘,可是老侯爺沒怎麼太留,這麼一來,連老福晉也不好再說什麼了,只凝望著她。可是雍王三不管,他一怔之後忙站起:「我剛來,椅子都還沒有坐熱呢!姑娘怎麼能就要走?」姑娘道:「我來了半天了,時候不早該告辭了,王爺再坐會兒吧!」
「那我跟姑娘一塊兒告辭,上我那兒再坐會兒去。」
姑娘道:「謝謝王爺了,容我改天再登府給王爺請安吧!」
姑娘沒等雍王再說什麼,轉向老侯爺跟老福晉施禮告辭。
老侯爺馬上道:「玉翎,你送鳳樓回去。」
玉貝勒不願意讓姑娘走,可卻不能不讓姑娘走,如今也只有答應的份兒。
玉貝勒那裡一答應,姑娘又向雍王淺淺一禮,轉身向外行去。
雍王來不及攔姑娘,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再攔姑娘了,轉望老侯爺跟老福晉,就要說話了。他打得好主意,打算一塊兒走,在路上來個誠懇萬分的強邀,縱不能如願,也可以跟姑娘多說說話。但,老侯爺抬了手:「四阿哥等會兒,我還有點事兒。」
有了老侯爺這麼一句,雍王他當然不好意思再急著告辭,他忙問道:「傅叔,您還有什麼吩咐?」老侯爺道:「我還不算糊塗,但是我不希望你從我神力侯府把鳳樓拉走,更不希望你在我神力侯府禮聘高明。」雍王道:「傅叔老侯爺截口道:「不只是你,他們也一樣,你們應該都知道,我只認大清朝,只認皇上,別的一概不沾。」雍王道:「傅叔,我知道您對朝廷的赤忠,也知道您的立場,所以我從不敢求過您什麼,但是胡姑娘」老侯爺道:「不要誤解我的意思,我只是不願聽人說,某位在神力侯府得到了哪一個,只出神力侯府大門一步,我一概不管,能不能讓她幫你,那是你的事,她願不願幫你,那是她的事。你是知道的,玉翎屬意她,不只是拿她當鳳凰,甚至拿她當神仙,事實上鳳樓當之無愧,也只有她當之無愧,我們夫妻倆也很喜歡她,但是事情究竟能不能如願以償,誰也不敢說,至少在她還不是我傅家人之前,我不願干涉她,也不能干涉她。」
這番話,任何人聽了都會暗暗叫苦,但是,唯獨雍王,老侯爺話聲一落,他反倒面泛喜色,忙躬身道:「只要您不是不准,我就知足,而且感激。」
他這麼一句,反倒聽得老侯爺微微一怔,道:「呃!聽你的口氣,好像只要不是我不允准,你就能」「傅叔,我不敢這麼說。」雍王道:「我從不做沒把握的事,對任何人也都有把握,唯獨對這位胡姑娘,跟您,玉翎對她一樣,但是,只要您不是不准.我就有機會去試,就會有希望。」
老侯爺沒說話,但卻為之微微動容。
老侯爺知道,這位四阿哥,就是這麼個人,英明、果斷、有恆心、有毅力,只要他想得到的,他一定會得到。
整齊而不快不慢的蹄聲跟輪聲,破壞了內城夜的寧靜。
玉貝勒帶著他的四個護衛,護著姑娘鳳樓的馬車往外走,紅菱趕車,紫鵑跟藍玲雙騎跟在車後。夜靜了,尤其內城的夜更靜,天上沉沒了火熱的太陽,路上也少了行人,玉貝勒所至,都迴避了,路上等於沒了行人。
所以,馬車的車簾沒垂下,可以清楚的看見,姑娘鳳樓坐在車裡。
玉貝勒把坐騎緊挨著車旁,這樣不但可以看見姑娘,也方便說話。
姑娘自離開神力候府之後,就沒說話。
可是玉貝勒忍不住了,高揚著雙眉,微睜著鳳目道:「禎四哥也最可惡了!」
他等的就是姑娘接話,姑娘淡然開了口:「幹嗎這樣說人家?」
「怎麼不!」王貝勒道:「不是因為他,你也不會這麼急著走。」
「不要這麼說,這話要是傳進四阿哥的耳朵裡』」
玉貝勒不等話完就截了口:「傳進他耳朵裡怎麼了,他又敢拿你忑麼樣?」
姑娘道:「我為什麼要背這個,事實上我之所以走,是因為時間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我不信」
「信不信在你,我不否認,不願意深交,是實情,也高攀不上,能不見,當然最好避免了,可是既然已見了面,我也絕不躲。」
「他們那幾個,你不是不知道,為了儲位都快瘋了,只碰上一個能人,你不躲就永遠別想擺脫。」「我不敢自稱能人,事實上也算不上,可是我有我的一定之規,只我不願沾這種事,不願深交,就算他們糾纏不放,我也不會點頭。」
玉貝勒道:「其實,我說他可惡是一回事兒,真要比起來,他在他們那些個裡。還真算頭一個好樣兒的。」姑娘道:「那是他們那些位的事,誰是好樣的,恐怕也得有皇上來決定。」
「那是當然。」玉貝勒道:「我只不過是隨口說說。」
姑娘道:「既然你提起來了,在這兒我也隨便告訴你幾句話。」
玉貝勒忙道:「你要告訴我什麼話?」
姑娘道:「我看的出,你也明白,老侯爺也極不願沾這種事。他眼裡只有大清朝。只有皇上,儘管是立身廟堂,只要老侯爺堅持立場,誰也那他沒辦法。同樣的,我也不沾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所以我要先讓你知道一下,以後再碰到這種情形,我絕不見他們,也絕不要他們哪一位看看我,否則以後我不敢再上你神力侯府去。」玉貝勒皺眉苦臉道:「你不願見他們,就是不願意見他們,幹嘛扯上上不上神力侯府?」
姑娘到:「我所以這麼說,自然有我的道理,在別處,我跟他們碰面的機會不多,就算碰上了,我想躲就躲,想避就避,但是在神力侯府,我不能讓老侯爺跟老福晉為難,你說對嗎?」
玉貝勒道:「你不是不知道,他們兩位老人家也不願「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姑娘道:「可是你不知道,老侯爺也不願落個讓我在神力侯府裡躲他們之名。」
玉貝勒也是個絕頂聰明的人,他還能不明白姑娘的用意?沉默了一下道:「好啦!等我回去之後,一定稟知他們兩位老人家就是了。」
姑娘沒再說話。
出內城拐彎兒,進「打磨廠」,威遠鏢局到了。
玉貝勒要送姑娘進去,姑娘在門口攔了,理由是已經太晚了。
玉貝勒還真不敢不聽姑娘的,當下就帶著他那四個精壯的護衛撥轉馬頭走了。
姑娘下了車,帶著紫鵑、藍玲進了嫖局,剛走到前院,裡頭快步迎出了韓克威、趙玉茹夫婦。韓克威道:「一聽見車聲,就知道你回來了,玉貝勒呢?」
「走了。」姑娘道:「他要進來,我攔了。」
趙玉茹道:「那正好。」
姑娘道:「怎麼?老人家睡了?」
「你沒回來,他老人家怎麼捨得去睡嘛!」趙玉茹笑著道:「來了位稀客,他老人家在廳裡陪著呢!」姑娘道:「稀客?哪位?」
韓克威道:「我一說你一定會飛進後院去,苦頭陀。」
還是真的,真讓韓克威說著了。
姑娘入耳一聲「苦頭陀」,剎時間滿臉喜,一聲喜呼:「怎麼是他老人家?」
人隨話飛起,凌空虛渡般,疾射沒入了後院。
韓克威、趙玉茹夫婦帶著紫鵑、藍玲急往後趕,紅菱停好車趕來了,她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怔一怔後也閃身就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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