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債人」乘對方疏神之際,閃電般一晃而沒。方玨感到眼角一花,回過頭,暴喝一聲:「哪裡走!」身形電彈而起。三才門主高聲道:「別追他了!」方玨硬生生收勢落地,回頭道:「為什麼?」三才門主奔了過來,聲音帶激地道:「玉郎沒有死!」大大出乎意料之外,方玨窒住了,他不相信聽到的會是事實,三才門主再次道:「那毒殺的幼童並非玉郎。」久久,方玨進出聲音道:「不是玉郎……這……怎麼會?」「鬼爪魔婆」走了過來,接口道:「老身曾到李府,憶鳳抱著童屍不肯放,後來由你姑母千哄百哄才哄離手,準備洗淨後換衣埋葬,焉知一洗之下,皮膚變白,原來是塗了一層黑染料,仔細辨認之下,根本不是玉郎……」方玨慄聲道:「有這等事?」「鬼爪魔婆」接下去又道:「憶鳳思兒心切,所以才會誤認,不過在沒洗淨之前,的確很難辨別。」方玨激動無比地道:「憶鳳本人的情況如何?」「鬼爪魔婆」道:「老身給她服了安神之藥,已經清醒了。」方玨像噩夢乍醒,頭腦有些昏沉,憂喜交集,喜的是愛兒未死,憂的是愛兒仍無下落,一點端倪都沒有。三才門主聲調略黯地道:「還得盡力設法尋找!」歎口氣,垂頭道:「我永遠對表妹『金鳳女』負疚,她已作古,贖罪無由,我不求你和憶鳳原諒,事實上根本不可諒,我只有為這事盡一分力,以求良心稍安……」不可一世的三才門主居然說出了仟悔的話,人,除非萬惡,良知是不泯的。他後悔了,但錯已鑄成,對受害者絲毫無補。方玨對於三才門主成見已深,這是化解不了的,他無法置一詞,但對方是為了玉郎才找上「討債人」,這一點他不能緘默,想了想,拱手道:「敬謝關切,告辭!」說完,不待對方有任何反應,立即彈身離開。
玉郎沒死,但下落成謎,方玨的心情反而更沉重,內心深處那股子凝聚成形的恨,照樣存在,誤認童屍是一項誤會,還是有人故意安排?更令人不解的是「討債人」為何不肯說出百花會主的來歷,他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顧忌?奔了不遠,「土行仙」從後面趕了上來,大聲道:「小子,走慢些,既然沒事了,你急些什麼?」方玨止步,道:「前輩已經聽到那老太婆的話了?」
「不錯!」
「玉郎沒死是天幸,可是人呢?」
「慢慢設法找,急是沒用的。」
「晚輩想不通,『討債人』何以不肯說出百花會主的來路,他討債的對象是百花會,他們是敵對的雙方,照理……」
「此中可能大有文章。」
「對了,『討債人』一再改變形貌,貴門弟子怎能一下子便找到他?」
「你一定要知道?」
「前輩能告則告。」
「土行仙」神秘地笑笑道:「他沾上了羊膻味,一年之內絕洗不掉。」方玨大惑不解地道:「此話怎講?」「土行仙」四下一望,確定附近無人,這才以極低的聲音道:「小子,這是本門的秘密,可不能人第三人之耳,進了耳朵之後,就不許再出口,本門有一種特製藥物,能發出一種特殊氣味,只本門的人能辨識,一旦這種藥物沾上人體,洗之不脫,無論你如何改變,逃不過空空門弟子的鼻子,有效期一年。」這可是聞所未聞的稀奇事,方玨瞪眼道:「那『討債人』身上便有這種氣味?」「土行仙」嘻嘻—笑道:「不錯,上次老夫的門主找上了『討債人』,便在他身上做了手腳,他再狡猾也無所遁形!」方玨恍然道:「怪不得他老人家三言兩語,便放對方走路,原來對方已掛了號。」「土行仙」換了話題道:「現在你準備怎麼辦?」方玨皺起眉頭道:「晚輩已不知如何是好,為了玉郎神秘失蹤,晚輩已疲於奔命,這麼多時日,一點線索都沒有,以往的判斷,全落了空……」「土行仙」吐了口氣,道:「事情也真怪,綁架玉郎的人如果有什麼企圖,也該出面子?……」方玨咬咬牙,道:「依前輩看來,童屍的事,是巧合還是故意安排?」
「是故意安排的。」
「何以見得?」
「有三點理由可以認定……」
「請說說看?」
「第一,孩子夭亡,為父母者必妥為安埋,不會棄之道旁。」
「是的,第二呢?」
「第二,孩子死了,為什麼要把屍體裝成中毒的樣子?顯然,這是刻意安排的。第三,童屍上有『討債人』標記,擺明著是嫁禍,想借別人的力量來對付可怕的敵人。」
「前輩說的極是,但……晚輩還是不太明白……」
「什麼疑問?」
「據目前所知,『討債人』沒用過毒來殺人,為什麼要……」
「很簡單,如此做的目的,是讓我們無法分辨真假,只要一埋葬,便成了定案,推翻不了。」
「為什麼偏偏讓憶鳳碰上呢?」
「這是利用憶鳳思子心切的弱點,當然,時機、地點,都拿捏得很準,而且對方知道憶鳳出江湖是為了尋子。」方玨眸中殺芒大盛,冷厲地道:「這麼說施展這毒謀的人,就是綁走玉郎的人?」
「土行仙」道:「八九不離十了!」
「目的何在呢?」
「還是與『討債人』有關聯!」
「會是誰呢?」
「百花會嫌疑最大,因為『討債人』是對方死敵。」
方玨心念疾轉:「為了『玉琶妖姬』柳香娥,該去找百花會主,為了玉郎的下落,更應該去,沒什麼可猶豫的了。」當下以斷然的口吻道:「晚輩這就回頭,拜訪集賢莊。」「土行仙」搖頭道:「不妥,也許對方已經安排好了等你上門。」方玨道:「晚輩不想再拖了。」
「老夫有個計較……」
「什麼?」
「設法抓一個百花會的弟子,問明底細,如果屬實,我們聯合所有力量,一鼓作氣,把這樁公案一次了斷。」
「這……何處去抓對方的人?」
「老夫會安排。」
驀在此刻,一個蒼勁的聲音道:「不必安排,眼前就有機會,速到前面路上迎候那對冒牌母子吧!」方玨心頭一震,他聽出是空空門主的聲音,立即抱拳道:「敬謝您老人家指點!」「土行仙」沉聲道:「小子,去吧,原則問題,老夫只能旁觀,不能動手。」方玨二話不說,一溜煙朝前道馳去,奔出里許,果然發現人影迎面行來。忙放緩了身形,雙方距離縮短,看出來的真是母子模樣。女的年近半百,男的是個二十左右的少年,平民人家裝束,少年肩上還掛著包袱。方玨直迎過去,冷喝—聲:「站住!」母子倆目芒—閃,但隨即又裝成驚怖的樣子,緊靠在一起,那婦人慄聲道:「您……這位公子,什麼事?」方玨寒聲道:「少裝蒜,你倆是百花會弟子,沒錯吧?」婦人瞪大了眼,顫聲道:「公子爺,什麼……百花會?我母子是回家奔喪,所以……才走夜路,您……高抬貴手,我母子……什麼也沒有,只有點盤纏……」方玨厲哼了—聲:「別裝了,報上身份?」那少年大聲道:「沒有王法了麼?」方玨拔出霸劍,用劍尖一指那少年道:「這就是王法!」少年栗呼道:「難道……你敢殺人?」方玨冷酷地道:「如果不說實話,在下是要殺人。」少年臉色大變,目注婦人,似在請示應付之道。婦人知道瞞不了,眸中陡射精芒,挺胸,沉聲道:「不錯,我們是百花會弟子,白儒,你意欲何為?」方玨口角一撇,道:「問幾句話,據實回答的話,在下網開一面,否則的話,就別想活著離開,現在聽清楚,你們會主是誰?」婦人後退了一個大步,慄聲道:「不知道!」方玨目中殺芒一閃,道:「不肯說?」婦人咬咬牙,道:「白儒,咱們河並不相犯,遠無怨,近無仇,何必迫人太甚?」方玨向前迫了兩步,道:「半句廢話都不必說,快回答!」那少年片言不發,突地朝方玨揚了揚手,方玨以為他發暗器,本能地一偏身,但卻不見動靜,鼻裡嗅到一股淡淡的異香,立即醒悟過來,對方是在施毒,他曾服食過師母「巫山神女」所賜的「毒龍丹」,毒對他根本不起作用,用這種惡毒手段,他是深惡痛絕的,當下星目一瞪,道:「你是自己找死!」死字聲中,霸劍迅疾無倫地劃了出去。婦人驚叫一聲,劈出一掌,想解救那少年。「哇!」慘號破空而起,少年根本沒還手的餘地,砰然栽倒。婦人的身手不弱,方玨在劈了少年的同時,被震得斜蹌了四五尺,婦人彈身便待遁走,方玨就斜蹌之勢,旋扭身形,截在對方頭裡,順手攻出一劍,婦人被迫回原地。方玨慄聲道:「你飛也飛不了,爽快些回答吧!」婦人臉孔起了抽扭,厲聲道:「白儒,有人會找你算帳的,你……」
「那是另一回事。」
「我說不知道。」
「想死?」
「你儘管下手!」
方玨怨毒沖胸,霸劍再次劃出,婦人身法詭異得驚人,一晃便脫出劍圈之外,反拍三掌。方玨是橫定了心。非要口供不可,不閃不避,硬承三掌,霸劍第三次劃出。淒哼聲中,婦人手臂裂口長開。血如泉湧。方玨略不稍滯,大踏步,劍指對方心窩,厲喝道:「說!」婦人一個哆嗦,揚手彈出兩縷指風,劍指心窩,她還敢出手,顯然是意存拚命,方玨反應神速,電揚左手,「切金掌」迎著指風一擊,發出「波波」脆響,指風被震散,婦人頓時面如死灰。方玨劍尖一顫,入肉盈寸,冰聲道:「說是不說?」婦人面目淒厲如鬼,嘶聲道:「不說!」方玨發狠道:「你會說的,等你求死不得之時,你會迫不及待地說出……」左手疾彈,指風電射而出。婦人栽了下去。方玨並非殘狠之徒,但為了愛兒,他不得不硬起心腸,劍尖虛指對方身軀,一字一句地道:「你說一個不字,我就刺你一劍,到你的血流盡為止,現在說,會主是誰?」
「不知……哇!」
方玨刺了一劍,又道:「說!」
「不……哇!」
「說!」
「哇!」
一連十幾劍,光刺皮肉,婦人慘號著在地上翻滾,血泥沾身,像泥潭打過滾的一隻豬,厥狀令人不忍卒睹。方玨雙目盡赤,厲吼道:「你真的寧死不說?」婦人狂喘著道:「我……不……能說。」方玨大感困惑地道:「什麼,你……不能說?寧可死?」婦人狂叫道:「我不能說,你……殺了我吧,求你……給我個痛快。」方玨的手軟了,他再刺不下去,用力一錯牙,道:「你說,為什麼不能?」婦人喘息著道:「求你……白儒,殺了我吧!」方玨把心一橫,道:「你不說實話,想死也辦不到!」死對於一個人,該是最嚴重的了,連死都不怕,她怕什麼呢?婦人雙手撕抓著頭髮,慘厲地喊叫道:「我……錯了,我……啊!會主,屬下對您忠誠,死不變心,請會主……嗯!」—聲長長的悶哼,突然斷了氣,不動了。方玨頭皮發了炸,這婦人是怎麼死的?她說至死忠誠,百花會主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個恐怖人物,竟能使手下甘心為她死?天底下真的有比死更可怖的事物麼?「叮咚……」一陣琵琶聲破空傳來。方玨駭然大震,琶聲怵心懾神,分明是「玉琶妖姬」柳香娥所彈,她已被百花會主帶走,難道已經脫困了?心念之中立即循聲奔去。道左,是一片野草豐茂的曠地連接著林子,一個土阜從林邊斜斜伸出,阜頂稜線透空,遠遠便可清晰地看到一個坐著的女人身影,方玨如一抹淡煙般飄上土阜。琶聲戛然而止,像餘韻還迴盪在空間。
方玨登臨阜頂,一看,果然是「玉琶妖姬」端然坐在一塊石頭上,斜抱琵琶,那姿態,那情調,充滿了誘惑,引入遐思。方玨走近前去,激動地道:「香娥,你不是……」「玉琶妖姬」語冷如冰地截斷了方玨的話題道:「白儒,少給姑娘我來這一套,我柳香娥豈屑於食人殘羹,如果你想腳踏兩隻船,左右逢源,享齊人之福,那你就大錯而特錯了。」沒頭沒腦的話,方玨目瞪口張不知所措。「玉琶妖姬」接下又道:「白儒,你別以為生成一副好臉蛋,便可自命風流,玩弄女人的感情,我柳香娥不是路柳牆花。」方玨錯愕得暈頭轉向,大聲道:「你是在說些什麼?」「玉琶妖姬」以更大的聲音道:「我恨你,你玩弄了我。」方玨連退三步,激聲道:「什麼,我……我玩弄你?」「玉琶妖姬」冷厲地道:「白儒,今晚如果你不做明白交代,哼!……」她像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說的話方玨一句也聽不懂,她去買衣衫,半途被百花會主帶走,怎麼突然變了樣?她一往情深,表現得癡情無比,現在卻一反常態,竟然指人玩弄她,太不可思議了。方玨慄聲道:「你到底在說些什麼?」「玉琶妖姬」冷極地笑了笑,道:「你心裡很明白的,何必假裝不懂,告訴你,我柳香娥不甘受人玩弄,兩條路,隨便你走哪一條……」方玨茫然道:「什麼兩條路?」「玉琶妖姬」道:「第—條,我們正式成親。效鳳凰于飛,斷絕與你並不愛的妻子之間的關係。」方玨似乎有些明白了,只是不懂她何以突然改變,前後判若兩人,言詞口吻,完全不像原來的她,當下寒聲道:「第二條路呢?」「玉琶妖姬」眸光—閃,道:「我得不到的東西,便要毀掉,絕不容落別人之手,你該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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