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劍集 第六十二章、出人意表
    連叫了三遍,—無反應,方玨不由狐疑起來,是對方發現了自己而迴避,還是早已人去屋空?躊躇了片刻,決心要查個清楚,手按劍柄推門而入,進門是個天井,三合院,闃無人跡,方玨目光四下搜朋之後,步步為營地走向正間的堂屋。一股中人欲嘔的腐屍味撲鼻而來。方玨心頭大震,迫到門邊—望,頭皮發了炸,只見堂屋地上橫陳兩具屍體,貌相特異,手中還緊握著亮閃閃的苗刀,一眼就辨出是馬月嬌手下四苗漢之二,這是怎麼回事?是誰下的手?兩苗漢身手相當不弱,馬月嬌又擅用毒,對方棄屍而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刺鼻的惡臭,使方玨無法忍受,退回天井裡。驀地,一個耳熟而蒼勁的聲音道:「小子,你來此為何?」方玨大吃一驚,目光四掃,不見人,用心—想,登時血脈賁張,殺機大熾,聽聲音,對方正是苦竹庵外,傳聲賺自己去三才門秘舵送死的老人,不由咬牙道:「閣下,幸會啊!」老人的聲音道:「小子,你忘了該稱我老人家老前輩。」方玨怒不可遏地道:「該叫你老狗,老匹夫!」

    「沒大沒小!」

    「有種別藏頭露尾。」

    「我老人家一向羞於見人,聽著,上次的事是屬誤會。」

    「什麼誤會?」

    「老夫指示你的沒錯,錯在那地方被別人利用上,我老人家沒想到,也根本不知道發生了變化。」

    這話與李筱娟所說的相符,但方玨一下子是無法相信的,慄聲道:「鬼話,分明是一個陰謀。」

    「小子,這是我老人家做事生平第一次失誤,向你賠不是,如何?」

    「如果在下不幸葬身地下秘室,這筆帳怎麼算?」

    「那當然非常遺憾,好在你福大命大,還活著。」

    方玨在細察聲音來源,但與上次在苦竹庵外一樣,辨別不出正確的方位,聲音彷彿是雲端裡飄來的,現在最大的問題是這神秘老者是否與裴震共謀,這點勢必要予以證實不可,心念之中,開門見山地道:「閣下是裴震的同路人?」老人聲音中充滿了驚奇地道:「什麼裴震?」

    「天下第一劍!」

    「噢!他不是你小子的師叔麼?」

    「不錯!」

    「怎會扯上他?」

    「閣下明知故問麼?」

    「我老人家真的不知道。」

    方玨恨得牙癢癢,但卻無法把這老人挖出來,按捺著心火道:「閣下最好現身相見?」

    「有此必要麼?」

    「非常必要。」

    「你強我老人家所難……」

    「在下最恨藏頭露尾的人!」

    「恨不恨由你,我老人家例不可破。」

    方玨七竅冒了煙,恨不得狠狠劈對方幾劍,但無法迫對方現身,氣死也沒用,這鬼裡鬼氣的老人,怎麼會到此地來呢?這地方極隱密,不是巧合,定是有所為而來,難道裴震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可是假設三才門主就是裴震的話,在那秘舵中,他就不會放自己走,是基於李筱娟的緣故,而使對方舉棋不定,出爾反爾麼?心念之間,改以他語道:「閣下怎會到此地來?」

    「你小子還沒回答我老人家開頭的問話。」

    「在下是來找人。」

    「彼此彼此!」

    「堂屋裡的人是閣下殺的?」

    「我老人家平生沒殺過人!」

    「那是誰殺的?」

    「不知道,屍身都已發臭,死亡當在三天以上。」

    「閣下知道這裡原來的主人是誰?」

    「一雙不知廉恥的男女。」

    驀在此刻,門外突然傳來了腳步聲,方玨心中一動,閃電般掠人南邊的廂房明間,藏身門後,由門縫外望。—對獵戶打扮的青年男女走了進來,背著弓刀,手裡還提著雉兔獵物。方玨仔細一看那雙男女,覺得男的似曾相識,再加審視,雙目不由發了赤,暗忖:「這可巧,真的碰上了。」那女的長得很妖媚,沒見過,男的卻赫然是「影子人」的徒弟李小虎。李小虎四下一望,向女的道:「何小妹,怎麼不見人?」女的道:「會不會又離開了?」李小虎搖搖頭,道:「可是……暗卡沒發現他離開。」方玨在暗中大感困惑,李小虎與這女的化裝成獵戶,當然是受命而來,他倆口裡的他是誰?指自己還是那神秘的老人?女的四下張望了一陣,又道:「小虎哥,見不到人如何覆命?」

    李小虎沉吟不語,突地用手搭上女的肩頭,色迷迷地道:「小妹,我們什麼時候才正式成婚?」女的用手指在小虎臉上一戳,道:「死相,成婚是形式,管它,廢話少說,我們是奉命辦事。」李小虎笑著道:「不正式成親,我怕……你會飛掉。」女的一扭腰,道:「放心,憑你……格格,趕我也趕不走。」方玨看不下去了,一閃身,進入天井。男女雙雙吃了一驚,李小虎目光掃處,哈哈一笑道:「老弟,還記得我麼?」方玨冷冷地道:「當然!」女的直勾勾地望著方玨,媚態畢露,嬌聲道:「他就是白儒?」李小虎「唔」了一聲,笑著向方玨道:「老弟,我是專門來找你的。」心中一動,方玨道:「找我,什麼事?」李小虎道:「受人之托,交一樣東西給你,還有封信……」說著,從衣襟裡取出一個小紙包和一封書簡,先遞過書簡,又道:「老弟先過目!」方玨困惑地接過手來,啟封展開,只見上面寫的是:「書致方少俠,前此之事,純屬誤會,容後再當面解釋,今特將原物璧上,請代歸還,並盼從此勿再敵視,幸甚,葛祖蔭拜。」看完,抬起頭。李小虎雙手奉上紙包,道:「老弟當面驗收!」方玨頓時激動不已,不必看他也知道是什麼東西了,但又不能不看,接了過來,打開,是一本古舊的絹冊,封面簽上四個小篆字「無極寶典」。這可是意想不到的事,葛祖蔭竟然肯把得手的武林瑰寶交回來,他是怕樹敵而又無法保有麼?心念之中,沉聲道:「葛祖蔭為什麼要這樣做?」

    「不知道!」

    「他人在何處?」

    「不知道!」

    「你分明是受命而來,卻說是受人之托,我問你,此地發生過什麼事?」李小虎怔了怔,才期期地道:「遭人突襲!」方玨緊迫著問道:「什麼人?」李小虎搖頭道:「不知道,來人身手極高,事情已了,老弟有回話捎去麼?」

    「有!」

    「請講?」

    「寄語馬月嬌,在下遲早要取她項上人頭。」

    李小虎與那女的面色同時一變,李小虎道:「我們該走了!」方玨把「無極寶典」揣入懷中,俊面——沉,道:「李小虎,還有事!」李小虎感覺氣氛不對,向後退了兩步道:「還有什麼事,老弟?」方玨寒聲道:「別老哥老弟的,在下受令師面托,廢你的功力。」李小虎面色慘變,慄聲道:「什麼?你……」女的也告花容失色,驚震地道:「你要廢他的功力?」方玨不願答理她,目光仍迫視在李小虎面上,略不稍瞬。李小虎激顫地道:「要廢我的功力,為什麼?」方玨一字一句地道:「因為你犯了你們祖師爺的戒律。」李小虎狂叫道:「我犯了何條何律?」方玨怔了怔,道:「你自己心裡明白,不然,你可以回去問令師,在下不會要你的命。」李小虎面上的肌肉連連抽動,咬著牙道:「方玨,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你憑什麼管別人門戶裡的事?」方玨冷酷地道:「受令師之托。」李小虎亢聲道:「我怎麼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你說不出我犯了那條規戒,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你想殺人,故意找借口,是麼?」方玨道:「在下跟你無怨無仇,沒理由要殺你,即使想殺你,也用不著找借口。」李小虎厲聲道:「你說不出道理來,我絕對不甘服。」方玨倒真的為了難,當時只顧答應,忘了問明詳情,或索取一件徵信之物,代別人清理門戶,照江湖規矩是說不過去的,但又不能就此放過他,他投在馬月嬌的手下,已是鐵的事實。那女的冷哼了—聲道:「白儒,仗著武功高欺凌人麼?你並非李小虎的同門長輩,平空一句話就要廢人功力,這是哪一門的規矩?」方玨有口難辯,把心一橫,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李小虎目眥欲裂地道:「方玨,別忘了在神劍幫總舵我曾冒生命危險幫過你的忙。」方玨不由窒住了,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但自己答應了「影子人」辦這件事,不力的話。將來如何交代呢?心念數轉之後,硬起心腸道:「李小虎,在下不會忘記你的人情,但君子重許諾,答應令師的事不能不辦。」李小虎再退了—步,道:「你說出道理來?」驀地,蒼勁的話聲倏告傳來:「李小虎。你犯了戒律第四第八條,第四條,末奉師命,擅自脫離門戶,第八條,求名貪色,所以該追回武功。」方玨為之駭然大震,這神秘老人還沒離開,他怎能背得出空門中的戒律呢?對了,「影子人」曾說過此老玩世不恭,卻極正道,他曾受過他的好處。李小虎登時面如土色,怪叫道:「閣下是誰?」老人的聲音道:「你別管我老人家是誰,如果想反抗,得另加上第二條,抗命!」李小虎倉皇四顧,卻不見人,額上汗珠滾滾而落。那女的發覺情況不妙,急聲道:「我們走!」方玨冷冰冰地道:「走?沒那麼便當!」李小虎目光溜轉,心裡已起了逃念,論真功實力,他師父「影子人」也不是方玨的對手,這一點他是明白的,不然他早開溜了,身為「空門」弟子,身法與一些小門道是高人—等的,現在,他開始轉念頭,如何才能逃生。那女的大聲道:「我要你快走!」說完。突地揚手拂向方玨。方玨本能地舉掌,正待吐勁,卻不見有掌風襲來。老人的聲音道:「小心,毒!」「毒」字引發了方玨的殺機,「呼」地一掌揮了出去,同一時間,那女的已彈身上屋,方玨一掌揮空,更加怒不可遏,劃身,迴旋,發掌,姿態曼妙,動作極快,三式如一,順理成章。「哇」地一聲慘叫,那女的墜屋落地,呻吟不止。方玨也飄然下地,一看,李小虎已失去了蹤影,不禁氣得發昏。」「嗯——」一聲長長的悶哼發自廂房,方玨心頭一動,彈身入房,目光掃處不由駭然,只見李小虎雙目無神,萎頓地跪坐地上,看樣子功力已廢,不用說,是那神秘老人下的手。老人為何越俎代庖?天井裡,那女的掙起身來,沒逃走,反而朝廂房走來。方玨一眼瞥見,大為不解,脫口道:「你想做什麼?」那女的不答話,逕直走到李小虎身前,幽幽地道:「小虎哥,他們……廢了你的功力?」李小虎抬起頭,暗聲道:「這是我罪有應得,你……為什麼不走?」

    「我要跟你!」

    「跟我?」

    「是的,我想透了,江湖太險惡,我們找個地方,安分守己地過日子。」

    「你……」

    「我是真心話,我肚子裡已經有了你的……」

    李小虎失神的雙目突然放出亮光,但隨即又黯淡下去,淒聲道:「他們不會放過我們的!」女的道:「我不伴著你,你走不出十里路。」此刻,這女的竟然媚態盡斂,像個良家女子。方玨心念一轉,道:「你帶我去見馬月嬌!」女的冷冷地道:「那你不如殺了我。」方玨道:「那你說出那毒婦的藏身之所!」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是的,我們這些下人,另有人傳令指揮。」

    方玨默然,暗忖:「聽口氣,葛祖蔭與馬月嬌準備另起爐灶。」李小虎喘了口氣,激動地道:「小妹,我……是師門罪人,現在身不由己,仍得回去聽候發落……」女的手撫李小虎的肩頭道:「那我……怎麼辦?」

    「你回去!」

    「肚子裡……那是你的骨肉呀!」

    「小妹,我……」

    「小虎哥,我暫時找個地方藏身,一個月後……到老地方見面。」

    「這……」

    「你已經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你的師長當不會不顧人道……」

    李小虎淚水奪眶而出,激顫地道:「如果到時……不見我,你就……」女的也拭淚道:「我也會把孩子撫養長大。」李小虎揮揮手,道:「你……走吧!」女的在李小虎額上親了親,掩面而去。方玨整個的呆了,側隱之心,人皆有之,他對這—雙男女感到有些不忍,這女的轉變得也真快,人,常為環境所左右,但也有其善良的一面。突地,老人的聲音傳來,相當震耳:「小子,快去追那女的回來!」方玨一愕,道:「為什麼?」老人的聲音道:「別問為什麼,快去抓她回來,快,遲就來不及了!」方玨不遑細想,立即彈身出房,越屋追去,但樹深林密,哪有那女子的蹤影,穿林搜索了一陣,只好廢然折返。

    回到原來的廂房,一看,呆了,李小虎也失去了蹤影。李小虎的功力是那神秘老人廢的,而神秘老人始終沒露面。李小虎的生死下落如何?老人要自己去追那女的,是何用意?前車可鑒,為什麼又重蹈覆轍,睜著眼上老人的當?方玨越想越不是味道,像這種情形,將來如何向「影子人」交代?空負一身出類拔萃的武功,卻無法逼出神秘老人的來路,實在令人氣沮。老人帶走李小虎似乎不可能,除非他另有居心。抑或李小虎是自己離開了,一個功力被廢的人必走之不遠。現在最可慮的是馬月嬌方面的人,會不會放過他?他與那女的是奉命歸還寶典的,到口的羊肉又吐出來,這中間是不是另有蹊蹺?接二連三的詭譎事件,縱使是靈智超人一等,也會被弄得暈頭轉向。想著,又拿出那本「無極寶典」仔細審視,冊頁完整,紙質古舊,不像是假的,這就令人莫測高深了。得歸還原主,才能鑒定真偽。心念又回到李小虎身上,收起寶典,離開小屋。

    穿林走不到半里,忽見前面有堆新土,不由心頭一震,奔了過去,一看,登時全身發麻,血脈賁張。眼前是個新掘的土坑,掘起的土隆在邊緣,土坑裡躺著的赫然是李小虎,業已氣絕了。是那神秘老人下的毒手?神秘老人到底是裴震的幫兇,還是馬月嬌的爪牙?騙自己去追那女於,原來是蓄意殺人滅口。土還沒掩上,顯示對方發現自己來到而倉促走避,不用說,對方必隱伏在附近,心念之中,脫口怒叫道:「老匹夫,你給我滾出來!」他即使面對敵人,也從沒有惡語相向,現在他的確是氣極了,才口出惡言,頓了頓,見沒反應,又狂聲道:「老匹夫,龜縮著就算完事麼,上天人地,我也要把你挖出來。」老人果然開了口,仍是那不明所自的空洞傳聲:「小子,你別出口不遜!」方玨狂激地道:「滾出來!」

    「你小子什麼意思?」

    「你憑什麼殺人?」

    「你看到我老人家下手?」

    「人是怎麼死的?」

    「我老人家正在想原因。」

    「你騙我去追那女的……」

    「不是騙你,是要你去救她一命。」

    「什麼意思?」

    「她已心生脫離,對方不會放過她。」

    「鬼話,你為什麼不自己去?」

    「我老人家有個規矩,不跟人正面交手,不碰婦人女子。」

    「我不信,滾出來!」

    「咦,她怎麼又回了頭?」

    方玨心頭一震,轉頭望去,果見那女的穿林蹣跚而來,不由大感驚震,她怎麼又自動回頭,莫非……

    那女的突然加速身形,衝到土穴邊,一看,厲叫一聲:「小虎哥!」雙膝一曲,跪坐下去。方玨木然呆立。那女的淚如雨下,淒厲地道:「小虎哥,命中注定我們要結……地下連理,等我一步,我來了!」嬌軀一個前撲,摔落李小虎屍身上。方玨雙目盡赤,脫口大叫道:「這是怎麼回事?」那女的坐起身。手撫李小虎冷僵的面龐,喃喃地道:「人家不給我們生路,不讓我們回頭,小虎哥……」

    第六十三章、失足飲恨

    方玨望著土穴裡撫屍悲慟的女子,心裡在想:「她說人家不給她倆生路,不讓她倆回頭,什麼意思?人家是指誰而言?馬月嬌麼?看那樣子那不露面的老人,定是馬月嬌一路的,可是上一次他卻為裴震作倀,何解?」心念之中,開口道:「姑娘是、什麼身份?」那女的緩緩抬起頭來,道:「我叫何明珠,孤女,被馬月嬌收容做她的侍婢。」方玨緊迫一句道:「誰不讓你們活下去?』』

    「馬月嬌!」

    「那不露面的老人是誰?」

    「不知道!」

    「是不是馬月嬌一路的人?」

    「好像不是,那聲音很陌生,不過……也許是新進的,我不認識。」

    「你現在準備做什麼?」

    叫何明珠的女子垂下頭,輕撫著李小虎的屍身,悲聲道:「他死了,我還能活麼?而且……想活也不可能。」方玨慄聲道:「為什麼不能活?」

    「因為活不了屍

    「有在下在,沒人敢取你的性命……」

    「沒有人能救得了我。」

    「在下不信!」

    「一切都注定了!」

    「你……說你懷了身孕?」

    「只怪……這沒出世的孩子投錯了胎。」

    「好生惡死,人情之常,蟻螻尚且貪生,何況萬物之靈的人……」

    話未說完,只見叫何明珠的女子淒哼一聲,突地像中風似的全身抽扭,倒了下去,雙手亂抓亂扒,滿臉都是痛苦之色。方玨看得毛骨悚然,但不知如何是好,心意一動,慄聲道:「是毒麼?」女的嘶聲道:「不……是毒,是……」說了半句,狂叫一聲:「小虎哥,我……來了!」嬌軀暴蜷,然後伸直,不動了。不是中毒,她是怎麼死的?莫非是那老人暗中……心念之中,雙目進火,厲喝道:「老匹夫,是你下的手?」一聲長長的歎息,老人的聲音道:「小子,你別信口胡說,我老人家有些明白了,李小虎也是如此死的,你看看那女的臉色是什麼樣?」方玨低頭一看,道:「兩頰有紅暈!」

    「紅暈,這就對了!」

    「什麼對了?」

    「馬月嬌是苗人之女,除了擅於用毒之外,還有一項旁人不能的專長……」

    「什麼專長?」

    「施蠱!」

    方玨猛地打了一個哆嗦,邊荒苗人都能用蠱,這他聽說過,原來兩人身上都被放了蠱毒,怪不得女的說無人能救她,脫口道:「無法可救麼?」老人聲音略帶淒愴地道:「不能,除非是放蠱的人收回蠱毒,但現在已來不及了。」方玨咬咬牙,自語般地道:「馬月嬌為什麼不用蠱對付在下?……」老人接話道:「你小子不是施蠱的對象。」方玨一怔神,道:「為什麼?」老人道:「內功修為深厚的人,可以用本身三昧真火把蠱毒煉化,同時你小子具有避毒之能,飼蠱不易,她不會白白糟蹋。」方玨下意識地心頭泛寒,想了想,道:「這麼說……這一雙男女之死與你無關?」

    「當然!」

    「可是李小虎的功力是你廢的!」

    「省了你的手腳不對麼?」

    「在下能相信?」

    「隨便你!」

    「請見示真面目,如何?」

    「沒這必要!」

    方玨恨得牙癢癢地,但又無可奈何。老人又道:「你小子既然受『影子人』之托辦這件事,那你就辦到底,把這兩人掩埋了吧,我老人家得走了!」說完,聲音頓杳。方玨望著寂寂的空林,搖頭無語,這老人的行為的確如同鬼魅,深深一想,算了,江湖上什麼樣的人都有,理不了這許多,有機會仍可碰上的,當下用土掩埋了這一雙可憐的愛人,還立了塊碑,以便對「影子人」有所交代。究其實,李小虎是一念之差,咎由自取,但馬月嬌這毒婦非設法除去不可,不然,不知還有多少人要受她荼毒。如果何明珠能多說一句話,便可追出馬月嬌與葛祖蔭的下落,可惜她氣斷得太快了。在土墳前呆立了一陣,方玨舉步離開。

    襄陽,五里橋。晌午時分,方玨來到了李府大門前,回想與李筱娟拜花堂的那一幕,實在令人哭笨不得,他在盤算,見到了「金鳳女」之後應如何措詞?如果對方不承認與裴震的關係,該採取什麼行動?望著緊關的大門,心頭一片凌亂,躊躇至再,上前扣動門環。腳步聲中,大門咿呀開啟,應門的是一個青衣小婢,方玨只在花燭那晚見過她一面,根本叫不出她的名字。小婢一看是方玨,喜之不勝地道:「哦!原來是姑爺,請進!」姑爺兩個字聽在方玨耳裡真的不是味道,佳禮未全,新娘子逃了婚,算哪一門子的姑爺?跨入門檻,方玨道:「你叫什麼名字?」小婢笑盈盈地道:「我叫迎春,姑爺請!」走了幾步,方玨忍不住問道:「夫人在麼?」迎春道:「不在,離家很久了,還不是為了……」方玨心下一涼,止步道:「夫人不在?」

    「是的!」

    「那……」

    「姑爺且先進去歇著。」

    「金鳳女」不在,這一行是撲空了,據「影子人」說,他眼見「金鳳女」母女離開「三才門」秘舵莊宅火場,她母女已是在一道……心念之中,又道:「宅裡還有什麼人?」

    「幾個下人和管家杜大娘。」

    「沒有別的人了?」

    「還有兩位客人!」

    「什麼樣的客人?」

    「正在堂屋裡喝酒,姑爺進去就知道。」

    母女都不在,方玨想打退堂鼓,虛有其名的姑爺,進去多尷尬,就在此刻,一個粗眉大眼的半百婦人自內而出,一見方玨,頓時雙目放光。迎春趕緊道:「這位便是管家杜大娘!」杜大娘咧開大嘴笑笑,用震耳的聲音道:「姑爺,你回家來啦!」方玨訕訕地點點頭。堂屋裡傳出「土行仙」的聲音道:「小子,來得好,快進來!」「土行仙」會在此地,的確出乎方玨意料之外,大步走了進去,到了堂屋門邊,朝裡一望,更感意外,與「土行仙」對坐共飲的,竟然是「影子人」孟先。「影子人」哈哈一笑道:「我們正談到你,你卻來了,太巧,來,先坐下喝兩杯再說。」方玨進入堂屋,先朝兩老抱拳為禮,然後拖把椅子在下首落座,小婢迎春立即布上杯筷,替方玨斟了酒,然後退了下去。方玨心裡有事,神色之間便顯得很不自然。「土行仙」挑眉道:「小子,看你心事重重,不樂麼?放開些,事情有眉目了。」「影子人」舉杯道:「來,干—杯消消乏!」三人照了杯,方玨目注「影子人」道:「孟前輩交代晚輩的事,已經有結果了。」「影子人」老臉一沉,道:「你真的碰上了那小畜牲?」

    「是的!」

    「你廢了他沒有?」

    「他……入土了!」

    兩老同時臉色大變,「影子人」慄聲道:「你殺了他?」方玨搖搖頭,苦苦一笑,把經過的情形說了一遍。「影子人」拍桌道:「自作孽,不可活。」師徒之情不泯,眼角淌下了兩行老淚。「土行仙」憤慨地道:「那惡毒的苗婦該殺。」方玨咬咬牙道:「晚輩說什麼也不會放過她的。」說完,又向「影子人」道:「那行動鬼祟的老人到底是誰?」「土行仙」插口代答道:「由他老人家出手廢李小虎的功力,名正言順……」方玨困惑至極地道:「這話怎麼說?」「土行仙」道:「因為他老人家是長輩。」方玨大聲道:「那老人是誰?憑什麼越俎代庖?」「影子人」拭淚道:「並非越俎代庖,他老人家做得對。」方玨更加茫然,道:「晚輩不懂。」「土行仙」道:「不懂就算了,他老人家脾氣古怪,我們就別談他的事吧!」語焉不詳,顯然是有所顧忌,兩老同一口聲,死者是「影子人」的傳人,他不說,自己還追個什麼勁,方玨閉上了口。「土行仙」面色一肅,道:「你今天到此地來,是有原因的吧?」

    「是的!」

    「什麼事?」

    「想澄清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方玨猶豫了,他不知道該不該照實說出來,這件事牽涉頗多,還關係到「金鳳女」的名譽與人格,說不定還有凶險與陰謀在其中。「土行仙」仰頸乾了一杯酒,抹抹嘴唇,道:「乾脆些,別忸怩作女兒態,對老夫,還有什麼話不能出口?」方玨期期地道:「是關於『三才門』……」「土行仙」立即接話道:「老夫聽說了,你懷疑筱娟是『三才門』少門主,是麼?」方玨道:「不是懷疑,是事實。」「影子人」接過話頭道:「這完全不可能,起初你丈母娘認為筱娟是被藥物或什麼邪門手法制住心神,可是後來證明不是,她很正常,沒那跡象。」方玨道:「李筱娟曾對她母親出過手,這點前輩聽說了麼?」「影子人」吐口氣,道:「這倒是沒聽說。」「土行仙」沉聲道:「目前要證明的便是這一點,是不是筱娟心神迷失,是間歇性的,在某種情況下,會變成截然不同的另外一個人。」方玨皺眉一想,這推測很有道理,星目一張,道:「如何才能證明?」

    「她母親去求教一位武林異人,等她回來,便可分曉。」

    「筱娟她本人呢?」

    「又出走了!」

    「這中間便有問題了!」

    「什麼問題?」

    方玨想到了裴震與李筱娟的身世問題,自己被裴震所暗算,幾乎葬身神秘莊宅的地下室,而縱火焚莊的是李筱娟母女,現在李筱娟又出走,說不定是母女串通了演戲,或是「金鳳女」故弄玄虛,這也未始不可能,這件公案想起來很複雜,但如能查出李筱娟身世之謎,或三才門主的真實身份,便可真相大白,一切懸疑將可迎刃而解,心念之中,沉凝萬分地道:「晚輩有個疑竇,只是……不便啟齒。」「土行仙」目芒一閃,道:「說說看!」「影子人」突地站起身來,黯然道:「你們慢慢談,我要去看看那逆徒埋骨之所,他雖不肖,但總是師徒一場,唉!年輕人心志不堅,容易受引誘,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土行仙」黯然點頭道:「你去吧!」方玨起身道:「孟前輩能找得到地方?」「土行仙」道:「只要是有這個地方,他沒有找不到的。」「影子人」離席道:「照你所描述的,不難找到。」說完,拱手出廳徑去。方玨目送「影子人」離開,重新坐下,感慨地道:「孟前輩很傷心!」「土行仙」道:「當然,師徒如父子,哪有不難過的,為了維護門規的尊嚴,他不能不這麼做。」話鋒一頓,轉了話題道:「你剛才想要說什麼,現在說吧!」方玨遲疑了片刻,壓低了聲音道:「晚輩想知道『金鳳女』丈夫的死因。」「土行仙」瞪眼道:「你是說……她過世的丈夫李凡?」李凡,這名字方玨是第一次聽說,他現在才知道「金鳳女」的丈夫叫李凡,當下沉重地點點頭道:「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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