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靠居中殿門處,仍以布幔隔開,入殿也無法看到所謂活神仙的影子,兩名黑衣中年,目光稜稜地望著進殿的朱昶,另有四名道士,並排垂目而坐。
空氣顯得十分詭秘。
黑衣中年之一,朝朱昶一招手道:'隨我來!'朱昶點了點頭,跟著走去,由神龕後中門出殿,眼前是一大院落,但寂無人聲。
一連穿越了三個院落,來到一座高牆圍環的古舊房舍之前,看來這是觀中道士起居之所。
朱昶被帶入居中廳屋之內,那中年漢子,不聲不響地退了出去。
一個面目陰冷的黃衫老者,高踞中座,凌厲的目光,審視了朱昶半晌,陰聲道:'朋友,你武功不弱?'朱昶微微一楞,道:'區區是來求符水的!''老夫知道。'
'然則有何見教?'
'先報上你的出身門派?'
'這與治病有關嗎?'
'不要問,只管答!'
'區區無門無派,家學淵源。'
'令尊是誰?'
'早先一名鏢師。'
'你習用什麼兵刃?'
'劍!'
'很好,人來!'
立即有一名黑衣武士,出現門邊,手中帶了一柄長劍。朱昶完全迷糊了,這算什麼回事?
黃衫老者一擺手,道:'朱永日,現在你與他比劍!'朱昶一愕,道:'比劍,為什麼?'
'別問!'
'區區不是為比劍來的?'
'廢話少說!'
朱昶心念疾轉,比就比罷,看對方弄什麼花樣,當下轉身出門,到了院地之中,那黑衣武士,遞一柄劍與朱昶,冷冷地道:'朋友,你必須出全力,否則你會後悔!'朱昶接過了劍,他自己的斷劍為了改扮車伕,用布包裹住,由'天不偷'帶著。
'後悔什麼?'
'死傷你自己負責!'
'是比武還是拚命?'
'不拚命不能見真功夫!'
'這到底為什麼呢?'
'別問,稍停你便知道,如果你仍能活著的話。'朱昶緊蹙著眉額,困惑至極,對方到底居心何在呢?
'拔劍!'
朱昶無奈,只好抽出劍來,把劍鞘放在一邊。
黑衣武士也自拔劍在手,一振腕,挽起了一團劍花。
'朋友,我們互攻三劍!'
'好!'
'準備接招……'
'攻吧!'
黑衣武士面色一沉,'唰!'地攻出一劍,陰狠厲辣,著實不俗。
朱昶僅以三成功力,封了出去。
'嗆!嗆!'聲中,雙方平分秋色。
黑衣武士大喝一聲:'這一劍小心了!'
劍挾破風之聲,電閃劃出,這一劍較之方才一劍,威力又強了許多,而劍尖卻指向前胸三大'死穴'。
朱昶以五成功力封架,又是不差上下。
黑衣武士冷冷一笑,道:'朋友,你保留了許多,這第三劍關係你的命運,注意了!'了字方落,劍已出手,猶如駭電奔雷,看來對方已出全力,換了一般江湖高手,委實接不下這一劍。
朱昶用出八成功力,封住門戶,采的全是守勢。
'鏘!'然一聲,黑衣武士的劍被反震得蕩了開去,人也退了兩步。
'可以了吧?'
'朋友,輪到你主攻了!'
'免了吧?'
'不行!'
'區區出手一向只攻一招!'
'你只會一招嗎?'
'可以這麼說!'
'好吧!'
朱昶心念電轉,在情況不明之前,當然不能使出絕招,想了想以八成真力,使出了半招'天地交泰',雖只半招,其威力已令人咋舌。
'鏘!'然一聲,黑衣武士連退數步,朱昶的劍尖正指他的心窩,如影附形而上,寸許之隔,他沒有刺進去。
黑衣武士面色變得十分難看。
黃衣老者一擊掌,道:'合格了,進來!'
朱昶退後揀起劍鞘收了劍,遞還對方,然後入室。
黃衣老者面皮微微牽動,仍是那陰寒的聲音,道:'你的劍術很可觀!'朱昶淡淡地道:'謬讚了!'
'你合格了!'
'合格,什麼意思?'
'你膺選本教武士!'
朱昶心頭一震道:'區區是求符水,不是來應徵武士的……'老者沉下面孔道:'這不能由你!'
朱昶一方面是啼笑皆非,另方面卻又感到激奇不已,困惑地道:'貴教是什麼教?''通天教!'
朱昶這一來深深佩服老哥哥的閱歷,他算明白了,這場瘟疫,是'通天教'製造的,一方面藉機斂財,另方面羅致黨羽,這可好,不必費事尋對方,對方自己送上門來。
心念之中,故作驚駭之狀,道:'通天教?''不錯,通天教,本教不日將君臨天下,朋友,這是一個武士求之不得的機會,老夫乃"通天教歸州分壇"護法,現在你明白了?''但,區區……'
'住口,你現在別無選擇。'
'如區區不願投效呢?'
黃衣老者一拍掌,邊門開啟,門內桌上,一列大顆血跡未乾的人頭。
'就像這樣!'
朱昶目光掃處,不由發指,殺機陣陣沖胸,但表面上他只裝驚怖之狀,囁嚅道:'區區……願意投效!'邊門合上。
黃衣老者向門外立候的黑衣武士道:'帶他下去候命!''是!'
朱昶急聲道:'區區還有兩位同路人,得交待幾句……''不可以!'
黑衣武士一招手,道:'隨我來吧!'
朱昶故作不情願地,隨那武士離開,進入側方小院,院內,房中已有四名年輕人愁眉苦臉地坐著,看來也是被選上的。看見朱昶入來,齊投以木然的一瞥。
黑衣武士冷聲吩咐道:'在這裡歇著,別打算出什麼鬼主意,這裡無人能活著開溜的。'說完,自去了。
五人面面相覷,誰也不開口說話。
不久,隔院傳來人聲、劍擊聲,接著是一聲慘號作結束,想來是一個武功不濟的人被選中,平白送了一條命。
約莫盞茶工夫光景,又有比鬥之聲傳來,是掌不是劍。
又停了一歇,一個五旬上下的瘦小老者,被帶了進來,朱昶一看,心裡暗道一聲妙啊,老哥哥也被選上了。
'天不偷'大搖大擺地進來,待那黑衣武士離開之後,向朱昶眨了眨眼,道:'老夫是走老運,這大年紀還可揚眉吐氣!'那早先的四名年輕的武士,報以不屑的一眼。
'天不偷石曉初'年已八旬,白髮蒼蒼,但他這一易容改扮,誰也看不出來。
朱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天不偷'一揚眉,向朱昶道:'小兄弟,你的東西自己帶著吧!'說完,把包著「斷劍'的長形包裹,遞與朱昶。
朱昶接過,說了聲:'謝謝!'
枯坐了許久,那黃衣老者率同兩名黑衣武士逕到房中,目光掃了眾人一眼,然後沉聲道:'諸位榮膺本教武士,本座謹先為賀,將按功力高下授職,現在,有數粒丹丸,功能強身健體,是活神仙特別賜下,作見面之禮。'後隨兩武士之一,立即上前,每人分一粒豆大的紅色藥丸。
那四名年青人,接在手中,遲疑著不敢入口。
黃衣老者微微一笑,道:'別辜負了"活神仙"的德意,吃吧!'朱昶瞄了'天不偷'一眼,一張口吞了下去,'天不偷'也跟著吞下,四個年輕武士,也只好照辦。
黃衣老者又是一笑,道:'好,稍停有酒菜招待,諸位無妨盡歡,今晚便要進壇!''天不偷'一拍掌道:'妙啊,老頭兒三月不知肉味,一個月酒未沾唇!'黃衣老者白了他一眼,轉身與二武士離去。
薄暮時分,果然有人送來了酒菜,雖非佳餚,但倒也豐富。那四名年輕武士,業已有說有笑,愁苦之容頓消,'天不偷'似乎也反了常態。
朱昶早已偷偷含了一會'天蜍珠',一見諸人情狀,知道所料不差,那丹丸果真是控人心意之物。
六人聚桌暢飲,朱昶暗把'天蜍珠'在自己酒杯內浸了片刻,然後乘鬧嚷之際,與'天不偷'換了杯。
沒有多久,'天不偷'又回復常態,但他懵然不自知。
二更初起,兩名黑衣武士入房,其中之一道:'諸位,我們上路了!'四名年輕武士,恭應了一聲:'是!'
朱昶望了'天不偷'一眼,兩人也齊應了一聲'是!'出觀,上道,直朝西奔。
奔了一程,朱昶一看四下無人,閃電出手,點倒了兩名帶路的武士。
四名年輕武士,大驚道:'怎麼回事?'
朱昶知道無法解說清楚,簡單地道:'四位在觀中所服藥丸,乃易性之毒,現在給你們解了,逃生去吧!'說完,不容四人分說,強迫每人含了一會'天蜍珠',四人先後回復本性,相顧愕然,'天不偷'大聲道:'還不走嗎?'四人彈身疾縱而離。
朱昶低聲向'天不偷'道:'老哥哥,我們等上一陣子吧!''你這是什麼意思?'
'等他們自己人來救這兩個爪牙!'
'不怕露出破綻?'
'無所謂,暗的不成來明的,老哥哥,您也暫時走了吧!''為什麼?'
'小弟的目的只是"五毒魔",一個人見機行事,比較俐落!''嫌我累贅嗎?'
'老哥哥言重了,論閱歷見識經驗,小弟我望塵莫及,只是此去對付的是"毒道"高手……''說著玩的,無須解釋了,我們何處碰頭?''中午打尖的那小店隔壁,有家旅邸,就那裡如何?''好,回頭見,小心應付!'
'小弟理會得!'
'天不偷'轉身便走,走出不遠,又折了回來。
'老哥哥還有什麼吩咐?'
'險些忘了大事……'
'什麼大事?'
'此次瘟疫,其實是一種慢性之毒,"通天教"製造這傷天害理的事端必是暗中在四處水井內放毒,如得不到解藥,將無以善後……''小弟知道了!'
'我們分頭行事……'
'老哥哥要採什麼行動?'
'嘻嘻,老本行,今晚且光顧"仙遊觀"中那活神仙,他們施符,符上塗的必是解藥,另方面來個釜底抽薪……''何謂釜底抽薪?'
'放出話去,要住民停止飲用現有井水,另行鑿井或暫用江水,以斷毒源。''好計較!'
'老偷兒去也!'
也字聲落,人已在數丈之外,再一閃沒入暗影之中,朱昶大是歎服像這等身法,除了'空空身法'之外,武林中恐無出其右者。
約莫半刻光景,數條人影,電奔而至,當先的赫然是那黃衣老者。
朱昶迎著高聲叫道:'稟護法,出了事!'
人影陡然停住。
黃衣老者目光一掃地上兩名黑衣武士,慄聲道:'怎麼回事?''遭受突襲!'
'人呢?'
'被帶走了!'
'你怎不被帶走?'
'呃……小的不是吹牛,憑所學還不致隨便被人帶走!''他倆死了?'
'是被點了穴道,不知對方使得什麼手法,小的解不了!''來的是何許人物?'
'全著黑衣,全有披黑色風氅的……'
'嗯!本座知道了,"黑堡"是自速其亡。'說著,移步俯身,檢視兩名弟子,好半晌沒有聲音,顯然這護法大人也解不了。朱昶暗自好笑,他使的乃是'玉匣金經'所載的手法,等閒人豈解得了。
黃衣老者怒氣勃勃地大聲呵斥道:'帶他們回分壇!'隨行的手下,立即有兩人上前各負起一人,一行人彈身上路。
不久,來到一所莊宅之前,互相通了暗號,長驅入莊。
這莊宅規模不小,不知是霸佔了誰的。
一路戒備森嚴,每一道門戶,都有武士把守。
朱昶被一名武士,帶到跨院中一間設有床鋪的房間內。
房間內有幾名武士在擲骰子,呼么喝六,對朱昶的來臨,恍若未見。
朱昶樂得清靜,一個人坐在靠窗桌旁盤算行動的步驟,他沒有太多的時間好耽延,公主的安危,一直緊緊攫住他的心,這裡的事,今晚必須解決,至遲明天上午。
突地……
一個頭目模樣的壯漢,走到門外,向裡頭一探,大聲道:'王三和,你們六人二更天到"仙遊觀"接換何奎他們!'正在聚賭的武士中,做莊家的黑面漢子抬頭道:'李頭目,您帶班嗎?''嗯!'
'明天的活神仙是那位?'
'宋護法!'
'嘿!難侍候……'
'王三和,別口沒遮攔!'
黑臉漢子伸了伸舌頭,道:'須要準備什麼物事?''沒什麼了,帶一罈子畫符的水去!'
'向宋護法領取嗎?'
'我會帶來!'
'弟兄們,下啊!痛快的玩兩把!'黑臉漢子吆喝著又開始擲他的'獨牛'。
姓李的頭目,轉向朱昶道:'壇主傳見,隨我來!''是!'
朱昶立起身來,手中仍提著那包袱。
'朋友,放下吧,沒人偷你的!'
'這……這是區區從不離身之物!'
'有寶貝嗎?'
'差不多!'
賭骰子的武士中,一個尖嗓門道:'聽說這新來的功力很高,連趙執事都不是對手……'王三和斜了那說話的一眼,道:'可能得個執事的位置,功力雖高,但人看起來很土!'朱昶可著了難,壇主召見,當然不能帶隨身行頭去,但包袱內是'斷劍',又不能放手,一時之間,倒楞住了。
姓李的頭目催促道:'快呀,讓壇主久待嗎?'朱昶想了想,仍提著包袱出門。
那頭目笑了笑,不說什麼。
經過了重重警戒,來到一間燈火通明的大廳前,李頭目高聲道:'新進人帶到!''進來!'
姓李的頭目推了朱昶一把,道:'你自己進去!'朱昶點了點頭,舉步上階,入廳。廳中設有法案,看來這是發號施令的地方。法案之後,端坐著一個錦衣老者,雙目灼灼如赤練蛇,令人一見便心生寒意,兩側,各有八把紫檀大木椅,但此刻僅只坐了三老者,一中年黃衣老者也坐在其中。
那居中坐的,當是'五毒魔'無疑了。
朱昶入廳,朝居中躬身為禮,道:'參見壇主!''嗯!你手帶何物?'
'私人行裝!'
'五毒魔'陰鷙的目光掃向右道第三個黑袍老者:'邱總管!'黑袍老者忙起身道:'卑職在!'
'準備好了沒有?'
'諸事齊備,候壇主示下!'
'移座"武廳"!'
'遵令!'
※ ※ ※
'武廳',燈明如晝。
令台上,端坐著原來在令廳中的幾個高級人物。
台下,演武場地寬廣約三丈,兩側排列了近二十名武士,老少不等。
朱昶被安置在入口之處。
'五毒魔'沉聲發了話:'宋護法!'
黃衣老者在原位欠了欠身,道:'卑座在!''此子何名?'
'朱永日!'
'功力可列幾級?'
'他在觀中一招而折趙執事,似可列入一級。''一級?'
'是的!'
'命一級武士與他較量!'
'遵諭!'
姓宋的護法轉目朝兩廂排立的武士掃了一遍,大聲道:'郭執事,試他一劍!'一名四十左右的中年武士,應聲而出,到了場中央,朝台上扶劍為禮,然後轉身側立。
'朱永日,你自選兵刃,與郭執事對一劍。'朱昶實在不耐煩這些過場,但又不能不應付,聞言之下,片言不發,移步到兵器架上隨手取了一柄長劍,到場中與那中年武士相對,左手仍提著那包袱。
姓郭的中年執事眉峰一緊,道:'把那包袱放下!'朱昶微微一笑道:'不必!'
'別太托大?'
'這不是托大,在下一向單手用劍。'
'我們互攻一劍。'
'很好,請吧!'
'你先出手!'
'執事乃教中先進,在下不敢佔先!'
'如此,接招!'
劍化一片銀星,挾嘶嘶劍氣,猛灑而出,由上而下,所有要害大穴,全都在被攻擊之中,厲辣得令人咋舌。
朱昶此刻尚不敢炫露身手,手起一劍,封閉門戶。
一串連珠金鐵交鳴,姓郭的執事攻出的一劍,全被封擋於門外,臉上登時一紅。
朱昶道了聲:'承讓,現在請接在下一劍!'話聲中,長劍斜斜劃出,不疾不徐,平平淡淡,但卻使人無從招架,這是'天地交泰'之中最玄奧的一式,朱昶把它分拆了單獨使出。
姓郭的執事彈退三步,臉色極是難看。
朱昶並未跟蹤進擊,好整以暇的收回了劍。
'分壇主五毒魔'一抬手,道:'夠了,留壇觀察,七日之後正式授職。'所有在場的全部起立躬身。
'五毒魔'從台後側門退了下去。
朱昶由另一名武士領著,回到原先憩息的房間內。
六名聚賭的武士,已結束停當待命,床頭上放著一個甕瓶,想來那便是畫符用的符水了。
不久,那姓李的小頭目匆匆而至,關照朱昶道:'朱永日,這房內只剩你一人,好好歇著,別亂走!'朱昶點頭應了一聲:'是!'
一行七人離房而去。
朱昶關上房門,熄了燈,倒在床鋪上假寐,心念起伏如潮,是採取行動的時候了,該如何著手呢?
三更,萬籟俱寂,除了偶而傳來巡邏的腳步聲外,什麼聲息也沒有。除了走道,燈火都已熄滅。
朱昶毅然作了決定,暗中更換了衣服,戴上蒙面巾,佩上斷劍,把一身短打打扮捆成小包,背在背上,然後,啟門而出,如幽靈般直撲後院。
來往逡巡的警衛,只是些普通武士,根本連他的影子都無從發覺。
房舍鱗次櫛比,要查出'五毒魔'的寢處,可真不容易。他揀最後一進居中的一間掠去,隱身屋角暗處,在打主意。
突地……
一條人影,進入院中,朝上房高聲道:'分壇掌令魯元,有要事稟報!'朱昶精神一振,自己已摸對了地方。
房內,傳出了'五毒魔'刺耳的聲音:'什麼要事?''總壇有急令下達!'
'說吧!'
'根據密報,大理國公主入中原,被"黑堡"劫持,而所謂"斷劍殘人",是該國鎮殿將軍,同時也是國師"空空子"的弟子,太上通令各分壇全力偵緝"斷劍殘人",如有發現,不得任意動手,須由總壇處理!''嗯!'
朱昶心頭大震,不知這些消息,對方是如何探悉的?
'弟子另有一事稟報!'
'何事?'
'兩名被制穴道弟子,業已不治死亡,捕獲的五名"黑堡"門人,經以"制心丸"灌服問供,聲稱該堡並無其他高手在歸州附近活動,對劫人傷人事全不知情。''魯掌令對此有何意見?'
'卑職認為那新進武士朱永日大有可疑……''什麼理由?'
'六名新進武士,五人脫走,只他一人留下,而且觀他比武所使劍法,大異中原流派,其真實功力,並未顯露,他在"仙遊觀"本已服了"易性丸",但觀察他的反應,心性似未改變……''這點本座已然看出,魯掌令認為該如何處理?''立開刑堂,用"制心丸"令其說出實情!''可以,傳令開刑堂,各堂主一律到場!'
'遵令諭!'
姓魯的掌令,匆匆退了出去。
朱昶飄身落地,一推那正中廳房的門,竟是虛掩的,他舉步走了進去。
'誰?'
'區區特來造訪!'
'你是誰?'
'閣下想找的人!'
'五毒魔'居然若無其事地燃燈出房,目光掃處,不禁慄聲道:'你是"斷劍殘人"?'朱昶'嘿!'地一笑道:'不錯,你可以叫救命,或鳴警召人!''五毒魔'陰森森地瞪了朱昶片刻,把廳中的巨燭點燃,然後一擺手道:'請坐!'這態度,使朱昶有些莫測高深,冷冷地道:'不必了!''我們可以談談?'
'沒什麼可以談的!'
'你此來何為?'
'算是為這一帶枉死的百姓討帳吧!'
'哈哈哈哈……'
'閣下倒很鎮靜?'
一種奇異的香味,不必沁入鼻孔,朱昶頓時明白過來,對方所恃的是'毒',才會這等從容,他有'天蜍珠'在身,百毒不侵,根本不以為意。
'五毒魔'陰惻惻的道:'"斷劍殘人",你竟然敢直闖分壇,不知"死"為何物嗎?'朱昶冷漠地道:'也許正好相反!'
'你何不運功試試?'
'什麼意思?'
'告訴你,本座居寢範圍之內,佈滿劇毒,只要踏入毒區之內,神仙難免!''未見得吧?'
'你……'
'閣下較之"奪魄琵琶"如何?'
'五毒魔'頓時老臉劇變,目中暴射慄人凶焰,厲聲道:'斷劍殘人,"通天教"若不把大理國夷為平地,就枉稱"天魔"了。'朱昶寒聲道:'即使有此一日,閣下也看不到了!''什麼意思?'
'因為你死定了!'
'小子,你倒是運功試試看?'
'不必,如你"五毒魔"要喊救命,就乘早,遲便不及了!''五毒魔'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妙,驚悸地後退了兩步,慄聲道:'你真的不畏劇毒?''哈哈哈哈,區區之毒,能奈我何!'
話聲中,緩緩拔出斷劍。
可能,'五毒魔'自恃'毒道'高手,人莫敢犯,是以這後進之內,根本沒有設置警衛,這朱昶鬧了這久,附近半絲反應都沒有。
朱昶暗自得意,這對他的計劃,十分有利。
'五毒魔'驚怖地步步後退。
朱昶步步進逼。
廳房不大,退了四五步,業已到了壁邊,退無可退。
朱昶心念電轉,決不能給對方機會,否則便要多費手腳了。
'五毒魔'並非等閒之輩,一陣驚怖過後,立即凝神一志,雙掌作戒備之勢,那架勢,卻也無系可懈。
朱昶必須爭取時間,他不能與對方久耗,口裡沉喝一聲,斷劍挾駭電奔雷之勢,怒掃而出,罩身襲向'五毒魔'。
這一擊,志在必得,他已用上了全力。
劍勢猶如電光石火,'五毒魔'後退無餘地,左右已被劍勢所罩,閃避無從,他只有拚死反擊一途。
於是,他拚命地劃出一招,以攻應攻。
武術之道,只粟米之差,便決定生死勝負,尤其是高手對招,一絲一毫也不能勉強,在硬碰硬的對抗之下,也不能偷機取巧。
'哇!'的一聲慘號,血泉噴灑,'五毒魔'戟指朱昶,口唇連連張合,他似乎不甘心如此結束生命!但,命運已定,仍然虛軟地倒了下去。
朱昶在對方拚死反擊之下,連退了數步,一陣氣翻血湧。
慘號聲,業已驚動了巡迴值夜的弟子,紛紛湧入後院。
朱昶抓落些帳幔之物,引起火來。
火光一現,警號立傳,整個分壇於焉沸騰起來。朱昶一不做二不休,四下放火,眼看火已成勢,才迅捷地馳離現場,疾奔'仙遊觀'。
此刻……
'仙遊觀'裡面,一樣鬧得天翻地覆,專治瘟病的數百道符-失竊不算,新搬到的一壇符水,也告神秘失蹤。
是誰,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輪充'活神仙'的黃衣老者,暴跳如雷,把觀中所有弟子,全派出去搜索,符水失竊,是不得了的大事,如果這秘密拆穿,這場戲便演不下去了。
朱昶奔到了'仙遊觀',已是四更天。他悄然掩入廟中,輕車熟路,直奔後進。
'什麼人?'
喝話聲中,'砰!砰!'兩響,兩名警衛栽倒原地。
黃衣老者一閃出房,來到院地之中,稜稜的目光,四下一掃,慄聲喝問道:'何方朋友光臨?'暗中一個聲音道:'區區特來拜訪活神仙!'黃衣老者臉色乍變,身軀一震,咬了咬牙,道:'朋友是誰?'眼一花,跟前幽靈般出現一個蒙面人。
'你……"斷劍殘人"?'
'一點不錯!'
'你……你……意欲何為?'
'裝神扮鬼,荼毒生靈,爾等死有餘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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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衣老者,驚怖萬狀地連退數步,暴喝一聲:'人來!'大部份教徒,都已出觀,僅有四名扮成道士的教徒,聞聲而至,也不分辨來者何人,便一湧而上。
一道劍光,倏現乍滅。
四人慘號著幾乎在同一時間栽了下去。
黃衣老者當然知道'奪魄琵琶'被廢功力的可怕事實,他自忖決非'斷劍殘人'之敵,就在四名弟子被殺的當口,彈身疾遁,端的去勢如電,只一閃便失了蹤影。
但,他快,朱昶更快。
到了觀後林中,黃衣老者輕輕舒了一口氣,他不敢繼續奔逃,怕被對方追上。
'活神仙,你該示眾!'
隨著話聲,'斷劍殘人'又出現身前,有如不散的陰魂。
黃衣老者唬了個亡魂盡冒,張口結舌,連話聲都發不出來。
朱昶冰寒至極地笑了一聲,道:'活神仙,你自作了斷如何?'黃衣老者雙掌一揚,猝然劈出,這一擊,是情急拚命,業已用上了畢生功勁。就在掌風雷動中,電閃轉身……
'你走不了的!'
'斷劍殘人'巍然站在身前伸手可及之處。
黃衣老者頭皮發麻,呼吸為之窒住。
'砰!'挾以一聲慘哼,黃衣老者踉踉蹌蹌退了四五步,張口連噴鮮血。
朱昶如影附形而上,伸指疾點。
'嗯……'一聲長長的淒哼,黃衣老者癱了下去。
朱昶提起對方奔回觀中,逕趨大殿,把幃幕拉開,將黃衣老者反縛在椅上。
'活神仙,天明之後,那些求符者會給你公道的!'黃衣老者淒厲如鬼地道:'"斷劍殘人",你殺了老夫罷!'朱昶一指點上對方'啞穴',然後道:'殺了你未免太便宜了,"通天教"做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豈能沒有交待。'黃衣老者目眥欲裂,急氣攻心,又連噴數口鮮血,但他功力已棄,'啞穴'被點,只有聽任命運的安排了。
朱昶手持'斷劍',兀立殿前。
那些被派出去搜索盜符水之人的高手,陸續回觀。
他們遭逢同一命運,全被廢了武功。
五更,東方破曉,觀門外已麇集了許多求符水的平民百姓,排隊鵠候,朱昶滿意地離開了,天明之後,觀中的變故,會說明一切。
朱昶改回了原來的短打扮,直奔歸州城外與老哥哥約定的旅館。
尚未到地頭,'天不偷'已在道旁相候。
'小兄弟,情況如何?'
'差強人意,符水是老哥哥……'
'嗯!我已托由此地丐幫分舵善後。'
'我們上路?'
'走啊!'
※ ※ ※
這一天,來到山區小鎮,由此入山,便是'黑堡'腹地。
朱昶來此,已算是'三度劉郎'。
這山區小鎮,已被'黑堡'嚴密控制,從入鎮到進店打尖,朱昶與'天不偷'一共碰到四次盤詰,原因當然是'黑堡'與'通天教'之間的水火之勢,怕有敵人潛入,動搖了根本之地。
所幸,'天不偷'是成了精的人物,應付得當,絲毫不讓對方起疑。
准此而論,山中的戒備當更嚴密,可能飛鳥也難溜過。
飲食之間,朱昶低聲向'天不偷'道:'老哥哥,你呆在鎮上吧!''小兄弟,你總是緊要關頭扔了我……'
'話不是這麼說,小弟我曾有誓願,必須以個人之力手刃仇仇!''你這不是專為救那寶貝公主而來嗎?'
'小弟相機行事,救人、報仇,也許兼而為之。''老哥哥我對你毫無助力之處?'
'你在鎮上作小弟必要時的應援。'
'好吧!反正說來說去,你是不會改變主意的!'朱昶歉疚地一笑道:'老哥哥,小弟一向任性,請多多包涵!''算了,誰要我們相交呢?嘻嘻!'
'老哥哥,小弟敬你一杯,聊表愧疚之情……''免,這一套免了,反正,我呆在此等你是定局了!''這杯酒不接受嗎?'
'喝罷,別談敬不敬的了。'
兩人照了照杯,朱昶左右一掃,道:'老哥哥,以您的那些絕活,在鎮上呆些時當不成問題?''天不偷'嗯了一聲,道:'多為自己打算,別為我擔心!'朱昶感激地朝老哥哥一笑,兩人低頭吃喝,不再開口,一餐海飯下來,已是未末時分,朱昶別了老哥哥,離鎮入山。
他並不依循山道,認準方向,翻山越嶺而奔,以他的身手,自無所謂艱險,而一般'黑堡'卡哨,也難以發現他的影蹤。
薄暮,到了上次追蹤少堡主到過了小廟隔山相對的峰頂。
時當月黑之夜,只有繁星閃爍,在特殊高手眼中,星光已足夠伸展視力了。
他想,該連夜行事,還是等待天明?
突地,他瞥見距身旁不遠,赫然隆起兩座墳塚,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走了過去,只見這兩座墓頭都沒有立碑,只是兩坯土,已完全為野草覆蓋。
墓內埋葬的是何許人,自無探究的必要。
無名墓塚對過,有方臥牛巨石,他登上石頭,打算仔細考慮一下行動的步驟,手指在石上劃著掌門大師伯'遺世老人左敬業'所指點的陣圖,這非常重要,如差了一步,便將受制於人。
比劃之間,手指觸處,似覺這石上刻了什麼,心中一動,用掌拂去苔痕,兩個指刻的圖案,現了出來,是一頂僧帽和一頂道冠。
這是什麼意思?代表什麼?
靈機一動,陡然省悟。
這兩座土塚,埋的是'武林三子'之中的'天玄子'與'悟靈子',大師兄何文哉沒有失信,他答應過收埋二子,並作特別記號。
於是,無邊往事,注到心頭,黑獄、亡魂、扮屍、脫走……
現在,師兄何文哉死了,二子也長眠此峰了,武士,誰能預料未來的下場?
他坐在石上,呆呆地想得出神。
就在此刻……
一陣破空之聲,倏告傳來,朱昶心念疾轉,可能是'黑堡'負責巡山的弟子巡上峰來,目前,還是暫時避一避為上。
心念之中,閃身入林,躍上一株枝密葉濃的樹椏上。
身方坐穩,來人已現身,赫然是四個奇形怪樣的高大老者,其中一個,發白如銀,在星光之中,居然反射出光芒。
看樣子,對方並非'黑堡'的人。
是何來路呢?
四人在塚前地上,盤膝而坐。
坐在右首的,向居中的白髮老人道:'師父,何時破陣?''天明!'
'還有相當時間……'
'先誘殺一些兔子兔孫。'
'這不使對方有所防備嗎?'
'那算什麼,對方所恃,不過那座"昊天陣"而已!'坐左首的陰陰地道:'只要"黑堡"剷除,"斷劍殘人"授首,本教便可君臨中原武林了!'朱昶心頭劇震,原來這幾個老魔,是'十八天魔'中人物,這倒碰得巧,他們稱白髮老人為師父,莫非這老魔便是'摧命鼓'?'昊天陣'是'奇門正解'之中,三大奇陣之一,而'奇門正解'乃'太虛門'傳派之寶,對方何以能知道'昊天陣'之名呢?
'黑堡'又何以能排得出這奇陣呢?
對了,掌門大師伯曾要自己查明設此陣之人……
心念未已,只聽下首一魔道:'此次若非九弟仗其千面之術,混入"黑堡",找到這排陣之人,還真不易……'朱昶心中一動,九弟,當然是排行第九的'千面妖魔'了,不知那魔頭找到的排陣之人是誰?他注意聆聽,對方卻轉了話題。
左首的一魔嘿嘿一笑道:'老八,這是天助本教!'白髮老魔沉聲道:'必須自助而後天助!'
右首的道:'老六,最大的威脅是"斷劍殘人"!……''二哥,你我弟兄,七零八落,死的死,殘的殘,這筆血債,哼,大理國必須加百倍償還。'朱昶屈指一算,'十八天魔'除了眼前的三魔,便只剩下第九與第一兩魔了,如果今天能設法除去這四魔,接近完成使命便不遠了。
只是,這老魔頭恐不易應付,必須找機會各個除滅,如對方聯手,後果就難料了。
坐右首的突地沉聲道:'老九來了!'
話聲中,只見一個黑衫老者,手中扣著一個黑衫中年,現身出來。直趨四人身前,那黑衫中年,面無人色,目中全是驚怖的光影。
白髮老魔目光一轉,道:'如何?'
'他已繪了陣圖!'
'可靠嗎?'
'他極怕死!'
'哈哈哈哈!'
'千面妖魔'從懷中取出了一疊紙,道:'這是陣圖,一式四份,請師父過目!'說著,遞與近身的第八魔,第八魔接過,先送與老魔一張,然後每人一張。
朱昶在暗中極目力注意那被扣的黑衫中年,但完全陌生,依裝束,他在'黑堡'中很有地位,身份必然不低。
各魔默默地參閱陣圖,第九魔在旁邊道:'這與他先前所供完全一樣,為了不發生錯失,所以特別繪製了這四份,以備臨時參考……'老魔大聲道:'時間差不多了,按原計劃行事!''千面魔'拉著黑衫中年,朝來時方向隱去。
其餘三魔,各朝一個方向散開。
'咚!咚!咚!'三聲鼓響,撞破了山間沉寂的空氣。
朱昶血行加速,心頭一陣跳蕩,這白髮老魔,果真是'摧命鼓'。
鼓聲怪異,聽在耳中,猶如千金巨錘,敲擊在心上,朱昶想起了老魔的另一半'奪魄琵琶',不禁心頭有些泛寒,若非仗著深厚內力,怕不早已喪命琵琶聲下了。
他牽掛著那黑衫中年,這'昊天陣'之謎,非揭開不可,否則無法向掌門人交待。
心念之間,他極小心地滑下樹來,不帶半絲聲息,目前,他尚不能對'摧命鼓'等魔頭採取行動,因為這是'黑堡'勢力範圍,而雙方都是他生死之敵,更重要的,此番前來的目的是以救公主為第一優先。
他如幽靈般飄離原地,由側方繞向'千面妖魔'奔去的方向。
峰後,是一個馬鞍形的坳地,連接上另外一峰,有如駱駝的背。
此際已是二更時分,夜色正濃,視線並不明朗,只能看出些模糊的輪廓,他在峰坳搜索一遍,沒有任何發現,於是他上了後峰。
峰頂,巨木參天,但卻很稀疏。
遠遠,有人影在一株巨樹之下蠕動,他小心翼翼地欺近前去,果然,樹下是'千面妖魔',那黑衫中年,被反縛在樹根的虯鬚上,看似已被制了穴道。
朱昶打開布包,把'斷劍'繫在腰間,沒有蒙面,仍是老裝束。
只見'千面妖魔'陰惻惻地朝那黑衫中年道:'大護法,委屈你一夜,如陣勢順利破除,你便可自由了。'原來,這中年人是'黑堡'的護法,他怎能擺設'昊天陣'呢?
時機緊迫,朱昶不擬再多耗時間,於是,他現出身形……
'千面妖魔'立即警覺,轉身喝問:'什麼人?'朱昶冷冷的道:'山行人!'
'千面妖魔'一看來人,毫不起眼,一個箭步,逼上前去,傑傑一聲怪笑,道:'小子,你回姥姥家去吧!'話聲中,伸手便抓,這一抓之勢,快捷狠辣兼備。
朱昶待對方手爪將抓及前胸之際,猝然劈出一掌,這一著,'千面妖魔'連做夢都估不到,何況,朱昶的功力在他之上。
慘哼聲中,張口射出一股血箭,'砰!'然栽了下去。
朱昶寒聲道:'起來!'
'千面妖魔'一挺身,站起身來,凶戾之氣,令人不寒而慄,當然,朱昶是不會把他放在眼中的。
'小子,你……到底什麼來路?'
'閣下是"千面妖魔"?'
'你……怎知道?'
'區區僕僕風塵,找的正是爾等。'
'千面妖魔'蹬地退了一個大步,獰聲道:'你到底是誰?'朱昶徐徐抽出斷劍。
'千面妖魔'栗呼一聲:'斷劍殘人!'
栗呼聲中,人已閃電般彈了開去,隱入一株巨樹之後。
朱昶施展'空空步法',一連幾幌,使對方摸不清他的方位……
'千面妖魔'見對方在眨眼間神秘消失,驚魂出了竅,他方纔所受一掌,內傷不輕,自知除了逃走,便只有送命一途,心念一動,立即朝後飛掠……
'站住!'
一道如山勁氣,把他彈起半空的身形,震落地面,'斷劍殘人'已攔在身前。
'"斷劍殘人",你……想把老夫怎樣?'
朱昶鑒於自己的來路已被對方知悉,如不狠下心腸,可能為大理國留下可怕的後患,心念之間,冷酷地道:'閣下認為此地風水如何?''千面妖魔'全身一震,口裡怪叫一聲,雙掌挾以畢生功力,劈向朱昶,這純係情急拚命,因為他不甘束手待斃。
這拚命的一擊,未可小覷,其勢真可撼山震岳。
朱昶雙掌暴揚疾吐,來個硬碰硬。
'轟!'然巨響,挾以一聲沉悶的慘嗥,'千面妖魔'身軀幌了幾幌,'砰!'地栽了下去,手腳一陣抽扭,便寂然了。
朱昶一看,不由大驚失色,'千面妖魔'在倒地之後,變了另一付形貌,這到底是什麼易容之術,便令人莫測了。
他無暇去探究原因,折轉身,奔回原來地點。
前峰,傳來了暴喝聲,夾雜著淒厲的慘號,幾個魔頭,已開始屠殺'黑堡'弟子。這是毒攻毒,不值得同情,也不值理會。
那位'黑堡'護法,仍綁在原地,一見朱昶現身,頓時面呈土色。
朱昶迫近對方身前,冷厲地道:'閣下如何稱呼?''劉維賢。'
'出身?'
'對不起,無可奉告!'
朱昶冷冷一哼,道:'昊天陣是閣下所設?''是……不錯!'
'原陣圖得自何方?'
黑衫中年駭然瞪視著朱昶,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道:'這……這……是家傳!''什麼,家傳?'
'正是!'
'閣下是那一家?'
'就……就是劉家!'
'劉家傳陣法?'
'不錯!'
'中原武林,未曾聽說有劉家精擅奇門之術……''有能者其名未必彰!'
朱昶怒哼了一聲,咬牙道:'閣下放明白些,如不說實話,將生死兩難!'中年護法顫聲道:'這全是實話!'
'實話?閣下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說著,伸指戳向對方'陰穴',突地,他發現對方右手赫然少了食中二指,登時血脈賁張,目中抖露一片恨毒至極的殺芒,收回了點出的手指,切齒道:'閣下右手因何失去二指?'中年護法劉維賢面上立起抽搐,半晌無言。
朱昶心頭又浮起家人慘遭殺害的慘景,仇與恨,又開始在血管中奔流。
'說!'
'這……這與你何干?'
'不說嗎?'
'無……無何奉告!'
'武陵山中的血案,你敢說不曾參與?'
劉維賢驚怖欲死地道:'"斷劍殘人",你……你……真是"劍聖"之後?''不錯!'
'你……怎知……'
'現場當有斷指!'
'可是……可是這是巧合,我……我並不知情……'朱昶恨極,一指點上對方'陰穴',劉維賢立即慘號起來,朱昶捻斷了對方繩索,復解了他被'千面妖魔'制住的穴道。
'砰!'的一聲,劉維賢滾倒地上,翻滾,扭曲……
'說是不說?'
'不……不知情……'
'好,我要你一寸一寸的死!'
隨手折了一根樹枝,把真力逼注枝上,大喝道:'姓劉的,用劍太便宜了你,現在我用這樹枝,讓你嘗盡穿皮戳肉的滋味。''哇!'
樹枝插入了劉維賢的臀部。樹枝無鋒無刃,同時是不完整的鈍口,全憑真力貫注,使之堅硬如鋼,皮肉著之即糜,這滋味,比鈍刀割肉還要痛苦百倍。
'說話!'
'哇!'
手臂上又穿了一孔。
血土黏連,成了一個可怖的泥人,不,已不像人,像一頭怪樣的野獸,號聲,完全走了樣,像重創野獸的嘶吼喘息。
朱昶厲聲道:'再不說,我在你身上戳一百個洞。''你……殺了我吧!'
'沒這麼便宜!'
'我……我說,求你……給我一個痛快……''說!'
'不……錯……我食中二指,是……被"劍聖"所傷……''當初參與的一共多少人?'
'有……有二十餘人之多!'
'誰為首?'
'黑堡……主人!'
'很好,現在說一說那座"昊天陣"的來歷?'劉維賢喘息了一會,突地狂呼道:'我該死啊!'朱昶冷酷地道:'當然,你死一百次也不夠,說,你怎會排出這"昊天陣"?''你……你……為什麼要追問這個?'
'當然有原因!'
'是否……可以示知原因?'
'你還是照直說了吧!'
'我……奇怪……你會追問這一點……'
朱昶咬緊牙關,道:'明白告訴你,這"昊天陣"是武林中某一門派的秘技,外人決排不出來。'劉維賢停止了翻滾,血紅的雙眼,駭絕地瞪著朱昶,半晌才迸出一句話道:'你……怎知道?'朱昶慄聲道:'再告訴你一句,這是本門秘密!'劉維賢臉孔全失原形,目珠睜得幾乎要脫出眶外。
'本門……本……門……你何時入的門?'
朱昶心頭一震,突然猛省了一件事,厲聲道:'你是大師伯"遺世老人"的大弟子?'劉維賢栗呼道:'你到底……是誰?'
朱昶激越萬分地道:'你識成楊威其人?'
'你……你是楊師叔傳人?'
'對了!'
'祖師有靈,弟子不肖,罪無可逭,伏罪了!'慘叫聲中,全身一陣扭動,口中血-如泉湧出,登時氣絕,他是嚼舌自盡。
叛徒,仇人,師兄……
朱昶手足有些發麻,如經歷一場可怖的夢境,這是多麼難以置信的事,據大師伯說,他的及門大弟子,十年前回家奉母,每年回山定省一次……
而實際上,他當了'黑堡'護法。
對峰,慘號聲已是寂然。
山區回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誰知道這死寂的夜暗中,隱藏了多少可怖的殺機?
劉維賢是血海仇人之一,是師門叛逆,也是同門師兄。
死,能洗去一切的罪惡嗎?
江湖事,多麼不可思議!
一個人的作為思想,也是多麼不可思議!
劉維賢應該是'太虛門'下一代的掌門人,多麼可怕,他的作法,等於是毀了'太虛門',門規不許參與任何江湖恩怨,但他,反其道而行。
真是祖師有靈,欲除此不肖?
抑是上天有眼,作惡者必自斃?
朱昶抑止了狂亂的思潮,掘個坑,埋了他,一坯土,沒有任何標誌。
回到前峰,東方已現曙色,峰頭四周,屍體觸目皆是,慘不忍睹。然而,朱昶內心沒有憐恤之情,武林敗類,血海仇家,死是應得的下場。
他小心地緩緩掩向原來四魔集會的地方。
四魔仍在原地。
約莫過了一刻光景,老魔'摧命鼓'站起身來,道:'開始行動,分四路入陣,在堡門會齊,注意,凡紅木樁處,即是炸藥埋藏地點,慎勿觸及!'朱昶不由連打了兩個冷顫,暗道一聲僥倖,若非老魔點破,自己憑真功實力破陣而入,非被炸成碎片不可。
四魔飛縱下峰,快逾鷹隼。
朱昶立即尾追下去。
他對'昊天陣'已瞭如指掌,對方說分四路破陣,他當然知道必走的路線,一個意念,閃上心頭,如乘機會,在陣中突襲,除去三魔,只留老魔'摧命鼓'對抗'黑堡'高手,自己便可專心營救公主。
心念既決,頓時精神為之大振。
以四魔與朱昶的身手而言,沿途樁卡別說阻截,連發現人影都很難,加之四魔在半夜展開的一場屠殺,已亂了對方陣腳,這一去,如入無人之境。
天色大明。
雙峰夾峙的谷口,便是陣門。
四魔互打一個招呼,閃身入陣。
朱昶先認定了第二魔,跟蹤入陣之後,轉向右方,有人在前面開路,朱昶不費吹灰之力,閒適地跟進。
四魔是根據叛門師兄劉維賢所繪陣圖,按圖而進,朱昶卻是早已融會全陣於胸,這上面差別便大了,對方只能按固定路線破陣,而朱昶卻可來去自如,縱橫其中。
跟了約莫十丈,朱昶彈身直迫第二魔身後,大喝一聲:'慢走!'第二魔大驚回顧,朱昶不容對方有任何反擊的機會,斷劍已在對方回顧未及轉念的瞬間劃了出去,輕而易舉地解決了第二魔。
他繞行中路老魔之後,追及左面的第六第八兩個魔頭。
毫不費事,先後毀了兩魔,然後,他從左面一路破去,與老魔平行而進。
陣內不比陣外,在陣勢未破之前,遠處一切動靜是無從發覺的,是以三魔被毀,老魔一無所覺。
到達陣眼,也就是以前'紅娘子'所說外九宮內迷魂,內外二重陣勢交接之處,陣眼的樞紐是一株矮松,與三堆碎石,只要陣眼一破,全陣便算瓦解。
'摧命鼓'先朱昶而到。當他舉掌正待劈向矮松之際,石堆中陡地冒起一條人影,手持紅艷艷的一個小珠,脫手飛擲'摧命鼓'……
朱昶正好趕到三丈之外的地方,一見紅球飛出,沒經任何思索,本能地大喝一聲:'快退!'雙掌一圈一劃,一道旋風,捲向飛至的紅球。
'摧命鼓'聞警之下,閃身疾退數丈,身形伏低。
紅球被旋風捲得倒射而回,落回碎石堆中……
'轟!'然一聲巨爆,沙飛塵卷,碎石飛射,聲勢十分驚人。
沙石落定,陣前已成一個大坑,矮松不見了,碎石堆也炸平,還有些沾連的皮肉殘肢,全陣驟現清朗,十丈之外,呈現一座石砌的巨堡。
'摧命鼓'直起身來,抖落身上的沙塵,雷芒似的目光,一掃朱昶,道:'你是誰?''闖陣者!'
'你救了老夫一命?'
朱昶一楞,他根本無意要救對方,因為彼此是生死對頭,他想殺他還來不及,適才的舉動,是發自本能,在潛意識中,彼此是同道行事……
心念之中,冷冷的道:'巧合罷了!'
堡門口,刀劍映日生輝,至少有五十人之眾,排了三四重,男女老少俱有。
'摧命鼓'左右一顧盼,在尋找一同入陣的三魔,他當然想不到三魔已毀在眼前他認為救他一命的村俗少年手下。
那批'黑堡'高手,一個個面目失色,似乎進退失據。
'摧命鼓'陡地揚起了手中扁鼓……
'咚!'的一聲,幌若半空中起個焦雷,震得人心搖神奪。
那批守堡門的武士,立起騷動……
'咚咚咚……'
咚如狂風暴雨,駭電轟雷,又若驚濤裂岸,鬼哭神號。
數十武士,頓時豕突狼奔,紛紛朝堡中退去……
鼓聲停歇,堡門口遺屍二十餘具,全是七孔流血而死。
朱昶看得頭皮發炸心顫膽寒,'摧命鼓'竟然厲害到這等程度。
'摧命鼓'再次回顧,只見廢陣木石之間,根本沒有三魔蹤影,老臉不由變色。只道了聲:'奇怪!'朱昶舉步便朝堡門欺去,為了不過早暴露身份,他在地上順手揀了一柄堡內武士遺落的長劍,執在手中。
'摧命鼓'一閃身,超在朱昶頭裡。
朱昶暗忖,好極了,由你老魔開路吧!
'黑堡',各符其實,全用黑石砌造,看上去有些陰森可怖。
堡門之內,是一片黑石鋪砌的廣場,寸草不生,周圍約十丈,場邊,是一列列的石屋,鐵柵窗,一片黑漆漆,像一間間的牢房。
朱昶與'摧命鼓'停身廣場中,不見半個人影,像入了死亡之域。
這情形的確有些好笑,兩個應該不分生死不休的冤家,現在成了同道,當然,朱昶心裡明白,'摧命鼓'卻是毫不知情,如果朱昶以'斷劍殘人'面目出現,情況就大大不同了。
'摧命鼓'側顧朱昶道:'小子,你知道老夫何許人?'朱昶平淡地道:'閣下與區區一樣!'
'一樣,什麼意思?'
'目的,我們同是"黑堡"的敵人!'
'嗯!有理,看你單獨闖陣,擊飛"霹靂彈"那一手,來路定不稀鬆?''好說!'
'你入陣之時,可曾見老夫三個手下?'
'死了!'
'什麼,死了!'
'嗯!橫屍陣中!'
'摧命鼓'白髮蓬飛起來,慄聲道:'你看到?''看到!'
'如何死的?'
'死在"斷劍殘人"之手!'
'摧命鼓'幾忘了置身何地,厲吼道:'"斷劍殘人"嗎?'朱昶仍是那付冷漠的神情,道:'是他,蒙面,跛足,斷劍!''摧命鼓'咬牙切齒的道:'老夫要把他挫骨揚灰!'朱昶瞪了老魔一眼,道:'此地是"黑堡",閣下別忘了?''摧命鼓'微微一楞,道:'怎不見他的人影?''如他有意,自會現身。'
'你……若非你對老夫援過手……'
'有人現身了!'
正前面,石屋間隔的巷道拱門中,出現了一個黑袍蒙面老者,身後四名黑袍人,年紀均在五十上下,面目陰沉,像一個模子鑄出來的。
朱昶一見黑袍蒙面老者現身,熱血不禁沸騰起來,但,他仍含著公主的安危,強行按捺住了。
'摧命鼓'怪笑一聲道:'黑堡主人嗎?'
黑袍蒙面人冷森森地應道:'不錯,閣下是"摧命鼓"?''對了!'
'有何見教?'
'說一句話!'
'閣下此來,大肆殺戮,只為了說一句話?''嗯!'
'這句話必定相當重要,區區倒很想聽?'
'即日解散"黑堡",退出江湖!'
'就只這麼一句話?'
'不錯!'
'哈哈哈哈,閣下,不,太上教主,堂堂"黑堡",會由你一句話而消解?''聽不聽由你!'
'如果不聽呢?'
'黑堡將在片刻之間成鬼域!'
'黑堡主人'身後的四黑袍人,齊齊怒哼出聲,'黑堡主人'又打了一個哈哈,沉聲道:'太上教主,你未免太以目中無人了?''老夫本來不把爾等放在眼內!'
'很好,黑堡雖非陰曹,但與地獄也差不了多少,有進無出!''哈哈哈哈,且聽老夫三通摧命之鼓……'
話聲未落,堡門已自動關上。
'摧命鼓'回頭望了一眼,不以為意地道:'老夫要破地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