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石堅暗地一咬牙,道:「快說!」
「血錢」的身軀突的發起抖來,方石堅大感困惑:這是怎麼回事?正自不解之際,「血錢」晃幾晃,一聲淒哼僕了個去。
方石堅慄聲道:「怎麼回事?」
喝聲才出口,「血錢」扭身飛腿,這一著不但完全出乎方石堅的意料之餐,而且作動快如閃電,在心理上毫無防範的情況下,反應更快,也無法應變。下盤被飛腿掃個結實,小腹「氣海」也同時挨了一腳,「血錢」的功力,與他幾乎是伯仲這間,腿上的力道何止千鈞,驚哼聲中,身形飛滾出去。
同一時間,「血錢」暴彈而起,一抖手,三枚鋒利的制錢,電射向方石堅。這種暗器,無聲無息,兩枚中在胸腹,被護身寶甲擋住了,其中一枚,穿腿腹而過,一陣鑽心劇痛,方石堅哼出了聲,「血錢」緊接著又劈出一掌。
匝地勁浪暴捲中,方石堅又滾出丈外,但他的功力是相當深厚的,就翻滾之勢,彈了起來。
「血錢」再殘狠,可也不敢生殺人之念,因為「要命老人」是「招魂幡」的師兄,他惹不起,何況還加上太護法五嶽神魔事先曾有交待,不得與之為敵,能從對方掌下逃生已屬僥天之悻了,就在方石怪彈起的同時,他略略一窒,立刻彈身飛閃而,眨眼無蹤。
方石堅急氣交迸,渾身簌簌而抖,週身的血管似乎要爆裂開來,小腿被射穿了一孔,功力已打折扣,要追及對方,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了,所以他站在原地沒動,他感覺自己不夠狠,如果先下辣手,使對方無法行動,便不會發生這種情況,當然,同在追悔已嫌遲了,只在等待下一次機會,他的牙齒都幾乎要咬碎了。
他檢視一下腿傷,點穴止了血,起步奔回原來的林空。
還沒到地頭,遠遠便聽到「傷心客」的厲喝聲:「你說是不說?」
萬妙香淒厲的聲音說道:「不說,要你痛苦一輩子。」
「你……你沒人性,竟然……」
「隨你怎麼說,現在什麼都不要緊了,哈哈哈哈……」笑聲十分刺耳。
萬妙香道:「不管是怎麼死,反正是死,你們活著,不會比我好受,下手呀!哈哈哈……」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方石堅茫然,他根本就不知雙方之間是什麼糾葛,到底「傷心客」要逼她說什麼話?
萬妙香笑罷之後,雙道:「等什麼?下手呀!『傷心客』,這外號多美妙!」
「哇!」尖厲的慘號劃破了昏昧的夜空,萬妙香栽了下去,她已橫屍在「傷心客」的杖下。
「傷心客」拄著杖,僵立不動。
方石堅緩緩走了過去,一看,萬妙香骨頭盡碎,死得很慘,期期開口道:「兄台的事辦完了?」
一聲長歎,搖搖頭,「傷心客」以異樣的腔調道:「沒完,但也算完了。老弟,那魔頭呢?」
方石堅憤憤地道:「在下著了他的道兒,被他兔脫了。」
「傷心客」目光朝四下一陣閃爍,道:「方老弟,我們離開現場吧!」兩人離開了林空,投入密林裡,穿林走了一陣,又停下來。方石堅道:「奇怪,『血錢』並沒殺人,是萬妙香下的手,誰替他留下金錢標記?」
「是我留的!」
「什麼,是兄台留下的?」
「唔!不錯!」
「為什麼?」
「理由很簡單,讓『金龍幫』與『一統會』形成水火之勢,牙狼互制是江湖之福,而事實上,雙方都想稱尊武林,不擇手段的互相殘殺,這並非是第一次。」挫挫牙,方石堅道:「我非再逮到『血錢』不可,他極可能是『乾坤玉劍』血案的一份了。」
「要再找他頗不容易,不過你可以從已經知道的幾個仇家口中追問……對了,他沒有用金錢暗器對付你?」
「有,我腿上中了一枚。」
「噢,要緊嗎?」
「不要緊,沒傷到骨。」
突地,方石堅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二話不說,忍住腿傷,彈身便朝原地飛奔。「傷心客」立即起步追上,訝異地道:「什麼事?」
方石堅邊行邊道:「去找『血錢』,早該想到這一點的……」
原來方石堅突然想到「血錢」遁走之後,必須會去找萬妙香,而方才萬妙香被杖劈時發出地那聲慘號,「血錢」必已聽到,悔不該離開現場。
到了林空現場,一看,不由猛跺其腳,萬妙香的屍體不見了,顯然已被「血錢」移走,一著之錯,平白錯過了機會。
「傷心客」也立即想到了,吐了口氣道:「我們是走錯了一步棋,該呆在此地等他的。」頓了頓,又道:「亡羊補牢,我倆分頭搜追。我判斷他不會長途帶屍回去,必在山中覓地掩埋。」
方石堅點頭道:「有理!」話出口,人也彈離原地。
追仇心急,又兼夜暗昏黑,方石堅不遑去辨方向一路迂迴搜索,夜盡天明,毫無發現,目光四望,層巒疊嶂,身在亂山之中,石鼓山已不知被拋在哪個方向了。他感到十分沮喪,只好繼續前進,準備出山,但越奔越不是路,起伏的峰巒,無窮無盡,無法辨認出山的方向。
日頭已升起老高,眼前是一片叢雜的谷道。
他停下身形,望了望眼前的形式,心想:自己怎麼會進入這迷魂陣似的地方?看來得登上谷壁峰頂,才能辨得出方位。心念之中認準一座高峰,正待彈身行動,一聲悠長而淒涼的歎息,倏地傳入耳鼓,不由心中一動:是什麼人會在這種境地裡發聲息?眼望不見人,凝神細聽,卻又沒了下文,他好奇的發話道:「何方朋友?」
又是一聲歎息傳來。
這回,他聽出來了,聲音是傳自右側的岔谷轉角處。由於一念好奇,他舉步走了過去,轉角巖鼻,目光掃處,呼吸不由為之一窒,只見靠壁腳的一方蒼巖上,坐著一個衣不蔽體,長髮紛披的怪人,由於是背對這面,所以無法看到面目。
他故意乾咳了一聲,奇怪,毫無反應。
再咳了一聲,長髮波動中,怪人回過頭來,方石堅又為之一愣,怪人雙目無神,不類練武的人,臉上也木然表情,看上去年紀約莫是半百開外。
方石堅挪步靠近了些,逼著聲音開口道:「你是谷裡人?」
怪人疑懼的望了方石堅半晌,才怯怯地開口道:「前輩何來?」
方石堅一怔,聽口吻,他是江湖人,但神色卻又似不曾練過武的普通人,這可就蹊蹺了,當下隨口應道:「老夫是無意中走來了。」
怪人遲疑了一會,道:「前輩如何稱呼?」
「要命老人。」
「前輩……叫『要命老人』?」
「晤!」
「這……後輩孤陋,前此未曾聽過……」
方石堅打了個哈哈道:「現在聽到了也不算遲,你難道也是武林人?」
「是的!」
「什麼名字?」
怪人落下巨石,面地方石堅時,目光陡然現出怨毒至極之色,身軀也發起抖來,激顫的道:「後輩『九天神龍』佟威!」
方石堅這一驚委實非同小可,以為自己是聽錯了,慄聲道:「你再說一遍?」
「『九天神龍』佟威!」
「『九天神龍』佟威?」
「是的!」
「『金龍幫』的幫主?」
「一點不錯!」
方石堅連退了兩步,駭震無比地望著對方。「金龍幫」號稱中原武林第一大幫,眼前這衣不蔽體的怪人,竟自稱是「金龍幫」幫主,這未免太不可思議了,怎麼會叱?誰能相信?莫非他是個瘋子,是個求名狂?心念之中,慄聲道:「你真是『九到神龍』佟威?」
「後輩沒來由冒充!」
「為什麼會在此地?」
「一言難盡。」說完,垂下了頭。
面地這意想不到的事,方石堅感到心頭一片混亂,接著又道:「你既是堂堂一幫之主,為何變成這等形象?」
怪人紅著眼:「因為後輩過的不是人的生活。」
「老夫不懂……」
「前輩當然不懂。」
「你試說說看?」
怪人頹然一聲長歎,悠悠地道:「說了又有什麼用,反正是一切都已成為過去了,不過……前輩是後輩十二年來所遇見的第一個人,在死前能一吐怨曲也不錯……」
方石堅更加震驚莫名,目芒連閃道:「你在此住了十二年?」
「是的!」
「為什麼不出去?」
「出去?能出去的話,後輩早離開了。這裡叫做『困仙谷』,任是功力通玄,進了此谷便別打算再出去,何況,後輩已失去了功力。唉!……」
方石堅駭然,驚聲道:「這裡叫『困仙谷』?」
「是的,神仙進入此谷也會受困,谷道分歧,形同迷陣,只有谷裡的人能出入。」
「谷裡人?什麼樣的人?」
「谷底有座建築,叫做『隱仙宮』,住著谷主人和他的八名手下。」
這是聞所未聞的事,方石堅既驚震又惶惑,照這麼說來,自己也被困住了。目光四下一掃,故持鎮定,道:「你是怎麼被困的?」
「被人陰謀暗算。」
「怪事……你被困了十二年,這些年來幫務由誰掌持?」
「不知道!」
「這麼說……你真的是佟幫主?」
「苟延殘生,說謊何為。這些年來,晚輩一直存著脫因的希望,但事實證明絕望了。其次一個希望是能使家人得知我的下落,但也成了妄想,因為沒有人能傳這個訊。前輩……誤入此谷,恐怕也……」他也沒殳說下去,但下文可想而知了。
方石堅有些忐忑,但並不怎樣著急。他想,只要谷裡人現身,憑自己的功力,只要擒住一個活口,不愁出不去,問題是要不要救佟威出去?令從不解的是「金龍幫」沒有人為首,竟與「一統會」互爭雄長?心念之下,又道:「江湖中沒有說佟幫主失蹤的事,而且聲勢不滅,這是什麼緣故?」
苦苦一笑,「九天神龍」佟威道:「後輩無從想像,十多年來,後輩已變成了行屍走肉。」
方石堅想想又趟:「你方才說『隱仙宮』,主人是誰?」
「幻影郎君!」
「唔,何許人物?」
「數十年前風靡武林的邪門魔星。」
「他現在谷中?」
「不,極少回谷。」驀在此刻,一陣腳步聲遙遙傳來,方石堅側耳一聽,道:「有人來了,是右方的谷道。」
「九天神龍」功力已失,遠一點的聲音也聽不出來,聞言之下,惶然道:「前輩最好急速離開!」
心意一轉,方石堅道:「老夫暫時迴避一下吧!」說完,閃身隱到蒼巖的後面。
腳步聲自遠而匝,谷道口現出三條人影,一老二中年,一色的青布長,從眼神看來,都是極有份量的內家高手,那老者走近「九天神龍」,陰陰的,道:「佟威,叫你別胡亂走,你怎地不聽,當心吃苦頭。」
「九天神龍」顯得很萎靡,有氣無力地道:「反正我出不去,也想出去,走走有什麼要緊?」
老者哼了一聲,道:「主人傳喚,快去!」
「九天神龍」轉著失神的眼珠道:「主人回宮了?」
老者語意陰森地道:「佟威,十二年的時間不算短,像這樣活下去,想來也沒什麼意思,或生或死,取決於你口中一句話……」
「本人對生死早巳置諸度外了。」
「你知道如何死法?」
「人只能死一次,管它如何死法。」
「嘿嘿,恐怕到時候你就不會這麼說話了。」
「姓佟的,如果你說出『乾坤玉劍』的下落,不但可以不死,還可以恢復功力,放你出谷,重掌幫業,你可要想好了。」
「乾坤玉劍」四個字,使隱身巖後的方石堅心頭劇震,原來「九天神龍」被囚,是為了要從他身上追出「乾坤玉劍」,這麼說,他也是當年血案的兇手之一。
「九天神在」厲聲道:「要我說出玉劍的下落,那是做夢!」
老者嘿嘿一陣獰笑道:「姓佟的,老實告訴你,『鴛鴦雙俠』的遺孤『冷面修羅』已出頭料理血債,他的身手說出來可以唬死人,還有『招魂幡』師兄也替他助陣,而且那小子據說是『鬼塚神燈』的傳人。當然你不知道神燈,神燈出現是在你入谷之後。總歸一句,你說出來,主人替你作主,不然的話,你的家人弟子徒眾,都將死無葬身之地。當年參與其事的,其中『一劍斷流』耿由義已經伏屍,其他的大概為時也不晚了。姓佟的,你考慮一下後果。……」
「九天神龍」道:「我得玉劍是偶然,並未參與奪劍殺人,也不知道『鴛鴦雙劍』的事。」
老者冷哼一聲道:「你別想左了,只要放出空氣,對方不會向『金龍幫』下手。」
暗中的方石堅心中又是一動,照此說來,佟威並非仇家,他得到劍是偶然的,劍是父母遺物,應當追回,而佟威或許能指出幾個仇家,看來非設法救他出谷不可。
「九天神龍」道:「人死萬事消,我還得那些做什麼。」
老者冷酷的道:「你是打定主意把骨頭埋在這裡?」
「九天神龍」狂笑著道:「這已經是定局,我從沒想到過活著離開。別指望我會說出玉劍的下落,我並非三歲孩童會聽信你們這一套,所恨的是不能親手刃仇。」老者大喝一聲道:「帶他去見主人。」
兩名中年人立即欺身上步。
就在此刻,一個冷峻的聲音道:「別動!」
「九天神龍」知道出聲喝阻的人是誰,是以面上毫無反應,那老者與兩名中年,卻臉色大變,想不到會有人侵入「困仙谷」,如果「九天神龍」被幽囚的消息洩出武林,那還得了,那老者暴喝道:「什麼人?」
一個白髮老人,從岩石後緩緩現身出來。
三人一見方石堅現身,駭凜地朝後退了兩步,六隻眼睛,閃射著利芒,集中盯在他的身上,誰也不知道他的來路。
方石堅裝模作樣地用手一捋頷下雪白的假髯,打了個哈哈,道:「是我老人家。」
為首的老者稜芒一閃,道:「閣下什麼來路?」
「憑你還不配問。」
「哼!好哇!你閣下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什麼地方?荒山窮谷而已,還值得大驚小怪?」
「嘿嘿,你閣下進這窮谷,算是在生死簿上登了名。」
「噢,我老人家來到這裡,你們的命也算注定了。」
「什麼命運?」
「死!」
「狂妄!」
「我老人家一向都講實話,從沒騙過人。」
「你……你閣下到底是誰?」
「說過了,你不配問。」
「到此何為?」
打了個哈哈,方石堅抬頭望著空谷,若無其事的道:「這又不是你家的私產,我老有家來閒遊而來的。」
老者重重的哼了一聲道:「閒遊?說得倒是輕鬆寫意,你閣下是在玩老命。」
方石堅又打了幾個哈哈道:「別出口不遜,我老人家說是閒遊,順便還辦件事……」
老者眉頭一緊,道:「什麼事?」
方石堅悠閒地道:「向你們主人『幻影郎君』借件東西。」
他一口道出了「幻影郎君」之名,三人臉色又是一變,老者慄聲道:「借東西?借什麼東西?」
「他脖子上的六陽魅首。」三人一窒之後,齊齊暴喝出聲,移身錯步,揚掌便劈,三道其歷無比的掌風捲湧扭撞,勢如裂岸狂濤,驚人至極,方石堅雙掌一圈,一收,一放……
「旋風掌」發揮到了極至,三股彙集的勁流,立被消卸於無形,三人的身形隨一收之勢,不由自主的齊向中心撞去,在即將撞在一起的剎那,又隨一放一勢各自向後倒栽,心知遇到了絕頂高手,不禁亡魂盡冒。方石堅在一放之後,接著又一圈一登,狂瀾倏卷,其中一名中年首當其衝,身軀被捲離地面,飛撞向那方巨岩,一聲淒厲的慘號起處,血雨飛迸腦碎骨折,委頓做一堆。
那老者與另一中年,直踉蹌到兩丈之外才穩住身形。
方石堅一個箭步,右掌疾揮,慘嗥再起,另一中年口血狂噴,栽了下去。
那老者雙目盡赤,雙掌掄動之間,一波波的勁氣,狂伸暴捲,看來他是在拼老命了。方石堅在巨浪般的掌風中滑動了一陣之後,陡地推掌疾迎,勁氣激撞有如霹靂乍驚,悶哼聲中,那老者飛栽一丈之外,口角溢出了鮮血,但他生手委實不俗,一個鯉魚打挺,翻身彈起,暴吼道:「老兒,休得猖狂,你死定了!」說完,轉身便走。
「回來!」隨著這一聲喝叱,那老者的身形,被一股強霸的勁力硬生生拉了回來,不由驚魂出了竊。
「九天神龍」佟威,這時已遠退一邊,滿面激奮之色,他看出這白髮老有功力已到了不可思議之境,求生之念油然而生,滅絕了的生望,又告復燃。
方石堅冷酷地道:「老小子,你忘了我老人家剛才說的,你的命運早注定了!」最後一個字離口,雙掌又告推出。
這老者的功力並非泛泛,在江湖中可以列入第一流,可惜他碰上了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材「冷面修羅」,功力懸殊太大了,他在心搖神顫之際,橫裡彈開。
方石台身形隨著一挪,第二掌又跟著推出,勢如駭電奔雷。
老者身其未穩,如濤狂風已告電卷而至,在無法閃之下,微一沉馬,發掌硬封。「隆」然巨響聲中,慘哼立傳,老者連打了幾個踉蹌,張口射出一股血箭,砰地一聲,坐地不起,一張老臉有如飲血。
驀在此刻,「九天神龍」佟威急叫了一聲:「前輩留意!」
方石堅幾乎像出自本能般的電閃橫飄八尺,回過身來。
「嗤嗤」聲中,石屑紛飛,那方巨石上現出了三四個小孔,好厲害的指風。
眼前,是一個白面無髭的老年秀土,身後隨著五個高矮不等的半百老者,一色的青衫,個個相貌猙獰。這老秀士裝束是誰,方石堅不用猜也知道了,「幻影郎君」,除了人他不會是別人,一數人數,全到齊了。
老秀士裝束先是錯愕,既而目芒一閃,獰聲道:「你老兒公我闖谷殺人,可說膽大包天,不知死所。」
方石堅冷哼一聲,大咧咧的道:「『幻影郎君』,在我老人家面前別呼么喝六的。」
老秀士裝束的驚震莫明,下意識地退了一個大步,對方一口道出他的名號,而他對於這白髮老者那一無所知,當下冷厲地道:「你老兒報個名號出來?」
「要命老人!」
「什麼?」
「要命老人,專門要人命的,聽清楚了沒有?」
「沒聽過你這一號人物……」
「沒聽過拉倒。」
「你到本谷何為?」
「找人!」
「找誰?」
「找他!」說著,用手一指遠在旁側的「九天神龍」佟威,當然,他這句話是信口說的。
「幻影郎君」面目失色,再退了一步,他以為這段公案神不知鬼不覺,想不到十二年後會有人找上門來。今天如不把這白髮老有毀掉,此事洩出武林,後果堪虞。心念及此,眸中嚳出殺機。他身後的五名手下,一副欲試之態,那受傷在地的老者,在運功療傷。「幻影郎君」陰淒淒地道:「你怎知佟威在此谷中?」
方石堅淡淡的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幻影郎君」臉色又是一變,道:「你準備怎麼辦?」
方石堅道:「當然是帶人出谷。」
「你老兒辦得到嗎?」
「輕而易舉。」
「哈哈,要命老人,此谷容進不容出,無須區區出手,憑天然險阻便可困死你。」
方石堅心頭一震,這可不是虛聲恫嚇,自己是誤打誤闖撞了來的,要想出去,的確毫無把握,但他不能示怯,冷冰冰地道:「我老人愛能進來當然能出去!」
「不見得吧?」
「這可不用你操心,不會偏勞你送客。」
「嘿嘿嘿嘿,你老兒還妄想活著離開?」
「不但活著離開,還要帶人走。」
「做夢!」
「事實會證明的。」
倏地,「幻影郎君」凝神注視著方石堅,久久,連眼皮了都不眨一眨,看得方石堅心裡有些發毛,不知對方想打什麼主意。哈哈一笑,「幻影郎君」道:「區區知道你老兒是誰了?」
「你知道我老人家是誰?」
「近日盛傳江湖的『招魂幡』的師兄,沒錯吧?」
「我老人家不否認。」
「你老人戴的面具是第一流的,非此道高手看不出來,能展示真面目嗎?」
聞言之下,方石堅為之駭然大震,這幅面具製作的相當精巧,從沒被人看破過,「幻影郎君」不愧他的名號,竟能看破,他是當今江尖中的易容魁首,委實不是徒負盛名,當下故作淡然地道:「咱們彼此彼此,」
「幻影郎君」口角一撇,道:「你老兒所報的名號也是假的。」
方石堅「嗯」了一聲道:「世間事有幾樣是真的?」
「幻影郎君」略一抬手,說道:「先把姓佟的帶走!」
五老者之二,立即應聲挪步,欺向「九天神龍」佟威。
方石堅寒聲道:「慢著!」
兩老者斜瞟了方石堅一眼,其中之一大聲道:「佟威,要你走,聽見沒的?」
方石堅冷沉地道:「我老人家說不許走!」
兩老者欺身如故,「九天神龍」臉色木然,十二年的幽囚,使他變成了癡呆,連思想都麻木了。
人影一晃,方石堅橫擱在「九天神龍」身前,這一式身法,玄詭迅捷得舉世無匹,一道如山掌力,同時劈出。
「幻影郎君」暴喝一聲:「找死!」數縷疾勁指風,從側方射出。
雙方的動作,幾乎是同一時間。
兩老者微微一窒後,雙雙舉掌硬封,「波」的一聲巨響,勁氣四溢,兩老者被震得退了四五步,而「幻影郎君」力可洞石的指風,也上了方石堅的身,他僅只晃了一晃,夷然無損,指風被護身寶甲擋住了。
這情況使「幻影郎君」寒氣大冒,他自信他的指力非血肉之軀所能承受,難道這「要命老人」已練成了金剛不壞之身?
方石堅哈哈一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你也試試我老人家的指風滋味!」手略揚,一縷指風電閃射出,「一指功」是「招魂幡」的絕技,方石堅身具兩個巨擘的內元,由他施展更具威力,較之「招魂幡」本人,只高不低。
破風厲嘯,入耳驚叫,「幻影郎君」急忙劃了開去。
方石堅心意電似一轉,返身挾起「九天神龍」,退到壁腳,背對巖壁把他放下,這樣,就可以免了後顧之憂,可以專心正面應敵。人放落,略不稍滯,身形彈射向兩老者,兩老者揮掌疾截。
仗著護身寶與捱打功。方石堅根本無視對方的掌勢。直衝兩老者身前,「砰砰」兩聲中,方石堅的左胸與右肋各中了一掌,打得可相當結實,論勁道,即使是塊頑石也得被震裂。
就在雙掌上身的同時,左右開弓,朝兩老者各戳一指。
淒哼聲中,兩老者踉蹌退了開去,目光神光倏然消散,臉色成了死灰。
方石堅手的是「慈悲指」,廢了兩人的功力,為了不洩行藏,這一式傳自「鬼塚神燈」主人歐陽仿的指功,他極少使用,現在他身份不同了,偶而施展,別人看不出來,也想到。
另外三名老者,驚呼出了聲,眸中抖露一片駭芒。
「幻影郎君」雙目盡赤,厲叫一聲,身形突地拔空而起,張臂伸腿,如巨鳥般盤空一匝,凌空撲下。
方石堅感到無論朝任何方位閃避,都在對方撲出的範圍中,心念電似一轉,立即仰面塌身,雙掌一圈,隔空迎著對方身形劃去,勁氣暴旋中,「幻影郎君」和身形,被向上托起,旋瀉向一側。
同一時間,三老者如風撲上,各發一掌,勁道之強猛駭人聽聞。
方石堅收掌振臂,再次劈出,全力硬封。
「隆」然巨震聲中,沙飛石舞,勁波激撞成旋,向四面捲掃,三老者各被震退了三步四步不等,個個臉上失色,而方石堅的雙腳,人土齊踝,氣轎一陣浮,這三老者的功力,是八大手下中最強的,放眼江湖,沒幾人能接得下三人的聯手一擊,而方石堅的能耐,也使對方喪膽。
「幻影郎君」落地再起,飛撲「九天神龍」。
方石堅一眼瞥見,在不及動功發掌的情況下,急中生智,彈身橫撞。
「砰」的一聲,雙雙倒翻落地,方石堅立即移身攔在「九天神龍」的身前,可憐堂堂天下第一大幫的領袖,現在變成了須人護持的幼兒。
厲喝聲中,「幻影郎君」與三老者呼嘯而上,聯手合擊。
一幕驚心動魄的搏鬥疊了來。人影騰挪閃晃,掌影翻飛,勁波橫溢,雙方所使的儘是奇招絕式,「波波」之聲,密如連珠。
轉眼間,雙方走了數十個照面,四人進退疾徐,配合得天衣無縫。
一聲驚叫傳處,「幻影郎君」不知用的是什麼身法,竟然脫圈斜旋,挾起「九天神龍」電閃朝谷內射去。
方石堅這一急非同小可,猛揮連環三掌,勢如疾風迅雷,震開了三老者,身形暴彈而起盧……
就在他身形凌空之際,三老者齊齊暴喝一聲,虛空揚掌,漫空飛際,閃閃發光,從不同角度,灑向方石堅,方石堅身在半空,見狀不由寒氣大冒,急切裡猛提丹田真氣,身形竟然凌空再拔起兩丈,一扭,斜瀉向側方。
三老者頭皮發了炸,這一份功力,的確是匪夷所思,凌空不借外力,而能拔開,是人能辦到的嗎?
只這一折騰,「幻影郎君」已沒了蹤影。
方石堅怒發如狂,殺機陡熾,彈身撲出,快逾電閃。
慘號聲中,一老者被劈了頭顱,另二老呼吸一窒,方石堅轉身又抓了第二個,又是一聲淒哼,第二個被抓碎了肩,跌坐了下去。第三個的手掌,印了方石堅的後心,力重千鈞,他咬牙忍住,反手疾撈,用力過猛,五指嵌入了對方的胸骨,振臂踢腿,慘號曳空,第三個老者飛栽三丈之外,沒了聲息。
那原來坐地療傷的老者,亡魂盡冒,掙起身來便走。
方石堅一個箭步,上前扭轉他的右臂,冷厲道:「帶我老人家到『隱仙宮』!」
老者打了一個哆嗦,慄聲道:「辦不到!」
方石堅手一用力,道:「我再說一句辦不到,我老人家先扭下你的手臂。」
老者痛得眥牙裂嘴,喘著氣道:「辦不到!」
方石堅在狂怒之下,冷哼一聲道:「你死了是白死。」
老者強悍地道:「我死你老兒也活不了。」
心一橫,手用力一翻,刺耳的慘叫聲中,老者的臂骨硬生生扭斷,方石堅手一鬆,老者仆地亂滾,慘哼不休。
方石堅回頭一望,那被「慈悲指」廢了功力的兩老者,和那被抓碎了肩骨的已不知去向,想來已乘機溜入岔谷中去了。
心意一轉之後,彈身朝剛才「幻影郎君」消失的谷口奔去。
谷道迂迴曲折,谷裡套谷,所謂「隱仙谷」根本不知所在何處。
方石堅只好盲目亂闖,他誓要找到「九天神龍」佟威,因為雙親遺物「乾坤玉劍」被他所藏,他也可能洞悉當年血案的真實詳情。
現在,他相信了,這「困仙谷」形同迷陣,要想出去不是易事,便他無暇去想脫困的問題,一心要找到「幻影郎君」與「九天神龍」。
亂闖亂有理,一陣胡奔之後,眼前谷裡突然開朗,呈現數幢石屋,他不由精神大振,不用說便是「隱仙宮」了。
凝目打量了一下現場情勢之後,如一縷輕煙般朝避中那棟石屋飄去,到了門邊,斜裡橫跨兩步,掩住身形。
屋裡傳出「幻影郎君」的聲音道:「佟威,你到底說不說玉劍的藏處?」
「九天神龍」以斷然的口吻道:「不說!」
「你再頑強,我要你死活在都難……」
「我佟威偷生在十二年,現在碰上了『要命老人』,這消息會傳出江湖,必有人主持公道,死我全不在乎了。」
「佟威,別做夢,他沒機會了!」
「這是你一廂情願的說法,你敢把他怎樣?『招魂幡』你惹得起?」
「幻影郎君」暴怒道:「最後問你一句,你說是不說?」
「九天神龍」怨毒地道:「不說!」
「幻影郎君」陰側側地一陣怪笑,道:「佟威,你會說的,等你嘗試了『搜魂指』的滋味之後,你會來不及地抖露出來,現在你就試試逆血倒行,刺骨椎心的味道……」
方石堅發現一聲冰寒徹骨的冷笑,道:「我老人家駕到,怎麼不見有人出迎?」
「幻影郎君」心頭劇震,面色全變,想不到「要命老人」會闖到這心腹之地,看樣子,手下的人恐怕已悉數遭了殃。
微風颯然下,「要命老人」飄然進屋。
「幻影郎君」一隻手扣住「九天神龍」,另一隻手從壁間拔下長劍,眼望著「要命老人」,心裡寒氣一股股往上冒。
方石堅內心不無惶惑,如何才能從「幻影郎君」的手中救下「九天神龍」?無論如何又必須保留活口……
雙方凝視了一陣,「幻影郎君」忍不住全口道:「你老兒的真正目的到底何在?」
方石堅心念一連幾轉,故作佯狂道:「我老人家做事一向是隨興之所至,談不上什麼目的。」
「但我老兒曾說是為找人而來?」
「那只是說說而已。」
「不會是真的吧?」
「信不信由你!」「幻影郎君」目珠一陣轉動,換了一幅面孔道:「閣下既無目的,區區認栽,恭送閣下出谷如何?」
方石堅搖頭道:「不成,我老人家說過要帶人,這主意還沒改變。」
「幻影郎君」暗地一咬牙,道:「閣下帶走一個喪失功力的廢人有什麼用?」
方石堅道:「我老人家說過興之所至,不管有沒有用,現在你先把他放下。」
眸子裡掠過一縷陰殘的光影,「幻影郎君」回劍往「九天神龍」頸上一架,冷酷地道:「閣下只能帶走一具屍體。」
方石堅淡漠的道:「小事一件而已!」
那兩名被廢了功力的老者與那肩胛被抓碎的,已到了石屋門餐,但遠遠地便停住了,沒有進門,方石堅背對著門,沒有發現。
「幻影郎君」目珠又開始溜動。
方石堅稍有驚覺,冷極地道:「如果你想轉歪念頭,將死得很慘!」
「幻影郎君」突地目注門外,大喝一聲:「你們還等什麼?」
方石堅心中一動,不自禁地轉頭望向門外,只見三個老者站在離門數丈地地主,根本沒有動彈,他認出兩個是功力被廢的,另一個受了重傷,根本沒有什麼作用。回過頭來,不由七竊冒了煙,「幻影郎君」和「九天神龍」已失了蹤,一時不察,上了對方的惡當。
這石屋內裡靠後,左右各有一道房門,是兩暗間,扣面兩上窗,石條封格完整,「幻影郎君」溜走,除了左右兩側的房門,別無出路。瀟湘子提供圖檔,xieˍhong111OCR,瀟湘書院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