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浩的目光罩定全場,準備應付任何突發的情況。
武三白凝視著「毒心艷姬」,他要看這以毒起家的淫娃蕩婦能玩出什麼門道。手中劍握得很緊,蓄勢待發。
「毒心艷姬」也凝望著武三白。
全場頓時靜得落針可聞。
許久,許久,雙方就這麼對望著,沒任何動靜。
丁浩突然感覺到情況不對,因為這並非出手之前的對峙,也不是定力的比拚,他發揮了銳敏的觀察力,發現武三白的身軀.微見顫抖,而「毒心艷姬」的臉上雖然仍帶著媚笑,但笑容中透出了不易覺察的得意之色,顯然,她正在施展一種極歹毒的陰功,而且是佔了上風。
她說過要對付「內行」,當然不會是虛聲恫嚇。
該怎麼辦?丁浩努力在想。
武三白的俊面略呈蒼白。
「毒心艷姬」的粉腮開始凝重。
雙方到底在鬥什麼?武三白劍已出鞘為何不動手?
丁浩忽然想到了苗峒女人最擅長的是放蟲,而在所有蟲毒之中最厲害的是「心蟲」,施蟲者可以憑其心意控制中蟲之個,即使遠在千里之外一樣可以隨心所欲,當然,毒害的深淺取決千旅蟲者的道行。
受蟲毒侵害的人,可以憑借特殊的藥物或是精深的內功予以抗拒或煉化,但這需要特殊的修為與方法,並非每一個功夫深的高手都能。現在武三白是在抗拒或是排除外人不得而知,只有當事人才明白。「心蟲」如果被中蟲者煉化,便會發生反噬作用,施蟲之人將是害人不成反害己之後,不過這種情況少之又少,發生率極微。
在情況不明之下,丁浩便不敢冒然行動了。
武三白額頭鼻尖冒出了大粒的汗珠。
「毒心艷姬」粉腮在泛白,呈現出痛苦之色。
丁浩更肯定自己的判斷,武三白是在抗拒蟲毒。
半月教方面當然也不敢蠢動,主要是有「火命尊者」在場押陣,論真功實力,在場的沒一人是這尊者的對手。
沉默得近乎死寂,可以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武二白的身軀起了劇顫。
丁浩相當焦爭,武三白如果敵不過蟲毒,就得當場畢命,但他又插不上手。
「毒心艷姬」的臉色由白轉紫。
現場的氣氛轉為緊張。
所有的目光全凝結在兩人身上。
憑表面上的看法,現在已進入對決的最高潮,生死勝負立見分曉?
驀地,武三白的身軀—信猛震。
「毒心艷姬」悶哼了一聲,坐下地去,眸光散亂。
在趙天仇的目光示意下,最靠武三白的—名白臉面具使者猝然發劍刺向武三白。武三白在真元鉅損之下,反應遲緩,根本就不及格架。
精芒乍閃,像電光爍空,接著是—聲悶嗥,丁浩的劍巳大半沒入那使者的左脅,出手之快,世無其匹。
武三白一個旋身,劍己擱是「毒心艷姬」的粉頸。 「上!」趙天仇驚叫—聲。
兩名「鱷魚鐵衛」舉劍攻向丁浩。
丁浩拙劍應敵。
白臉面具使者歪了下去。
趙天仇揮劍掃向武三白,根本無視於「毒心艷姬」的生死,武三白只好放棄「毒心艷姬」
應戰,他別無選擇。
「毒心絕姬」吃力地站起身來。
丁浩又—次面對兩名鐵衛,他已經有了經驗,猛攻兩鐵衛的頭領部份,兩鐵衛被迫採取守勢護住要害。
—名武士覷準武三白展閃的角度,抽冷子從側背突襲。丁浩眼角瞥見。—個大迴旋,盪開了兩鐵衛的雙劍,就回劍之勢橫切。慘叫聲中,那名武士連劍帶臂掉落地上,身形猛向後撣,卻迎上了一名鐵衛的劍鋒,被削去了半邊腦袋,栽下紅白齊流。丁浩不想跟兩鐵衛捉對廝殺,如被絆住,武三白便危殆了,於是他採取游擊戰術衝進人群。
人多勢必眾,然而碰上絕頂高手,反而互相妨礙。
丁浩故意要造成這等態勢。
在橫衝,直接之下,劍無虛發,式式奪命。
血雨飛灑中,人不斷倒下,屍體不斷增加,在場的只兩鐵衛三使者算是—級好手,但受了其餘武士的牽制,形成了縛手縛腳,根本無法發揮,最主要的是沒人能牽守丁浩,只有任其殺戮。
武三白與趙天仇打得難解難分,雙方功力相伯仲。
「你們都退下去!」—名鐵衛見勢不佳,大聲叱退那批混戰中的武士。
武士們巴不得這—聲,紛紛抽身後退。 「毒心艷姬」也跟著後退,丁浩當然不會放鬆對她的監視,一劍逼退了一名進擊的鐵衛,飛指把她點到。
人退得很快,眨眼間場心只剩下西鐵衛三使者和趙天仇與武三白這一對,再就是近二十具屍體
兩鐵衛的攻擊目標當然是丁浩。
三名使者之一與兩鐵衛聯手,另兩個支援趙天仇。這一來形勢大變,武三白頓時險象環生,岌岌可危。
丁浩眼前的目標是趙天仇,但要達到搶捉趙天仇和解武三白之困的雙重目的,必須先解除兩鐵衛的牽制。於是,他遽下決心,展出了他蓄意隱藏的部份殺手絕式,劍勢突變,如疾風迅電,橫掃千軍,星殞丸飛。
「哇!」一名鐵衛飛頭。
「哇!」一名使者洞胸。
「啊!」僅餘的一名鐵衛斷頭剩皮邊掛頸上。
丁浩連看都不看,偏身撲向武三白這邊。
驚呼之聲響起一片。
趙天仇見勢不偕彈身倒縱。
丁浩先揮劍斬了一名使者再飛撲趙天仇。
武三白獨對一名白臉面具使者便游刃有餘了。精神一振,力量倍增,招式自然凌厲,只四五個照面便撩倒對方。
蛇無頭不行,沒人發令,半月教弟子自動撤退。
何老適時現身。
「少爺,那……都天教尊者為什麼會對我們援手?」
「我也想不透,總是有原因的。」武三白搖頭。
「這……毒婦……」何老指著「毒心艷姬」。
「帶到地下室,活祭老主人。」武三白面目慘厲。
「毒心艷姬」被丁浩制了穴道,但耳朵還能聽,她明白自己的下場,可是已無法表示她的悸怖與恐惶。活祭,這兩個字比砍一百次頭還要可怕,但她只有承受,因為孽是她造的,種的是什麼,收的便是什麼。
* * *
丁浩緊追趙天仇如影隨形,趙天仇連喘息的餘地都沒有。越過永安宮的後圍牆到了後山,趙天仇沒入林中。如果是在平時,趙天仇絕對逃不過丁浩的追緝,而現在他是奔命,加上丁浩起步稍遲,才使他有機會遁入林中,實際上也只是兩三丈之差,如果不是林木緊接圍牆,說什麼他也沒機會脫身。
在林子裡搜敵,最避忌的是旨追或是直追,因為敵人入林之後不是隱伏便是改變方向,—盲動便自暴行藏。
丁浩靜下來,緩緩迂迴搜索,盡量不發出任何響動。
「噗!噗!」兩支斑鳩在五丈外的地方衝起。
野鳥不受驚是不會急飛的。
丁浩心裡已經有數,以極輕靈的身法穿林掠去,只見—條身影閃進一叢密樹之中,距離原先測空的位置又差了三四丈,他不直接撲進,再來一個小迂迴,靠近那片茂密的矮樹,定下心來,沉住氣守伺。
不久,枝葉搖動,一個人探身出來,丁浩大驚意外,現身的,是個白臉面具使者,難道是趙天仇改裝麼?
緊接著,又一個人鑽了出來,赫然是「再世仙子」許儷珠,這可真的是怪事,怎麼會變成這種狀況?許儷珠功力已廢,她怎麼也到現場來?有她師父「毒心艷姬」撐腰,還不忘情於「永安宮」麼?
「我們平安了!」面具使者說。 「他們……會追來麼?」再世仙子幽幽地說。
「不會,眼前情勢很亂,不會注意到我們。」
丁浩傻了眼,這使者聲音不是趙天仇,聽口氣,兩人是想相偕私逃,這使者定是迷於許儷珠的美色。
「我們……逃到那裡去?」許儷珠傍徨幽淒,再找不到以前的風情,先後判若兩人:
「我沒有武功,對你而言是累贅,萬—被他們逮到……」
「別說喪氣話,我有把握帶你遠走高飛。」
「我師父……」
「現在無法再顧及她了。」
丁浩幽然而現。
「啊!」許儷珠驚叫出聲。
「尊者,在下『回頭人』!」白臉面具使者抱拳。
丁浩又—次大驚意外,想不別這使者便是自己綱開—面放走的華山弟子「雨花劍」呂易生,回頭人是約定的代號。
「呂易生?」
「在下正是!」呂易生摘下面具,現出本來面目。
「你們……」許儷珠驚愕莫名。
「是!」呂易生情深款款地望著許儷珠,「我曾經栽在尊者手下,荷蒙不殺,並曉我以大義,自那時起,我便已下定決心俟機脫離半月教,改邪歸正,現在又碰到你顧意委身,足見上天待我不薄。」說完,又望著丁浩道:「尊者,在下實在慚愧,始終無法探出『法王』的來路,據在下觀察,恐怕只有總監和小姑姑知道他的底牌。」
「這不怪你,本尊者就是追總監趙天仇來的,可惜一步之差。」
「尊者,我們剛才……就是在躲他。」
「哦!太不巧,你還知道些什麼?」
「教主親自調教了一批『鱷魚鐵衛』,個個刀劍不能傷,最近才出現參與行動,半月教上下都人心惶惶。」
「嗯!」丁浩不想揭開鐵衛刀劍不傷之謎。
「還有,半月教視貴教為死敵,教主揚言有王牌對付,目前仍在保密之中,同時認定貴教教主便是『黑儒』。此次謀奪永安宮,準備以之建立總舵,現成的地道是極佳的保障,可惜……夢已成空。」
「你倆準備遠走高飛?」
「是的!」
許儷珠垂下了頭,她的確不再是「再世仙子」了。
「對你師門你應該有所交代?」
「是的,在下……安全之後便回師門請罪。」
「很好!」
「尊者!」許儷珠抬起臉:「家師……怎樣了?」
「已經交給永安宮真正的主人。」
「真正的主人……誰?」許儷珠大驚。
「飛紅巾的遺孤『白羽金童』!」
「是……他?」許儷珠張口結舌,花容慘變。
「你們快走,乘本教的人還在此地,對你們是一種掩護。」丁浩的目的是放許儷珠一條生路,對女人而言,她已經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一個武林人被廢了武功還被歹徒賣進娼寮,的確是夠慘。同時,要是讓武三白知道她也在此現身,很可能不會放過她,她師父落入武三白手中,無疑地結局會很慘,趕盡殺絕正道之士所不恥。 「尊者,您……不把我交給『白羽金童』?」
「你已經付過代價,盼你洗心革面,好自為之。」
「謝尊者再造之德!」許儷珠拜了下去。
「起來,快走,遲就來不及了!」丁浩揮揮手。
許儷珠再拜而起。
「尊者,在下謹銘大恩!」呂易生抱拳。
一男一女穿林而去。
丁浩目注兩人消失的方向,心裡自問:「我這樣做對麼?」如果許儷珠表現上悔改,實底上積習難除,豈非是害了呂易生?但反過來—想,呂易生也曾是華山逆徒,從方既然兩情相悅,什麼後果由他們自己去承擔吧!
想到這裡,心頭便釋然了。
永安宮已經沒有重返的必要。如何善後是武三白自己的事。於是,他換回「醉書生」的裝束,往城裡回奔。
* * *
好幾天不到姜老實的麵店,這一坐下來,心裡感到舒泰無比,丁浩像往常—樣,無拘無束地自得其樂,他已經真正地要變成「醉書生」了,這叫習慣成自然,不喝酒心裡就會感覺到怪怪的。
幾杯酒下肚,他開始想心事
眼前有三個大大問題需要解決,這三件事一了,自己便可以重回離塵島享那天倫之樂,從此再不涉足江湖發。
頭—件大事是消滅半月教以靖武林。
第二件非辦不可的是助楚素玉完成尋根索仇的心願。她的根只要逮到小姑姑或是趙天仇便可揭開。而她的仇家是久已不在江湖露面的「冷血修羅」,追查起來比較棘手,到如今仍無半絲線索,她之南下查訪看來不會有結果。
第三件是「無恨師太」托尋的女子余文英,更是毫無頭緒。
……………
曾老三一—斐若恩的化身,步了進來,在鄰桌坐下。
「三爺,用點什麼?」姜老實過來招呼。
「老規矩,反正你店裡也只有這麼幾樣吃的。」
「是,馬上到!」姜老實笑著去張羅。
店裡原本還有三個客人,現在會賬走了。
談話巳不受限制。
「若愚,楚姑娘有消息麼?」丁浩問。
「沒有!」斐若愚搖搖頭:「大哥得到什麼有關楚站娘的身世和仇家的線索麼?」
丁浩也搖頭。
姜老實端上了酒菜。
就在此,一個小混混匆匆步入。丁浩—眼便看出來的是小茉莉,小茉莉先朝丁浩點頭招呼,然後走到斐若愚桌邊。
「三爺!」小茉莉哈了哈腰,流氣十足。
「怎麼樣?」
「已經到了!」
「好,你坐下來陪我喝兩杯。」
小茉莉坐下。
丁浩恨本聽不懂他們在打什麼啞謎。
「大哥,有人在後面房裡等著見你。」
「等著見我?」丁浩茫然:「誰?」
「你到後邊就知道。」斐菲愚故意賣關子。
丁浩當然不會懷疑斐若愚對他玩花樣,起身便門後走去。後面是姜老實的臥室,側有間小的堂屋,剛進去,小混混打扮的方萍竟然在堂屋門外立候。丁浩脫口道:「原來是你要見我!」
方萍搖頭笑笑,朝堂屋裡指了指,
丁浩困惑地步入堂屋,一個老人端坐椅上,仔細一辨認,大驚意外,的確做夢也估不到要見自己的竟然是岳丈大人「齊雲莊」莊主余北雨,楞了一楞之後,忙拜了下去,口裡道:
「小婿叩見岳父大人!」
余化雨笑笑抬手:「起來,起來,不必拘禮。」
丁浩起身,垂手站立。
「真想不到您老人家會北上。」
「坐下談:」
「是,小婿告坐!」丁浩在下首竹倚上落坐。
「我接到文蘭的家書,知道這邊發生了許多意想不到的大事,一晃眼分手就是五年多了,我也很掛念你們,趁此機會到北方來看看。剛剛方萍也告訴了我更詳盡的情況,真想不到那冒稱余宏的竟然這麼大膽,混充我的侄子。唉!老了,只怪我愚瞳不察。」
「您芒人家已經到離塵島?」
「還沒有,知道你在洛陽,先來找你。」
「小婿這形象……」丁浩慄然。
「沒關係,在江湖中有時候不能墨守成規,尤其是對付那幫牛鬼蛇神,更需要力與智並用,只要無虧大節便行。」
「是!」丁浩在原位欠了欠身。
「聽說那冒稱余宏的死不能全屍?」
「是的,是他們自己人所為。」
「到現在還不知道『法王』的來路?」
「還沒查出來,但相信為時已不遠。」
「對了,我來此途中,碰上了昔年一個仇家……」
「嗯!可笑,江湖人積習難改,我這些年自認已經凡事看淡,不再有爭強鬥勝之心,結果還是忍不住動了氣。」
「您老人家跟對方動了手?」
「只幾個回合,他不敵而逃。」
「是何許人物?」
「病書生!」
「病書生?」丁浩驚叫一聲,離椅而起。
「怎麼回事?」余化雨大為困惑。
丁浩努力平靜了—下情緒。
「她不是真正的『病書生』……」
「什麼,他不是?」
「不是,『病書生』早巳毀在鄭三江的手下,鄭三江剝了他的面皮製成面具……」丁浩把斐若愚得面具的由來與楚素玉為了尋根索仇而易容的經過說了一遍。接下去又道:「她應該知道我跟您老人家的關係,可能是不敢暴露身份,所以故意不提,這也難怪,半月教的人是要得之而甘心,她自應小心。」
「啊!太想不到了,難怪動手時我老覺得有什麼不對,當時沒去深想,光只想到他當年的惡行……糟糕!」
「您老人家傷了她?」
「這……這……她挨了我一掌,吐血而逃。」
丁浩的心忽往下沉,老岳丈的內家掌力沒幾人能禁受得起,要是內傷嚴重,不妨又碰上「病書生」昔年仇家的話,問題可就嚴重了。
「她受傷是在什麼地方?」 「距開封不遠的陳留。」余化雨皺了皺眉:「真是的,她當時如果表明身份就不會有這誤會了,這……你最好去看看她,要是因此而使她遭到別的事故我可就問心難安了。對了,你說楚姑娘是被『法王』收容長大的,她應該知道『法王』的來路?」
「她不知道,『法王』除了少數至親之外,從不示人以真面目,更別說來路了,到如今他依然戴人皮面具。」
「唔!凡屬隱藏真面目的人,必有用心。她在東瀛長大,回中原來尋根覓仇,她確知她的仇家在中原?」
「是的,照判斷是『冷血修羅』。」接著,丁浩把楚素玉得「大藏法師」轉告她父親的遺言等經過說了一遍。
「冷血修羅,這……這……卑劣惡毒的東西,當年在中原武林造了不少孽,想不到他失蹤是去了東瀛。照你這麼說,他又已回到中原,此獠不除,勢必又引起血雨腥風。」頓了頓又接下去道:「你二叔當年之所以浪跡東瀛,就是他居間挑撥,使我兄弟反目成仇,你二叔個性剛強,寧折不彎,可惜……他至死不知是中了那冷血人的毒計。」
「啊!」老岳父沒說因由,丁浩也不便問。
「數十年手足睽違,想不到……他已埋骨異邦。」
「二叔的死訊確實麼?」
「應該不假,否則那冒稱余宏的絕不敢玩這花招。」說著,連連咬牙:「既然有了他的消息,我不會放過他。」
「岳父人人,這由小婿來辦。」丁浩目芒連閃。
余化雨從懷巾摸出一個小小的錦囊,眼裡湧出淚光。
「這是余家祖傳之物,你二叔當年在盛怒之下,用劍把它一劈為二,表示……手足之情永斷。」手在發抖。
丁浩靜靜聽著無法置啄。
余化雨用顫抖的手從錦囊中取出一物。
「玉獅鎮紙!」丁浩如中電擊般驚叫出聲。
「不錯。是半個玉獅鎮紙,賢婿是聽文蘭說的?」
「不……不!」丁浩在發抖。
「那怎麼同事?」
丁浩也從懷中掏出楚素玉支給他的半個玉獅鎮紙。
余化雨登時老眼瞪大,也簌簌發起抖來。
「賢婿,你……你這是……」
「這是……楚姑娘……尋根的憑證。」
「啊!」余化雨也離椅而起,身形搖搖欲倒:「這麼說,她……她便是你……二叔的遺孤,她……」
丁浩內心的震撼無可言喻,楚素玉竟然會是自己的小姨妹,她尋的根竟然是齊雲莊,這太不可思議了,他彷彿狂風中的一片羽毛,隨著風勢起落打旋。他從來沒這麼激動過。許久,許久,他的情緒才平息下來,從余化雨手中按過半個玉獅鎮紙合在—起,果然完全對縫,百分之百的真實,可是,問題又來了。
「岳父大人,她……為什麼會姓楚?」
「這……」余化雨仍在激動之中,老半晌才調過呼吸來:「也許,她被收養之時身世不明,胡亂取了個名字,當然,也許有別的原因,這得問她本人。」
「小婿想……立刻動身去找她?」
「好,你去,找在島上等你的回音,信物你就帶在身邊。」
「要方萍伴送您回島……」
「不必,我帶有從人,方萍該跟在你身邊,她是女人,有時候……也許方便些,你懂我的意思?」 「小婿懂!」
「那你們就準備上路,希望她不發生任何意外。」
* * *
丁浩盡夜兼程直奔陳留,方萍與小茉莉變成了一對俊書僮。這天向晚時份時到陳留,投店之後,小茉莉立即出去找線索,空門的組織雖沒有丐幫的龐大,但弟子倒是到處都有?以他們的行當,探消息找人還真有幾套。
方萍陪丁浩在店房裡喝酒,等小茉莉的消息。
丁浩心頭很沉重,不大開口,只喝悶酒。
現在距余化雨打傷楚素玉已經好幾天,誰知道她還在不在陳留,如果她已經離開,找起來便想當費周章了。
二更時份小茉莉回轉。
丁浩一看她的臉色,便知道情況不樂觀。
「小茉莉,有消息麼?」丁浩迫不及等地問。
「消息是有,不過……」
「不過什麼?」方萍接了句嘴。
小茉莉自己倒了杯茶喝下去,清清喉嚨才開口。
「我出去找到了此地的負責人,由他下令發動所有同門弟子分頭查探『病書生』的行蹤,結果查出楚姑娘和小桃紅已經在三天前離開陳留……」
「三天前就離開了?」丁浩皺眉。
「後來,又由那位負責人傳出急訊,請附近百里城鎮的本門弟子協助查尋,至遲明天會有消息?我們等吧!」
「小茉莉,辛苦了,坐下來吃點東西。」
「我剛吃過,不用了。」
就在此刻,店小二來到門邊。
「那位是二管家?」
丁浩與方萍一楞,怎會冒出個二管家?
「是我!」小茉莉轉身過去。
「外面有客人會!」
「好!」小茉莉出門隨小二離去。
方萍笑笑道:「小茉莉當了二管家,我算老幾?」
丁浩道:「她把大管家的頭銜留給你不好?」
方萍笑出了聲。
不久,小茉莉去而復返,面帶興奮之色。
「二管家,有好消息麼?」方萍打趣地問。
小茉莉白了方萍一眼,轉向丁浩。
「公子,真的有好消息。」
「哦!什麼好消息?」
「本門弟子來報,病書生,在赴杞城的途中被截了回來,人現在就在陳留。」小茉莉喜孜孜地說。
「啊!」丁浩大是振奮:「太好了,人在何處?」
「寡婦莊!」
「什麼?」丁浩瞪大眼:「寡婦莊?」
「不錯!」小茉莉故神其秘地笑笑。
「怎麼會有這麼古怪的名字?」方萍了感驚愕。
「是江湖門戶麼?」丁浩目芒閃了閃。
「可以說是。據探查所知,莊主是個寡婦,莊裡的上下人等全是沒有丈夫的已婚婦人,入門的首要條件便是寡婦,否則本領再高也沒資格。莊子的大門從來不開,裡面的人也不跟外人來往,相當神秘。」
「為什麼要截留楚姑娘?」 「不知道。」小茉莉搖頭。
丁浩苦想了一陣。
「莊子座落什麼地方?」
「出城西行三里,有道石拱橋,過了橋偏北望,你可看到那竹柏圍環的莊宅,可有—樣,莊裡不設護衛,養了上百隻猛犬,一有動靜便群起而攻,連影子也難逃過狗眼的監視,比之精練的護莊武士還要強十倍。」
丁浩略作思索,點點頭。
「莊子是竹柏圍繞?」
「對,裡面還有一重很高的圍牆。」
「那些狗聞聲見影就附群攻?」
「我明白公子的意思了,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小茉莉,這種遊戲你是內行,知道該怎麼做。你跟方萍一路,我單獨一路,你倆在正面,我在反面,我們現在就出發到寡婦莊。」
小茉莉聳肩笑笑。
* * *
寡婦莊。
一片陰翳,院落沉沉。
三更初起,莊門方向群犬狂吠撲躍,所有護莊的狗全朝正面集中,圍牆上不時有人影閃沒,引得群犬發狂。
「咻!咻!」有人在暗中向牆頭發射硬弩。
就在前面鼎沸之際,一條灰鶴似響人影從後面的柏樹梢頭飛進了宅院,這人影,正是「醉書生」丁浩。
內宅正廳,—個三十出頭的黑衣麗人正襟危坐,旁邊分別八了四個黑衣少婦,全都面無表情。犬吠聲隱隱傳入,五個女的聽而不聞。一個半百婦人匆匆步入。
「稟莊主,有人故騷擾,引得群犬亂吠。」
「嗯!主客大概已經光臨!」黑衣麗人淡淡地說。
就在此刻,一條人影幽靈般出現廳門之外。
「寅夜造訪,冒昧之至。」
「醉書生,其實用不著玩聲東擊西的遊戲,你盡可大大方方地叩門求見,本莊主巴不得你大駕光臨,不會閉門不納的。」黑衣麗人冷冰冰地說。
稟事的婦人已退站一邊。
「對不住,在下生平怕狗。」丁浩笑嘻嘻地說。
「可是狗就在你身邊。」
丁浩轉頭一看,不由頭皮發炸,四隻碩大無朋的獒犬不知何時已圍在身後,沒攻擊。但凶光熠熠的眼睛盯住他不放,可想而知這四隻猛犬是經過特殊訓練的,行動無聲,待機而發。
他並非真正怕狗,只是—種自然的反應。
「這狗倒是很乖。」丁浩放作佯態。
「是很乖,偏嗜血腥。」黑衣麗人陰笑著說。
「那當然,狗本是狼之屬類,嗜血腥乃是它的天性不足為奇。」丁浩正經八百地說,還晃動著腦袋。
「醉書生,你不是為了談狗而來的吧?」
「當然不是,當然不是!」
「那就進來吧!」
丁浩跨步入廳。
外面群犬的吠聲已經止息,這表示方萍與小茉莉在任務完成之後抽身了。
「醉書生,先說你的來意?」 「在下是要人來的!」
「要人?挺有意思的,要什麼人?」
「病書生主僕!」丁浩直截了當地說了出來,事實上也不必拐彎抹角浪費時間,他已經有了軟的不行來硬的打算。
「哈哈哈哈…………」黑衣麗人突地狂笑起來,久久才斂住笑聲,粉腮轉為一片肅殺,咬著牙道:「要死的還是要活的?」
丁浩心頭「咚!」地一震,但仍保持鎮定。
「這話怎麼說?」
「用不著裝佯,你心裡應該非常清楚,如果要死的,你馬上就可以帶回去,如果要活的,沒有。」眸子裡殺芒畢射,還挾著濃濃的怨毒:「現在你坦白交代,『病書生』當年是怎麼死的?誰剝了他的臉皮製成面具,那女人為何要冒充他的形象?」
丁浩的心忽往下沉,原來是人皮面具惹的禍,這可是始料所不及的,要解釋清楚不容易,因為殺人者已經作古,同時還牽扯上了斐若愚,但不解釋成麼?略作思索,準備實話實說,如果不能取信對方,那就只好動武了。
「芳駕是『病書生』的什麼人?」
「妻子!」黑衣麗人的臉色變得很可怕。
丁浩心頭又是「咚!」地一震,這更出乎意料之外,她竟然是「病書生」的妻子,怪不得叫寡婦莊,看樣子她是要為夫報仇,楚素玉很不幸背了黑鍋。
「病書生」歐水靈是死於望月堡主鄭三江之手,把他的臉皮製成了面具,巧又為斐若愚所得,借與楚素玉作易容之用,當時沒考慮到可能引發的後果。鄭三江已經死了五年多,根本無法查證,如何才能使對方相信呢?
「想不到莊主便是歐夫人,這……」
「廢話少說,回答我的問題。」歐夫人聲色俱厲。
「這是個誤會。」
「什麼誤會?」
「尊夫歐水靈當年是死於望月堡主鄭三江之手,臉皮被製成了人皮面具,在下有位好友當年曾是鄭三江的手下,無意中得到了這副面具,被夫人截留的那位姑娘借來易容,她是無辜的,實情就是如此。」丁浩的態度很誠懇。
「鄭三江早已不在人世?」
「不錯,與望月堡一起除名。」
「哼!醉書生,把責任推給死人是好主意……」
「在下是實話實說。」
「呸!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鬼話?做夢!告訴你,我立誓為夫報仇已經苦待了五年,今天總算得到了線索。寡婦莊,你知道把莊子改這個名字其中包含了多少辛酸血淚與怨毒?醉書生,你趁早交代明白?」
「在下已經交代過了!」
「你既然要狡賴,就休怪我心狠手辣……」
「歐夫人,你最好三思?」丁浩知道今晚的事絕無法善了,流血將不可避免,但不管如何,楚素玉和小桃紅是非救出去不可。
歐夫人不答應,抬了抬手,四名侍立的黑衣少婦齊齊後退,散開呈雁翅形,右手半揚,手中亮出的不是兵刃,而是尺長一個黑黝黝的鐵筒。那半百婦人飛閃到了廳門之外。
丁浩心頭一緊,他看出那鐵筒是發射暗器的,這種卡簧暗器筒可以發多種暗器,而且勢道相當強勁,又有準頭,比之用手甩的暗器霸道多了。當然,他並不怎麼在乎,即使是淬毒的也威脅不了他。問題是他不太願意殺人。 四隻碩大的猛犬突然竄到廳門口,齜牙裂嘴,前腳趴地,由背弓腰,頸毛逆立,眼裡凶焰熠熠,喉頭發出低沉的咆哮,蓄勢待發。人狗聊攻,這陣仗不好對付。
丁浩全身立即布起神罡,這是防範暗器的措施。
半百老婦口裡發出一聲怪聲。
四隻巨獒撲上。
寒芒乍閃,丁浩已電似拔劍出手。
「汪!」地一聲慘嗥,一條巨獒飛頭,狗屍踣地,另三條撲勢不滯。丁浩錯步旋身,又是一劍揮出。
「汪!」又一條肚破腸流。
剩下兩條憨不畏死,狂撲不休,跳躍滾轉。
同一時間四名黑衣少婦已發射暗器,有針有箭,燈光下藍色的絲芒連連閃爍,全都是淬了毒的。丁浩有神罡護體,歹毒的針箭沾身即落。
慘嗥再傳,剩下的兩隻巨獒先後創斃。
半百婦人堵在廳門口,手裡同樣持著黑筒。
「攻上盤!」歐夫人厲喝一聲,她手中也現出黑筒。
這一著很毒辣,頭臉部位是罡氣所不遠的,丁浩把心一橫,身形暴旋,手中劍揮無成幕護住上盤,「叮叮!」聲中,他已旋到了歐夫人身後的位置,大吼一聲:「住手!」劍已抵上歐夫人的後心。
投鼠忌器,五名手下全住了手。
「站在原地,誰也不許動!」丁浩又補充了一句。
歐夫人的粉腮起了抽扭。
「歐夫人,你下令放人,在下不為己甚。」丁浩冷冷地說。
驀地,身後一個微顫的蒼涼聲音追:「醉書生,噴火筒正對著你,你最好把劍放下,否則會被活活燒死。」
丁浩力持鎮定,冷沉地道:「在下沒被燒此之前,劍尖會先穿透歐夫人的背心,而且還有六個殉葬,這一點在下保證辦到。」
歐夫人淒厲地道:「婆母,為了水靈的血仇,兒媳死亦瞑目,先做了他,再用那兩女的當祭品。」
丁浩心頭一震,身後的竟然是「病書生」的娘親,如果對方一意孤行不計代價,事情便很不樂觀,因為罡氣是能辟火的,縱使不死。也難救出楚素玉主婢二人,得想辦法予以化解,不能做遺憾的事。
「老夫人,你們的犧牲毫無代價。」
「不必妄想求生,老身為子復仇不計任何代價。」
「老夫人,在下跟那兩位姑娘根本就不是您復仇的對象,殺錯了人,令郎在九泉之下仍然不會瞑目,平白犧牲反而令死者難安。」頓了頓又道:「那位被貴莊囚禁的姑娘也是為了報親仇,不得已而易容改裝……」
「用不著花言巧語,面具是鐵證。」
「在下說的是實活,沒半句虛假。」
「老身不信……」
一縷強勁的指風襲上身來,丁浩應指而倒。
歐夫人回身,吐了口大氣。
「婆母,該怎麼辦?」
「暫時囚禁,三個關一道。」
「聽說他非常邪門,要是被他……」
「先封了他的功力!」
歐夫人在丁浩身上截了三指,擺手道:「抬下去。」
兩名少婦上前,一頭一腳把丁浩抬了下去。 另外兩名少婦立即清理現場。
就在此刻,一個高頭大馬的中年婦人匆匆來到。
「王嫂,什麼事?」歐夫人抬頭問。
「有人要見莊主。」
「本莊何時接待過客人?」
「可是……莊主,對方來勢洶洶,人馬上百,為首的自稱是什麼半月教的總監,指本莊擅自窩藏他們的叛徒,就是那冒充先主人的那兩個女子,而且……本莊已經被他們包圍,如果不合理解決,將血洗本莊。」
「有這等事!」歐夫人轉望老夫人:「婆母……」
「你到外客廳見客,看事應事。」
「是!」歐夫人應了一聲,回頭道:「王嫂,把對方請到外客廳,傳令全莊採取一號備戰行動,我隨後到。」
「遵命!」王嫂領命而去。
「周大娘,你去指揮內圍防守。」
「遵命!」半百婦人也匆匆離去。
* * *
地窖,堆積了不少雜物,一盞昏黃的油燈照見了三個人,丁浩平躺在地上,楚素玉和小桃紅坐在他身邊,她倆顯得十分憔悴。地窖門關得很緊,從情況看,這地窖是臨時用來關人的,平時貯放雜物,霉濕味很重。
「醉哥,你……怎麼會落入她們手中?」楚素玉說話無力,精神很虛弱。
「我是自願的。」
「可是……你現在……」
「我根本沒事。」說著坐起身來:「醉妹,我得到你中途被截的消息馬上就趕來,你兩個是穴道被制?」
「是的,如果……我不是受了傷,絕不至失手被擒。」
「我知道,余莊主很後悔傷了你,為什麼你當時不表明身份?你只消說一句話,你不會發生這誤會。」
「我不願洩露身份耽誤大事。」
「好,有個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訴你……」
「什麼,我的身世還是我的仇家?」楚素玉兩眼放光。
「先出去再說,她們馬上會來,我替你們解穴。」說完起身問明了被點的部位,毫不費事便解了兩人被制穴道。
禁制一除,二女立即恢復了功力。
「小桃紅,你去敲門,就說我忽然斷了氣。」說完又躺回地上。
楚素玉坐著不動。
小桃紅上前猛敲地窖門。
地窖門開啟,兩名面帶凶相的婦人站在門邊,其中一個瞪起眼道:「鬼鬧些什麼,急著要去投胎?」
小桃紅手扶牆,虛弱地道:「他……斷氣了!」
兩個女人「啊!」了一聲,大步走到丁浩身邊,一個伸腳去踢,丁浩一抬手,那女的「哎!」了一聲栽倒地面,另一個還來不及反應,楚素玉出手如電把她點倒,丁浩再伸手彈指,各點了兩下,笑著道:「乖乖躺著,反正死不了,你們主人很快就到。」說完,向楚素玉道:「醉妹,能行動麼?」
「當然可以!」
「那我們走!」
三人離開地窖,出口是一間廂房,丁浩從窗欞外望,暗角里綠芒爍爍,那是專司守護的獒犬。丁浩審度了一下形勢,低聲道:「我去引狗,你們盡快上屋。」說完,拉開房門,朝院子的對角掠去。
數條黑影竄起飛撲。
楚素玉和小桃紅立即出門升上屋面。
丁浩也從角落方位聳身上屋,繞到這邊屋面,那些獒犬望影狂吠,又蹦又跳。丁浩道:
「快,後圍牆。」
三條人影飛越三重屋脊,登上圍牆。
這邊也有獒犬見影而吠。
「嗖!嗖!」疾矢射到。
三人落向牆外。
「什麼人?」
暴喝聲中,四條人影撲到,丁浩迎了過去,掌劈指點,四人先後倒地,丁浩一看,訝異地道:「怎麼會是男的?」緊接著,兩端又有人聞聲而至,丁浩急聲道:「我們快離開此地,多耗無益。」
三人穿林疾奔,一口氣奔出半里,已見田疇農舍,丁浩朝一間孤零零的獨立農舍一指道:
「到了農舍前是個曬穀場,場後有間小茅屋堆放著一些農具。屋裡靜悄悄,想來全家人都已進入了黑甜鄉。」
「醉妹,你們在這裡等我,我回頭去看看。」
「出來就好,還有什麼好看的,難道你想殺……」
「要殺人早就殺了,你知道我不會隨便流血,我是想作個交代,『醉書生』不可能這麼悄悄逃命,來得明也去得清,反正彼此間只是一場誤會。」說完,立即往回奔,有如夜鳥掠空,轉眼無蹤。
* * *
客廳裡,燈火通明。
歐夫人與趙天仇分賓主而坐,歐夫人臉色是鐵青的。
「夫人!」趙天仇面帶傲人的微笑:「區區是從洛陽追蹤而來的,不能空手而回,冒昧之處尚請海涵。」
「他們是我仇家,不能交給閣下,剛才已經說得很明白,『醉書生』跟『桃花公主』是一路,目前尚未取得確切的口供。」
「夫人,『桃花公主』主婢是本教叛徒,本教當然要以教規處置,至於『醉書生』,也是本教必須緝拿的敵人,貴莊並非江湖門戶,這很容易解決,我們共同來問口供,如果證實他們之中有人是殺害尊夫的兇手,夫人可以任意處置,條件是區區方面必得在場。如果不是,區區就要帶人走,如何?」
「可以!」歐夫人盤算了許久才點頭。
半百老婦周大娘氣急敗壞地出現廳門。
「莊主,人犯逃走!」
「什麼?」歐夫人虎地站起身來。
「人犯已經逃離,守地窖的被點倒,後院發現情況但沒截住,圍牆外有四個來客也遭撩倒,但沒死傷。」
趙天仇也離座而起。
「失策了!」歐夫人跺腳。
「莊主……什麼失策?」周大娘不安地問。
「醉書生被老夫人點倒之時,手中仍緊握兵刃,顯然他是假裝被制,當時竟然忽略了這一點,這不是失策?」
「啊!」周大娘恍然而悟的佯子。
「莊主!」趙天仇陰陰一笑:「這的確是失策,這故事很動聽,可惜太幼稚,區區毫無興趣,收回吧!」
「你閣下的意思是本莊主說謊?」歐夫人憤然作色。 「夫人自己心裡有數。」
周大娘橫眉豎眼,怒不可遏。
「趙總監,你這是上門欺人麼?」
「這兒沒你說話的份。」
周大娘雙掌一揚,作勢就要出手。
歐夫人抬手止住。
「趙總監,事實就是如此,你如不信,準備怎麼樣?」歐夫人的粉腮罩起了寒霜,眸子裡殺芒隱隱。
「夫人非交出人來不可。」
「如果交不出來呢?」
「寡婦莊將成為絕後莊。」趙天仇冷森森地說。
「你欺人太甚!」歐夫人的臉皮子在跳動。
「哈哈哈哈………」趙天仇狂笑起來,聲震屋瓦。
驀在此刻,一聲慘號破空傳來,緊接著,一聲、兩聲……連接成一片,然後呼喝聲,犬嚎聲、如暴風雨乍臨,整個莊宅頓時沸騰起來。
歐夫人出掌攻向趙天仇,趙天仇並不亮劍,也以掌相迎,他在等待手下發動攻擊的結果,不急於收拾主人。如此一來,雙方便成勢均力敵之勢,不過戰況仍相當激烈,因為歐夫人旨在殺敵,掌掌都是殺著。
周大娘見雙方相持不下,也加入戰圍,兩個女的身手都不弱,趙天仇全力應戰,這一來,場面益發驚人。
片刻之後,趙天仇忽然發覺情況不對,因為傳來的慘號聲差不多都是男人的聲音,而這寡婦莊根本沒有男人,以自己所率的精銳而言,應該不會有這情況,他突然想到醉書生和楚素玉,看來剛才的傳說不虛,醉書生他們真的脫身了,這一想便再無心戀戰,猛攻三掌迫退了歐夫人和周大娘,飛身掠出廳門。
夜色昏暗,人影縱橫,到處可見人屍狗屍,敵人很難分辨。趙天仇進入廣場,一條人影跌跌撞撞而來。
「鐵衛!」趙天仇栗叫一聲:「怎麼回事?」
「醉……書生!」說完,仆地不起。
趙天仇急朝有條圍聲之處奔去。
兩名「鱷魚鐵衛」正力拚「醉書生」,趙天仇奔到,一名鐵衛正好栽倒,他拔劍撲了過去,口裡大叫道:「醉書生,你插翅難逃。」劍隨聲出。
丁浩寒聲道:「趙天仇,本人正在等你。」
搏鬥再起高潮。
四下裡慘號聲斷續傳來,獒犬的嚎聲已不再聞,想來已經死光了。
「哇!」趙天仇當然不是丁浩的對手。
三名壯碩的武士奔來,一望而知是「鱷魚鐵衛」,半月教此次遠道出師,目的是擊殺「醉書生」和楚素玉,寡婦莊卻遭了池魚之殃。
四下的搏擊聲已逐漸稀落。
三名鐵衛立即加入戰圈,趙天仇壓力頓解,丁浩對四頭猛豹,四個都是拔尖的好手,彼此呼應相當靈活,加之以鐵衛除了頭頸,週身不懼刀劍,而丁浩勢又不能專攻要害,因為劍招有其路數,是以壓力驟增。
惡鬥、令人怵目驚心。
人影從兩端奔到,當先到的是白髮幡幡的歐老夫人.口裡大喝—聲:「你們這批強徒該死!」舉拐便朝趙天仇劈去。趙天仇轉身應戰,歐夫人仗劍又到,婆媳倆雙戰趙天仇。另一端來的是楚素玉與小桃紅,楚素玉主婢不知從那裡奪來的劍,兩支劍分攻兩名鐵衛,緊接著方萍與小茉莉也奔臨,看了看形勢,與小桃紅聯上了手。
丁浩現在是一對一,這鐵衛當然不是他的對手,大喝一聲:「躺下!」那名鐵衛果真栽倒,被削去了半邊頭。
近十名半月教徒湧至,一時之間找不到攻擊對象。
丁浩衝向那批武士,劍芒打閃中,慘號暴起,只一眨眼工夫便撩倒了四個,其餘的紛紛退避。
楚素玉獨對一名鐵衛,由於鐵衛有甲靠護身,是以只攻不守,楚素玉落入下風,打得十分吃力。
丁浩目光一掃便已決定了策略,一個暴彈,猝擊鐵衛,口裡同時道:「醉妹,去助方萍她們解決那披甲的。」
鐵衛回身,丁浩劍勢突變,閃電斜挑。
「哇!」那名鐵衛喉頭噴血,歪了下去。
丁浩一折身衝向歐老夫人婆媳這邊。
趙天仇暴退揚手,突然他要施放「無影飛芒」。
丁浩大喝一聲:「快閃!」退字餘音未了,人已橫到趙天仇的正面,以身軀硬擋了人莫之御的「無影飛芒」。趙天仇亡魂大冒,作勢就要遁走,丁浩的劍已經刺到,只好轉身應戰。
丁浩已經下了決心再不放他走脫。
那邊鐵衛在楚素玉她們四女圍攻之下已呈不支,雖有甲靠護身還不見傷,但在真元耗竭之下,最後仍是死路一拚,他見事已不可為,突圍飛掠而去,那幾隻圍觀的殘存武士也見機飛遁,歐老夫人婆媳暫時成了旁觀者。
楚素玉她們圍了過來,各據一方,以防趙天仇免脫。
趙天仇已意識到最後是什麼結局,頓起拚命之心,只攻不守,全是進手招數,困獸之鬥,其勢也相當駭人。
丁浩暫採守勢,破招解式。
瘋狂的攻擊如疾風迅雷,攪碎了每一寸空間。
丁浩沉穩如同。
觀戰的目光全直了。
每一個人的心隨著如火如荼的搏擊而跳蕩,畢竟這是難逢難遇的劍鬥,分不清招式,只見寒芒在閃耀。
再高的功力也無法—直瘋狂下去,人的體能是有其極限的,就在趙天仇的劍勢稍稍一衰之際,丁浩立即反擊,一招、兩招、三招,趙天仇悶哼—聲,左胸冒紅,緊接著第四招,趙天仇的劍脫手而飛,連連後退。
丁浩疾迫,劍尖指上趙天仇的心窩。
趙天仇臉孔扭曲。
「刺吧!」胸脯一挺,還真有武士的風度。
「趙天仇,還不到殺你的時候。」丁浩冰聲說。
「醉書生,大丈夫生而何為此何地,你休想侮辱我。」趙天仇一副男子漢氣概,目光射向楚素玉:「師妹,現在你稱心了,死前一句話,我是真心喜歡你。」
楚素玉淒厲地叫道:「趙天仇,你是狗,畜牲,你根本不是人,我要把你碎屍。」怨毒之情溢於言表。
小桃紅也慄聲道:「我要把你剁碎餵狗。」
「醉妹!」丁浩並不明白楚素玉對趙天仇的怨毒何以如此之深,但現在要解決可以說時地不宜:「你暫時忍耐,我們回洛陽再說。」伸指疾點,收劍。
趙天仇栽了下去。
丁浩略作思索道:「小茉莉,你去安排馬車。」 小茉莉應了一聲立即離去。
丁浩隨又轉向兩婆媳道:「老夫人,歐夫人,在下重申前言,殺人者是鄭三江,鄭三江無後,望月堡也已冰消瓦解,這仇……恐已難報,兩位結果要澈查,應該可以找到當年目擊者加以澄實,告辭!」說完,挾起趙天仇舉步朝外便走。
楚素玉等三個女的隨即起步。
兩婆媳怔在現場。
※ ※ ※ ※
到了莊外官道口,一行人停在路邊林子裡,丁浩指派方萍到前道等候小茉莉,小桃紅在林外了哨,剩於他和楚素玉相對,趙天仇穴道受制,而且也被廢了功力,已無知覺。
「醉妹,我不是要你和小桃在那農家等……」
「正巧方萍和小茉莉經過,我們便結了伴。」
「啊!」丁浩點點頭:「你為什麼如此恨趙天仇?」
楚素玉把牙關咬了又咬,暗夜,但眸焰似火。
「我的……清白……就斷送在他的……」她說不下去,但這已經夠明白了。
丁浩猛打一個震顫,默然了許久,女人而有此遭遇,是誅心的創痛,終身飲恨,無從彌補,他無言以慰。他想起在春之鄉時,她不時深沉地歎氣,以前不懂,現在可明白了,的確是人生的大不幸。
「醉妹,你有機機會手刃此獠,等半月教除名之後。」
「唔!」楚素玉在發抖,激動不能自己:「醉哥,你說……有好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訴我?」她主動改變了話題。
「對,是天大的喜訊。」丁浩精神一振。
「什麼,快說?」
「我替你尋到了根。」
「啊!」楚素玉忘形地緊張抓住丁浩的手臂,連連搖撼,「醉哥,快……告訴我,我的根……」
丁浩把會晤老岳父比對玉獅鎮紙的經過說了一遍。
楚素玉嗚咽起來。
「醉妹!」丁浩拍拍她的香肩:「我從現在起便是你的姐夫,你是我的姨妹,醉妹的稱呼可以不改,醉哥也比姐夫好聽,別傷心,你應該高興。」
楚素玉反而哭出聲來。
她是應該哭,應該發洩,丁浩不加以勸阻,只輕撫她的香肩,作無言的安慰,像兄長之於小妹,發乎至情。
許久,許久,楚素玉止了悲啼。
「醉妹,我不明白,你……怎會喚作楚素玉?」
「…不知道,我……連父母的影像都沒有記憶。」
「唉!命也如斯,奈何!不要緊,終有一天會撥雲見日的,也許……哥以從趙天仇的口裡探出些線索,最好是能逮到小姑姑,她一定知道箇中秘密,當然,『法王』是唯一知情者,他的日子已不多了。至於你的仇家『冷血修羅』,上天入地也要把他給揪出來,現在,真正是我的事了。」
「醉哥……」楚素玉又潸然淚下,是感激之淚。
丁浩從懷中取出二合一的玉獅鎮紙,交與楚素玉。
「你帶著,這代表你的根。也是家庭變故的紀念。
楚素玉默然收下。
兩輛馬車來到,停在路邊。
丁浩不待小桃紅通知,立刻起身挾起趙天仇步出林子,六人分乘兩輛馬車上道。 天邊現出龜肚白。樹鳥亂啼,天快亮了。
※ ※ ※ ※
洛陽。
永安宮已物歸原主,武三白當了主人。
丁浩借住,武三白當然是歡迎之至。
地下密室和地道網是永安宮的特色,武三白就憑這報了殺父之仇。雖然「再世仙子」師徒會把配置圖洩給了半月教,但地道可以經由機關予以改變,這是機密之中的機密,所以安全防衛絕無影響。
密室有三間,擺放「飛紅巾」乾屍的是其中之—。
現在,在一間更為寬大的密室裡,囚禁著從陳留寡婦莊逮回來的「三才劍」趙天仇,他的功力已廢,連自殺的機會都沒有。
巨燈光照下,趙天仇癱坐在—張大木椅上,方萍站在他身後,丁浩以「醉書生」的身份站在他身前。
丁浩是故意不讓其他人參與問供的行動,因為人多了會影響被問者的情緒,也影響問者的觀察和判斷力。
「趙天仇!」丁浩悠悠開口:「如果你肯合作,我絕不難為你。」
「既落你手,殺剮聽便!」趙天仇滿臉怨毒。
「我不殺你,也不剮你,只要你回答幾個問題。」
「做夢!」
「趙天仇,放明白些,沒有能救得了你,你不過是『法王』的一條忠狗,他不會給你建朝塑身,你們三番兩次要置我於死地,要是你們得逞我認命,我不死是命大,你現在落入我手,你非認命不可?」
「哼!」
「你是武士,我不想用處置畜牲的方式處置你,如果你不認相,就會死得像一條狗,你自己酌量。」
「醉書生,也許……你將來會死得不如一條狗。」
「那是以後的事,而你現在就要兌現。」
趙天仇閉口不語,恨毒地瞪著丁浩。
「現在你回答,『桃花公主』何以會叫楚素玉?」
「不知道!」
「她是余化龍的遺孤,該姓余對不對?」丁浩很有耐心地問。
趙天仇臉色突變,像半夜走路突然遇見了鬼。
「你怎麼……知道?」
「好,這—點算你承認了,現在說她何以姓楚?」
「不知道!」趙天仇頑強地問答。
「姓趙的……」方萍一隻手抓上趙天仇的肩背,另只手捏著—個小瓷瓶,遞到他的眼前:
「這瓶裡裝的是牽腸掛肚水,給你喝—口你的五臟六腑就會慢慢腐爛,三天之內你會嘗盡蝕心斷腸之痛,無藥可解,—寸—寸地死,到時候你會恨自己為什麼要到世間來走這—遭,如果給你服下半口,—個月內由心爛到皮,你願意嘗試麼?」
「你……」趙天仇的臉扭歪。
「你願意合作,對不對?」
趙天仇目眥欲裂,直喘大氣。
「說吧?」丁浩接回了話。
「辦……不到!」
小瓷瓶的口湊到嘴邊。
趙天仇全身起了抽搐。
「楚素玉為什麼不姓余,說!」丁浩迫了—句。 「我……真的不知道。」
「好,算你不知道,第二個問題,『法王』的出身來路?」
趙天仇的身軀震顫了一下,臉皮子連連抽動。
「姓趙的,如果你再說不知道,就讓你喝下半口,時間還很長,等你熬不住時你就會說,對不對?」方萍冷森森地說:「不過,喝下去你解不了,與其活活變成爛屍,何不乾脆現在就說?」
趙天仇突然飛快地伸手抓住方萍的手把瓶口往嘴裡送,這一著大出方萍意料之外,顯然他是想整瓶喝下去以求速死。但有武功與沒武功差別是很大的,方萍本能地一縮手,抓住肩頭的五指一用力,趙天仇鬆了手。
「姓趙的,不會讓你如此便宜的,求死還不到時候。」方萍陰聲說。
趙天仇直喘氣。
就在此刻,密室門開啟,來的是姓何的管家。
「何老,有事麼?」丁浩迎過去。
「家主人有請醉公子!」
「何事?」
「公子出去就知道。」
丁浩想了想向方萍道:「你暫且看住他。」說完又向何老道:「請帶路!」
兩人離開密室。
※ ※ ※ ※
廂房裡床上躺著—個年輕女子,雙眸緊閉,像是受了重傷、武三白、斐若愚跟楚素玉她們三個女的全圍在床前。
丁浩驚震地望了床上女子一眼。
「怎麼回事?」
「在下徒半月教一名使者手下救的。」斐若愚回答。
「她是?」
「不知道,救下時她已重傷不能言語。」
「哦!」丁浩皺了皺眉:「怎會想到送來這裡?」
「武公子精通岐黃,或許有救。在下是想到既遭半月教的人迫殺,這當中不無原因,所以就帶了來。」斐若愚躬身回答,他現在是曾老三的面目。
丁浩轉向武三白。
「武老弟,有救麼?」
「藥醫不死病,她生機已絕,現在只能希望她能開口說幾句話。」說著,在女子身上點了數點。
「這女的……我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楚素玉開口,定睛望著床上的重傷女子,手扶頭,苦苦地想。
「如果她不是閉著眼,也許容易辨認。」小桃紅插了句嘴,下意識地用手拉了拉那女子的外衫,露出了裡衣,脫口道:「她是東瀛女子。」
「啊!」楚素玉眸光一亮:「我想起來了,在東瀛時我見過她不止一次,好叫松子,跟梅子是結拜姐妹。」
「梅子?」丁浩震顫了一下,梅子癡心愛上了化名余宏的太郎,飄洋過海來覓情郎,卻被狠心姦殺。他以都天教尊者的身份埋葬立碑,想不到又有個松子到來,很顯然,半月教又在玩滅口的遊戲。
「武老弟,希望能讓她開口。」丁浩沉聲說。
「會的,藥力正在散行中。」
所有的人屏息以待。
約莫半盞熱茶時間之後,松子面上有了顏色,呼吸也粗重起來,口唇在翕動,眼皮子不斷開合,最後終於睜開了。
「她醒了!」小桃紅歡叫。
「別大聲,她的生機很脆弱。」武三白警告。
「唔!」松子呻吟出聲。
武三白以三指按上松子的「根穴」。
「我……我死了麼?」松子出聲,很弱,但能聽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