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路?」
「你馬上跟老夫到—個地方,就知道是什麼路了!」
剛剛奔到林邊,「土行仙」突地止步道:「不行,小子,你這一身血污見不得人!」方玨心情惡劣,不耐煩地道:「此地買不到衣物更換,怎麼辦?」
「到河邊去洗!」
「血漬干了,洗了照樣留下血印!」
「小意思,老夫有辦法!」說著,從懷中掏出—個小瓶,倒出了—個龍眼大的白色丸子,又道:「褪色丸,你到河邊,先把衣衫浸濕,然後用這丸子塗擦,擦淨後再洗—遍,就可以穿著了,走上一陣子,衣衫白干。」這倒是件稀罕事,方玨接過來,繞到河邊,依照「土行仙」所說的方法洗滌,果然血污盡去,回復原來的潔白,心中著實佩服老偷兒的這些小門道。問題解決,—老—少繼續上路。
—路之上,方玨始終放不下「玉琶妖姬」被百花會主帶走這件事,而更大的問題是毒殺玉郎是否百花會主指使手下所為,據推斷,可能性極大,如果早些知道,可以迫問「南天鬼女」,現在,只有依「土行仙」的辦法行事了。他無法想像老偷兒有什麼路,可以找到行蹤如魅的「討債人」。過午時分,來到一個大鎮,「土行仙」引著方玨進入一家酒樓,他像是回家似的那麼熟悉,穿堂過戶,來到—間閣樓上,這裡僅設有一副酒座,還有張涼榻,「土行仙」一擺手,道:「坐吧!」說著,自己先坐下來。方玨在對面坐下,詫異地道:「前輩,我們來此地做什麼?」「土行仙」偏頭道:「怎麼,你不餓?」
「這像是……特座?」
「不錯!」
「前輩是這裡的常客?」
「差不多!」
「怎麼不見店家來招呼?」
「那不是來了?」
方玨轉頭望去,一個穿著考究的中年人正來到門邊,先朝方玨拱拱手,道:「少俠光臨,小店蓬蓽生輝!」方玨怔了怔,期期地道:「不敢!」中年人踏進門來,這才向「土行仙」作揖道:「老爺子,今天是什麼風送您來的?」「土行仙」嘻嘻一笑,道:「是—股邪風,邪得緊。」說完,目光轉向方玨道:「小子,這位是掌櫃邪老四,以後你路過盡可來吃喝,免費!」方玨略一欠身,道:「邪掌櫃,失敬!」邪老四打了個哈哈道:「哪裡!哪裡!歡迎隨時賞光。」「土行仙」大咧咧地道:「老四,多備酒菜,老夫要與這位南宮世侄盡歡。」邪老四躬身應道:「是,已吩咐下去了,馬上送到。」「土行仙」又道:「老四,聞到羊膻味麼?」邪老四略略一窒,道:「聞到了,老爺子您的意思是……」「土行仙』』沉聲道:「馬上設法找出來。」邪老四躬了躬身,道:「是,小的馬上著人去查!」
「要快!」
「是!老爺子還有什麼別的吩咐?」
「沒有了,就這件事!」
「小的告退!」然後又向方玨拱手笑笑道:「少俠,失陪了!」邪老四退出,閣樓,小二已送酒菜來,態度之間,十分恭謹,方玨冰雪聰明已瞧出了端倪,這酒樓無疑是「空空門」的弟子開設的,所以才會對老偷兒如此敬重,而這閣樓當是為自己人所專設,倒是什麼羊膻味這句話有些費解,待送酒菜的小二離去之後,方玨忍不住問道:「前輩,剛才說什麼羊膻味……」「土行仙」翻起白眼道:「我們不是找人麼?」方玨心中一動,道:「是呀!可是……」土行仙」端起酒杯道:「沒什麼可是的,痛快地喝上幾杯,養養神,好辦事。」方玨不再言語,他隱約地領悟到所謂膻味等等,定是空空門中的暗語,這是不便追問的,立即放鬆心情,專注吃喝。
整整一個時辰,邪老四才又出現,先向兩人分別敬了酒,然後才正色道:「老爺子,幸不辱命,小的們已經找出羊膻味的來源,不過……」「土行仙」瞪眼道:「不過怎麼樣?」邪老四道:「膻味發自三十里外的甄家集!」「土行仙」點點頭,道:「好!辦得好,有人盯著麼?」邪老四沒開口,用右手比了個很古怪的手勢。「土行仙」一擺手,道:「沒你的事了!」邪老四施禮告退。「土行仙」舉杯道:「我們乾了這杯上路。」
甄家集是個大鎮,地當通衢,商賈雲集,客旅星聚。凡屬熱鬧的地方,少不了龍蛇混雜,三教九流的人物俱全。夜幕低垂,華燈初上,方玨與「土行仙」來到了地頭,剛剛抵步,便有一個街坊混混型的短裝漢子迎了上前,朝「土行仙」打了一躬,道:「小的馬七見過老爺子!」「土行仙」點點頭,道:「膻味何處飄傳?」方玨知道這漢子是空空門弟子,所以並不感驚奇,靜靜立著。馬七恭謹地道:「老爺子來的正是時候,事情有了變化……」
「什麼變化?」
「剛才有同參傳來消息,正點子被歪點子拖住了尾巴。」
「噢!歪點子什麼來路?」
「不知道,僅僅看出相當扎手。」
「下落呢?」
「今晚三更,雙方將在鎮西地藏王廟後面七層靈塔的頂層會面。」
「雙方約定的了?」
「是的,小的所知就這麼多。」
「好,沒你的事了,去罷!」
馬七恭施一禮,轉身離開。方玨開口:「前輩,地藏王廟是什麼去處?」「土行仙」道:「是個相當隱僻的地方,平時少有人跡,那靈塔是供人寄放骨灰的。」方玨「哦」了—聲,道:「此刻距三更還早,我們怎麼辦?」「土行仙」想了想,道:「我們先去填飽肚子,然後到現場看看形勢,然後再決定行事步驟!」方玨當然無話可說,跟著「土行仙」在街頭小吃店打了尖,然後動身奔往地藏王廟,到了地頭已是二更初起的時分。靈塔高七層,在廟後約一箭之地,巨柏掩映下,顯得十分陰森,塔門是鎖著的。兩人飛身上塔,直登最頂層,裡面是空的,逕丈方圓,要想隱身,是絕不可能的事,這地方選得實在絕。「土行仙」朝四面洞窗望了一遍之後,道:「你可以隱伏在下一層,待機而動,老夫判斷對方必定是由外直升頂層,恪於原則,老夫不便參與,當在附近藏身,必要時給你策應,現在就開始等吧!」說完,出塔由護欄飄墜而下。
方玨循石級到了第六層,專沒擺放骨灰的架子上,正面擺了近二十個骨罈,其餘左右兩方還空著,架子靠壁的空隙倒是很好的隱身地方。現在距三更還有一個更次,方玨仔細盤算了—陣之後,又回到頂層,從窗洞外望。迷濛的上弦月即將從樹梢沉下,藉著形勢,居高臨下,可以望得很遠,如果對方來臨,不難及早發現。與「討債人」約晤的究系何許人物?約晤的目的何在?這在事先是無法猜測的,方玨只是奇怪,「空空門」的人何以能這麼容易便探到神出鬼沒的「討債人」的行蹤?空氣是死寂而陰森的,只時而有一兩聲夜梟的淒鳴。等待是十分令人難耐的事,方玨用思想來打發時間一—
「討債人」肯不肯說出百花會主的來歷?如果毒殺玉郎,企圖嫁禍的兇手確是百花會的人,那自己與「討債人」將站在同一條線上。「百花會主」帶走了「玉琶妖姬」,為的是什麼?「南天鬼女」是這一帶為首者,她會是兇手麼?妻子李憶鳳由她胞姐李筱娟護送回家,不知情形如何了?……正在想得心亂神疲之際,忽然聽到一陣宿鳥驚飛撲翼之聲,不由心中一動,以「討債人」這等身手的人,行動是不會驚動宿鳥的,極可能是「土行仙」提出的警號,喚起自己的注意,當下忙展動目光,透過窗沿外望,一條人影已到了塔前的空地,凝神一望,來的赫然是「討債人」,他又恢復了「無戒和尚」的那身員外爺打扮,登時精神大振,激動中帶著緊張。「討債人」作勢聳身。方玨忙退下到第六層,隱在骨灰架子後面,傾耳凝神。上一層,有人落人的聲音,很微。突地,方玨發覺眼前有雙眸子在閃動,塔內昏暗,那對眸子有如兩粒寒星,十分怕人,像夜貓子,不由為之心頭大震,來不及分辨對方面形,眸光驟然消失,只見一條灰影閃升頂層。是誰?不像是「討債人」,那該是約會的一方。頂層傳來了話聲,低沉,但頗不陌生。
「你就是以殺人為樂的『討債人?」
「不錯,但並非殺人為樂,朋友是誰?」
「也無妨稱作討債人。」
「噢!朋友約區區來此,有何指教?」
「咱們開門見山地說,你最近毒殺了一個幼童?」
方玨心頭劇震,這不分明指的是玉郎麼,他是誰?「討債人」的聲音道:「朋友就是為了這個而找上了區區?」
「不錯!」
「朋友與『白儒』是什麼關係?」
「這你不必管,你且說說毒殺幼童的理由。」
「並非區區所為!」
「嘿嘿,你不敢承認也不行。死者身上有你的標記。」
「區區已經向『白儒』當面解釋過,是有人故意栽誣,以敵制敵,圖收漁利。」
「誰?」
「區區正在查證之中。」
「老夫不信。」
「朋友準備怎麼樣?」
「把你葬在這靈塔裡。」
「朋友有這能耐麼?」
「絕無問題!」說著,聲音突轉大道:「方玨,你上來!」方玨這一驚非同小可,對方竟然早已發現了自己。聲音入耳極熟,他猛可裡想起來了,對方是三才門主邱文俊,想不到他會出頭管這件事,可能他是從李家得到的消息。「轟」然一聲,整座塔都晃動起來,想是雙方對了掌。「哪裡走!」喝聲中夾著風聲。方玨再不遲疑了,立即竄上頂層,不見人,向外一張,兩人對峙在塔下的空地裡,於是,也提氣輕身飄墜當場,一點不錯,正是三才門主。「討債人」寒聲道:「你們是約好了的?」方玨星目電張,沉聲道:「在下是得訊而來,與這位朋友無涉。」他稱邱文俊為朋友,目的原是不願暴露他三才門主的身份,但聽在邱文俊耳裡,卻極不是味道,他曾一度是他的泰山大人。「討債人」目光一掃二人,道:「你們同一目的,怎說無涉?」方玨沉聲道:「討債人,在下只問你一句話,你必須據實相告。」「討債人」冷冷地道:「說說看?」方玨一字一句地道:「百花會主到底是誰?」「討債人」後退—步,道:「對不起,區區不能告訴你。」方玨目中煞芒一閃,道:「這不能由你。」「討債人」嘿嘿一聲冷笑道:「白儒,你仗恃有人助拳,所以才大言不慚,是嗎?」方玨冷傲地道:「在下不需任何人助拳。」「討債人」陰陰地道:「真的麼?」三才門主忍不住向方玨道:「你不追究他毒殺玉郎的事?」方玨道:「兇手反正逃不了,真的不能假,假的不會真,我目前亟需要知道百花會主的來歷,非知道不可。」三才門主道:「為什麼?」方玨道:「為了查證真正的殺人者。」三才門主目芒連閃,迫視著「討債人」道:「你還是說的好!」方玨接上話道:「在下不管你的真正來歷,也不過問你向百花會討的什麼債,只要你說出百花會主到底是誰。」「討債人」陰陰地道:「如果區區不說呢?」方玨怒吼道:「不說就別想活著離開。」「討債人」道:「白儒,憑你個人,留不住區區,你自己心裡明白。」方玨手按劍柄,咬牙道:「咱們試試看!」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遙遙出現在空地邊緣,是個白髮老嫗,方玨目光掃處,不由心中一動,來的赫然是三才門八大長老之一的「鬼爪魔婆」。三才門主轉頭道:「有事麼?」「鬼爪魔婆」道:「是有事要稟陳。」雙方沒有稱呼,顯然是為了保持秘密,因為三才門是個神秘門戶。三才門主彈了過去。「鬼爪魔婆」向他低語了一陣。三才門主驚聲道:「有這樣的事?」方玨也惑然地別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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