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浩意識到宮裡定角發生了極不尋常的情況,否則“再世仙子”不會有這麼強烈的反應,至於發生了什麼事便不得而知了。武三白的跟班何老在地下室曾對那具干屍跪拜,顯然武三白主僕的出現與“再世仙子”有密切關聯。
“醉公子,我有事告退一會!”再世仙子竭力裝作平靜,但掩飾不了那份倉惶之色,連聲音也失去了自然。
“仙子盡管請便,在下不是生客!”丁浩倒是自然。
“再世仙子”與靈芝和那稟事的丫環匆匆離去。
凡是“再世仙子”與男客約晤時,除了特殊事故,所有下人不奉命不許進入這范圍之內,是以三人一走,這精捨裡外便寂無—人。丁浩枯坐了一會覺得無聊,出門到外面花蔭間漫步,這裡的花木由專人照顧,倒也賞心悅目。
“你是醉書生!”一個蒼勁的聲音傳來。
丁浩止步。
一個白發老者從花樹葉中現身出來,赫然是何老。
丁浩吃了一驚,“何老”二字差點沖口而出。
“在下正是!”
“你是‘再世仙子’的密友?”
“哈!老丈太抬舉在下了,老丈看在下夠格麼?”丁浩心裡已有定見,所以力求撇清,否則便會被卷入渾水。武三白對他有很大的人情,不管兩方面誰是誰非,他必須置身事外,否則便無以自處。
“那你來此則甚?”何老氣焰迫人。 “聽口氣老丈不是宮裡人?”
“這你不必管,回答老夫的問話?”
“在下不喜歡老丈這等問口供的態度。”丁浩必須維持“醉書生”的形象,佯狂之態裝也裝得裝出來。
“老夫沒時間跟你蘑菇,快說?”
“要是在下不想說呢?”
“那你恐怕便死定了!”
“嘿!老丈不講理,在下就偏不說。”
何老怒哼了一聲,右手曲指如爪,抓出,抓勢不快,但卻連變了三式,凌厲詭辣臻於極致,前身上中兩盤的要害大穴全在攻擊之中,仿佛幾支手爪同時抓出,一般高手絕對躲不過,手爪而挾帶勁風,著實驚人。
丁浩玄奇地閃開,口裡道:“敬老尊長,禮讓一招。”
何老右手一縮再伸,左手立掌切出,掌指互濟,威勢更方駭人。
丁浩旋身錯步,鬼魅般到了何老身後,並食中二指點上了何老“命門”大穴,卻沒吐勁,他當然不能下手。
何老木住了,老臉變得相當難看。
“老丈,承讓了!”丁浩收手橫移,站以側方。
“醉書生,不必得意,你過不了關的。”
“在下一點也不得意,只是感覺奇怪而已。既然老丈一定要知道在下的立場,那在下就據實相告,此間仙子與‘酸秀才’有過節,在下只是居中調停的人。”
“她……跟‘酸秀才’有過節?”何老轉正身形。
“不錯,是一段上代的不解之仇。”
“哦!”何老皺眉:“是真的?”
“醉書生一言九鼎,響當當的牌子。”
“你……不是她的面首?”
“老丈這句話對在下可是極大的侮辱,在下貪杯卻從不近女色,任她美若天仙,在下看來鏡花水月而已。”
“很好,那你趕快離開此地。”
“不行,該辦的事還沒辦妥。”
“你想淌這場渾水?”
“以名頭保證置身事外。”
“醉書生,老夫忠告你一句話,凡是跟那女的有染的男人都保不住六陽魁首,老夫只是暫時相信你的話,還有待事實來證明。”說完,一閃而沒。
丁浩呆在當場,細起何老所提的忠告。凡是跟“再世仙子”有染的都保不住腦袋,這說明了什麼?他立即想到余宏被梟首的公案,余宏是“再世仙子”的面首,第一個被開了刀,原先以為是半月教在執法?現在看來是武三白主僕的傑作,武三白何以要這麼做?他是“天蟾子”的傳人,岐黃高手,習醫的宗旨是濟世救人,他……
“啊!”一聲尖叫突然傳來,是精捨益。
丁浩立即掉頭奔去。
精捨門外,“再世仙子”與靈芝呆若木雞。
丁浩悄然來到兩人身後,抬眼望向廳中,不由駭然大震、廳裡桌上代佯兩顆血淋淋的人頭,眥眼裂牙。一時之間,他也楞住了。照何老的忠告,這兩個死者應該也是“再世仙子”
的面首,武三白與她之間到底何怨何仇?
“仙子,婢子我……好怕!”靈芝顫聲說。
“沒什麼好怕的!”再世仙子的聲音陰冷得刺耳怵心。 “從紫奴姐姐遇害開始,婢子就……”
“沒出息!”
“可是……”
“沒什麼可是不可是的,我自有道理。”
“再世仙子”突然表現了她的狠,“淫狠”不分家,淫蕩的女人多半狠毒,由此得到了證明。丁浩十分困惑,“再世仙子”現出江湖,目的是要為她的娘許媚娘報仇,對象是“酸秀才”,怎會扯出武三白來呢?而武三白與何老的做法非有深仇大恨不致如此,分析起來,關鍵應該在地下室那具由“聖水”所制造成的干屍上。
“仙子,這……會不會是‘酸秀才’的傑作?”
“不太可能,我打聽過‘酸秀才’的為人,恩怨分明,行事光明磊落,不會用這種手段,他是真武士。”
“可是……仙子別忘記他從地下室神秘脫走!”
“……”再世仙子默然。
背後的評淪最真實,而人的耳朵生來是聽好話的,丁浩是人,當然不會例外,雖然他很有主見 但“真武士”三個字聽起來還是多少有些受用,尤其出自敵對者之門。受用歸受用,相對地增加了他珍惜羽毛之念。
“仙子,醉公子他……”靈芝突然想到。
“仙子!”丁浩不能不開口了。
“再世仙子”與靈芝齊口轉身面對丁浩。
“在下獨坐無聊,出去觀賞庭園景色,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丁浩立刻加以解釋,以免對方質疑。
“醉公子……”再世仙子粉面鐵青,不知說什麼好。
“這兩顆人頭是……”
“宮裡的護衛,剛才下人來報的就是這樁意外。”
“啊!”丁浩眉頭一緊:“是什麼人下的手?”
“很可能是半月教的人。”
“唔!”丁浩當然不能說出“白羽金童”與何老這一節:“他們為何不直接找上仙子,而對下人下手?”
“可能是給我威協,迫我離開洛陽。”
“那仙子的打算呢?”
“我不信這個邪!”她似乎有所倚恃。
丁浩知道武三白和何老目前定隱藏在宮中暗處,自己沒理由介入他們雙方的是非之中。
“再世仙子”本不是正經女子,對付自己便是一例,她該為她的行為負責。而武三白對自己的家人有恩,他如非傷天害理,自己當然不能干預他的行動,現在離開的確是上策。心念之中,他當機立斷。
“仙子,在下告辭!”
“醉公子不留下來幫我?”
“這……”丁浩楞了—下:“在下有件急事要辦,事情如果順利辦完,會立刻回頭。”
他只好如此應付。
“好吧!面對這種情形我也無法留客,請便!”
“告辭!”丁浩抱拳自行離去。
靈芝目送丁浩人影消失。
“仙子,‘醉書生’毫無正義之感。”
“怎麼說?”
“面對兩顆血淋淋的人頭,他竟然不顧而去。”
“他有困難。”
“什麼困難?”
“他是‘醉秀才’的朋友。” “仙子的意思……接連的凶殺是‘酸秀才’所為?”
“不錯,試問除了‘酸秀才’我還有什麼如此可怕的仇家?我早就已經想通這—點,但當他的面我不能不把事情推支半月教頭上。他說有急事待辦只是托詞,目的是想置身事外,因為……我跟他之間的關系還不夠。”
“這人古怪,他對仙子的美似乎毫不動心?”
“人有干百種,不能—概而論。”
驀在此刻,朗笑之聲突然傳來。
主婢回身,只見武三白遠遠飄逸地行來。“再世仙子”急聲道:“靈芝,快進去把人頭移走,現場收拾干淨。”
靈芝立即快步入廳。
武三白行到。
“再世仙子”反迎上去。
“白公子,歡迎,這些下人竟也不先通報一聲。”
“在下進門不見人,只好冒昧自闖了。”
“進門不見人?”再世仙子似已成驚弓之鳥。
“是呀!半個人影都沒有,下人手時偷偷懶也是常事。”
“可是……奇怪,從沒發生過這種事?”
“仙子嫌在下莽撞ど?”
“不,不,沒有的事,歡迎尚且來不及!”回頭望了—眼,略一猶豫:“我們到後面去,清靜好談心。”
“仙子的香閨?”武三白笑著說。
“公子怎想到香閨?”再世仙子眸現異色。
“仙子說後面,在下便瞎猜了—下。”
“請!”再世仙子不加辯解。
兩人並肩到了後面,真的就是“再世仙子”的臥房小廳,剛剛落座?靈芝便已進來,朝武三白福了一福。
“靈芝,備酒,白公子海量,用最上好的陳酒。”
“是!”靈芝又退了出去。
“仙子,來此便要叨擾?”
“好說,酒能助興,談起話來也不那麼枯燥。”再世仙子仿佛相當健忘,已經把剛發生的血腥事拋諸腦後,又回復了她平素的風情,柔膩冶媚:“白公子,自從認識了你,我變得寢食難安,坐著也想,睡著也想……”
“想什麼?”武三白故意裝傻。
“想你呀!”再世仙子扭扭腰,拋了個媚眼。
“啊!仙子,你令在下受寵若驚。”
“別急著喊冤,時辰還沒到!”水汪汪的眼睛,放射出醉人的光芒直照在武三白臉上,桃腮起了紅暈。
“才不呢!我看你……對我根本無意?”“啊,冤枉,冤枉。”
靈芝進來拉桌移椅,布上杯筷,緊接著兩名婢女送來了酒菜,只轉眼工夫一切舒齊,兩婢女退了出去。
“白公子請!”
“仙子請!”
兩人就座,不是主客定位:而是並坐在一起,彼此都已不生疏,很自然地吃喝起來,武三白頻贊好酒,他那種喝法比之“醉書生”過猶不及。
“白公子,你不為‘醉書生’第二?”
“不,我不做第二,要做第一。”
“說得好,‘白羽金童’,—飛沖天,豈能落人下風,我為你這句豪語干一杯!”再世仙子一氣喝干。
“我奉陪!”武三白仰頸即干。 沒多久,一壺已盡,靈芝又添上一壺。
喝著喝著,“再世仙子”已現醉態,醉美人,另有一番風致,酡紅渲染出一朵嬌艷欲滴的海棠,又似盛放的桃花,使人有想折的沖動。
武三白神色自若,了無醉意,用手指撥弄著酒杯,目光停在“再世仙子”的臉上,面上是令女人心動的微笑。
他真正是在欣賞這朵峰蝶恣采過的殘花麼?
“白公子,你……怎麼會不醉?”
“會,到量就會,不過……你已經使我心醉!”
“嗯!”再世仙子扭動嬌軀,靠了過去。
“我們交換喝一杯!”
“好嘛!”聲音柔媚得令人心旌搖搖。
兩支手交叉,互把杯子湊向對方的嘴,喝完,“再世仙子”整個人倒在武三白身上,眼半閉,香息微微和著酒氣。
靈芝悄然退了出去。
“我……真的……醉了!”聲音像囈語。
“那就到此為止吧!”
“不,我……還要喝,我要……醉死在你懷裡!”
“那敢情好!”武三白斟酒,推起嬌軀。
不知不覺,又是三杯下肚,“再世仙子”的桃腮已變成了熟透的柿子,眸光似乎也染成了紅色,櫻口翕張,呼及有些急促,一伸手,把武三白的手按上自己的酥胸,吐字不清地道:
“我的心……跳得……好快!”
武三白的微笑變成了陰笑。
“好公子,抱我……上床!”嬌軀一扭,伸玉臂,蛇般纏上武三白的身體,呼吸更加急促了:“我……我好想……”
武三白真的抱起她,進房,擺放床上。
“我……我……好公子,來呀,我已經忍不住……”雙手亂抓,都沒抓到武三白,她回手自己脫衣裙。
武三白冷冷地站在床邊。
很快地,床上人全身赤裸,妙相畢陳。
“白……白弟弟,你不快……我會死!”像一條白蛇在扭動,口張著,喘息不停,玉峰豐臀閃起層層白浪。
武三白伸手點出數指。
白浪靜止,剩下“嗯!啊!”之聲,那是痛苦的呻吟。
武三白拖過椅子,在床邊坐下,擺出欣賞的姿態。
“再世仙子”除了嗯啊發不出別的聲音,汗水與淚水齊下,赤裸的胴體不時抽搐一下,兩眼瞪得滾圓。
“在我眼裡你是個狠毒無恥的淫婦賤人……”武三白開口了:“在別人眼中你依然是令人神魂顛倒的天仙化人。現在,讓你盡情消受欲火焚身的味道,以後,你將成一個有口難言的啞巴尤物,沒有武功,任何男人都可以享用你,這叫做報應,也就是你玩弄男人應該付的代價,但在地下室內的死者將樂意看著你遭報。”
“再世仙子”眸子裡盡是怨毒,張口“啊!啊!”說不出任何言語,她聽得出每一個字,但巳無法表達反應。
逐漸,她眼裡的怨毒消失了。代之的是乞憐之色。
武三白擊了三下手掌。
白發老者出現,像是從地底突然冒出來的。
“小主人!”
“何老,照原計劃處置。”
“是!這足可慰主人在天之靈,宮裡那批妖孽呢?” “廢功遣散,我們不能濫殺無辜。”
“遵命!”
* * *
英雄酒店。
龍蛇雜處,三教九流薈萃的地方,真可說生意興隆,財源茂盛。從開門到燈烊,至不濟也有六成座。今天,像往常一樣高朋滿座,現在是入晚時分,酒客上了九成。所不同的是不像平時喧囂鼎沸,出奇地安靜,因為有“醉書生”在座,這可是破天荒的事。
丁浩自從有了姜老實面店作為匿定落腳處之後,極少光監英雄酒店,今天是心血來潮,想從這地方尋找些久而未決的線索,如半月教的動態,楚素玉尋根覓仇,“無恨師太”尋人……等等,當然,這是碰運氣的作法。
小葫蘆代杯是他的獨一杯志,人見人知。
安靜只是一種比較,實際上絕安靜不了,各談各的,江湖人談的多半是狗皮倒灶的事,只是高腔變成低調而已。
丁浩並未接觸這一個層次,但他的作為免不了會洩露出來,經過誇大渲染,添油加醬,於是他被形容也了神。
他獨據一個座頭,不看任何人,靜靜地喝酒,但他卻在聽,以耳代目,很仔細地聆聽各種不同的聲音。
鄰桌的話聲引起了他的注意。
“奶奶的,我回去賣老婆也要樂上一樂,不然白來此地走一遭。”是粗獷的聲音。
“哈,賣老婆,我買!”尖細的嗓音。
“去你的!”
“什麼事值得你牛大個賣老婆?”
“嘿!說來你不信,朱婆子的窯子裡不知打從那兒弄來了—個水貨,他奶奶的,美得像月裡嫦娥下凡,那身皮肉摸一下三年手指頭還會酥,唯一可異的她是個啞巴。”朱大個插了下桌子,似乎在為那啞婊子叫屈。
“啞巴,好哇!”
“什麼好?”
“×死不吭聲。”
“你奶奶的,洪二吊,少說缺德話。”
“一個啞巴婊子值得你賣老婆?那你老不是得去陪別人……”
“呸!這只是句形容的話,誰真的想當王八,你才賣你妹妹呢!”用力咽了泡口水:
“洪二吊,說真個的,那小娘們我瞄過—眼,真教人腿軟骨頭酥。奶奶的,我幾夜睡不著覺,連吃飯都想到她。”
“那你去呀!”
“嘿!銀子哪,一次—兩,過夜三兩,比—般姑娘貴了十倍。說你不信,有了銀子還得輪班掛號。”
“我說牛大個,省省吧!燈—吹,什麼女人那是—個樣,何必花冤枉錢,省下來喝酒不好?”
“你懂個屁,聽人說,她叫什麼‘再世仙子’……”
“再世仙子?他媽的好像聽說過,怎會是啞巴?”
“這我就不知道了!”
丁浩心頭起了極大的震撼,“再世仙子”淪落煙花,簡直是荒誕。而且她不是啞巴,定是有人故意用這名號來損它。轉念—想,不對,武三白與何老潛伏永安宮志在索仇,而武三白是一代異人,“天蟾子”的傳人,使一個變成啞巴或是失去功力太容易了,而且“美如月裡嫦娥下凡”這句話是可以在她身上……
武三白如果真的要這樣做便太虧武道了,這比殺人還要殘忍百倍,雖然自己沒有同情“再世仙子”的必要,但身為武七至少要存“公道”二字在心,不能因欠武三白那筆贈藥的人情便無視他的喪失人性,兩者應該分開來談。
他已無心吃喝,結帳離去。
* * *
丁浩連夜奔到了永安宮,約莫是二更將盡的寸份。
靜悄悄,叩門無人應,這是極不尋常的現象,他越牆而入,宮裡無燈無火,一片死寂,變成了鬼宮,他越發相信自己的判斷不錯,由正義感而激發的怒火股股上沖,—勁到了最後一重,半個人影都沒有。
都被趕盡殺絕了麼?
他站在曾經歡飲過的精捨前發呆。
武三白的確太可惡了,江湖人索仇也有一定的原則,怎可做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豈不成了豺狼當道?
轉念—想,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過一廂情願,這樁公案的原因不明,說是武三白所為僅是—種臆測,未得到事實證明之前,不能遽爾加以認定,半月教行事不擇手段,未始不可以這樣做。
武三白主僕二人仍藏伏在此地麼?只可惜自己並不諳宮裡的地道機關,無法進入地下查證。“再世仙子”找自己是為母復仇,不管做法對不對這乃是人情之常,其心可憫。至於武三白找上她,局外人便無法索解了。要說是半月教所為,倒是有脈路可循,第一,她勾引余宏而至余宏背叛了“法王”。第二,“法王”懷疑永安宮是“都天教”的密舵,生死之敵,他當然會不擇手段地對付。
江湖風雲詭譎,人生的變化也著實難料?“再世仙子”永安宮的主人,一代尤物,而今竟被推入火坑,淪為煙花女子,其誰能信?
正自瞑思之際,忽然發覺有人接近,心中不由一動。
“師叔祖!”呼喚聲傳來。
“是你,二斗子!”丁浩一聽稱呼便知道是誰了。
二斗子步近又要開口。
丁浩一個手勢止住了他。
“我們到外面去!”丁浩判斷暗中可能有人伏伺。
兩人離開永安宮,到了一個視線不受阻的空曠之處。
“二斗子,小聲說話,你怎麼會來?”
“小的聽到一個傳聞,所以特地跑來……”
“不必說下去,我也是聽到傳聞才來的,你知道朱婆子做買賣的地方?”
“知道,距姜老實的小店不遠,隔兩條巷子。”
“好,帶我去,我要證實一下。”
“師叔祖,不必去了……”
“為什麼?”
“失蹤了?”丁浩大驚意外:“你怎麼知道?”
“小的去探過,人的確神秘地失蹤了,就是昨晚掌燈時分,沒人知道她是逃走還是被人拐走,反正人不見了。朱婆子呼天搶地,她是以一千兩銀子買的,以為挖到了寶,可以靠這仙女發財,想不到空歡喜一場,時間太短,連本錢都沒撈回。”
“嗯!帶走她的定是賣她的人。” “是誰賣了她?”
“目前還不能確定。”
“師叔祖找她做什麼?”
“這個……其中有許多曲折,你暫時不要問。”頓了頓又道:“你去的時候是否確定了她真的成了啞巴?”
“是的,那些龜子嫖客都這麼說。”
丁浩深深考慮了一會。
“二斗子,你回去吧!”
“那師叔祖……”
“我還有別的事要辦。”
“那小的就走啦!”二斗子行了一禮,轉身奔離。
丁浩義回返永安宮,他判斷如果是武三白所為,在此地必可等到下文,反正已經深夜,在此地過他一宿世無妨,他兜了個圈子,進入精捨臥房,被褥床帳還是滿整潔的,淡淡的余香還沒完全消失。
他敞開窗子,由於沒燈,變成內黑外亮。再關上房門,和衣躺了下去,劍放在枕頭邊,合上眼,什麼也不想。不久,便昏昏然入了夢鄉。
夢裡,他看到“再世仙子”全身赤-,被一個粗俗的大漢,動作更粗暴,“再世仙子”
無助地張口,“啊!啊!”大漢才出門,又進來一個猥瑣的男人。色迷述地伸手亂摸,口裡發出“嘖嘖!”之聲,口角流涎,那樣子簡直不堪入目…………
“慘無人道!”丁浩暴喝—聲醒來,窗外人影移去。
“宮裡果然伏得有人!”他在心裡暗道了—聲,但仍躺著不動,心卻跳得厲害,因為他在夢裡太激憤。他判斷必有下文。果然,沒多久人影再度出現窗外,上半身,由於透空,可以清晰地看出是個老者。
這老者是誰不問可知。
“何老,累你久候了!”丁浩開了口。
“醉書生,天將放亮,就起個早吧!”何老冷聲說。
“黃梁夢醒天將曙,是該起床了!”丁浩伸動了—下手腳,起身下床,從容不迫地系好劍,然後拔栓出房。
果然,已經是拂曉時份。
何老隨即入廳,目光炯炯十分怕人。
“醉書生,你是來尋舊夢?”
“好說,借宿一宵而已!”
“你說過要置身事外?”
“不錯,在下是說過,不過……事情迫在下不得不過問,因為你們做的太過份,有悖人道。”
“你這話什麼意思?”
“何老,你—大把年紀,在武林中份屬長者。”丁浩不忘是何老救他出地窖的,所以說話很有分寸:“再世仙子不論作了什麼孽,如果該死就賞她—劍,怎可用那種極小人道的手段對付她?”
“什麼不人道的手段?”
“何老是明知故問麼?”
“老夫聽不懂你的話。”
“廢了她的武功,點殘她有‘啞穴’……”
“這已經非常人道了。”
“可是把她賣入煙花,這怎麼說?”丁浩目芒大張。
“賣入煙花,從何說起?”武三白現身接上了話。
“武老弟,這件事已傳遍了洛陽,朱婆子以—千兩白銀買了個美如天仙的啞巴姑娘,使窯子大發利市,而這姑娘便是外人看來神秘的‘再世仙子’,這些都是事實,區區看在與她相識,她個人的恩怨區區當然沒理由過問,但她的遭受的非人凌辱可就無法袖手,武老弟出身正派,不知何以教我?”丁浩盡量說得婉轉。
武三白後面連變。
“竟然會發生這等事?”
“可惜已經發生了!”丁浩對武三白的態度起了反感,他居然不坦白承認:“這種事本不該發生在有身份的武林人身上,傳揚開來會令人齒冷。”
“兄台的意思是指小弟我?”武三白寒著臉。
“武老弟難道要承認?”
“請道其詳?”
武三白舉目望向空處,眉頭皺得很緊,似在考慮一個重大的問題。
丁浩靜靜等著。
何老也是白眉深鎖。
空氣十分沉悶而詭譎。
“兄台!”武三白終於收回目光開口:“我們見面兩次,彼此認識不深,說起來只能算是初識?”
“不錯,相知二字還談不上。”
“小弟能信得過兄台麼?”
“區區自問沒有讓武老弟信不過的理由。”丁浩以堅定而嚴肅的態度說。此刻,他完全收拾起了醉書生的佯狂。
“好,請隨小弟來!”他似乎已下了決心。說完,又轉面道:“何老,煩你留意外面的動靜,不可疏忽。”
“是!”何老點頭。
武三白就在精捨裡啟動機關,領著丁浩從暗門進入地道,經過了一陣轉折,來到了上次丁浩被“再世仙子”誘囚的地下室,一進門便看到了那具端坐的干屍。上次是“酸秀才”,這次是“醉書生”,先後身份不同,丁浩故意裝作陌生。
干屍前燃著白燭,光線有些慘淡。
武三白先向干屍行了跪拜之禮,祝禱了一番,然後起身,神情有些悲戚,但卻是肅穆的,跟室內氣氛—樣凝重。
“兄台知道這位形同坐化的被害者是誰麼?”
“不知道!”丁浩力持鎮定。
“是先父!”
“啊!”丁浩再冷靜也不禁驚呼出了聲,這太意外了,想不到干屍會是武三白的父親。
何以致此?他當然明白,因為他自已也差點喝下“聖水”走上同—條路,直覺地,他似乎省悟到了什麼。
“永安宮乃是小弟家業,先父隱居於此,武林中無人知道,想不到誤中脂粉之外,不但枉送性命,家業也被鵲巢鳩占。”臉上現出憤恨之色,淚光瑩然:“事情發生在小弟入山拜師習技之後,管家何老幸免於難。”
丁浩點頭,他只有聽的份。
“小弟此番回來是討債!”
“唔!”丁浩又點頭。
“小弟廢了‘再吐仙子’許儷珠的功力……”
“她叫許儷珠?”丁浩算是知道了“再世仙子”之名。
“不錯!”武三白點頭,稍停又接下去道:“同時也使她失聲成殘,然後任她自去,所有她的手下也予以遣散,目的是在引出她的身後人,也就是罪魁禍首。至於她如何被賣進娼寮,小弟的確不知情。”
“嗯!”丁浩點頭表示相信:“她身後人是誰?”
“毒心艷姬!”
“毒心艷姬?”丁浩心頭劇震,叫出了聲。“毒心艷姬”之名當年習藝期間師父“黑儒”
在講述江湖特殊人物時曾經提列過出身苗峒,美賽天仙,是用毒能手,也是淫蕩之尤、算起來應該己是古稀之年。
“她與許媚娘是結拜姐妹……”武三白接下去說:“許儷珠父不詳所以從母姓,自小便交由她撫養,所以她是亦母亦師。”
“她如何是殘害令先尊的罪魁?”
武三白又沉默下來,許久。
“這是秘辛,永不能洩諸江湖。”
“武老弟如有顧忌,就不必說了。”
“可是……小弟已說了一半。”
“區區絕對守口!”丁浩其實極想知道這段秘辛,好奇是人的通病,武人尤甚。
武三白凝重地點了下頭。
“小弟既已相信兄台在先,自不能懷疑於後。”舒了口氣才接下去:“她師徒來到捨下,見此地設施完善,又近京畿,便起意謀奪,對先父百般獻媚,並不惜使用江湖最下流的手段。……”略略—頓:“之後,被何老洞悉其奸,稟知先父,那毒婦見事機敗露,竟然對先父施蠱,先父在中毒之後,憑其修為,立意除惡……”
話聲至此頓住。
丁浩保持緘默,他知道武三白在考慮措辭,很明顯,他老子當初如果不被女色所迷,便不會落得如此下場,這是不足為外人道的,故而武三白語焉不詳,當然,他不便追問,心裡明白就成了。
“雙方翻臉動手……”武三白又開口:“先父因蠅了蠱毒,功力大打折扣,結果不支倒地,但那毒婦也中了先父的獨門掌功而重傷,先父被許儷珠灌服歹毒之藥水而成干屍,那毒婦為了療傷而回山,許儷珠帶從人留在此間,何管家籍宮裡巧妙之布置而僥幸脫身。”長喘一口氣:“兄台認為小弟作法過份麼?”
“應該!”丁浩頷首,目注干屍:“令尊是……”
“飛紅巾!”武三白沉默了好一陣才說出口。
丁浩為之心頭劇震,想不到江湖盛傳神秘消失的“飛紅巾”竟然是永安宮宮主,他的身份始終未被揭穿,記得半月教的小姑姑曾向“再世仙子”許儷珠與“飛紅巾”之間的關系,但許儷珠拒絕答覆,這樣看來,“飛紅巾”的秘密並非是絕對的,多多少少已經有些蛛絲馬跡洩入江湖,只是不太清晰罷了。
禮不可失,丁浩向“飛紅巾”遺體行了大禮,這是表示武林尊長的敬意。武三白在一旁答禮,內心極是感動。
“兄台說許儷珠陷身娼-?”
“不錯,但又失蹤了!”
“失蹤?”武三白栗聲問。
“區區昨晚才得到消息,如何失蹤不得而知,她既然喪失了武功,又有口難言,娼寮對姑娘的控制極嚴,她不是被救走就是被原先賣她的帶走,如果是這樣,她的遭遇將相當淒慘,武老弟已把話說明,區區已無過問的必要。”
就在此刻,何老沖進了地下室。
“何老,什麼事?” “有不明來路的人闖入宮中。” “哦!好,你帶醉大俠出去,別走原路。”
“是1”何老應了一聲,轉向丁告:“請隨老夫來!”
醉大俠,新的稱呼,丁浩為之莞爾。隨著何老穿行地道,雖說是另外的通道,但外行人看來毫無差別,反正地道是一樣的,得憑暗記辨認,其錯綜復雜不輸於奇門陣勢,真佩服當初的經營者,竟然有這麼巧妙的設計。
出口在花園角落的一口枯井中
何老叮囑了幾句,折返回去。
丁浩聳身到了井外。
日頭已升,金光從花樹枝柯間灑入,一片蓬勃的朝氣。
丁浩辨認了一下方位,隱入花樹掩映的假山洞中。何老說有身份不明的人侵入,何以不見動淨?心裡才這麼想著,只見一個面無表情的彪形大漢出現不遠處的涼亭裡,腰間斜跨著個刀又似劍的皮鞘兵刃。
“鱷魚鐵衛!”丁浩在心裡暗叫了一聲,現在可以判定所謂來路不明的人侵者是半月教的人了。
這假山洞穴不深,而且兩端透空,中央也有許多孔隙,是以外望時視線可以及於許多角度,園庭盡在眼中。
緊接著,又有兩名白臉面其使者和四名武士出現。
“鱷魚鐵衛”手裡持了張紙,審視之後,右手一指。
一名白臉面具使者率兩名武士依手勢逕自到枯井邊。
“鱷魚鐵衛”左手又一指。
另一名使者與兩武士立即奔到園角的花房。
緊接著,一個錦衣蒙面人直趨涼亭。丁浩一眼便認出來的是“三才劍”趙天仇,也就是半月教的總監。
“見過總監!”鱷魚鐵衛抱拳躬身。
“這裡只有兩個出口?”
“是的!”
“緊緊守住,凡從暗道出現的立即予以格殺。”
“遵命!”
趙天仇飄然而去。
丁浩大為震驚,同時也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情況顯示,所有的暗道出口全已被半月教徒封堵,鱷魚鐵衛手持的紙張應該就是暗道的配置圖,他們怎會有這種秘圖?想了一陣他想到在娼寮裡突然失蹤的“再世仙子”許儷珠。
永安宮的秘密設施只有許儷珠最清楚,憑記憶她也能繪制出來,依情理推測,她被賣入朱婆子的娼寮之後,消息傳開,半月教耳目眾多,當然很快知道消息,於是想到了利用她以圖占有永安宮。當然,也許可能有別的原因,但那是無法憑意測能知道的,說不定賣她的也正是利用她的人,這是最有效的令她屈服的方式。
現在,丁浩為武三白主從擔心了,如果他們不知道外面的狀況而冒然出來必遭狙殺,如果知道而無法突破,那只有被困死在地下室一途,更可慮的是半月教利用別的手段以求迅束解決地下人……
不出所料,枯井邊的兩名武士已用劍砍伐花樹枝柯拋入井中,這一來出口便被完全封死,根本無法突破,其余的地方不用說也采取了同一行動。
如何救他主從二人脫困?丁浩在急慰對策。
鱷魚鐵衛步下涼亭,巡游一周之後朝假山這邊走來。
丁浩把身體縮到凹入的石罅裡,不進洞便無法發覺。 鱷魚鐵衛來到洞口,朝裡張了—
眼,然後背對洞口,日光朝各角落掃瞄,看樣子他是待機而動。
丁浩摒住呼吸,他准備采取行動。出腳輕輕踏出,緩緩前移,連空氣都不曾帶動。
距離一寸一寸縮短。
鱷魚鐵衛腳步一挪。
丁浩的心隨之“咚!”地—跳,如果對方離開原位或是發覺身後有人而出聲,勢必會引發戰斗,而這些鐵衛都是拔尖高手,一鬧開救人的目的便將無法達成。所幸對方只是動了動,依然挺立如故,雖然未覺殺星已經照命。
距離已縮短到八尺之內。
丁浩蓄足勢—個虎撲,快如閃電。
鱷魚鐵衛反應相當神速,斜跨,手抓刀柄……
丁浩的動作實在太快了,對方斜挪只移開了數寸,武士刀離鞘也只半尺,脖子已被鐵臂環扣,連哼聲都來不及發出便被倒拖入洞,干淨俐落,半絲聲響都沒有。用力過猛,頸骨已折,放落地上已然斷了氣。
他手上的圖紙已到了丁浩手中。
紙上點線符號齊全,還有注記。
丁浩只化了一忽兒工夫便看懂了,地道脈絡分明,點是出口,符號是機關啟閉的要領,他特別注意花房的位置,因為距離最近,然後牢記花房通往“飛紅巾”遺蛻所在的石室。反正一圖在手,他什麼顧忌都沒有了。
他仔細盤算好通往花房的行進路線,如何利用地物掩護快速到達位置而不被人發覺,盤算妥當之後立即行動。
先以極快的速度掠到了三丈外的花葉中,目光掃瞄—周確定沒人,然後以低姿態掠上花徑,矮身,行進五丈,再如浮光掠影般飄到了花台之後,距花房門約莫還有三四丈,這一段沒有任何掩蔽的東西。
最麻煩的是花房四圍半截透空,門又是敝開的,白臉面具的使者和兩名武士均已掣劍在手,品字形站立,有兩人是面向外,花台的位置正當其沖,即使是影子一動也逃不出視線,該怎麼辦?不是怕這三人,而是怕驚動別人。
他不能等機會,因為時間不允許。
不能等就得制造機會,這原則誰都懂。
“快支援右邊枯井!”丁浩冒叫一聲,聲音用內力逼出,聽起來似乎很遠,但卻字字清晰,他如此做了,能否生效不得而知。
白臉面具的與兩名武士互望—眼,沖出花房奔去。
丁浩毫不猶豫地進入花房,照圖示按動機關。
花房地面是青磚拼砌的大方格,擺列著花台花架,機鈕按動之後,—排花架移開,露出了暗門,丁浩踏入,再按鈕,上面復原,但下面卻伸手不見五指,他憑記憶摸壁而行,該轉的地方便轉,摸索了—段,眼睛適應了黑暗。逐漸能辨物,三折兩拐之後,終於到了石室門前,他開啟了室門,進入,室內燈未滅,但卻空無一人。
丁浩呆住了興沖沖進來救人,人卻離開了。
半月教的高手控制了所有出口,守株待兔,武三白主從能順利脫身麼?也許,此刻,他倆已經入了羅網?
他取出圖來,就燈下再仔細參酌了一遍,地道以這間石室為中心向四固擴展延伸,仿佛是一張蜘蛛網。出口多達二十一處之多,武三白主從取的是那—條線那一個出口無法判斷,現在只有靜待一途,他們遇阻必回頭。
枯候了約莫半個時辰毫無動靜,丁浩又開始焦躁。
莫非真的已經失手被狙殺了?
突地,他發覺空氣有些異樣,不禁心中一動,深深吸了一口,感覺出是嗆鼻的煙味,登時大震,地下室空氣不流通,如果灌煙入地窖,會布滿所有通道,非活活被悶死不可。煙味越來越重也越濃,已可看到飄卷的絲絮。
這可是自動入甕,救人不成反而陷身。
他閉住呼吸,關閉室門。
煙不再進入,可是能熬得多久?
空氣裡混了煙,呼吸已經受制,閉了就無法再開。
仍施展“黑儒大法”麼?誰知道對方還有什麼毒著?
一陣激動之後,他冷靜下來,越是危急的時刻越需要冷靜,這是師訓,也是他遵行不逾的原則。
冷靜才能保持靈智,也才能在絕境中發掘生機。
他靜靜地想,分析情況,初時思想是混沌一片,逐漸有了絲縷,焦點集中於如何在死路中尋出生路。
不期然地他想到上次何老救他脫匝時所走的那條通向宮後,的暗道,圖上沒有,顯然提供秘圖的人不知道有這條暗道,想到這點,精神大振,武三白主從不用說已經利用這條路脫困,可是怎麼走呢?印象是模糊的。
閉上眼睛再想,從記憶中搜索,終於,有了一個概念。
於是,他啟開室門,濃煙立即湧入,他摒了呼吸,閉上眼,先使室門還原,然後憑印象閉目而行,停停想想,摸索前進,走岔了好幾次,但憑他超人的記憶力,又摸回了正路,終於,摸到了隔絕其他暗道的樞鈕。
信心完全確立,等接觸到清新的空氣,他睜開眼,透光的洞口已所在不遠,他加速奔去,出了洞,深深吐納了一陣,全—身頓然舒泰無比,艷麗的陽光似乎比平時更惹人愛,他真的想引吭長嘯,以表示內心的愉悅。
短短的一段時間,仿佛經歷了一年那麼長。
永安宮裡現在是什麼情況?
一條人影幽靈般閃現。
丁浩目光掃去,心裡的石頭完全放下。
“武老弟!”
“兄台怎會…………”
“上次……”話聲出口立覺不妥,連忙剎住。上次何老救的是“酸秀才”,而現在自己的身份是“醉書生”,心念一轉,改變了說詞:“上次何老曾在地下室中助‘酸秀才’脫困,他十分感激,把詳情告知了區區,也描述了出路,是以區區現在派上了用場。”
“哦!原來如此,兄台何以又入地下秘道?”
丁浩把獲得秘道配置圖,准備救他主從的經過說了一遍。
武三白長揖。
“足感盛情!”
“談不上,聊表酬情之意而已。據區區判斷,這地下配置草圖,定是許儷珠憑記憶繪制提供的?”
“對,也可能是她師父‘毒心艷姬’,因為此地的布置從沒向外人洩露過,只她師徒知道,至於秘道中的秘道,兄台現在知道了—條,余下的只小弟與何老知曉。”
丁浩把秘圖遞給武三白。
武三白審視了一遍。 “這草圖繪得相當完整。”
就在此刻,何老疾奔而至,疑惑地望著丁浩。
武三白慨略地把丁浩得圖入地下暗道的原因說了—遍,然後道;“裡面的情況如何?”
“老夫探到了—點消息,半月教的目的是想霸占永安宮作為他們的總舵,許儷珠那賤人是被他們帶出火坑的,她提供了此地的一切秘密。目前他們已經開始搜索地窖。少爺,老主人的遺體可不能任他們褻瀆,這……”
“把他們活葬!”武三白目爆殺光。
“可是……他們有圖,怎能堵得住?”
“轉變機關,封閉所有出口!”
“憑少爺跟我兩個?”
“區區算一個-!”丁浩接了—句。
“好!”武三白點頭:“兄台有這份心意,小生愧領。”說著,把那張草圖遞回給丁浩:
“弟與何老在地下行動,請兄台在上面支援,監視出口,以防他們另施鬼計。”
“可以!”丁浩毅然答應。
武三白與何老毫下遲疑地進入秘洞。
丁浩略作盤算,改變表象,他不想以“醉書生”的面目與半月教正面敵對,他怕影響以後的行動。
* * *
永安宮裡。
每一個定點都有警衛,部署森嚴,看樣子半月教此次行動是志在必得,以永安宮作為總舵的確相與理想,單是地下秘道便是極佳的可恃保障。
涼亭上,趙天仇坐鎮指揮,仍然是錦衣蒙面。
一名武士疾奔近前,行了—禮。
“稟總監,假山洞裡……—位鐵衛遇害。”
“什麼……鐵衛遇害?”趙天仇暴吼。
“是的,被扭斷脖子,屍體已經冷卻,遇害時間應該接近一個時辰。”
“誰有這大能耐,能在毫無聲息的情況下扭斷‘鱷魚鐵衛’的脖子?”這是句多余的話,誰也無法答覆。說完之後,飛身掠過水池曲,進入假山洞中,不久又現身出來,揚聲大叫道:
“加強戒備,嚴密搜索!”
命令立即傳了出去,所有據點而守與游動的各級弟子紛紛采取行動。
就在此刻,一名白臉面具的使者匆匆來到。
“稟總監,各個地道出口不知何故突然自動封閉,進入地道搜索的弟子無法聯系,情況不明。”
趙天仇激動得全身直抖。
“為什麼不設法打開?”
“試過了,人力無功,除非用火藥炸開。”
“進入地道的有多少?”
“四組,四名使者六十名弟子,一共六十四人。”
“奇怪……難道煙攻無效?”
“哇!……哇!”兩聲慘號從大門方向傳來。
趙天仇厲聲道:“快去查看!”
白臉畫具使者疾奔而去。
大門裡,七八名武上圍著一半百婦人。地上兩具屍體,都是五官溢血而死,死相十分難看。
婦人舉步朝裡走,兩支劍攔阻,婦人雙掌一縮一伸,“砰!砰!”兩聲,兩名出劍的飛栽兩丈之外口血狂噴。
這婦人,赫然正是名震江湖的“女金剛”。“金剛混元掌”碎碑裂石,血肉之軀挨上一掌自然是五髒盡糜。她看准了停身在三丈之外的白臉面具使者,大踏步,跨越屍體前進,剩下的幾名武士不敢再攻擊,朝兩側退開。
白臉面具使者似有怯意,向後連退。
“女金剛”一個彈步上前。
“不許動,把面具取下!”
白臉面具使者又退了一步。
“女金剛”仔細打量對方,突然地厲喝道:“畜生,你眼裡還有我老娘?現在就跟老娘回去,不然老娘劈了你這不肖子,只當沒生你。”
母子之間自有其特殊的感應,雖然隔了面具,“女金剛”仍能認出她久尋不獲的兒子“閃電手”周陵。
半月教利用“桃花仙子”楚素玉誘網年輕高手為遂其野心的工具,“閃電手”周陵是第一個進入“春之鄉”而後失蹤的年輕高手。為了怕洩露身份,所以一律戴面具。
趙天仇出現在周陵身側。
“芳駕想來便是‘女金剛’前輩?”
“不錯,你是誰?”
“半月教弟子!”
“你想做什麼?”女金剛生來是火曝脾氣。
“沒什麼,了解一下情況。”
“沒你的事,老娘要帶走兒子。”
“他現在是本門弟子,得受門規幻束。”
“放屁,老娘管你什麼臭門規,你們以卑鄙手段網羅年輕人當工具,本就是邪門,還談什麼狗屁門規。”說完,怒瞪著周陵道:“畜生,你走是不走?”
周陵目珠亂轉沒吭聲。
“女金剛”伸手便抓……
趙天仇推開周陵,正面對“女金剛”。
“芳駕也是江湖人,當知江湖規矩。”
“少跟老娘廢話,你想阻擋是不是?”
“既然入了門戶,豈能說退便走。”
“你想怎麼樣?”
“由令郎自己作決定,他已不是三歲小孩。”
“娘!”周陵開了口:“您先請回,孩兒自有主見,既然學了武功,身入江湖,當然要闖一番事……”
“住口,你走的是邪路,會有好下場?”
“娘……”
“跟老娘走,多一個這字也不必說。”
“娘,孩兒不能……”
“嘿!”趙天仇冷笑了一聲:“芳駕應該聽清楚令郎的話了,他不能叛門,芳駕請便吧!”
說完,抬了抬手,作出一個“請”的姿勢。
“女金剛”氣得咬牙瞪眼,雙掌提胸腹之處。
趙天仇揚手道:“希望芳駕別迫區區出手。”
“女金剛”暴聲道:“你算什麼東西,敢對老娘說這種話?迫你出手,哼!老娘把你劈成肉餅!”
周陵急叫道:“娘,不可!”
就在這緊急的當口,一條人影閃現。
“什麼人?”女金剛喝問。 “朋友是……”趙天仇急退八尺。
“滅命尊者!”報號之後轉向“女金剛”:“芳駕的金剛混元掌無堅不摧,但卻難敵歹毒的‘無影飛芒’。”說著又轉注周陵:“周陵,最好回頭是岸,跟你娘回去,否則將死無葬身之地。”
“都天教的……滅命尊者?”女金剛栗聲說。
“閃電手”周陵驚愕莫名,這尊者竟能—口道出他的來路,而且對各人的武功路數了如指掌,這太可怕了。
趙天仇不用說心裡在打鼓,他對都天教的尊者領教最多,看來今天又是不了之局。
“周陵你還不快隨你娘走?”丁浩目光如刃。
“畜生,走!”女金剛暴吼:“你真要老娘劈你?”
周陵猶豫不決,雖然他戴著面具,但目光不會撒謊,顯地表露出他有所顧忌。這點,丁浩一眼匣看穿了。
“周陵,你再猶豫便永遠失去機會。”嚴重的警告。
周陵把心一橫,抓落面具摔在地上。
十幾條人影撲來,其中有兩名“鱷魚鐵衛”。
“還不快走?”丁浩厲喝了一聲。
周陵靠向他娘,母子雙雙彈身。
趙天仇揚手。
丁浩早已防到這一著,閃電般橫彈掩護,以身作盾,硬承了趙天仇的“無影飛芒”,放眼江湖,恐怕只他一人能辦到。
“女金剛”回頭道:“尊者,老身記住這筆人情。”
趙天仇大喝一聲:“截殺!”
剛撲到的十幾名高手掠身急截,丁浩以更快的速度飛攔,腳沾地,劍已掃出,兩名高手慘叫著栽倒。兩名“鱷魚鐵衛”轉攻丁浩。“女金剛”母子雙雙回身劈出“金剛混元掌”,五名高手噴血僕地.其余的窒了—窒,母子倆如飛而去。
“鱷魚鐵衛”有甲靠護體,能擋刀劍利器,再加上功力卓絕,可以說極少對手,但碰上的是丁浩,情形就不同了。劍如靈蛇飛竄,專指兩名鐵衛的頸項,這是護持不到的致命弱點,這一來,兩名鐵衛為了防弱便限制了強攻。
綿密急驟的搏擊,旁的高手插不上手。
刀光劍彩交織,簡直分不清招式。
殺氣彌漫。日頭為之失色。
打斗展開,各方高手全朝這邊集中,聲勢浩大。
丁浩的目的物是趙天仇,但為了掩護武三白與何老,使他倆有更充裕的行動時間,所以故意跟兩名鐵衛纏斗。
“鱷魚鐵衛”是半月教暗藏的王牌,不久前方露面,二打一,竟然拾奪不下“都天教”
的—名尊者,這使得半月教對都天教更加莫測高深?如果“法王”知道只是丁浩—個人玩的游戲,不氣得吐血才怪。
劇斗持續,超級的搏擊把在場的全帶入了忘我之境。
趙天仇是總指揮,但此刻他半籌莫展。他實在想不透何以每一次的重要行動在節骨眼上都會有都天教的尊者出現橫岔一枝?據所知悉的情況,都天教與永安宮根本扯不上關系,是都天教的耳目太靈警,還是本身有內奸?
場中,激斗猶酣,到目前為上尚未見紅,但從拼搏的態勢看來。生與死只是眨眼間事,隨時會出現。
一名武士來到趙天仇跟前,低聲稟報了一番。
趙天仇突然離開了現場。
丁浩第—個想到的便是武三白與何老,不知半月教方面又要弄什麼鬼。自己負責外部支援牽制敵人,絕不能讓他們得逞。於是,他招式忽變,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纏斗,對兩鐵衛的刀法路數已了然於胸,這一變,展出的當然是銳不可當的殺著,而且是志在必得的一擊。
劍鋒劇過,丁浩拔空而起。
“別想逃走!”鐵衛之一也躡空而起。
“鏘!”刀劍在半空交擊。
丁浩籍這一擊之力,身形再度拔高,斜斜掠向一株花樹之頂,再閃上了屋脊。
那名鐵衛落回地面。
“砰!”地一聲,另一名鐵衛的腦袋離頸掉地,一道殷紅的噴泉從腔子口噴出,屍身也跟著僕倒。
“啊!”現場爆發出驚呼。
丁浩已沒了影子。
“追!”那名鐵衛暴喝了一聲。
現場的蜂湧向後進。
* * *
後院,三株高大的老梧桐樹下,一方臣牛巨石,這是庭園襯景之一,這塊臥牛巨石不知是初建時原地仍自然物,還是人工移來不得而知,方正是塊很有份量的巨石就是了。現在,石邊圍了五個人,一名面具使者三名武士,為首的是總監趙天仇,三名武士正在裝設炸藥,迷方臥牛巨石是地道出口之一,地道從內封閉,只有炸開一途。
通道很多,但大部份在屋內,如果用炸,勢力毀屋,反而有被掩埋之虞,只有這出口是最理想的地方。
鐵衛與手下來到。
“稟總監,五號鐵衛罹難。”
“什麼?”趙天仇栗聲大叫:“五號罹難?你們二對一應付不了那尊者?”
“他的武功太高,而且……”
“而且什麼?”
“他明白我們的致命弱點。”
趙天仇的目芒變成了冰刀,鋒銳而森寒逼人。
“人呢?”
“溜了!”
“著意地搜索,艷姬前輩已到,坐鎮正廳,發現敵蹤立即傳報,如果敵人仍在宮內,諒他插翅難逃。”
“遵命!”
“分一部份弟子協助加強外圍警戒,去吧!”
那名鐵衛與跟隨而至的武士立即散去。
趙天仇跺了跺腳。
“裝好了沒有?”
“裝妥了!”一名武士回答。
“掩蔽,准備引發!”
人退離現場,一名武士牽著引線拉延到三丈之外,引燃,然後飛快地奔竄到五丈外的花台之後藏起身形。
—片屋瓦閃電飛落,掘地成坑,切斷了引線。
“什麼人?”趙天仇在遠處暴喝。
一條人影如鷹隼撲下,迅快地解下附在臥牛石下的藥包拋入池子。
趙天仇與那名白臉面具特使業已撲到。
“滅命尊者,今天你會死無葬身之地。”
趙天仇出劍,使者隨之。 激烈的劍斗疊了出來。
武士之—奔離現場,是去搬清援兵。
丁浩出手毫不保留,他要迅速解決對方。
“哇!”白臉面具使者暴退,持劍的手臂帶劍留在原地。
趙天仇奮力抗拒。
人湧到,不下二十人之眾,形成了包圍圈。
“住手!”嬌叱聲中,—條紅艷艷的身影落入場心。
趙天仇猛揮一劍,後退。
入場的是個接近中年的妖媚婦人,紅衣相當慧眼。
“你就是所謂的‘滅命尊者’?”聲如其人,其媚入骨,比之小姑姑猶有過之,可與“再世仙子”媲美。
“芳駕想是‘毒心艷姬’?”丁浩冷冷地說。
“哈!想不到你能一口道出本艷姬的來路,不簡單。”
“有人等著找芳駕算帳。”
“誰不自量力?”
“飛紅巾的遺孤!”
“毒心艷姬”一象挨了—記重的,連退三步,粉腮大變,媚氣蕩態一掃而空,許久才栗聲道:“你怎麼知道?”
“不止本尊者,許多人都知道,你師徒以最下流的手段毒害了‘飛紅巾’,還來個鵲巢鳩占……”
“住口!”毒心艷姬嬌喝—聲之後媚態重現。只是如水眸光裡隱泛著可怕的殺機:“滅命尊者,你知道你會怎麼死麼?”
“不想知道,本尊者不會死,倒是你自己想想。”
“找本艷姬的人在何處?”
“在此!”人隨聲現。
武三白如幽靈般出現場中,竟不知他是如何入圍的。美比冠玉的臉上盡是怨毒,令人看一眼一眼便不寒而栗。
“毒心艷姬”呆了一呆。
“好俊!”她不自禁地脫口說了出來。
“無恥!”武三白語冷如冰。
丁浩這一來可寬心大放,他不再擔心武三白主從的安危了。心裡立刻有了打算,全力助武三白誅仇,也算是償還他主從二人對自己的人情。心念之中,他默默退了數步,目光在溜轉,誰要是—動他便下殺手。
“艷姬前輩,他便是殘害仙子的凶手‘白羽金童’,看來跟都天教是一路,絕不可姑息。”趙天仇發了話,他深知道這類女人的德性,見了俊美的男人等於饞貓見一魚腥,深恐她下不了狠手,所以特別叮嚀—句。
“白羽金童!”毒心艷姬死盯住武三白,神色之間展現了無比的柔媚,對趙天仇的話沒反應,不知道她有沒有聽進去:“果然象—個金童,聽說你是‘飛紅巾’的兒子,可是……
我沒聽他說過他有你這麼個俊兒子?”
“你這苗峒蕩婦,集淫毒狠惡於一身,百死不足以償其辜,今天你自行投到,這是上天有眼。”
“喲!說話別這麼刻薄,你居然也敢對我談死字?”
“我要拿你活祭先父亡靈!”武三白目眥欲裂。
“很好,只要你能辦得到!”掃了丁浩—眼:“別光說不練,現在就拿出你的本事來,本艷姬很愛才的。”
武三白拔劍。
“毒心艷姬”神色不變,紅袖輕輕拂了一指,象是—個無心的動作。
丁浩心中一動,照他的經驗,這女人已經放了毒,但他並不擔心,因為武三白是“天蟾子”的高足,對於毒應該有其克制之道。
武三白動了下鼻子道:“無影之毒,可以唬唬外行。”
“毒心艷姬”媚笑道:“你是有兩套,怪不得說話那麼大句,現在看看我如何對你內行的。”
顯然,她要下狠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