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聽畢,直郡王再度目現異采,凝注紀珠道:「行,如今咱們又知道他有一付傲骨,一份好膽識了。」
轉望梁洪接道:「你們三個,真打算這麼幹?」
梁洪道:「倘若王爺跟貝勒爺允准,屬下等必殺此狂妄後生。」
直郡王道:「讓我光問問李紀珠,看他願意不願意?」
紀珠不等問,便道:「紀珠願意,不過,紀珠不打算非要傷他們的不可。」
雷鈞怒笑道:「那由不了你。」
直郡王道:「李紀珠,你要聽清楚,他們是必置你於死地而後快。」
紀珠道:「回王爺,紀珠聽清楚了,紀珠只是趁這機會,讓王爺跟貝勒爺看看紀珠的一身所學,讓王爺跟貝勒爺知道,並沒有錯用紀珠,但並不願傷了王爺跟貝勒爺用了多時的人手,因為一旦紀珠蒙王爺跟貝勒爺聘用。紀珠也要用他們。」
直郡王道:「你最後那句話我沒懂,是什麼意思?」
紀珠道:「如果一旦他們三個敗在紀珠子下,他們三個是不是就沒資格再任這護衛正副總班領了,紀珠大膽,敢請王爺跟貝勒爺把這護衛總班領一職,賞給紀珠。」
直郡王怔了一任:「你一個人能勝他們三個?」
紀珠道:「要是紀珠連他們三個都勝不了,就毫無聘用的價值,王爺跟貝勒爺也不必惋惜紀珠死在他們三個手下。」
直郡王神情震動,轉眼望向八阿哥。
可巧八阿哥也正望直郡王。
只聽梁洪道:「稟王爺、貝勒等若是屬下三個敗在了他手下、情願把這護衛總班領的職位拱手讓賢。」
紀繞道:「從今以後你們三個得聽我的。」
梁洪雙眉徒楊:「李紀珠——」
紀珠截口道:「你不要忘了,你們三個的職位,得王爺跟貝勒爺的一句話,而我的職位,卻是拿一條命換來的,你們三個還有什麼不服氣的。」
莫桐道:「李紀珠你是個後生晚輩——一」
紀球道:「江湖無先後,達者為先,王爺跟貝勒爺都比你們年輕,你們為什麼要聽命於他們二位?」
莫桐道:「你跟工爺、貝勒爺比?他們一位是在郡王,一位是多羅貝勒——」
紀珠道:「當你們三個敗在我手下之後,我就是八阿哥這貝勒府的護衛總班領。」
雷鈞叫道:「姓李的,就憑你——」
八阿哥道:「梁洪,莫桐、雷規,你們三個就認定一定會敗在李紀珠手下麼?」
梁洪,莫桐、雷鈞三人聞言,呆了一呆。
梁洪毅然點頭道:「王爺,貝勒爺,倘若屬下等三人真敗在了他的手下,屬下等三人從此聽他的就是。」
八阿哥道:「那就行了,你們打算在哪兒比?」
紀珠道:「如果王爺跟貝勒爺允准,紀珠認為這座敞廳不算小。」
八阿哥道:「梁洪,你們三個認為呢?」
雷鈞搶著道:「敞廳裡怎麼施展得開——」
紀珠道:「真正的高手即便是三尺方圓之地,都能動手搏命。」
雷鈞大叫道:「好,李小子,敞廳就敞廳。」
八阿開道:「你們是比鬥拳掌,還是——」
梁洪道:「屬下等一人要跟他比兵刃。」
紀珠道:「拳掌一樣能致命,殺一個人絕不比兵刃差。」
梁洪鬚髮俱動,點頭道:「好老夫一人就憑拳掌取你性命,莫老、雷老你們兩位且請後站。」
紀現道:「單打獨鬥,你們更沒機會,不如三個聯手。」
直郡王,八阿哥為之動容。
莫桐顫聲道:「總座,我們不願讓他死在您一人手裡!」
梁洪道:「王爺、貝勒爺——」
直郡王道:「既是他自己願意,我跟八阿哥沒有意見。」
紀珠道:「多樹工爺,請王爺跟貝勒爺往後站。」
直郡王道:「老八,咱們哥兒倆就往後站站吧。」
直郡王跟八阿哥當即雙雙往後退去。
紀珠轉望梁洪等三人,道:「我在這兒站著呢,你們三個人上吧。」
雷鈞人如其名,是付火爆性子,紀球那兒剛剛說完了話,他暴喝聲中先動 當胸一拳猛擊過上。
他這一拳相當威猛,足能裂石開碑。
紀珠身軀微閃,避了過去。
但腳下還沒站穩,莫桐便揮掌撲到。
莫桐一動,梁洪緊跟著發難,突出一抓,直扣紀珠左肋。
紀珠輕笑一聲道:「行了,三個人都動了!」
話落身間疾如電掣剎時,四條人影閃動交錯,勁氣為之四溢。
直郡王、八阿哥站的不算遠,但已分不清誰是誰了。
忽聽閃電交錯的人影之中,傳出紀珠的話聲:「二招,三招、四招、五招——一七招、八招,九招,留神。」
一個『神』宇之聲方落,四條人影乍分各站一方,一動不動。
紀珠含笑而立,氣定神閒。
梁洪正胸口衣裳多了個洞,手指般大小的洞。
莫桐,兩脅之下,衣衫洞開,巴掌般大。
雷鈞,領口破裂,齊如刀割。
都是要害,但,人都全然無傷。
八阿哥是個行家。
直郡王更帶過兵,馬上馬下都有一身好功大。但是這樣的身手,像紀珠這樣的身手,他們倆還沒見過,他們倆都看直了眼。
只聽紀珠道:「三位,怎麼樣?」
梁洪、莫桐,雷鈞三個人的臉色煞白的煞白、鐵青的鐵青了,三件袍子都無風自動籟穎作響。
直郡王、八阿哥定過了神, 八阿哥一臉的激動,驚喜,叫道:「梁洪……」
梁洪突然神情一黯,向著八阿哥躬下了身,道:「貝勒爺屬下已無顏再留在貝勒府,就此請辭。」
莫桐一定神,也躬了身:「屬下願與粱總班級共進退。」
雷鈞突然大叫:「好,你們那麼走,我這麼走。」
揚掌劈向自己天靈。
誰也沒想到他會這麼剛烈,直郡王、八阿哥、梁洪、莫桐等無不大驚但卻都來不及阻攔、救援。
梁洪驚急叫道:「雷三弟——」
他這一聲呼叫剛出口,那裡紀珠已跨步而至,一把扣住了雷鈞的腕脈。
雷鈞驚怒暴叫:「放開我,姓雷的寧死不受辱。」
紀珠正色道:「雷老也是成名多年的前輩人物,怎麼連這麼一點量都沒有。」
雷鈞大聲道:「什麼叫一點量都沒有?敗在你這後生晚輩手裡——」
紀珠沉聲道:「雷老,江湖本就是這麼冷酷而現實,它不是一個容得人永遠站立不倒的地方;再說,如果敗的是我,三位就要取我一條命去誰都是人生父母養的,難道後生晚輩的命就不是命?」
雷鈞聽得為之一怔。
紀珠鬆了他的腕脈,轉過去向梁洪跟莫桐抱拳躬了身:「梁老、莫老,紀珠不過是一句玩笑話、絕無意來爭奪這個總班領職位,請兩位留駕,而且仍任原職,紀珠身為晚輩,願意列名座下聽候差遣。」
梁洪老臉抽搐一歎說道:「這叫我們幾張老臉往哪裡放?
大丈大輕死重一諾,從現在起,你是貝勒府的總班領,我們這三個老朽從此口服心服,聽你差遣就是。」
到現在八阿哥才算鬆了一口氣,不但是真鬆了一口氣,還心中為之狂喜,聽得梁洪話聲一落,就要發話。
直郡王忙一個眼色遞過去,攔住了他道:「八阿哥的這貝勒府護衛總進領這職任免權在八阿哥,哪能任你們這樣私相授受,我做個主,李紀珠武功高絕,才堪重用,但是年輕資淺,難以服眾,護衛總班領、副總班領原任不動,特聘李紀珠身兼貝勒府跟我直郡王府的護衛總教習一職——」
紀珠向著直郡王投過會心及感謝之一望。
梁洪則忙道:「王爺——」
直郡王道:「這是我的令諭,就是你們貝勒爺他也得聽我的,誰都不許再多說了,彼此同心協力為八阿哥效命,只等八阿哥將來一旦成事,論功行賞,絕少不了你們的好處。」
紀珠一欠身道:「多謝王爺,紀珠敬謹遵命。」
梁洪道:「王爺既是這麼吩咐,屬下等不敢再說什麼,蒙王爺跟貝勒爺的大恩,屬下等自當誓死效命。」
話落,立又轉望紀珠,肅然道:「我們托個大,紀珠老弟,你是我們生平僅遇,我們不願再多說什麼,從現在起你這個朋友我們交定了。」
紀珠忙道:「梁老——」
雷鈞突然過來,一把抓住了他:「別什麼這老那老的,把人都叫老了,梁總座話說得夠明白了, 咱們算是不打不相識,也叫打出來的交情,從此咱們便是過命的朋友,你要是願意,往後就叫一聲梁大哥、莫二哥、雪三哥。」
剛才他還要自拍天靈尋死呢,如今竟然又這樣,足見性情、足見耿直,而且可愛。
紀珠忙道:「是,雷三哥。」
一聲『雷三哥』,叫得雷鈞哈哈大笑,蒲扇般的大巴掌還直拍紀珠。
梁洪笑了,莫桐也笑了。
剎時,敞廳因是一片爽朗、歡愉的笑聲。
只聽直郡王道 :「三位陪紀珠各處走走,也讓大家見見他,半個時辰以後,回到這兒來八阿哥擺酒慶賀,我作陪了。」
答應聲中,梁洪、莫桐、雷鈞三個擁著紀珠行了出去。
望著四個人出了敞廳八阿哥道:「他們既然願意服他,你為什麼還——」
直郡王搖頭道:「老八,你沒有帶過兵,還不清楚,要說服,李紀珠的作為,的確是令他們三個口服心服,不過那是暫時的,他們三個這麼大年紀了,又是在你貝勒府任職多年,那能真容一個年輕人帶領,日子一久,准生磨擦,到那個時候,兩面為難的是你,你非做個取捨不可,用人之際無論捨哪方面都是損失,我這種女排,論紀珠的職位,絕不比他們三個低,但卻絕不會跟他們三個有所衝突,這麼一來,他們不但會相安無事,而且必然會同心協力,你愛怎麼用他們就怎麼用他們,不是更好麼?」
八阿哥為之動容,道:「大哥,還是你行,我算是獲益不淺。」
直郡王道:「也別這麼說,我也是有點私心,不做這麼個變動,我怎麼能讓李紀珠兼我直郡王的一個職務。」
八阿哥笑了。
直都王也笑了。
剎時,敞廳裡又是一片爽朗、歡愉的笑聲。
口 口 口
到處走走,讓人家見見,紀珠是因所願也,未敢請耳,如今直郡王有這麼個交代,那當然是正中紀珠下懷。
梁洪、莫桐、雷鈞陪著紀珠,邊走邊聊,不只是拿紀珠當朋友 簡直是拿紀珠當鳳凰。
走著,經過一個院子的小月亮門,裡面一陣銀鈴也似的女子笑聲傳了過來。
紀珠腳下不由為之一頓。
莫桐道:「這個院子,除了王爺、貝勒爺跟府裡的女眷外,任何人不得進入。」
紀珠道:「怎麼?」
梁洪道:「那裡邊的,都是八阿哥的女護衛,她們自有統領直接聽命於八阿哥,不受老哥哥們節制。」
莫桐道:「名義上是護衛,其實有幾個等於是八阿哥的……」
他住口不言沒說下去。
其實不用他說下去了,這已經夠了。
紀珠心裡不由為之一震,馬上想到了小鳳跟小虎的那個娘。
只聽雷鈞道:「不只八阿哥一個這樣,另外的也都這樣,其實各大府裡都喜歡這調調兒,何況年輕的皇子們。」
紀珠邁了步,四個人又往前走去。
天上神仙府,人間王侯家,梁洪等陪著紀珠走遍了八阿哥這座貝勒府,前後院、跨院、別院偏院、護衛班、親兵班外帶包衣下人的住處,還包括大小回房、馬號、糧倉、物庫,四個人腳下可不慢,足足費了半個時辰。
當然,新任身兼直郡王府、貝勒府的護衛總數習,又由正副三位總班領陪著,所到之處無不恭恭敬敬,誠惶誠恐。
四個人回到了做廳盛宴一桌,已然擺好,直郡王、八阿哥剛自垂詢經過。
一陣香風襲人,敞廳裡飄進了個人兒來,這個人兒是個身穿一身紅的中年美婦,冶艷嬌媚,入目那桌盛宴先是一怔,繼而一雙能溶化人的目光緊盯在紀珠臉上:「喲,這是幹什麼呀!誰請誰呀?」
直郡王含笑道:「八阿哥為慶賀新得的護衛總數習擺酒,我是陪客。」
中年美婦目光不離紀珠的臉:「正副三位總班領我認識。
可是哪位是新任的護衛總數習呀?」
這是多此一問。
直郡王抬手一指紀珠道:「這就是。」
柳腰一擺,人已到了八阿哥身邊,身子一偎,她呢聲說了話:「八爺偏心,別說我們沒領受過,就是正副三位總班領也沒領受過,我們不依,我們也要一桌。」
八阿哥笑了笑著擺了手:「好,好,有,去把你的人都帶過來吧。」
「謝謝八爺。」
嬌滴滴的一聲人巳飄出了敞廳,臨去那雙目光還在紀珠路上打了個轉兒。
梁洪等站著, 誰都沒吭一聲。
當然紀珠更不便說話。
倒是直郡王開了口:「你們三個告訴紀珠了麼?」
梁洪道:「只是告訴李總教習,貝勒爺有這麼一班女護衛。」
直郡王一點頭道:「那就行了,紅粉護衛娘子軍,紀珠恐怕有你受的,待會兒最好小心的應付。」
紀珠笑笑未便說什麼。
就這麼兩句話工夫,敞廳裡已經又擺了兩桌。
剛擺好,銀鈴般的笑語已從畫廊上傳了過來。
直郡王道:「八阿昌的紅粉護衛娘子軍到了。」
香風大盛,敞廳裡一下子就湧進十幾廿個,奼紫嫣紅燕瘦環肥,令人眼花為之繚亂.幾十道目光凝注一處——李紀珠。
中年美婦站在最前,人抬起水蔥也似的玉指指向紀珠道:「你們瞧,這就是剛兼西府的新任護衛總教習。」
「王爺!』一個白衣人兒眼不離紀珠:「這位總數習.他姓什麼?叫什麼呀?」
八阿哥道:「李紀珠。」
「李我們知道,那兩個字兒怎麼寫呀?」
八阿哥道:「紀念的紀,珠寶的珠」
「哎喲!」一個穿粉紅的人兒輕叫:「好俊的名字,就跟他的人兒一樣嘛!」
直郡王道:「你們再聽聽,這位李紀珠,也就是你們只聞其名,未見其人,遼東李家的那位三少爺。」
驚喜輕呼四起香風疾捲,那奼紫嫣紅、燕瘦環肥的一群馬上圍住了紀珠。
「哎呀,就是那邊孿三少呀?」
「讓我們仔細瞧瞧。」
「真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啊。」
你一言,我一語,櫻桃綻開,蘭麝頻送,換個人早醉了。
但是,紀珠沒動也沒說話。
直郡王大笑:「好了,八爺的光彩全讓新任總教習搶了,姑娘們,別招八爺吃味兒,饒了人家李紀珠吧!」
八阿哥抬著兩手忙道:「入席、入席,大家入席!」
入席是個麻煩,都搶著跟新任總教習坐。直郡王、八阿哥,還有梁、莫、雷三老往哪兒擺,再說也坐不下呀。
直郡王、八阿哥連動帶哄,好說歹說,總算只過來六個,當然有那位中年美婦,其他的,委屈坐另桌子。
沒被委屈的,眉飛色舞,被委限的,可是老大不痛快,好在,人也沒離太遠兩眼看得見,伸手也摸得著。
那六個,一邊各三,把紀珠擠在中間。
沒人再七嘴八舌,但那一十二道目光,已經是夠人受的了。
人阿哥貝勒府的盛宴還錯得了,雖然比不上御膳房,不是滿漠全盡可也稱得上是山珍海味,美酒佳餚了。
奈何這桌的六位跟另桌的那些個,對滿桌的酒菜似乎都沒了胃口,全付的精神跟目光,全都放在紀珠身上了。
這倒不是貝勒府的這些位娘子軍沒見過男人,實際上她們在這方面挑剔得很厲害,尋常一點的,她們根本就看不上眼。
但是,紀珠太不尋常了。
他的名氣不尋常、所學不尋常、人品儀表更不尋常,再加上她們「大方」成性,所以一見了紀珠這種好樣兒的,就真跟沒見過男人一樣。
紀珠有紀珠的心眼兒,他一直沒動聲色,像個沒事人兒,可是等酒過三巡、萊過五味之後,他舉杯站起,揚聲道:「兄弟叫李紀珠,出身、來歷各位都知道了,如今我乾了這杯酒,算我敬諸位,也請諸位讓我認識一下。」
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很平常的一句話,不但博得個滿堂彩,那些位把手心兒都拍紅,還害得那些位嬌聲嗲氣,連連叫好。
紀珠說完話,舉杯就要盡飲。
「慢點兒。」中年美婦皓腕一攔,風情萬種慢條斯理的說了話:「我說嘛,這麼個人,怎麼也不該是塊木頭,想認識我們姐妹容易,可是只喝這麼一杯不行,一個一個來,我們有多少姐妹你就喝多少杯,這樣兒,你想怎麼認識我們姐妹都行。」
這番話,博得的彩聲、掌聲更多。
直郡王附耳沖八阿哥說句話。
八阿哥點了頭,有點不大情願。
紀珠那裡說了話,豪邁而爽快:「那我從姐姐你先來。」
活落,一杯酒一仰而干。
又是一陣彩聲、掌聲。
中年美婦目中異采閃動,兩道能要人命的柳眉跳動了幾下:「好甜的一張小嘴兒,沒想到你頭一個瞧上姐姐我了,行,就沖這,姐姐准讓你稱心滿意。」
這可是語帶雙關,話中有話。
紀珠他裝聽不懂,沒接口。
中年美婦她自己接了下去:「姐姐我叫紅娘子,往後你就叫我一聲紅姐,準保你不吃虧,至於姐姐我的深淺,跟我的長處往後你就知道。」
這一句,更叫露骨。
梁、莫、雷三老為之皺眉。
可是紅娘子在這貝勒府的確是個紅人兒,所以他三個也未便有何表示。
紀珠他就是裝不懂倒滿酒,舉杯就向第二位有多少位,他就真喝了多少杯,十幾杯下肚,他面不改色,同時他也知道了,這些位,穿什麼顏色的衣裳,就叫什麼娘子,但卻沒一個是真名實姓。
他又動了心眼兒,轉臉問紅娘子,道:「紅姐你說的,叫你一聲紅組,以後準保我不會吃虧。」
「是呀!」紅娘子媚眼兒一拋:「這話是姐姐我說的,傻兄弟,你只管往後瞧。」
「我不用往後瞧,眼前我就已經吃了虧了。」
「怎麼?」紅娘子鼓起粉頰,瞪了妙目:「她們哪一個先佔了兄弟你的便宜,你說,姐姐我絕饒不了她。」
敢情,她三句不離雙關語、話中話。
紀珠道:「紅組,我十幾杯酒連個真名實姓都沒換著,你說誰佔了我的便宜。」
「好嘛,」紅娘子笑了,媚意四溢:「敢情也有姐姐我一份兒,誰教你讓姐姐我舒服了,姐姐我姓孫。」
紅娘子報了姓,接著一個個都報了姓。
百家姓上都找得到,可就沒一個姓趙的。
紀珠納了悶。道:「八爺這貝勒府的娘子軍,就這麼些位,都在這兒了?」
「喲。」紅娘子嬌聲嗲氣的道:「多貪心,就這麼些個已經夠你受的了,你還指望有多少位呀?」
敢情,沒個姓趙的,季曉風的兒媳趙桂琴,並不在人阿哥的這座貝勒府裡。
紀珠這兒正感失望,紅娘子說了話:「八爺,咱們這位新任身兼兩府的總教習,都要教些什麼人呀?」
八阿哥道:「顧名思義,護衛總教習,教的當然是護衛。」
紅娘子道:「我們也是您的護衛,當然也教我了吧?」
「不。」八阿哥道:「你們不受總班領的節制,當然也不在總教習教導之列。」
八阿哥這句話惹了禍,那些位一起站了起來七嘴八舌,剎時間鶯聲燕語震了天,一致要求也在總教習教導之列。
八阿哥不能不算個英才,但是面對這批娘子軍,他就是一點辦法沒有,只好點頭答應。
這一席酒,直吃了一個多時辰才算了。
席散了紀珠似乎有點不勝酒力,新任總教習的住處還沒安排好,直郡王代八阿哥下令,命三老先把紀珠送往水謝歇息。
另一方面又命紅娘子準備冰鎮果品給總教習醒酒。
三老各一把年紀了。什麼不懂,把紀珠送入水榭之後就走了。
不過,梁洪臨走關懷地說了一句:「兄弟千萬保重。」
紀珠何許人,又焉能不懂,笑笑就躺上了竹榻。
剛躺好,水用裡進來了紅娘子,就這麼一會工夫她已經換了衣裳。
還是一身紅,不過那雪白的肌膚卻露出了不少,帶動的香風也更濃、更醉人。
她手裡可沒端什麼果盤兒。
「兄弟,」來語風情萬種,媚態橫生,扭身坐在了竹榻之上,嬌軀往下一俯,吐氣如蘭,直逼紀珠的臉:「我來給你醒酒來了。」
紀珠想仰身起來,可是他不敢動,因為一動,准碰上那張已貼得很近的嬌靨:「偏勞紅姐,我怎麼敢當?」
「侍候兄弟你,還不是做姐姐的應該的。」
「紅姐拿來了什麼果子?」
「人參果外帶櫻桃、雙酥蓓蕾、巧菱角。」
紀珠偏了偏臉:「怎麼沒瞧見?」
「兄弟,我說過你不會真是木頭。」
「但是這會兒我已經醉了八分。」
「說自己醉了的人,沒一個不是裝醉。」
「紅姐,我這醉不是裝的。」
「那不要緊,姐姐我本就是來給你醒酒的。」
「一沾那些醒酒物,我會醉得更厲害。」
「小鬼頭,」紅娘子含嗔一指,直點向紀珠的額角:「我就知道你不老實,不過姐姐我喜歡愛煞。」
她扮臂一張往下就撲。
但是,她沒能撲下去。
因為紀珠的一雙手,已抵住了她的腰:「紅姐——」
紅娘子醉得更厲害,話都說不清楚了:「傻兄弟——」
紀珠道:「你能不能聽我說——」
紅娘子夢吃似的道:「這時候你還說什麼?」
紀珠道:「我練的是『童子功』,紅姐要是愛我,就不該害我。」
紅娘子微一怔,睜星眸下視紀珠:「怎麼說你練的是『童子功?」
「是的。」
「這麼說,到現在你還是童男子?」
「是的。」
紅娘子一陣激動,貝齒微咬,道:「冤家,你練的什麼短命『童子功』。」
紀珠道:「要不是因為我練的是『童子功』,到現在也就不可能是童男子了。」
紅娘子激動得很厲害 貝齒輕咬,望著紀珠沒做聲。
紀珠道:「紅姐,愛我不可害我,我會感激作一輩子。」
紅娘子道:「感激我一輩子?你要是不願意,我奈何得了你麼?」
紀珠道:「紅姐天人之姿,要說我能不動心,那是自欺欺人,但是我要是拒絕,我知道紅姐愛我,又不忍傷害紅組,所以……」
「冤家!」紅娘子道:「就衝著你這個心意、你這甜甜嘴,我就——不過你可得答應我另一樁。」
紀珠道:「紅姐請說,只要我能做得到我無不遵命。」
紅娘子道:「你得讓我——」
嬌軀一轉,人已落到紀珠身旁她側躺著,擁向紀珠,身子貼得紀珠緊緊的,一張嬌靨也緊挨著紀珠的臉頰,顫聲道:「冤家抱緊我、就這樣,我只要一會兒。」
紀珠為之皺眉,但也沒辦法,當即眼一閉,右臂一緊——
他清晰地感覺出,紅娘子一個嬌軀顫抖得很厲害。
半晌,紅娘子不抖了,她輕輕挪開,一躍下地,抬皓腕輕掠雲鬢,嬌靨上猶帶著未褪盡的紅熱。
她望著紀珠道:「我放過了你,你該知道是為什麼,姐姐我閱人良多,能讓我動真情的你是頭一個,別忘了,你我總算有過肌膚之餘!」
話落閃身飄出了水擁。
紀珠長長地吁了一口氣,怔了怔,翻身坐起,下了竹榻。
剛站起,輕捷步履響動,水榭裡進來直郡王跟八阿哥。
直郡王進水謝兩眼便盯著紀珠。
八阿哥道:「你醒了?」
紀珠故作窘迫,微微點頭。
八阿哥道:「紅娘子是我府望的頭一個,原是我的禁臠,你打算怎麼謝我,」
紀珠道:「八爺,我來了,人也在這兒,我準備隨時為八爺賣力賣命。」
直郡王突然道:「李紀珠你沒動她?」
八阿哥一怔。
紀珠心頭微震,道:「紀珠仍然感激王爺跟貝勒爺的厚愛。」
直郡工道:「我要知道為什麼?」
「王爺。」紀珠道:「我練的是『童子功』。」
直郡王一怔,轉望八阿哥,他笑了,八阿哥也笑了,兩上人都是大笑。
只聽八阿開道:「紀珠,從現在起,你不但身兼兩府的護衛總教習,我把這批娘子軍也交給你了。」
紀珠道:「八爺是否能收回成命?」
八阿哥微一怔:「怎麼,你不願意教她們?」
「我寧可多教幾個男護衛。」
八阿哥皺眉道:「那恐怕不行,她們哪饒得了我?」
紀珠道:「我知道八爺為難,但是我寧願現在讓八爺為難,不願將來讓八爺心疼。」
「讓我心疼,什麼意思?」
「我不教則已,一旦我接受了這個使命,我是教導認真,紀律嚴明。」
八阿哥皺了眉:「這個——」
直郡王一旁道:「這有什麼好為難的,把兩府的護衛總教習給你,不過是給你個安插,不能讓你委屈,並不是讓你去真的教誰,你只管點頭受命,讓八爺有個交代,等那批娘子軍真找你的時候,你應付應忖她們也就行了。」
紀珠道:「原來是這樣,那紀珠願意欣然受命。」
只聽一個恭謹話聲傳了過來:「稟貝勒爺,九阿哥跟十阿哥來了。」
允、允,還有一個十四阿哥允,這跟從阿哥都是一黨。
直郡王道:「八爺就在水榭見客讓他們進來。」
一聲恭應,隨即寂然。
紀珠來個以退為進,欠身道:「紀珠迴避。」
直郡王一抬手道:「你回個什麼避,我讓他們上這兒來,就是為讓他們看看你。」
八阿哥道:「你大概還不知道,王爺、我、九阿聯十阿哥,還有十四阿哥,我們幾兄弟是一條線上的。
紀珠又裝糊塗,道:「呢,原來——』
只聽一陣步履聲傳了過來,還有一個低沉話聲道:「八哥架子真大啊,什麼工夫又要在水榭見咱們了。」
只聽直郡王揚聲道:「這是我的主意。」
他剛說完,水榭裡進來了三個人,兩男一女。
兩個男的,典型的皇族親貴打扮,十足的公子哥兒,不過年長的那個略黑,年輕的則細皮白肉。
女的,則是位旗裝姑娘,人長得嬌小玲進,挺美的。
三個人見水榭裡還多個人,都為之一征。
直郡王分別指著那三位,道:「紀珠,見見九爺、十爺、禮王府的德如格格。」
紀珠上前一步-一見禮。
直郡王一旁道:「他叫李紀珠——」
德如格格開口輕叫:「李紀珠不是二哥那個——」
八阿哥道:「沒錯他原是倫姑姑薦給老二的,可是老二沒有知人之明,用人之能,如今,他是直郡王府跟我這貝勒府的護衛總教習。」
九阿哥允 叫道:「有這種事兒,真的?」
直郡工道;「可不真的,如假包換,我們倆在這兒見你們,就是為讓你們看看他。
十阿哥道;『李紀珠,聽說你是遼東李家的人?」
紀珠道:「是的,紀珠行三。」
十阿哥道:「你父親當年到京裡來,輔佐皇上除鰲拜,聽說很不得了。」
紀珠道:「那時候還沒有紀珠。」
九阿哥道:「那時候也沒有我們,皇上接掌大寶沒多久,都還沒大婚呢!」
德如格格一雙鳳目緊盯著紀珠,道:「聽說你也很不得了。」
紀珠道:「比起老人家來,差得多。」
「不,聽說你盡得真傳,青出於藍。」
八阿哥道:「你對他好像知道得很清楚?」
德如道:「聽倫姑姑說的,我也知道德謹最氣他。」
幾個阿哥都一怔。
八阿哥道:「德謹最氣他?為什麼?」
「這我就不清楚了。」
八阿哥道:「李紀珠,為什麼?」
紀珠道:「許是我對她不夠恭順。」
十阿哥道:「好極,你最好多氣氣她,誰叫她站在老二那邊。」
直都王道:「怎麼老站著,有話不能坐下來說麼。」
四個阿哥跟格格都坐下了,當然,紀珠他不能坐,但是他也不願意就這麼站著,正打算找個藉口告退。
一陣香風,粉娘子進來了,她先是一怔,繼而輕叫道:「喲,九爺、十爺還有如格格都來!」
誰都知道這些娘子軍在貝勒府是什麼樣的地位。
所以十阿哥、德如格格含笑點頭,九阿哥則道:「是啊,我想八爺的娘子軍,在家待不住,所以跑來了。」
粉娘子一眨眼道:「都想麻煩,想一個好辦。」
「怎麼?」
「只想一個,您可以馬上要過去,都想,我們八爺哪捨得呀?」
一句話把幾位都聽笑了。
直郡王道:「幹什麼來了,說吧。」
粉娘子眼神一掠紀珠,道:「大夥兒讓我來聽信兒的。」
直都王道:「你沒白跑,八爺已經交待過了。」
粉娘子猛一喜,眉目生春:「真的、大夥兒都等著呢,那我就把總教習請走了。」
直郡王道:「八爺不放人恐怕不行,李紀珠,你跟她走吧。」
紀珠巴不得趕快走,可是他並不願意上那個院子去應付這些娘子軍,然而這卻又是個最適當的機會,於是他只好跟著粉娘子走了。
粉娘子不只是大方,簡直表現得熱絡,出水剛,踏上花園裡的青石小徑,她一個香噴噴的嬌軀,就幾乎斜靠在紀珠身上,偏著臉吐氣如蘭,含春帶媚的媚眼,還能勾人魂 :「我覺得好奇怪。」
紀珠不好躲,他若是一躲,粉娘子非摔倒不可,他道:「什麼事讓你覺得好奇怪?」
粉娘子道:「府裡這麼多男人,八爺防別人跟防賊似的,讓我們自設班領,不准任何人進我們那個院子,怎麼單對你這麼信任?」
紀珠道:「紅姐沒告訴你們?」
粉娘子微愕道:「沒有哇、什麼事兒?」
紀珠道:「你還是待會兒自己問紅姐吧!問過她以後,你就會明白,八爺為什麼獨對我這麼相信了。」
「你知道不知道為什麼?」
「我當然知道。」
「那——」粉娘子嬌軀一轉搶到了前頭,整個人往紀珠懷裡一撲,扭動著道:「我要你告訴我。」
紀珠沒動任她貼在身上,道:「為什麼,你不能多等一會兒?」
粉娘子一個身子直在扭動著,皺著眉,撒起了嬌:「好兄弟,我要你告訴我嘛。」
紀珠道:「真要我告訴你?」
「當然是真的我的心看不見,可是摸得著,不信你摸摸。」
她拉起紀珠的手,往胸口就放。
紀珠及時道:「因為我練的是『童子功』。」
粉娘子一咂,眼都瞪圓了,手也停住了,她尖聲大叫了起來:「真的,你練的是『童了功』呀。」
「當然是真的,我為什麼要作假?」
粉娘子兩眼盯在紀珠臉上,似乎要看出什麼來:「我不相信。」
紀珠道:「王爺、貝勒爺還有紅組,他們都知道,不信你可以去問問,其實,你一想也知道,要不然八爺為什麼獨對我這麼放心呢!」
粉娘子臉色陡然一變,人也挪離了紀珠,輕咬銀牙低聲咒罵:「該死。」
紀珠他裝了糊塗:「怎麼了?」
粉娘子道:「這麼一來,誰還稀罕你教?」
紀珠道:「這你可以放心,我自己雖然練的是『童子功』,但是總不能也教你們練『童子功』的。」
粉娘於一跺腳道:「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糊塗?」
紀珠道:「怎麼了,什麼事我真不明白,什麼事我裝糊塗?」
粉娘子嬌靨上堆起了一片寒意:「沒什麼,不跟你說了,你跟我來吧。」
她扭頭逕自行去。
紀珠微一笑,跟了上去。
他沒想到,這貝勒府的這批娘子軍個個如狼似虎。
他更沒想到,他想出的這一招還真管用。
就憑這,這位八阿哥還能成事,只怕他非短命不可。
跟在粉娘子身後,進了那個院子,這個院子還真不賴,花木處處,滿眼嬌艷,陣陣幽香撲鼻沁心,分不出是花香,還是脂粉香。
進院子還沒走兩步,一陣銀鈴也似的嬌滴滴歡呼,娘子軍一下子就湧過來了,剎時圍住了紀珠,這個拉手那個拉胳膊,真夠熱絡的。
可就沒看見紅娘子。
只聽粉娘子冷然一句:「他練的是『童子功 你們讓他教吧!」
說完話,她扭動著腰肢走了,走得像一陣風。
那一群,圍著紀珠的那一群,全怔住了,手放了,胳膊也鬆了,張著嘴,兩眼瞪得老大,生似受了莫大的驚嚇,生似紀珠身上有毒。
一個、兩個,接著,轉眼間都走光了。
花間的青石小徑上,剎時就剩下紀珠一個。
這,似乎是夠讓人窘迫、尷尬的。
其實,天知道!
紀珠昭昭一笑,想走。
就在這時候——
「兄弟…」
紀珠抬眼一看,紅娘子就站在不遠處的畫廊上,臉上帶著柔婉的笑意,道:「上我屋裡來坐坐吧!」
紀珠道:「不了,紅姐。你歇著吧。」
他要轉身。
「兄弟。」
紅娘子又一聲。
紀珠收勢停住,望過去。
紅娘子也望著他,臉色平靜,眼種輕柔:「我有話跟你說。」
這麼一來,紀珠不好不過去了,他走了過去,踏上畫廊到了紅娘子的面前:「紅姐要跟我說什麼?」
紅娘子表現得無限柔婉,道:「上屋裡再說。」
她轉身順著畫廊行去。
紀珠跟在後頭。
這段畫廊,只不過幾步,走界畫廊拐彎,一片花木叢裡,有一間小巧玲攏的精舍,紅牆綠瓦顏色鮮艷。
紅娘子就帶著紀珠進了這間精舍。
進門處是一個精雅的小客廳,佈置華麗而不失典雅靠裡會著珠簾,顯然是一間臥房,一進門,就覺出滿室幽香。
紅娘子把紀珠讓坐下,給紀珠倒了杯茶,然後隔幾坐在紀珠對面,跟在水榭裡的表現,簡直判若兩人。
難道說,一句『黃子功,竟有這麼大效用?
不,不像,如果真是重子子發生的效用,那情形應該跟剛才一樣,就沒人願意再會理他了。
而,現在,紅娘子的表現,客氣、柔婉,還帶著真誠,這又是為什麼?
難道是暗藏奇兵的一著高招?
紀珠心裡正自打鼓。
只聽紅娘子道:「兄弟,你說你自小練了『董子功』,是真的?」
紀珠忙道:「當然是真的,在水榭裡我不說過——」
紅娘子道:「別提水榭。提起水榭,我無地自容,恨不得一頭碰死。」
紀珠聞言一怔。
紅娘子又道:「兄弟,不管你怎麼說,我琢磨出來了,你說你自小練『童子功』,是假的、是騙人的。」
紀珠心頭一震,要說話。
紅娘子目光一收,道:「兄弟,相信我,我沒有惡意,我要還是水榭裡的紅娘子。剛才我就說破了,不會任她們失望而去不理你。」
紅娘子道:「儘管我已經琢磨出來你說的是假話,可是我不會再對你怎麼樣了,因為我想到了,我想到像我這麼樣的一個女人,都能讓你拒之於千里之外,可見你很不齒、很卑視我。」
紀珠沒說話。
紅娘子又道:「我不在乎任何人不齒,不在乎任何人鄙視,但是我在乎你,我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可是我就是在乎你,我也想到了,我已經是個不年輕的女人了,我不在意以前歷盡滄桑,可是我受不了往後的寂寞,我是指心,不是指人,如果往後去連一個真正的朋友都沒有,我受不了,所以,我把你叫進屋裡來告訴你,以前的紅娘子,已經死了,如今的紅娘子,是再世為人,只希望你不要看不起我拿我真當個姐姐,我就知足了。」
紀珠聽怔了,他沒想到紅娘子叫他進來是為這!
他更沒想到紅娘子改變得這麼快,紅娘子說完話,他一種激動,由衷的道:「紅組你讓紀珠敬佩。」
紅娘子也一怔:「兄弟你怎麼說?」
紀珠道:「我說紅組讓紀珠敬佩。」
紅娘子猛然睜大兩眼:「真的?兄弟。」
「紅組,看人要看後半截,就衝你這後半截,紀珠願意永遠拿你當個姐姐。」
紅娘子倏起顫抖,淚珠奪眶而出,她激動得很厲害,嘴張了幾張,才說出話來:「我知足了兄弟,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如今就是死,也心甘情願——」
「紅組,你也別這麼抬舉紀珠。」
「不,兄弟,說起來可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但卻是千真萬確的,在我心目中你是當世的頭一個,是神,不是碰見你我永遠不會醒悟,永遠不會改變,你救了我,只你這一句願意水遠拿我當個姐姐,我才體會出,做一個好女人的價值,現在,我覺得我擁有的大多太多了。」
紀珠道:「紅組,你再這麼說,我可要找到地縫鑽下去了。」
「我說的都是實話,兄弟,我從沒對人說過實話,只有對你,你不是我,沒辦法體會出我的感受。」
紀珠道:「紅組既然咱們是真正的姐弟從現在起,你就不要再說這種話。」
紅娘子帶雨梨花似的,現在看,只覺得她遠比在水榭裡的時候動人,她一點頭道:「好,我聽你的——」
她舉油抹淚。
紀珠沒說話。
擦去了滿臉的淚水之後,紅娘子又道:「兄弟我希望你能在這兒多坐會兒,可是你要是有事,我就不留你。」
紀珠怎麼忍心,他道:「我不急。」
紅娘子看了看紀珠面前的蓋碗道:「你喝口茶,是貢品,八阿哥從宮中拿回來,賞給我們這些個的。」
「好。」
紀珠端起蓋碗來,用蓋子撥了拔少許沒沉的茶葉,喝了一口,還真香,他笑道:「畢竟是貢品。」
紅娘子道:「我還多,喜歡喝待會兒我給你包一點拿走。」
紀珠道:「不用了,以後我上紅組這兒來喝,不也一樣。」
紅娘子目光一凝:「你真會常來。」
紀珠道:「我拿紅姐當個姐姐,難道紅組以為我是心口不?虛情假意?」
「哪倒不是。」紅娘子道:「我只是覺得,像你這麼個人,不該進到八阿哥這個貝勒府中來的。」
紀珠心頭一跳:「那麼紅組以為我該進哪個門?」
「哪個門都不該進,這種事,你根本就不該管,你跟我們這些人不一樣,我們這些人,不是熱衷名利,就是在江湖上待不下去的——一」
紀珠道:「紅姐不會沒聽說,我所以進京來輔佐二阿哥,完全是替老人家償還當年的一份情。」
「輔佐二阿哥是為了老人家償還當年的一份情,如今作進了八阿哥的貝勒府,又是為了什麼?」
「這——」
「你不該來你既然來了,就一定別有用心。」
紀珠心頭一震沉默了一下,道:「紅姐,我瞞任何人,但不瞞你,我進八阿哥這座貝勒府來,的確是有目的。」
紅娘子兩眼微睜:「兄弟,你別是為東宮或者是為『雍王府』——」
「紅組剛說我根本不該管這種事,如今怎麼會想到這上頭去,我為的是一個江湖老年人跟一對自小沒爹沒娘的可憐兒。」
「兄弟,怎麼回事?」
紀珠把季曉風祖孫的事說了一遍。
紅娘子靜靜聽畢一雙妙目瞪得更大了,道:「這麼說你找的是趙桂琴?」
紀珠道:「但是八阿哥這座貝勒府裡,卻沒有這個趙桂琴,大概是那位季老人家打聽錯了。」
紅娘子道:「不 ,那位季老打聽得沒錯,八阿哥這座貝勒府確實有個趙桂琴,她原在貝勒府,你要是早來三個月就能見著她了。」
紀珠忙道:「紅組,那麼如今這個趙桂琴呢?」
紅娘子道:「三個月前讓王爺要走了。」
「王爺?大阿哥?」
紅娘子道:「不錯,就是這位直部王。」
紀珠道:「大阿哥為什麼把她要上了?」
紅娘子含嗔地望了紀珠一眼,道:「瞧你問的,這些個主兒彼此之間要個女人,你想還能為什麼?」
紀珠道:「這我知道,可是她是個婦人。」
紅娘子道:「婦人怎麼了,這位大阿哥有這麼個嗜好,專喜歡婦人,不感歡姑娘,有的人就是這樣,他們認為姑娘家什麼都不懂,沒有情趣,何況趙桂琴這個女人,確有她與眾不同的地方在,其實,八阿哥貝勒府的這些個女護衛,又哪一個是姑娘家了,只不過是她們還沒有生過孩子罷了。」
紀珠道:「趙桂琴有什麼與眾不同的地方?」
問完了這句話紀珠就覺得不妥了。
這怎麼好問,尤其是面對面的問個女人家?
所以,他話鋒一頓,忙又接了一句:「紅姐要是不好說就不要說。」
紅娘子含嘻地白了紀珠一眼:「你怕什麼,又想到哪兒去了,我說她與眾不同,是說她的姿色跟為人;趙桂琴這個女人長得很漂亮,漂亮得讓人嫉妒,長這麼大我還是頭一回見著這麼漂亮的女人,沒有男人見著她能不動心,但是她艷若桃或冷若冰霜,從不喜歡往我們這一夥兒到湊,你是知道這些女人的既嫉妒她、又排擠她,還好大阿哥看上了她,或許因為八阿哥老碰不著她,大阿哥一開口,八阿哥也就毫不猶豫的點了頭。」
紀珠心想,這麼說,趙桂琴這個女人恐怕還算不得壞。
心裡這麼想,口中卻道:「紅姐應該看出來,她是不是個狠毒的女人。」
紅娘子道:「這就很難說了,面惡的人心不一定壞,狠毒的人臉上也不一定就掛幌子,大夥兒跟她相處的時候不多,對她的認識不夠,人心隔肚皮,誰知道她是不是一個蛇蠍美人,不過女人就是這樣,死心塌地的時候,好得不得了,什麼都能受,可是一旦變了心,那可比什麼都狠毒的,要不怎麼說婦人心比蜂尾蛇口還毒呢。」
她說這話等於沒說,還是讓人摸不清趙桂琴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不過趙桂琴要是真變了心也有可能像她所說的,一顆心會比蜂刺蛇口還毒。
紀珠沉吟未語。
紅娘子看了他一眼,又接著說道:「別盡問我了,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你自個兒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麼?好在你是身兼兩府的護衛總教習,上直郡王府上走一走,這也是名正言順的事情。」
紀珠點點頭,站起來道:「紅姐說得是,那我這就跟王爺說一聲去。」
紅娘子跟著站起:「幹嗎這麼急說去就去?」
紀珠道:「咱們講究的是一諾千金,我既然接了這件事,總應該盡快的對人有個交代,跟紅組都在八阿哥這座貝勒府裡,我會常到紅姐這兒來坐坐的。」
紅娘子目光一凝道:「兄弟,你這是安慰我還是騙我?」
紀珠道:「紅組這話——」
紅娘子道:「你意不在功利,所以進入阿哥府來,完全是為了找趙桂琴,一旦你找到了趙桂琴,是好是歹,對姓季的祖孫有了交代之後,你還會留在這座貝勒府裡麼?」
紅娘子真是個聰明人一語中的。
紀珠心頭震動了一下,一時沒能答上話來。
紅娘子微一笑,笑得淒婉:「不管是什麼你也是不得已,去吧,兄弟,只要你記得這兒有你這麼個姐姐就行了。」
紀珠聞自見狀,頓生不忍。
他伸出手握住了紅娘子的玉手,道:「紅姐!」
紅娘子一個身軀為之機拎一顫,她似乎很害怕,又像很激動,忙把手縮了回來,道:
「你去吧,什麼都別說了。」
就沖這一點,可以證明,紅娘子這突然的大轉變,是真不假。
紀珠有一份激動也有一份歉疚。
他深望著紅娘子毅然道:「紅姐放心,無論紀珠走到哪兒,你永遠是我的紅組,我暫時在京裡不會走,何愁沒有再見之期。」
話落,他扭頭出了精舍。
紅娘子急步跟到門口。
她呆呆望著紀珠那頎長英挺的背影,口張了幾張,沒叫出聲、沒說出話,一雙美目中,卻湧現了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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