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浩急靠近床邊,以平穩得近乎親切的聲音道:“松子姑娘,我是梅子的朋友,所以我也是你的朋友,梅子姑娘的後事是我料理的,她……死得很可憐,我要為她報仇,你……聽得懂我的話?”
松子的嬌軀一陣扭動,眼前滲出了兩粒晶瑩的淚珠。
“我……懂。”
“殺梅子,又派人傷你的主凶是‘法王’你知道?”
“知……道!”
“他是什麼來路?”
“這個……不……知道,不……聽梅子說……她……無意中聽到……趙天仇……叫他爺爺,爺……爺。”
“趙大仇是‘法王’的孫子?”楚素玉驚叫,顯然這一層關系她到現在才聽說,而她,也是‘法王’看重的手下。
丁浩像突然醒悟了什麼,他努力捕捉。
“松子!”楚素玉俯身:“我是素玉,記得麼?”
“素……玉,我……記得,你……很幸福。”
“幸福?……薄命,我……”松子的瞳孔突然放大。
武三白搖頭道:“她不行了!”
松子就這樣斷了氣,她是應該死不瞑目。
“嗚!”楚素玉掩面。
小桃紅也試淚。
“我懂了!”丁浩激叫了一聲,轉過目光,才看到忪子已經玉殞香消,鼻頭感到一酸,幽幽地道:“松子,謝謝你寶貴的線索,我會替你和梅子討公道,安息吧!”說完,轉向斐若愚道:“曾老三,把她葬在梅子墓旁,她倆生前是異姓姐妹,死後應該在一起。”
“小弟會照辦!”
俗語說“一竅通,百竅通”。由於松子透露的這一條線索“法王”是趙天仇的爺爺,使丁浩幡然而悟
“法王”是趙天仇的爺爺,而“法王”與“武林之後”關系不尋常,而“武林之後”是金龍幫主“雲龍三現”趙元生的師父,趙天仇與小姑姑都會施用“無影飛芒”,說來他們是一家,而趙天仇便是趙元生的兒子。
趙天仇,天仇二字已隱有報父仇之意,可能是後來才改的名字。
逼出“黑儒”的目的,就是要替趙元生報仇。
這些,早該想到的……
“何老,煩你帶我到地下室!”
“好的,請!”
※ ※ ※ ※
地下密室。
趙天仇閉眼靠坐椅上。
方萍坐在一旁,見丁浩來到,忙站起身。
“主人,如何?”
“謎底揭開了!”
趙天仇睜開眼。
丁浩步進他身前。
“趙天仇,你抵死不招供,卻有人替你說了活,你是‘法王’的孫子,‘雲龍三現’趙元生的兒子沒錯吧?”
趙天仇像突然被毒蛇咬了一口般蹦了起來,臉乳扭了又扭,瞪著丁浩,張口結舌。
方萍也是一臉驚奇。
許久,趙天仇頹然坐了回去。
“醉書生,你……是怎麼知道的?”
“你們半月教專門愛玩殺人滅口的游戲,人性盡滅,但口也有滅不了的時候。天道好還,殺人者人互殺人,作惡者必須付出代價。金龍幫當年不顧天道武道才招致滅亡,你們不知悔悟,竟然重蹈覆轍,天理難容。”吐口氣又道:“現在你可以說出楚素玉的身世了吧?”
“休想!”趙天仇依然傑傲不馴。
“她是余化龍的遺孤,對不對?”
“你……知道就好,何必再問。”
“她為什麼姓楚?”
“不知道!”
方萍旋身上前,手爪探出,淒厲的慘叫聲中,五個指頭齊沒入趙天仇的胸脯,指頭曲屈收緊,血水立即染紅了胸衣,臉孔隨之抽緊,臉皮子在跳動。皮肉被生生戳爛抓裂,那種痛楚超過利劍之傷百倍,再強的人也禁受不起。
“你說是不說?”方萍展露了她的狠勁。
趙天仇的眼珠幾乎要脫眶而出,全身震顫。
“你要是不說,我把你的肉一塊塊撕下來。”
“方萍,算了,就讓他在這裡等待著最後的收場。”丁浩心裡有了新的打算,他必須保全住這根籌碼。
方萍收回事。
趙天仇在喘息。 何管家尤佇候在門外。
“何老!”丁浩走過去:“我們暫時離開,請看牢這活口,在下會叫楚姑娘來接替。”
說完回頭招呼了方萍—聲。
兩人離開密室。
※ ※ ※ ※
河邊柳林,丁浩在漫步。
現在情況已經大部分明朗,他在此露面的目的是等待半月教的人自動送上門,他悠閒地唱起他的醉酒歌來—。
“醉裡念南無,
壺中現彌陀。
君不見大白放蕩長安市,
佯狂高歌!
………………”
歌聲以真氣發出,不大,但傳得很遠。
有人現身了,無聲無息地接近,連空聲都不會帶動。
丁浩已然發覺,是基於一種超人的本能反應,從對方接近的行動判斷,來是絕非泛泛之輩,是屬於超級的高手。他故作不知,只是歌聲停歇了。
來人已到兩丈之內,靜止不動。
“醉書生,本座問你—句話。”來人開口出聲。
丁浩緩緩回身,先是心頭一震,繼而精神陡漲,不期而至的竟然是半月教主“法王”,這的確是求之不得的事。人皮面具之後不知是什麼形象,但這已經不重要,如果能除此獠,那就天下太平。
“教主閣下,幸會!”丁浩佯狂地說。
“廢話少說,本座問你—句話。”
“請問。”
“你要死要活?”
“哈哈哈哈,在下沒嘗盡天下美酒之前當然要活,”
“要活可以,加入本教。”
“哦!否則呢?”
“那就是死。”死字的尾音拖得很長,充滿了恐怖的意味。
“噢!”丁浩作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事實上,他對付“法王”是有信心的,他會以都天教尊者身份與“法王”交過手,雙方功力悉敵,當時他是有所保留,現在,他驟下決心,這種機會不多,必須把握,問題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如果失手的話,對方便會增強警惕之心,再以後便很難說了。
半月教主的目芒變成了兩道冷電,極之駭人。
丁浩表面佯狂,但內心是相當嚴肅的,因為他面對的是非常的敵人,要是不成功的話,本身榮辱事小,武林的劫運事大。
“嗆!嗆!”雙方亮出了劍。
取勢,對峙。
丁浩突然感覺到半月教主與上一次雙方動手時有極大差別,可以說先後判若兩人,光只氣勢便隱含有—股迫人的無形壓力,短短的時日,對方能練成什麼蓋世神功?這是不可能的事,其中有什麼蹊蹺?想歸想,此刻可無法追究,劍已出鞘,只有面對現實一途,反正這武林巨魔非消滅不可,半月教非除名不可。
冰炭不爐,水火難相容,勝敗存亡如同一物的兩面,沒有中問路線。
生氣凍結,凍結在爆炸點上。
雙方的氣勢都升華到了某一極限,氣勢是決定克敵致勝的因素,如果氣勢對方壓制,就已經伏了敗著。
劍尖的芒恬在舌吐,飽含著殺機。
如果誰在氣勢上稍有一懈,接著來的便是致命的一擊。
雙方變成了雕像,內裡的運作是無形的。
綠柳迎風,衣袂輕舉,不是閒敵,是可怕的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呀!”地一聲栗吼打碎了沉默,劍光乍閃,五聲連珠的密響,寒芒交熾,雙方各退了一步。
事實證明,半月教主的功候超出了以前甚多,雙方都沒開口,稍稍一滯之後,又上步出手,分不出先後,是同一瞬間出手,這一個照面劍刀碰擊了七下,同樣地一合即分,這回各退了兩步,勢均力敵。
丁浩凝神異志,人劍合一,內力提高到十成,他是志在必得,否則所立的誓言便將成空,這機會絕不能放過。
半月教主制敵之心比丁浩更為迫切,一個來路不明的“醉書生”竟然把全教攪得七葷八素,如果收拾不下,半月教就不必開山立舵了,真正的強敵“黑儒”和“都天教主”尚未現身,難道說“醉書生”比他們還強?
上步欺身,又到出手距離。
驀在此刻,—聲悠沉的佛號突然傳來:“阿彌陀佛!”人自柳陰沉處幽幽出現,是個蒙面女尼。
兩人各退一步,轉目。
丁浩在心裡暗叫了一聲“無恨師大!”這神秘的女尼何以會在此時此地不期而至,大意外了,他立即想到對方托尋的余文英,還有從小姑姑口裡透露這女尼俗家的名號“百花娘”,她現身何為?
“無恨師太”走到距離兩人丈許之處止步。
“阿彌陀佛!”又是一聲佛號。
“你……你是……”半月教主聲音變了調。
“貧尼無恨!”垂眉合什。
“無恨?”
“阿彌陀佛,貧尼皈依我佛之後,貪癡瞠怒恩怨情仇全已化作飛灰,只為一因未了,無法證果,故而不得不再染紅塵,今日幸逢施主,乃是我佛慈悲。”望了丁浩一眼之後又道:
“看在我佛金面,請施主據實回答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半月教主顫聲問。
丁浩插不上嘴。但心裡已有了譜。
“一個叫余文英的少女下落如何?”
“余文英……不知道!”
“無恨師太”目光透過蒙面巾如兩道烈陽。
“施主真的不知道?”
“我可以發誓,不知道。”
“施主,天不可欺……”
丁浩的內心起了激動,他受下重托,到現在還毫無頭緒。記得不久前“無恨師太”問過小姑姑同樣的問題,得到的回答復是一樣。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系?為什麼要向對方追查余文英的下落?余文英與這老尼又是什麼關系?
“無恨師太”的目光直盯在半月教主臉上。
“果報是不爽的?”
“我知道!”
半月教主自稱“我”,這當中大有文章。
“無恨師太”沉默下來,許久,才幽幽啟口道:“施主,貧尼想重聽一遍你當年在海邊礁石上的誓言?” 半月教主原本極堅定的目光突然游離了一下,同時也露出了茫然之色,期期地道:“海邊礁石上……誓言?我……我忘了。”
“這麼重大的事能忘麼?”話聲頓住了片刻:“施主,請說出來?”
“我……我真的想不起來。”
“施主會因一念之私犯了大錯,會對一個女人懺悔,誓言把對她的愛永埋心底,絕不破壞她的幸福,結果呢?施主做了什麼!”無恨師太微顯激動。
“我……”半月教主答不上話來。
“無恨師太”的目芒太熾,白熱得像剛離盡的鍛鐵,刺眼而怵心,寬大的袍袖倏在上場,掌白如玄玉……
丁浩為之驚然而震。
半月教主驚懼地後退。
“無恨師太”突然又斂神,收手、垂眉、合什,口裡道:“阿彌陀佛,我佛慈悲,弟子已無恨,何故生嗔!”
丁浩大惑不解。
“唰!”地一聲,半月教主穿陰而去,疾如流鶯。
丁浩正待追去……
“少施主,用不追了!”無恨師太出聲阻止。
“為何!”丁浩收了勢。
“他並非‘法王’,只是他的替身。”
丁浩一下楞住了,想不到這半月教主是冒牌的,照此看來,上—次現身的也是替身,因為先後兩個功力上有差別,那具正的“法王”還隱在幕後,替身而具備如此高的功力,太駭人了,那真的該如何?(此處缺頁)他能助一臂之力。”
“你老人家要找的老友是……”
“丐幫長老,老酒蟲!”
“啊,老酒蟲。”
“你認識?”
“他跟小婿是忘年之交。”
“太好了,他人在何處?”
“萍蹤無定,已經好久沒碰面了。”
“那好,我們分手,分頭辦事。”余化雨說走便走,立即彈身離去,人老了,但昔日的英風豪氣仍在。
丁浩站在原地,他在考慮該如何行動?
“少施主!”無恨師太穿枝拂柳而來。
丁浩大為振奮,這老尼去而復返,正好向她查證。
“無恨師太”與丁浩面對面而立。
“剛才那位施主是余莊主?”
“不錯,正是家岳。”
“出家人戒妄,貧尼已經聽到二位部份的談話。”
“那太好了!”丁浩喜過望,他可以省去許多口舌,可以直截了當提出問題:“在下可以請教幾個問題麼?”
“可以,貧尼能答即答。”
“師太在未入佛門之前,與余化龍前輩有一段緣?”
“阿彌陀佛,是的!”
“余文英是師太所生?”
“阿彌陀佛!”無恨師太目光黯然。
“關於玉獅鎮紙的事,師太知道?”
“知道!” “現在有人持玉獅鎮紙為憑,自稱是鎮紙主人的遺孤,而家岳余莊主保有另一半,此對之下完全契合……”
“什麼,你……你……少施主說遺孤?”無恨師太連連退步,激動非常,目芒暴張:
“余化龍已經……”
“是的,他遇害了,遺物由東瀛大藏法師轉交。”
“無恨師太”簌簌直抖,僧袍悉悉有聲。
“少施主已經找到了余文英?”
“她叫楚素玉,也就是春之鄉的‘桃花公主’,‘法王’收養的孤女。”
“楚素玉?”無恨師太栗聲道:“貧尼沒聽說過。”
丁浩不由窒住,“無恨師太”不認識楚素玉,那楚素玉便不可能是余化龍的遺孤,她怎會持有玉獅鎮紙呢?莫非另—個“余宏故事”?
“少施主,你剛說……遺孤二字,又說遇害……”無恨師太的聲音在發抖:“余化龍真的不在人世了?”
“這……是根據玉獅鎮紙判斷的,沒有人證。”丁浩定晴望著“無恨師太”:“師太不也在東贏麼?何以不知道這椿血案?”轉念一想又道:“也許此事沒傳開。”
淚水在“無恨師太”眼內打轉,她硬忍住沒滴落。
“貧尼二十年前因一椿意外而回到中土,自認罪孽深重,便皈依我佛,其時文英尚在稚齒,對她父女的消息從此中斷,唯二十載苦修,終無法證果,就因為……對文英一念未淨,所以寸再染紅塵。”
“師太怎知她到了中原?”
“貧尼曾返東瀛,父女已經失蹤,傳言已回中原。”
“啊!”丁浩點頭。
“殺害余化龍的凶手是誰?”
“據判斷是‘冷血修羅’!”
“他?”無恨師太栗叫一聲,目光透出了恨毒。
法號“無恨”,結果又生了恨,要想棄絕塵緣,除盡俗業。得大自在確實非常不易,二十載苦修還免不了重墜塵劫,太可怕了。
這一聲“他”,使丁浩心弦劇顫,看來她認識“冷血修羅”,這當中又是什麼蹊蹺呢?
“師太認識凶手?”
“阿彌陀佛,貧尼自去查證。”灰影一晃倏焉而逝。
丁浩木在當場,情況變得復雜又詭譎。如果楚素玉實際上不是化龍二叔的遺孤,那“冷血修羅”也就不是她的仇人,問題是大藏法師何以會把半個玉獅鎮紙交與她,是認錯了對象麼?這一點非常可能,否則便無以解釋。余文英人又在何處呢?現在不說對“無恨師太”的諾言,光只為了姨妹余文英,自己也不能置身事外。
呆了一陣,他懷著紊亂的心情離開柳林。
* * *
坦蕩的官道寂無行人。
丁浩安步當車,他在想—個非常嚴重的問題。“法王”先後出現的兩個替身,功力都是—等一的,而“法王”本身的功力高到什麼程度則無從想象,不用說是在替身之上,很可能是出道以來的第一個勁敵,如果碰上三人聯手.將是一場真正的搏命之斗,不久前到威靈宮謁師,蒙恩師再傳絕技,雖是百尺竿頭更進—步,不知是否能應付得了這空前的強勁對手?……”
想著,心頭不由沉重起來。 “醉書生!”一個嬌滴滴的聲音突然起至身後。
丁浩止步,回身,來的赫然是小姑姑。
“小姑姑,久違有何指教?”
“醉書生,我來跟你談一筆生意。”小姑姑人已中年,但風情萬種,媚態天生,對男人仍有一股極強的吸引力,春花般的答容,扣人心弦的聲音,加上惹火的身材,冶蕩的意態,會使對手忘了她是敵人。可是碰上了丁浩,她這些完全不靈光。
“哈哈,小姑姑!”丁浩擺出佯狂之態:“在下—向不善理財,也沒生意頭腦,你恐怕找錯了對象。”
“醉書生,談正經的,這是筆大生意。”
“哦!說說看?”
“趙天仇在你們手裡?”小姑姑正色說。
“你們?小姑姑這話怎麼解釋?在下一向獨來獨往,從不成群結黨,而且萍蹤浪跡,上無片瓦,下無立錐,怎有餘力照顧另一個人?不過,在下是知道何人收留了他,小姑姑談生意怎麼會連上了令侄?”
小姑姑被“令侄”二字震得粉腮變色,但她是只疑狐,隨即又恢復正常。
“醉書生,不談枝節,只講生意。”
“講吧?”
“你們在找一個叫余文英的女子?”
丁浩心頭“咚!”地一震,“無恨師太”兩次向對方詢及余文英的下落,而現在對方又主動提出來,目的已非常明顯,他心裡雖然激動,但表面上仍是滿無所謂的樣子,他知道對付小姑姑這種人絕不能據之以柄。
“沒錯,是有人在找她,在下只是第三者。”
“不管你是第幾者,以人換人。”
“哦!這種游戲你們玩得很多,相當內行,意思是要在下當仲介人,完成這筆交易?”丁浩笑著說。
“不錯!”
“你認為這筆生意准能談成?”
“什麼意思?”
“生意買賣必須二相情願,單方面的算盤是打不響的,更何況找余文英的是個出家人,而收留趙天仇的又是不相干的另一個人,這筆買賣如何談法?”丁浩是故意扯淡,他篤定對方根本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這就要靠你這仲介人。”
“在下能得到什麼好處?”
“本教不再追究你跟楚素玉之事,這好處夠大麼?”
“嗯!這個……在下可以考慮。”丁浩是真正地在暗中考慮,他並不認識余文英,唯—
憑藉的是“無恨師太”交付的種作護身拊的玉墜子,而余文英瑞已確定是“無恨師太”百花娘所生,如要交換當然得有“無恨師太”在場,更重要的是半月教會不會又玩花招?這是極可能的事,他領教得太多了。
“你要考多久?”
“很難說,在下得跟他們兩方面搓商。”
“明晚如何?”
丁浩深深—想,點頭。
“可以,但在下是仲介人,得先看看雙方的貨品。”
“趙天仇在你們手上,還有什麼可看的?”
“余文英該看看吧?”
小姑姑臉色陰晴不定,許久。 “好,可以,明天午未之交讓你見余文英。”
“地點呢?”
“地點臨時再通知你。”
丁浩心裡有譜,對方是預先確定地點,自己一方便將有所部署,另方面正相反,半月教方面可以有弄鬼的機會。
“到時准知道在下的落腳處?”
“你會在小面店喝酒,這絕錯不了。”
“哈哈哈哈,主意不錯,那正是在下過酒癮的時刻,就此一言為定了。”
“醉書生,可不許使詐?”
“這正是在下要奉告的!”
“明天見!”小姑姑扭身馳離。
丁浩憂喜參半,喜的是小姨妹余文英終於有了著落,憂的是如何向楚素玉交代?
姜老實面店。
斐若愚與方萍、小茉莉共一桌,丁浩獨據一桌。
現在是傍午時份,距丁浩與小姑姑約會的時間還有一個多時辰,足夠他們消磨。每一個人心裡引很振奮,因為誼屬一家的余文英已經有了下落,這是喜事。
二斗子匆匆來到,先望了丁浩一眼,然後步向斐若愚桌邊。
“怎麼樣?”斐若愚問。
“查遍了大小庵堂,就是沒那蒙面老尼的影子。”二斗子試了試額汗,看樣子他是急趕來的。
“在庵堂裡她還會蒙面?”
“這小的知道,問過了,沒有外來的尼姑。”
“先坐下歇會兒。”
二斗子坐下。
丁浩心裡打了個結,人質交換在即,卻找不到“無恨師太”,看來只有自己全權處理了,好在有玉墜子為憑,不怕認錯人。想象中余文英一定很美,年紀當然比文蘭輕,這點特征“無恨師太”曾經提說過。
“老酒蟲的下落呢?”斐若愚又問。
“找到了,他跟余莊主在城隍廟裡喝酒敘舊。”
“你打過招呼沒有?”
“有!”二斗子眉毛—揚:“已經傳達了訊息,那位叫化前輩一聽提到小酒蟲,興頭大了,一干就是一碗。”
丁浩一聽也樂了,舉起葫蘆便灌。
一個藍衣漢子進了門,目光一掃,走近丁浩桌邊。
“向公子傳個口訊!”
“說?”丁浩知道是小姑姑派來的人。
“請立刻移駕北門外。”
“就這麼一句?”
“是的!”
“好!馬上到。”
那大漢抱抱拳,轉身離去。
丁浩朝斐若愚點點頭,取得默契,跟著出門。
* * *
出北門,邙山在望。
丁浩緩緩而行,半月教實在夠鬼,居然沒透露約會的確實地點,是怕干擾還是別有居心?
對付半月教這幫牛鬼蛇神,丁浩經驗豐富,他當然也有打算,好在今天之會只是驗證並非正式交換,如果有什麼陰謀,應該不在今天,但仍然不得不防,因為他與半月教之間早巳勢同水火。謀殺未逞已經發生了多次。
原先在面店傳話的漢子又出現。
“怎麼,又要傳一句?”丁浩先開口。
“對,翠雲峰!”那漢子說完,立即離開。
丁浩自顧自地笑笑。轉向翠雲峰進發,耗了半個時辰才登上峰頭,峰頭上—個青衣少女已經在佇候,不見別的人影,不用說全隱在暗中。丁浩邊走邊觀察,這少女長相不賴,但卻不能稱之為美人,神色之間略顯倉惶。
“醉書生麼?”少女開了口。
“不錯,姑娘是……”丁浩故意問。
“余文英,先父余化龍。”
丁浩內心感到了一陣悸動,這就是文蘭的堂妹。
“你怎麼會在半月教?”
“是……‘法王’收養的。”
“令堂是……”
“百花娘!”
“母女何以失散?”
“這……我不明白,我那時太小,沒什麼記憶。”
“你想你娘麼?”
“當然,誰不希望骨肉重圓。”眸光直在丁浩面上打轉:“公子…是要促成我母女團圓?”
“嗯!是不錯。”丁浩悠悠地說。
“我娘,她……怎麼不來?”
“一時找不到她。”說著,從懷中取出“無恨師太”交付的玉墜子,勾在指頭上:“你認識這東西?”
“這……”余文英滿面困惑之色,注視了良久才期期地道:“是個玉墜子,我……不認得,這……對我有什麼關系?”
“它還有個名字……”
“哦!什麼名字?”
“護身符!”
“護身符?”余文英茫然。
丁浩的目光已變冷,直照在余文英臉上。“無恨師太”說過余文英身上也有一個,那就是說玉墜子是一對,而她居然完全不認得,同時……
“你是誰?”丁浩冷嶺地問。
“我……還會是誰?”余文英神色之間已現驚惶。
“你不是余文英。”丁浩以斷然的門吻說。
余文英後退了一個大步,眼珠子在打轉。
“你……你憑什麼說我不是余文英?”
“嘿!姑娘,你太嫩,把戲給演砸了。第一,你不夠美。第二,你不認識護身符。第三,在提到你父母時,你沒有骨肉親情之間應該有的反應。就憑這三點足可證明你不是余文英,你還有什麼話說?”丁浩說完之後立即感到後悔,不該予以點破的,心裡明白就行,這一來將遭致對方極端的反應,但話已出口收不回了。
青衣少女張口結舌,惶然四頤,似在求援。
“醉書生,你太聰明了!”小姑姑隨聲而現。
青衣少女迅快地退了開去。
小姑姑直走到丁浩身前八尺之處,臉上浮著一抹陰笑。
“醉書生,你只是個仲介人對不對?”
“沒錯!”
“可是你的表現象是當事人?” “生意買賣講究的是童叟無欺,貨真價實,貨不真而價奇昂,我這仲介人豈不成了助商行騙?身在江湖全憑一塊招牌,砸了招牌以後怎麼混?”丁浩表面上裝瘋賣傻,實際上滿肚子的怒火,半月教的作風實在太卑鄙。
“少耍嘴皮子。”
“這怎麼叫耍嘴皮子?小姑姑,又不是口袋裡買貓,人是活的,眼珠子是亮的,別人一看貨不對路,這交易怎麼做?好在趙天仇不是假的,別人愛怎麼處置怎麼處置,在下是局外人,犯不著淌這渾水。”
“可是……你已經淌進去了!”
“想把在下怎樣?”
“如果用你來交換趙天仇,這價碼夠大麼?”
丁浩意識到對方事先已有安排,好戲就要上演了。
“那得看情形,要是對方不在乎這價碼,你們將血本無歸,如果掌握不了這貨品,你們會偷雞不著蝕把米。”
“醉書生,過去不是你命大,而是你運氣好,一次又一次讓你逃過,但人的運氣不會永遠好,就象賭博,總有背的時候,而一背就會輸掉老本,事實會證明我的話。”小姑姑—本正經地說,似乎胸有成竹。
“哈!小姑姑,你錯了,在下不但命大而且福星高照,運氣一直會好,事實照樣會證明在下的話。”
“哼!”小姑姑冷哼了一聲。
兩條人影出現。
小姑姑與那冒充余文英的少女後退消失。
出現的是兩個蒙面人,一樣的裝束,一樣的身材。丁浩立即判定這兩個蒙面人便是“法王”先後兩次出現的替身,出動這等高手當然是志在必得,而且也是意料中事,堂堂半月教,竟然對付不了一個“醉書生”,而且一再吃癟,傳出江湖不但威風盡失,而且也貽笑武林,妄想君臨天下根本就是癡人說妙。
當然,“法王”作夢也不會想到被他視為最大最可怕的幾個敵人實際上只有一個,“黑儒”不會出山,“都天教主”是子虛烏有。
丁浩現在以最嚴肅的心情來應付這一場決斗,這的的確確是生死之決斗,如果不幸輸了,那真的就是血本無歸。
這兩個替身的功力丁浩分別領教過,一對—不成問題,二對一可就是勁敵,如果再加上不意的情況後果便難料了。小姑姑不是泛泛之輩,真正的“法王”還沒現身,他自己方面雖然也作了安排,但卻沒有絕對的勝算。
兩個蒙面人站成了犄角之勢,拔劍,但沒開口。
一場關於生死的惡斗即將展開。
丁潔也不想開口,說什麼都是多余,殺人,人殺是必然的結果。他也亮了劍,把斗志保持在最高點。
耀眼的寒芒一閃,—個出了手,罕見的殺著。
“鏘!”雙劍乍合倏分。
寒芒再閃,另一個也出了手,勢道驚人。
丁浩—劍予以化解。
驚世駭俗的劇斗拉開了序幕,三支劍在陽光下飛閃廝纏,交織成—片耀眼的銀色芒幕,劍氣裂空,“波波!”之聲連續不絕,中間穿插著刺耳哪割的金鐵交嗚,整個的空間被攪碎,變成了死亡的漩渦,生命被吞噬只在呼吸之間,沒有任何言語能以形容場面的凶險,—般武林高終其生也極難有機會見識到這種搏擊。 丁浩全心應付,但仍有所保留,他知道對方今天是志在必得,這兩個打頭陣的只是第一波,接下來必要第二甚至第三波,他不能提早施展殺著,任何獨門功夫只要一暴露便難逃明眼人觀察而采取因應之道,可能就他失去門奇制勝的機會,會是不能敗的,一敗便將失去扳本的機會,因為面對的是非常的敵人,所以得采取非常的戰術。
采取守勢便等於挨打,而挨打最耗真元。
盞茶工夫之後,記不清多少照面多少回合。
兩個蒙面人的攻勢著著逼人,幾乎全掌握了主動。
丁浩自覺不能再耗下去,否則將成不敗而敗之局,於是,他非常技巧地變招挨式,由被動而轉換成主動。
“鏘鏘鏘!”三聲大響,對方兩支劍一被蕩開一被阻滯,就捕捉這瞬息之機,他的殺著出了手,千重銀流中閃起一道豪光,就只那麼一閃……
“嗯!”地一聲悶哼,一個蒙面人踉蹌倒撞。
另一個的劍如飛蛇鑽到。
“嗆!”丁浩回劍架開,就勢變勢,連刺三劍。
又一聲悶哼,這蒙面人也彈了開去。
極短暫的一瞥,可以看出那首先侄撞開的蒙面人前胸已見紅。
也就在同一時間,數蓬銀雨先後罩身襲來,丁浩全身布起神罡抵擋,同時揮劍疾掃,銀雨變成了銀星向四下激射紛飛。兩名蒙面人趁機扶創反撲,不但其勢驚人,而且快如飆風,直指要害,配合得天衣無縫。
丁浩絕著再次展出,以攻應攻。
兩個蒙面人雙雙被迫退。
丁浩得禮不讓,下決心除一個少一個,如影附形而上,對象是原先見紅的那一個,劍光有若穿雲閃電。
“哇!”地一聲慘叫,那蒙面人踣了下去。
同—時間,—支劍突從背後襲到,丁浩警覺巳來不及閃拒,他自恃刀劍入肉受封阻的奇功回劍反掃,拚著受皮肉小傷,但他立即發覺情況不對,奇功失效,肩胛部位劍鋒已深入,忙閃電般前沖反轉。
也幸誇他反掃了這一劍,迫使對方縮手,同時前沖也消解了對方兵刃的進勢,否則的話非穿透前胸不可。
眼前又是個蒙面人,他立即判定不是替身,而是真正的“法王”,對方的功力已顯示在襲擊的行動上。他登時激動起來,忘了肩背的傷痛,真正決生死的時辰已經來臨,可恨受了這巨創而使功力打了折扣,居於極不利的地位。
“閣下就是‘法王’?”
“不錯!”
“不是替身?”
“廢話!”
“堂堂一教之主也會偷襲?”
“醉書生,你反正死定了。”
丁浩立即抑制情緒,冷靜下來?這是非常必要的步驟。唯有冷靜才能應變制敵機先,使功力發揮到極致,他一直在等待的便是這一刻,除魔衛道心願之達成就系於這一刻,同時也是了斷他師徒與‘法王’之間恩怨的關鍵。
“教主閣下,看來今天必須有一人留在峰上?”
“一點不錯。”
丁浩說完這句便不再開門,他本有許多疑問要向對方查證,但他十分清楚‘法王’的心性為人,不到最後的時刻他絕不會說實話,所以隱忍住了。他以至上心法“摧元封穴”止住了血,也止住了痛,不須借助外力和藥物,這在別人是無論如何辦不到的。現在,他要以全心全力來對付這可怕的敵人,為了自己,也為了整個江湖,他要遏止五年前望月堡與金龍幫的故事重演。
精、氣,神、人、劍已融為一體,這是武功的極致。
無形的氣勢,凝聚在特定的空間。
雙方的兵刃各自停留在一個極古怪的角度,沒有一般劍手的作勢,但卻是無式之勢,出擊的發起點當然也相當奇詭,武林中有先例但極為罕見。
那名替身蒙面人退到丈許之外。
小姑姑這時出現在另一邊,剛才的連珠暗器就是她的傑作,如果不是她來這一手助攻擾敵,丁浩絕不致受傷。
雙方久久沒動靜,這是定力與氣勢的拚斗,表面上什麼也看不出來,彷佛是對峙,但當事人心裡十分清楚,這比打斗更為凶險,只要一方在氣勢稍微一懈,便將遭致對手致命的攻擊,當然,這種情況不會發生在一般高手身上。
空氣凝凍,時間似也停止了運行。
可怕的沉默,恐怖的死寂。
不知是多久,至少是半個時辰,雙方的氣勢相當,都無懈可擊。當然,天下任何事有開始便有結束,不可能一直耗下去,分不出是誰先出手,也許是同時吧,雙方劍騰起、擊出,交嗚聲劃破了凝固的空氣,也打碎了死寂。
劍氣撕裂了空間,展延,發出一長串音爆。
雙方各退了一步。
丁浩駭然,他發現劍身崩掉了一個指甲大的缺口,他這才悄悟自己的護體保命神功擋不住劍鋒,原來對方持的是無堅不摧的神兵。絕不能氣餒,他自己警告自己,只要心神一懈,後果便不堪設想。
沒有呼喝之聲,雙方發出第二劍。
貫足內力的交擊,勢道彌足驚人,又是倏合乍分。
丁浩的心弦又是一顫,劍身又多了個更大的缺口,非關功力,是兵刃上的差異,如此下去將如何?但這意念在腦內只如電光一閃即逝,他不能分心。
第三個照面。
“法王”,仗著兵刃上的優勢,毫無顧忌地全力出擊。
旗鼓相當的對手,全憑真功實力,絲毫也不能取巧,硬碰硬的接觸。“鏗!”地一聲,丁浩的劍斷了尺長一截,不由一窒,就這一窒的瞬間,“法王”的劍不回收,順勢劍出了三式,緊密得有如一式。
丁浩以斷劍封架,但“法王”的劍術威猛而詭異,劍尖已刺入丁浩的左胸,這是致命的部位,透心即無救。
急切裡,丁浩的斷劍脫手射出,勢疾而力猛。
“法王”為求自保,收劍格架。
丁浩後退八尺。
“法王”既然得手,當然不會給丁浩任何喘息的機會,一個彈步,劍又揮出。
丁浩只好空手與搏,掌功再強也不會比劍利,更何況“法王”所持是切金斷玉的神兵,丁浩明顯地落入下風。
小姑姑喜形於色。
丁浩勉強撐了五個回合……
“躺下!”法王栗吼一聲,劍已貫入丁浩的右胸。 抽劍,丁浩真的躺下了,血水噴出,但很快便止住。
“留活口交換天仇!”小姑姑急叫—聲。
“已經沒有活口了!”法王和劍垂下。
“這……”
“他們會要他的全屍。”
就在此刻,數條人影由峰後方向湧現,當先的是余化雨和老酒蟲,接著是斐若愚以及方萍和小茉莉。
“啊!”方萍和小茉莉同時厲叫出聲。
“小酒蟲!”老酒蟲是悲呼。
余化雨和斐若愚的臉孔頓時扭歪。
小姑姑和那蒙面人轉身面對來者,那名青衣少女也現身到了小姑姑身邊。小姑姑不停地顧盼張望,顯然她對這批不速之客的突然光臨感到驚震,峰下的周全布置難道完全不發生作用?這未免太可怕了。
“哈哈哈哈……”法王突然發出狂笑。
“住口,這有什麼好笑?”余化雨出聲喝阻。
“法王”斂了笑聲。
“余莊主、酒長老,你們老少齊來,是陪葬麼?”
“你閣下想是半月教主?”余化雨咬牙問。
“不錯,本座就是!”
“余文英人呢?”
“喏!她就是。”法王指了下青衣少女。
“她……就是?”
“大伯!”
青衣少女在小姑姑示意下叫了一聲。
余化雨深深望了這從未謀面的至女一眼,回過頭,臉上的表情相當復雜,一時之間他不知如何處理這情況。
“先算人命賬!”老酒蟲怪叫了一聲。
“血帳血還!”斐若愚立即附和,他早巳按捺不住。
“我們還等什麼?”方萍含淚厲叫。
“趕著投胎也用不著這麼急呀!”小姑姑也斜著眼說。
方萍一咬牙,作勢就要撲上。
“阿稱陀佛!”一聲化號驀地傳來,—個蒙面女尼隨聲出現,是“無恨師太”,她沉穩地步到場中央,立定,目光望向那青衣少女。
烈陽似的目光使青衣少女感到不安。
“百花娘,無恨師太!”小姑姑大聲點出。
“她是誰?”無恨師太厲聲問。
“你不認識自己的女兒?”小姑姑媚笑著說。
“她不是文英!”無恨師太寒聲說。
這句話使余化雨老臉失色。
青衣少女高叫了—聲:“娘!”聲音極不自然,完全沒有骨肉重逢的親情反應,也沒有自己是人質的表現。
“無恨師太”微一搖頭道:“女施主,你可憐也可悲,作假是假不來的。”說完,轉面對著“法王”,目芒中盡是怨毒:“你太惡毒、卑鄙,貧尼甘背佛前之誓,寧墜萬劫之境,對你無法不恨。”
“法王”後退了兩步。
“無恨師大”轉向余化雨一行,先合什,然後才開口道:“各位施主,這公案由貧尼來了斷,定還各位公道。”
余化雨欲言又止。
“法王”這時開口道:“換個地方了斷如何?” “無恨師太”略作思索,點頭道:“可以!”
老酒蟲大聲道:“小酒蟲不能白死!”
“無恨師太”楞了楞,目光瞟向地上的“醉書生”突然明白過來,轉面道:“施主,醉書生是為了助貧尼尋余文英而遭不幸,貧尼自有分寸。”
方萍切齒道:“師太,何不在此公開了斷?”
“無恨師太”眸光閃了閃沉聲道:“貧尼坦誠相告,各位施主可能無一能抗御‘無影飛芒’,還是信任貧尼吧,不會讓各位失望的。”
這一說全啞了口,的確,是無人能抗拒“無影飛芒”,一旦動上手,勢必要見死傷,這點,誰也沒考慮到。
“法王”彈身飛掠而去。
“無恨師太”立即跟隨。
小姑姑等三人也迅疾地離開。
眾人圍向丁浩。
老酒蟲老淚縱橫,悲嚎道:“小酒蟲,你這一走,老哥我從此要戒酒了,普天之下何處去尋杯中知已。”
丁浩突然張眼道:“老哥,酒不必戒!”聲音很虛弱。
“啊!”斐若愚驚叫。
“主人……還活著!”方萍的聲音是顫抖的。
“賢……”余化雨“婿”字差點出口,發覺不對,急轉口道:“賢侄,謝天謝地,老夫我……就知道爾並非夭折之相。”淚隨聲下,是喜極之淚。
“醉公子會死那還得了!”小茉莉湊和了一句。
丁浩強撐著坐了起來。
斐若愚忙單膝著地,滿面激情。
“大哥,你……傷勢……”
“死不……了”丁浩笑笑,笑得很淒涼。
“我們為了收拾峰下的伏兵,遲來了一步。”
“遲得好,否則……‘無影飛芒’將會奪去不少命,還有……‘法王’和另一個蒙面人功力……實在驚人,而且‘法王’采的是神兵,一般兵器……絕抵擋不住,我……慚愧,竟然……折了兵刃。”
“哈!”老酒蟲的笑在淚痕裡綻開:“小灑蟲,折了一把劍算什麼,任何成名高手都有失敗的經驗,只要老命保住,一切好辦,你的傷真的不要緊?”
“老哥,放心,小弟說死不了便是死不了,不出三天,小弟我……就可以陪你喝酒。”
說著,站起身來,卻晃了兩晃,如果換了別人,一百條命恐怕也活不了。
“別逞強,你需要療養一陣子。”
“我們下峰吧!”余化雨掃了眾人—眼,然後望向丁浩:“賢侄,際是需要找個清靜地方療傷,一切等你復原再說,你還能行動麼?”
“這……”丁浩試著舉步。痛得一咬牙。
“大哥,傷勢不能牽動,小弟背你。”悲若愚湊上前,轉背、弓腰。
丁浩苦苦一笑,知道是不能逞強。
X X X
翠雲峰後一個極其隱秘的峽谷,一切都是原始的,不知道是否有人的腳踏過,縱使有,想來也只那麼一兩次,現在,日影西斜,有人的腳在踏,而且是結結實實地踩在上面,是半月教主“法王”和“無恨師太”。他倆選擇這人跡不到的地方,是為了要解決一樁私人間的恩怨,這恩怨不容許第三者介入。
現場真的沒第三者麼?答案是有,是比山老鼠還機伶滑溜的二斗子,他一直在暗中,從翠雲峰尾隨而來。
“法王”和“無恨師太”都已除去了臉上的掩物,“法王”發白如蒼,在古稀之外。
“無恨師太”也已花甲過外,濯濯牛山泛著—片灰,從輪廓與皮膚顯示,當年是個尤物,歲月沒有完全抹去她的風韻。百花娘一聞其名即知其人。
“趙彬,你先說我的女兒文英究竟在何處?”
“不知道!”
“那你為何要人冒充文英交換你的孫子?”
“兵不厭詐!”
“你真的不知道?”無恨師太老臉是鐵青的。
“我可以對天發誓,是不知道,當年你的女兒是由她的父親撫養,誰知道落在何處。”
法王臉色一片陰沉。
“好,算你不知道。”無恨師太挫挫牙:“當年在海邊礁石上也曾經對天發誓,說要把我們之間這—份不正常的感情永埋心底,絕不破壞我的家庭,結果……你違背了誓言,把我拋入萬丈波濤之中,怎麼說?”
“花娘,我……愛你太深,我深知我們年齡懸殊,不能相配,但我為你而夫妻反目,遠走東瀛,失去了你,我便什麼也沒有,我既然得不列你,也不能讓別人擁有,聽以……我才出此下策。”法王微顯激動。
“既然愛我如此之深,何以不以身相殉,而出之謀殺?”
“我……還有壯志未酬。”
“哼!趙彬,你狼心狗肺,人性盡泯,到這種時候居然毫無愧悔之意,你以為天可欺麼?
冥冥中沒有報應麼?現在你告訴我,為什麼又謀殺了余化龍?”無恨師太現在不但有恨,而且極濃。
“那是公平決斗,技遜一籌,不能怪我。”
“我已經看透了你,你說的我半個字也不相信。”
“花娘……”
“住口,你不配再叫這名字,當年的百花娘早已葬身海底,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時債人,恨如山,仇似海。”一個字都包含了無經綿怨毒。
“你不是無恨了麼?”法王似乎並不在意。
“那是在知道事實真相之前,現在,我恨如山高,恨比海深,甘願墜入阿鼻地獄也要把你碎屍萬段。”
“如你辦不到呢?”
“那是天意,我無悔!”
“你已是佛門弟子,何不就此罷休?”
“辦不到!”
“你會後悔!”
“我說過無悔!”咬咬牙:“你已經殺過我一次,我幸而獲救不死,又何必在乎再殺我一次?”
“這可是……你逼我?”
“我佛有靈,老天有眼,不必多說了。”雙掌一提,平胸,掌心相對微張向外,神情立即轉變為一片肅穆,雙掌泛出白色,逐漸變為玄玉,“華蓋”這間隱隱升起一蓬白霧,眸光頓時成了刺目的烈陽。
“想不到……你居然練成了佛門至高玄功!”法王也掣出了劍,劍離,臉上同時布起栗人的殺機。
“無恨師太”雙掌推出。 “法王”揮劍。
“隆!”然一聲巨響,猶如晴空霹靂,四谷齊,凜冽的罡風四溢,兩丈之內落木蕭蕭,枝折草偃,“法王”震退了三四步,但他隨即又標起出劍,“無恨師太”徒手對刃,手掌揮動之間罡氣如濤。
於是,驚世駭俗的劇斗層層疊了出來。
殊死之斗。
情與仇本是兩個極端,然而偏偏又如一物的西面,只要一翻便截然不同,中間似乎沒有距離。
“法王”的劍切不進去,屢進屢退,兩刻時間之後,他突然改變戰術,不停變換位置,采游斗方式,很明顯,他有意耗“無恨師太”的真力。而“無恨師太”在恨的心理驅使下,猛劈猛打,有心要把對方彘於掌下。
又過了一刻,“無恨師太”驀覺真力不濟,開碑裂石掌力勁勢大減,當她警覺失策時已嫌晚了些。
“法王”開始猛攻,劍勢如虹。
主客易勢,“無恨師太”守多攻少。
絕頂高手相搏,一旦處於劣勢,要想扳回是非常困難的,何況“法王”是故意如此,他當然不會給“無恨師太”平反的機會,著著進逼,一劍緊似一劍,一聲暴喝,“無恨師太”
踉蹌倒退,衣襟冒了紅。
“法王”彈進,森寒的劍刺入中宮。
“無恨師太”努力一咬牙,雙掌疾圈推出,她這一擊是拼聚余力,背城借一,力道之強勁不輪於初發的一掌。
“法王”也是失算,不虞對手有這一擊。罡勁裂空之中,“嗯!”地一聲悶哼,身軀倒撞,張口噴出一股血箭。血箭正好噴在“無恨師太”的臉上,攻勢一滯,第二掌沒能緊接發出,而“法王”卻逮住了這些微的機會,雙腳一沉,左掌揮,劈空掌震得“無恨師太”的身形一歪,又是一個機會,“法王”伸劍電沖。
“啊!”地半聲慘叫,劍已沒入心窩。
“無恨師太”的臉孔頓時扭歪,張口,血湧冒。
“花娘,是你……逼我!”法王大聲喘息。
“無恨師太”想說什麼,但滿嘴沫,發不出聲音,只是怒瞪著雙眼,淒厲如鬼,已經完全不像是出家人。
“花……娘!”法王的身軀晃了晃,看來他的傷勢也相當不輕,聲音已走了調:“不要怨我,不要……恨我,我……生來是……獨占的……性格,我得不到,別人也……休想,本來此事已了,你……偏偏要找了來……”
“我……恨你!”無恨師太終於進出了一句話,其實她的表情比這句話更有力,那份恨意無法以言語形容。
“恨也罷,怨……也罷,一切將成過去,我……眼前無法為你善後,我……會叫人來做,替你做一座大墳。”
抽劍,“無恨師太”栽倒。
“法王”注視了屍身片刻,蹣跚而。
二斗子現身,走近。
“師太,師太……”
“無恨師太”還沒斷氣,口唇在翕動。
“你……”聲細如蚊,但算還能出聲。
“小的是‘醉書生’的跟班。”
“醉……書……”
“對,醉書生!”
“他……他叫……趙彬……” “小的已經在暗中聽說!”二斗子點頭。
“武林……之後……丈夫,也就是……”
“師太,也就是什麼?”二斗子心巳收緊。
“………”
聲音太微弱,根本聽不清楚,二斗子把耳朵湊到她嘴邊,聽完之後,整個人蹦了起來,激動地道:“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無恨師太”頭已歪在一邊,但雙眼仍怒瞪著,死不閉眼,她是不能瞑目,兩夫妻先後毀在“法王”手裡,而沒能見愛女余文英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