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浩以最神奇的步法挪移了身形,非常巧妙地避開了這一擊。同時也拔劍在手。這的確是毫無來由的挑釁,什麼上一代的過節,分明就是借口。但對方已經出手,這一架是非打不可,看樣子八成是想較量一下劍法,如果自己剛才不報出“酸秀才”的名號,也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現在只有使對方知難而退一途了。
老蒼頭退了開去。
武三白—劍落空,第二劍又告出手,照情勢來看他是玩真的。—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少年如此不講理,的確少見。
丁浩揮劍迎出,本來是准備封閉門戶,卻不料對方的劍術相當詭異,擊出之後連變三式,角度部位都不循武學常軌,差一點被突破守勢,不由心頭一震,在緊急應變之後還以一招。
武三白的身手的確不賴,竟然以攻應攻。
兩支劍如夭矯神龍,盤旋飛舞。
一場罕見的激烈劍斗疊了出來。
丁浩有很多次機會都放過了,他不想傷他,不管對方的意圖是什麼,要找到“天蟾子”
非著落在對方身上不可。
武三白的劍勢愈來愈凌厲,而且殺著頻仍。
丁浩竭力控制自己不展殺手,到了第十九招、丁浩已按捺不住,第二十招,他展出了“夢筆生花”,這一招連半月教主都接不下,他只展出七成。
金鐵交鳴聲中,武三白退了一個大步,俊面泛紅。
“兄台名不虛傳!” “承讓!”丁浩收劍,也後退一步。
“輸在‘酸秀才’的劍下絕不丟人!”武三白回劍入鞘,神色又轉為初見時的平和,絲毫沒有敵意。
“過節就此算了?”丁浩故意問,同時劍歸鞘。
“根本就沒這回事,介口討教而已。”
丁浩很無奈地笑笑。
“武老弟現在可以告知‘天蟾子’老……”
“家師已經作古!”武三白黯然地說。
丁浩大感意外,想不到武三白是“天蟾子”的傳人。
“兄台剛才說此來是求醫?”武三白又開口。
“是的,不過……說求藥較恰當,求治的對象不是敝人。”
“兄台是代人求藥?”
丁浩心念電似一轉,對方既是“天蟾子”的傳人,當然是承接了衣缽,求他與求“天蟾子”並沒兩樣。心念之中應道:“是的,是一個五歲不足的幼童。”
“哦!”武三白很驚奇:“什麼症狀?”
“中了慢性麻痺之毒,人呈半昏迷狀態。”
“這……”武三白來回走動,似在推敲解治之方,抬頭又低頭,眉峰皺得很緊。許久,才停了下來,閃動著目芒道:“是什麼人會對一個幼童下此毒手?”
“半月教主,又稱‘法王’,當然也許不是他本人,但這是該教下的手沒錯。”丁浩心頭有些焦灼,他怕武三白說出“解不了”三個字。
“半月教主……法王……很古怪的稱號?”
“是很古怪,他來自東瀛,在洛陽設教不久。”
“噢!”武三白點點頭,回顧道:“何老,打開包袱,把那扁瓷瓶的丸子倒兩粒出來,三角瓷瓶的倒一粒。”
“是!”被稱作何老的老蒼頭立即解下包袱,放在地上打開,取出瓶子小心翼翼地倒出來又塞上,再放回包袱。
何老把藥丸交到武三白的手上。
“兄台,三粒一次用溫開水送下!”
“敝人敬謝!”丁浩接過藥丸:“武老弟也是要下山的麼?”
“是,正好也到洛陽!”
“那我們同行一程吧!”
* * *
出山之後,丁浩與武三白分手,奔向離塵島方向,心裡對武三白有說不出的感激,同時也慶幸如果時間不巧,雙方在半路上錯路,不但此行落空,小強的毒傷也絕了望,再走另一條路向半月教主索解藥的話,結果是什麼難以想象。於此,對半月教的憤恨更加深了一層,消滅此教的決心也更堅決。
時已晌午,路邊有小店,本該打尖稍歌,但想多趕一程,越快趕到離塵島越好,於是,他繼續趕路。
“主人!”一聲熟耳的呼喚從小店傳出。
丁浩止步回身,兩個小混混型的年輕人已站在門口,他立即認出是方萍和小茉莉,奇怪,她倆怎會在這裡?於是,他步了過去。
小茉莉有些發呆,她頭一次見識丁浩的真面目。
方萍迎上前。
“主人,我猜你一定會走這條路,小茉莉告訴我你去了崤山,我們便急急趕了來。”
“小強的情況如何?”丁浩急切地問。
“不好也不壞,就這麼半睡半醒,不能開口說話,但還能吃得下東西,主母急煞了,求到藥沒有?”
“皇天不負苦心人,求到了!”
“謝天謝地!”方萍以手加額。
“我們往回趕吧!你倆……吃好了沒有?”
“剛好吃完,主人不必回島了,我帶藥回去。”
“為什麼?”
“大表哥!”小茉莉一樂,用了這調皮的稱呼:“洛陽方面告急,等著您去處理,我們掌舵的快急瘋了!”
“什麼事?”
“我們一處密舵被挑,楚素玉姑娘和小桃紅失了蹤,生死下落不明,最早投靠的朱蘭姑娘和九位同門不幸遭害,”小茉莉說這幾句話時神情是悲憤的。
丁浩登時血脈賁張,殺氣上了臉。
“是半月教做的?”
“不錯!”
“他們怎會摸到你們的密舵?”
“據我們斐掌舵的判斷可能是對方的密探認出了朱蘭,她沒改裝,而且她原先本來也是半月教的密探,他們自己人當然—眼便能認出。那批狗腿子無孔不入,到處都有他們的爪印!”小茉莉激動得臉脹紅。
就在此刻,有兩名趕腳的漢子來到,深深望了三人—眼,然後進入小店。
丁浩沉吟了片刻,取出藥及交與方萍。
“你帶藥回去,用溫開水一次送服,你們兄弟倆還是做一路,互相有個照應,路上務必小心,這藥丸千萬不能閃失,再來便無處求了!”
“是!”方萍應了一聲,招呼小茉莉隨即上路。
丁浩本來極想因去看看愛妻余文蘭母子,同時也要知道這藥是否奏效,這一來只好放棄了,洛陽發生的是大事。目遂兩人走遠,他也進了小店。店裡客人不多,他隨便揀了個座位,叫了酒菜,吃喝起來。
“喂!老吳,不對!”
“什麼不對?”
“剛才在門口看到的那兩個小子很眼熟……”
“嗯!我也有這麼點感覺……”停了停又道:“對,我想起來了,城裡小巷姜老實的面店,那兩個小子常去光顧……唔!‘醉書生’也常在那出現。”
“小聲點,還有個人在裡面!”
丁浩心中一動,用眼角瞟去,說話的是那兩個趕腳的漢子,心裡立刻有了數,想不到半月教的眼線分布得這麼廣,連這種偏僻地方都鑽到了。他不動聲色,顯然這兩個小角色並不認識他,不然早就掉魂了。
“我們跟下去!”聲音很低。
“剛叫的酒菜不吃多可惜?”
“你他媽的節省這幾個錢,誤了事你把省下的錢帶到陰間去用?那兩個混小子在此地出現定有名堂。”
“我們盯住這個不就成了?剛才三個人在外面鬼鬼祟祟,兩個小子八成是奉命去辦什麼事,定會回頭……”
“唔!也是道理,吃吧!”
這一來,丁浩也就定下心從容吃喝。
將近半個時辰,丁浩酒足飯飽,精神也恢復了,於是付賬出門,朝相反方向走去,不必回頭,他知道那兩個不長眼的半月教密探定會跟了下來,既然他兩個已經認出了方萍和小茉莉的行跡,你只有讓他們永遠閉上嘴—途。
眼前是個急拐彎。
丁浩在拐過去之後,立即遁進道旁林中。
兩名漢子來到。
“咦!怎麼不見了影子?”
“八成是趁這拐彎的機會溜了!”
“他不知道我們的來路,為什麼要溜?”
“難說,干好事的多半機伶,疑心更重。”
“可是……他們走的是相反方向?”
“楞頭青,這是障眼法,他們不可以繞回頭會合?”
“那我們該怎麼辦?”
“你回頭順路追下去,我從這裡圈過去會合。”
“好主意!”
突地,一個冷冷的聲音道:“你兩個不必費事了!”丁浩從林邊樹身後轉了出來,只一閃便到了兩人身前。
“朋友,你是……”姓吳的漢子開口問。
兩人站成犄角之勢。
“你兩個是半月教的密探?”丁浩聲寒面也冷。
兩名漢子臉色大變。
“朋友說什麼咱聽不聽,咱倆是……趕路的!”另一名漢子回答。
“趕路的,趕向鬼門關?”
兩名漢子互望一眼,雙雙飛快地拔出匕首虎撲而上。
丁浩紋風不動,雙手各並指點出。
連哼聲都沒有,兩名漢子踣了下去,再不動了。
丁浩一手一個,拖進林子深處,然後繼續上路。
* * *
醉書生晃晃悠悠地進入姜老實的面店。
化身賈二麻子的斐若愚已經在撩著腿喝酒。
兩人互望一眼,心照不宣。
姜老實不待吩咐,立即料理酒菜端上來。
“求藥的事如何?”斐若愚手指轉著酒杯,小聲急問,他沒望丁浩,如果有人在暗中監視,根本不知道兩個人在對話。
“不虛此行,一切順當,方萍與小榮莉送藥回島。”丁浩一手葫蘆一手筷子,低著頭說:
“楚素玉主婢下落如何?”
“到目前為止還沒端倪!”
“以楚姑娘和小桃紅的身手而論,下手的定是半月教的高級人物,很可能已經被帶回西山石窟的總舵。”
“可是經過日夜守候,那—帶沒人出沒,余宏那小子說的話未必可靠,而石窟是天險:
有如峰窩,本門弟子沒能耐深入查探,只好采取守株待免一途,小弟實在沒了轍,大哥有什麼更好的辦法麼?”
丁浩默然了好一陣子。
“我設法親自去查探。”
“小弟陪你。”
“不,你身為掌舵,不可輕易犯險,”
“大哥……”
“不要多說了,我們不能全押下去,總得要留一半扳本。”丁浩說的極有道理,全押下去要是輸了可就連翻本的機會都沒有。當然,主要的還是斐若愚身為空門掌舵,又是獨子,如果有什麼失閃,可就無法向“樹搖風”老哥哥交代,不管怎麼說,自己總是兄長之輩,而且楚素玉與斐若愚並沒有直接的關系。
斐若愚無言。
一個瘦小的年輕小伙走了進來,先朝丁浩一照面,齜了齜牙,然後步到斐若愚桌邊,哈了哈腰。
“二爺,您好,小的正找您呢!”
“什麼事?”
“能坐下來談麼?”
“坐吧!”
丁浩一眼便已認出是二斗子,斐若愚手下最得力的耳目,他突然來到必有要事稟報,當下目望門外靜靜地聽。
二斗子在斐若愚對面坐下。
“楚姑娘有消息了!”聲音抑得很低。
“哦!快說?”
“小桃紅被他們放了出來,她要見師叔祖傳遞一句話,她後面還有狗尾隨著,小的先趕來請示一下該怎麼安頓她,好早作准備。”
丁浩大為激動,猛灌了一大口酒。
“她人呢?”斐若愚問。
“馬上就到!”
“好,你立刻去通知汪朝奉預備地方,然後再找兩名身材仿佛的女弟子從後門到裡面待命,用雙掉包的方式送小桃紅去,行動要快,不能多耽時間。”
“是!”二斗子應了一聲,匆匆出店。
“姜老實!”斐若愚招了下手。
“二爺!”姜老實趕緊來到桌邊。
“待會女客人要借後面的房間方便,懂麼?”
“知道!”
丁浩也懂了,轉過面向斐若愚微一點頭。
不久,天色錯暗下來,姜老實點上了燈火。
斐若愚口裡喃喃道:“挨靠裡的桌子,面朝外,女客人來時要背光。”這句話是對丁浩說的,同時也揭示了姜老實,女客人指的當然是即將來到的小桃紅。
丁浩會意,抬手比了個手勢。
姜老實立刻過來把酒菜搬到裡面角落靠門邊的桌子。
丁浩剛換了位置,小桃紅已經進門,一眼便看到了丁浩,急急步近。丁浩先開口道:
“你坐我對面。”
小桃紅坐下,眼圈是紅的。
“小桃紅,他們放你出來?”
“唔!他們要我傳話,說如果醉公子要見到活的小姐,只有—條路,以‘滅命尊者’的人頭交換?”
丁浩一聽,熱血沸騰起來,挑眉瞪眼。
“好哇!這主意真妙,把我當箭頭來用,哼!”
就在此際,一個老者進了門,一陣張望之後,在丁浩原先的桌子坐下。
“您老是要下面還是……”姜老實上前。
“喝酒,隨便弄幾碟小菜。”
“好,馬上到!”
“老板,這裡添副杯筷你忘啦?”
“是,是,對不住。”
姜老實先拿上杯筷,替小桃紅斟上一杯,然後轉身去忙老者的酒菜。
“小桃紅!”丁浩已經猜到老者的身份。故意斜起醉眼,大聲說話:“你家小姐是我……
醉書生……平生唯一紅粉知己,為了她……我的命都可以不要,小事一樁,我絕對能辦到,別愁,來,喝酒……”
小桃紅玲瓏心竅,立即便意識致丁浩的用意。
“醉公子,我敬你!”小桃紅舉杯。
“別敬了,喝吧,又不是頭一遭!”抓起葫蘆喝了一口:“小桃紅,這的確是巧事,今晚三更,我已經約定那什麼尊者在河邊柳林見面,本來……呃……是想斗斗對方殺殺手養,既然你這一說,我就只好破例要對方見紅了,為了……你家小姐,我什麼都願意做,放心,絕對……不會讓你失望。”
小桃紅有些楞愕,但隨即意會到“醉書生”絕非無的放矢,這麼說必有用意,目光微轉之下,已發現了目標,靠門處窗邊的老者是唯一生人。
“醉公子,我家小姐的生命只有靠您了!”
“不必多說了,你家小姐跟我頭是兩個命是一條。”
兩人默默吃喝了一陣,丁浩向姜老實招手。
姜老實快步走近桌邊。
“公子還要點什麼?”
“什麼也不要,這位姑娘……”故意放低聲音,卻又讓那老者聽到:“你後面有……方便的地方麼?”
“有,有,進門過到井右彎,女客專用。”姜老實的聲音可沒放低,店裡每一個人都能清楚聽到。
“你不能小聲點?”
“是,是,公子,對不住!”姜老實哈腰笑笑。
小桃紅又是一愕,自己根本就沒說要方便。
“小桃紅姑娘,你可以去了!”丁浩抬了下手。
小桃紅似有所悟,起身低頭進入內門。
不久,小桃紅又低頭步出,很快地坐到丁浩對面,當然,她已不是小桃紅,但穿著小桃紅的衣服,掉包了。
“我今晚三更要到河邊柳林赴‘滅命尊者’之約,你在老地方等我,記住,別亂跑,以防發生意外。”丁浩故意大聲說,目的是強調時間地點,好讓那老者把話傳回去,一切順利的話,便可救出楚素玉。
小桃紅只點頭沒出聲,怕露了馬腳。
老者起身會賬出門,到了門外,一名漢子跟他擦身而過,悄悄交換了兩句話,這完全看在丁浩眼中。
斐惹愚開口道:“你可以走丁,把那支狗引遠些。”
假小桃紅朝丁浩笑了笑,勾著頭出門,走巷口方向。
果然,那漢子又回頭從店門門經過追了下去。
丁浩現在已無顧忌,轉面向斐若愚道:“若愚,你先走,到南門外土谷祠後面等我,今晚你要扮演要角。”
斐若愚點頭道:“小弟已經猜列要扮演什麼角色了。”
丁浩笑笑道:“剛才的游戲很精采,只掉了一次包,怎麼叫雙掉包?”
斐若愚道:“還要再掉—次,小桃紅對城裡的小街暗巷不熟,為防萬一起見,再掉—次包便可到達最安全的藏身處所。”
正在說話這間,又一個少女進了門,手裡拎著一包衣物,已不是原先混充小桃紅的那少女,先望了丁浩一眼,然後向斐若愚道:“好幾支狗都被引開了,人已安全!”說完,熟門熟路地進入內裡。
兩名漢子進店。
那少女又進裡面出來,走列灶邊,向姜老實道:“二叔,我回去了,趕明兒一大早我送東西來!”
姜老實道:“可別忘了多買幾根牛腱!”
少女道:“我知道,忘不了的!”說完從容出門。
丁浩忍悛不置。
斐若愚揚長出門。
丁浩又蘑菇了一陣才醉歪歪地離開。
* * *
河邊,柳林,林中空地上。
兩條人影對立,一個是“醉書生”,另一個是蒙面的“滅命尊者”,兩人的劍都巳離鞘,還沒亮出架勢。
月已過中天,是三更時分。
“醉書生,你約斗本尊者的真正引的是什麼?”
“印證武功,沒別的目的。”
“真是如此?”
“當然,放眼江湖,值得在下拔劍的還不太多,‘酸秀才’跟我比斗過兩次,不分軒輊,你閣下是第二個值得在下約斗的對象,閣下應該引以為榮。”
“醉書生,你人還清醒吧?”
“哈哈哈哈,李太白斗酒詩百篇,至今傳為美談。我‘醉書生’斗酒劍千招,同樣可作為武林佳話。”
“可惜你命只一條!”滅命尊者語帶不屑。
“閣下難道會有兩條?”丁浩反問得很悠閒。
“醉書生,你夠狂,不過話說在頭裡,本尊者可沒興致跟你玩游戲,劍出鞘不見血不回,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怎樣?”
“太好,太好,這樣才能無所顧忌顯出真功實力,打起來才過癮,在下其附和之不暇,還說什麼反悔。不見血不回,簡直是妙透了!不過,在下也有句話先說在頭裡,你們尊者一共有四位,你閣下是其中之一,你閣下沒請幫手吧?”
“笑話,本尊者單獨應約,沒第二個人知道。”
“成了,我們開始,別再虛耗時間。”
雙方亮出架勢,玄奇而無懈可擊的架勢。
劍身映月,進發絲絲寒芒。
劍光閃動,雙方同時出乎,平靜的月光被攪亂了,驚心動魄的場面疊了出來,銀蛇亂竄,劍氣嘶風,這可不是印證,而是殊死之斗,奇招絕式層層疊出,每一個閃耀都足以致命,凶險至極。
激烈的劍斗持續了兩盞茶時間,雙方交換了百招以上,依然旗鼓相當。“醉書生”突地招式一變,施出一記聞所未聞的絕招,“滅命尊者”被迫得手忙腳亂,第二記絕招又告出手,“滅命尊者”退了三步,第三記絕招緊跟著發出。這第三記與其說它是絕招毋寧說是怪招更為恰當,劍尖在完全不可能的角度之下抵上了“滅命尊者”的咽喉,目光再銳利的劍道高手也看不出其中的變化。“滅命尊者”劍垂下,身軀簌簌直抖。“本尊者輸了!”聲音是顫抖的:“刺下去吧!本尊者輸得不冤,你是高明。”
“醉書生”忽地伸指疾點。
“滅命尊者”栽了下去。
“醉書生”劍尖著地,巍然卓立,舉頭望月。
空氣完全沉寂下來。
許久
突地,一個冷森森的聲音突然傳來:“醉書生,你還等什麼,說好用他的人頭交換你的紅粉知己。” “人頭你們自己割,在下一向不喜見紅,人質帶來沒有?”
“當然帶到!”
“那放人吧!這位尊者連人帶頭交給你們。”
人出現,緩緩步近場邊,錦灰蒙面。
丁浩登時熱血沸騰,但他竭力忍住,因為楚素玉還在對方手中,這場戲絕不演砸。緊接著,—頂兩人抬的小轎到了錦衣蒙面人的身後放落,抬轎的退開,兩名老者現身,站在轎門兩側,錦衣蒙面人側開身。
丁浩的每—根神經都繃緊了。
老者之一掀起轎簾,轎子裡楚素玉端坐著。
“怎麼還不放人?”丁浩寒聲問。
“我們各取所需!”錦衣蒙面人回答。
“不,在下必須要人質自己走過來。”
錦衣蒙面人遲疑了一陣,轉身伸手入轎,不知作了些什麼,過了片刻,楚素玉下轎,朝丁浩走來。
“帶人!”錦衣蒙面人抬了抬手。
兩名抬轎的漢子舉步。
“慢著!”丁浩大喝了一聲:“在下對半月教一向的作風不敢恭維,得先驗明人質是否無恙!”
兩名漢子止步。
楚素玉巳走到丁浩身前,目光仍然有神。
“醉妹,你沒事?”
“醉哥,你……怎麼做,都天教主放過你?”
“為了你我不惜任何代價,你真的沒事?”
“我沒事!”
“武功仍在?”
“還在!”
丁浩心上一塊石頭落了地,他自忖半月教也不敢在楚素玉身上動手腳,她本是半月教的高級弟子,熟知“法王”的門道,而自己“醉書生”這塊牌子還是打得響的,照他們的算盤,這攤子由“都天教”的人來收拾。
“我們走,快!”轉身,扭頭又道:“這筆生意算成交了,—個尊者握在你們手上是一張王牌,用處很大。”
兩人迅快地奔離現場。
到了柳林的另一端河邊,一葉扁舟持竿待發。
“醉妹,快上船!”
“你呢?”
“我的事還沒完,快,我得回頭去救人。”
楚素玉飄身上了小舟,竹篙—撐,小舟蕩了開去。
丁浩急急回頭。
現場
人轎都已不見,丁浩銳利的目光在暗中掃瞄了一陣,遠遠發現轎子已將到柳林邊緣。他立即改裝。
轎子堪堪出林。
一條人影飄墜轎前,是個蒙面人。
“放下!”聲音是沙亞的。
轎子停住。
“什麼人?”錦衣蒙面人激射而至。
“屠龍尊者!”
錦衣蒙面人下意識地退了一步,兩名老者外加三名戴白臉面具的齊齊湧現,散開,形成了包圍之勢。
“轎中是女眷,閣下意欲何為?”錦衣蒙面人喝問。 丁浩明知對方是“三才劍”趙天仇,半月教的總監,“法王”的寵信,但他不予點破,因為一旦揭穿了便會使對方增加戒心,對自己的行動很不利。
“打起轎簾讓本尊者過目!”
“閣下這麼做不怕有失武士立場?”
“你們半月教的不配提‘武士立場’四個字!”這句話相當夠諷刺,把半月教貶得半文不值,也顯示了“都天教”唯我獨尊的張狂氣焰,丁浩是有意如此做,一個人演獨角戲,必須要造成一種氣勢,使敵人窮於應付。
在場的眾高手中有人發出了冷哼聲,表示憤慨。
“閣下未免太目中無人了吧?”趙天仇目芒連閃。
“本尊者是不把爾等放在眼下!”這句話更狂,稍有血性的誰也受不了。
哼聲再起,好幾個。
趙天仇修養到了家,並不動怒,可能是懾於對方的武功。如果動上手,可能又要賠上幾條命,這種事已發生了多次,培植一個高手不容易,不斷地傷亡下去,半月教勢必元氣大傷,再多的本錢也會輸垮。
“本教並無意與貴教為敵!”
“准備自動除名?”丁浩著著進逼。
“本教還不致軟弱到這等程度。”
“打開轎簾!”丁浩開始有些擔心,斐若愚假扮“滅命尊者”換回了楚素玉,是冒極大的危險,如果身份被拆穿後果不堪設想,光是“無影飛芒”他就躲不過,把他點倒是個假動作,這麼久不見動靜可能已經出了問題。
“掀開!”趙天仇抬手。
站得最近的一名白臉面具使者橫移兩步,掀起轎簾。
丁浩心頭猛地一震,轎子裡會的真是一個女人。
“如何?”趙天仇冷冷地問。
“人呢?”丁浩不能再裝渾了。
“人,什麼人?”
“與‘醉書生’那混小子決斗的‘滅命尊者’。”
“這可奇了,為何不向‘醉書生’要人?”
“他已經把人交給你換了人質!”
“我們上了‘醉書生’的惡當,那位尊者受傷不重,早已自動離開了!”趙天仇振振有辭,人挺得很直。
丁浩不由怔住,斐若愚真的脫身了麼?可是事先約好,他必須要等自己送走楚素玉之後回轉才能采取行動,因為自己得用另一副面目出現,否則“醉書生”便不能公開亮相了,是什麼原因使他提早行動?再看看小轎,無端冒出了個女人坐在轎中,這分明是早先計劃好的。
當下重重地哼了一聲。
“移花接木之計騙不了本尊者,說!人到那裡去了?”
“區區剛才說過了!”
“嘿!如果不好好交待,在場的全得撩下!”
冷哼再起,在場的蠢然欲動。
“閣下太目中無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嗆!嗆!”聲中,兵刃全已出鞘,連趙天仇在內。
空氣驟呈無比的緊張。
丁浩可是殺機大熾,他已經意識到斐若愚出了意外,半月教一向慣於使陰耍詐,弄詭玩巧,此次救楚素玉一方面是基於道義,另方面是為了私情,如果斐若愚有什麼不幸,將何以對“樹搖風”老哥哥和老嫂子交代? 他也亮出了劍,目前唯一的辦法是逮住趙天仇。
趙天仇首先出劍,三才劍,劍術是不能等閒視之的。
丁浩也出劍,是進手招式,以攻應攻。
兩名老者一個是徒手,一個使的是判官筆,雙掌加—筆,從後面策應,三名戴白臉面具的左一右二發劍助攻。
四面楚歌,丁浩一下子便被圈在當中。
驚心動魄的惡斗場面疊了出來。
丁浩回旋應戰,每一個都是可以獨當—面的高手,劍、筆、掌路數各異;對付起來格外吃力,明明可以得手的一式,由於助攻者的相互策應,便受了極大的引制而告落空,同時每一人每一出手,都是全力施展的絕招殺著,可以說凶險萬狀,只要有些微的疏失,便會產生極嚴重的後果。這種打法,真元損耗之巨是不言可喻的。
速戰速決是上上之策,
“筆底乾坤”出手了,如巨浪狂濤,凌厲玄奧無匹。
“哇!”一名白臉面具的栽了下雲。
劍勢再回,如拍岸驚濤。
“哇!”又一名白臉面具的連臂帶劍掉地,人倒撞出四五步之外才被一株柳干擋住。
判官筆已戳上丁浩的背心。
丁浩一咬牙,錯步回劍,間不容發的時間,那使判官筆的老者方自為筆尖點處的堅韌感覺一楞,鋒利的劍光已橫切而過,慘叫聲中,歪了下去。同一瞬間,趙天仇的劍尖已刺到左脅。丁浩憑著劍刃暗器入皮不透肉的奇功借回劍之勢掃向趙天仇的頸項。趙天仇格架不及,施展了鐵板橋的功夫上身後仰險險避過這一劍,否則非飛頭不可。
也就在同時,一道如山掌力從側方卷來。
丁浩被震得斜蹌出去,靠上了小轎。
趙天仇又挺立起來。
尖刺戳上了腰肋,是轎子裡刺出的短刃。
當然,這只能傷到丁浩的皮層,身子一正,長劍搠入轎中。“啊”女人的慘叫,不用說,轎中人已了帳。
兩名轎夫已退得老遠。
近身的那名白臉面具使者閃電般出劍直刺。
丁浩左手反撈,抓住了對方的劍,然後抽劍從容刺出,劍從前胸透到後背,拔劍、松手、白臉面具的“砰!”然倒地。
趙天仇已飛閃而去。
僅余的那名老者也急急彈身,但只彈到一半,“哇!”地一聲,人墜地,雙腿齊膝而斷,掉落在另一邊。
轎夫和那名斷臂的使者已逃離現場沒了影兒。
現場留下了殘屍和刺目的猩紅。
斷腿的老者血已流盡,瞪著眼不動了。
丁浩惶然無主,救了一個,失陷了一個,該怎麼辦?
他深深自責,如果不顧及“醉書生”的身份便不至有此失,現在悔之晚矣!
驀在此刻,數聲慘號倏告破空傳末。
殘夜寂寥,聲音傳得很遠,而且分外刺耳。
丁浩連想都不想,便循聲奔了去。
一間小小的土地廟孤寂地蹲踞在一株古榕的濃蔭裡,廟前的草地上停了一乘小轎,轎邊橫陳了四具屍體,
丁浩來到。 四具屍體還在淌著血水,一望而知是剛剛被殺,小轎的轎簾掀在轎頂,裡面是空的。丁浩立即判定這頂小轎便是半月教用以移花接木的另一頂小轎,斐若愚是脫身了麼?還是又另外生了枝節?
他怔在當場,不知如何是好?
盞茶時間已過,丁浩開始焦灼不安。如果說人是斐若愚殺的,他應該現身跟自己見面,如果說不是,那是誰殺的?半月教當然不會殺自己人,自己聞聲而至,時間應不長,被殺的血尚未凝,是雙方錯過了麼?心念之中,他又往柳林回奔,到了地頭,屍體猶在,就是沒斐若愚的影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月將沉,曉風已起。
斐若愚發生了意外幾乎已是不爭的事實。
丁浩惶然無主,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情況不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意外。半月教弟子被殺,斐若愚失蹤,是第三者介入麼?斐昔愚實際上穴道並未受制,他有充分的行動自由,他的身手機智都是上乘的,怎會發生意外呢?
正在心煩意亂之際,一條人影飄然而至。
丁浩定睛一看,心火與殺機齊冒,來的竟然是“流雲刀客”余宏,他居然還敢公開露面,以自己現在的形象他不會看不出來,這狼子又想施展什麼陰謀?上次他想潛回南方,被自己以“滅命尊者”的身分廢了他的右臂,後來又被方萍扎了一刀,結果他居然復原了,這顯示出“法王”的確非比等閒……
余宏已來到近前,抱抱拳。
“閣下是……”
“屠龍尊者!”丁浩強忍住殺機。
“啊!失敬,在下特來傳個信息。”
“什麼信息?”
“賈二爺無恙。”
“賈二爺?”丁浩心中一動,賈二麻子是斐若愚的化身,而他昨晚扮的是“滅命尊者”,蒙面巾一除,他便還原為賈二爺,看樣子半月教已揭開了他的第二重身份,奇怪的是余宏何以敢公然活動?
“唔!就是貴教的‘滅命尊者’。”
“你說他無恙?”
“是的,他被醉書生點倒,作為交換‘桃花仙子’的代價,臨帶走之時,被半月教總監以獨門手法再制穴道,是在下救了他。”
“土地廟前的四條命是你的傑作?”
“不錯!”
“他曾廢過你的右臂,你為何殺自己人救他?”
“為了找一條生路!”
“怎麼說?”丁浩寒聲問,他不相信余宏口裡吐出來的每一個字,如果不是顧及這點親戚關系,早已宰了他。
“先見賈二爺如何?”
“人在何處?”
“前面不遠!”
“好,你帶路!”丁浩已下定決心,如果余宏又想玩什麼花洋,他就該死,不再顧忌什麼親戚關系了。
不久,兩人來到柳林的盡頭處,一間草棚子前。
丁浩心裡是全神戒備的,以防突然的意外。
斐若愚跌坐在棚子裡運功。
丁浩機警地運用耳目默察,確定四周沒第三者存在。 “這怎麼回事?”
“在下雖然解了這位尊者的穴道,但這種手法對被制者的氣血損害極大,必須運功恢復,否則你會留下後患。”
余宏所說的似乎又不能完全不信,丁浩相當困惑。但有一點是絕對可以確定的,余宏即使不是受命施展陰謀,也大有其目的,他表面人模人樣,內心卻是卑污苟賤,換句話說是一肚子壞水,什麼壞事都做得出來。
“你剛才說要找一條生路?”
“是的!”
“現在可以說了!”
余宏躊躇了一下才開口。
“在下已經下能見容於半月教,因為身分已經暴露,而且執行命令時一再出岔,依教主的作風,用人等於用物,—件東西如果失去人去了利用的價值,便予以摧毀,所以……在下被毀的命運已注定,時間早晚而已。”
“你沒說出找的什麼生路?”
“投效貴教!”余宏定睛望著丁浩。
余宏說的聽起來象是事實,但又安知不是借機達到臥底的目的,因為自己憑空制造的“都天教”對“半月教”的威脅相當大,而目前除了頻頻出現的尊者之外,半月教對這可怕的敵人—無所知,臥底插樁有其必要。
“你何不遠走高飛?”
“在下想過了,除此別無活路。”
就在此際,斐若愚收功起立,步出草棚子,目光中透露出錯愕之色,因為他並不知道丁浩在找他這一節。
“老二,他說他救了你?”丁浩趕緊先開口。
“這……是事實,不過,他的條件是加入本教!”
“你答應了?”
“還不會,至少也得請示掌令或老大。”斐若愚當然有他的一套,不會猛浪從事,同時他對余宏恨之人入骨。如果余宏沒這打算,說什麼也不會出手救人,有條件救人正道之士所深惡,同時也抹銷了人情,因為動帆不正。
丁浩深深想了想,不要余宏的命等於是償還了有條件救人的這一點人情,這種六親下認的人應該予以制裁。
“余宏,你加入本教尋求包庇可以,但有條件。”
“什麼條件?”余宏目芒連閃。
“說是條件,其實是鐵定的規矩,凡加入本教者,必須先交出武功,經過一段時日的考察,才能由教主裁定。”
余宏連退了三步,窒了好半響。
“這……交出武功,豈不成了廢物?”
“不會,教主非但能還給你,還加上一倍。”
斐若愚已經意會到丁浩的用意了。
“我們都經過同佯的方式考驗。”他加強了一句。
余宏默然不語。
“對了,本尊者重新問你—遍,半月教的總壇真的設在龍門山的石窟裡?”丁浩目光如刃,直刺在余宏臉上,這種目光足以使心虛的人不敢說慌。
余宏目珠子轉動,久久。
“不是,當時……可以這麼說,各為其主。”
“那在何處?”
“無定所,隨時改變,實際上沒什麼總舵.只是‘法王’發號司令的源頭,沒有形式上的舵壇。” “你這話可信麼?”
“絕對可信,此一時彼一時。”
月落盡,天亮前的迷蒙。
“你打定主意沒有?”丁浩冷森森地問。
“這……在下還要考慮!”
“好,看在你援手老二的份上,給你考慮的時間,你可以走了!”
余宏拱拱手,掉頭奔離。
“大哥,你……放他走?”斐若愚司。
“大丈夫恩怨分明,不管這狼子居心目的為何,他救了你是事實,再放他一次,你怎會眼睜睜被制?”
“嘿!大哥沒回頭,我能動麼?”
“是我事先考慮不周,累你犯陰。”
“人在江湖,這算得了什麼!”
“你完全沒事了?”
“沒問題了。”
“那我們分道揚鑣,天快亮了。”
“小弟我……又不能以賈二麻子的身份露臉了。”
“你自己看著辦吧!先去了解一下楚姑娘的下文。”
“這我知道。”
兩人分頭離開。
丁浩在奔出不遠之後,突然發覺暗中潛伏得有人,但他故作不知,連滯都不滯,從容離去,穿林約莫十余丈,一個大迂回繞了回來。此際正值天亮之前的黑暗時段,對行動有莫大的幫助,真的是神氣知鬼不覺,很快地接近原處,突有話聲傳入耳鼓。
“想不到‘天一號’竟然與‘都天教’的尊者掛了上鉤?”
“怪不得我們的行動老是失利,這……”
“哼!這小子不知感恩圖報,竟然敢背叛‘法王’,死有余辜!”
丁浩心頭大震,他聽得出是趙天仇和小姑姑的聲音。想不到余宏竟然是“半月教”的密探首領“天一號”,聽口氣他兩個由於不敢逼近,所以只是暗中看到而沒聽到剛才自己和斐若愚與余宏之間的對話,不然就不會有這說法。
“侄兒早已看出余宏這小子不堪重用,尤其他性好漁色,犯了密探之大忌,小姑姑,您認為該如何處置?”
“殺!”小姑姑只說了一個字,但相當夠力。
“不知他到底洩了多少密……”
“那已無法換回,只有亡羊補牢一途。”
“小姑姑,既然他已經與都天教的人聯上了線,也許可以從他口裡問出些有關敵人的線索,要不然……”
“怎樣?”
“欲擒故縱,從他身上摸敵人的底。”
“唔!這倒無妨一試。”
就目前所知,趙天仇是“法王”跟前的得寵人物,而小姑姑是“法王”的左右手,能除去這兩個,比殺一百名半月弟子還更有用。丁浩手撫劍柄,准備現身殺人……
此際,天色已經逐漸放亮。
“阿彌陀佛!”一聲晨鍾般的佛號倏然響起。
丁浩正要現身出去,聞聲暫時按捺。
小姑姑與趙天仇同時面對發聲方向。
一個蒙面女尼幽然出現,步近兩姑侄。 丁浩運足目力望去,不由吃了一驚,不期而現的竟然是托自己找失蹤少女余文英的“無恨師太”,她怎會找上小姑姑和趙天仇?心念之中,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帶在身邊的玉墜子,那是認人的信物,也叫“護身符”。
“你是誰?”小姑姑喝問。
“貧尼無恨!”
“無恨?”小姑姑重復了一句:“看你的打扮是武林中人,絕不是古佛清燈的出家人,你想做什麼?”
“受人之托,要向施主打聽一個人!”
“噢!這倒是件鮮事,彼此素昧生平,竟然要向我打聽一個人……聽聲音你年輕已不輕,就尊你一聲師太,師太要打聽的是什麼樣的人?”
“一個算來已經成年的少女,她叫余文英!”
小姑姑吃驚地退了一步。
“余文英?從沒聽說過。”
丁浩又是一震,“無恨師太”怎會向對方打聽?
“施主應該聽說過,她年幼時施主見過她。”無恨師太悠悠地說,聲調很溫和,標准的出家人風度。
小姑姑又楞了楞。
“毫無印象,師太莫非認錯人了?”
“錯不了,你小姑姑的形貌變化不大。”
“你……你是‘百花娘’?”小姑姑很激動。
趙天仇是蒙著瞼,看不出表情。
“阿彌陀佛!貧尼無恨,孽海無邊,回頭即是岸,貧尼心中巳無恨,唯一業障便是這一點心願,此因不了,無法證果,至於其他因果,我佛自有靈明。”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小姑姑大聲說。
丁浩心中一動,從話音判斷,雙方之間定有某種牽纏,而“無恨師太”要找的余文英看來也不是受人之托,本來就是她自己的事,怪不得她在初逢乍識之下,竟把信物交給了自己,江湖事的確是詭譎萬端。這女尼的俗家名號是“百花娘”,聽起來並不怎麼正派,很可能她是在某種情況之下看破了紅塵才遁入空門。
“施主真的不知道?”
“是不知道!”
“阿彌陀佛,貧尼相信施主的話,特別奉勸一句,因果循環。十分可怕,如能迷津回頭,夙孽可消!”合什,飄然而去。
天色已經大亮。
“小姑姑,她……”
“上一代的事,你不必知道。”
“余文英又是……”
“不要多問,現在我改變主意.立刻對余宏采取狙殺行動,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至於‘都天教’的事你不必擔心,‘法王’有其打算,眼前只是時機未到,並非我方無能,現在我們走!”走字離口,人已彈起。
趙天仇跟著飆起。
丁浩正待飛身截擊,忽然感覺到身側似乎有人,轉頭一看不由駭然,“無恨師太”站在丈許之外,一時之間開不了口,因為現在他是“屠龍尊者”的身份。
“施主,有幸又相遇!”
“哦!師太……”丁浩心頭大凜。
“施主,佛家戒妄,貧尼不能對施主打誑語,施主的真正身份貧尼早已了然,是故才敢托以大事”
“師太已經……知道在下的身份?”丁浩內心起了極大的震撼,額頭也隨之滲出冷汗,這可是相當嚴重的問題。
“不錯,但僅止於知,絕不出口,拜托的事……”
“尚無眉目,在下會盡力以赴。”話鋒一頓又道:“前不久在下曾懷疑永安宮主人‘再世仙子’可能是師太要找的人,在以言語試探之後又出示信物,但對方並無特殊反應,只好作罷,也許別有原因,師太何不親自一訪?”
“無恨師太”眸光大盛,很快又收斂。
“貧尼早聞有此女子,當親往訪視。”
“在下想請問一事。”
“何事?”
“法王的本來身份!”
“無恨師太”的眸光又告盛放,而且更強烈,身軀也略見顫抖,顯然她相當激動,許久,許久沒開口。
丁浩靜靜地候著,心知已問對了人。
“施主,貧尼現在還不能奉告,請施主見諒!”說完合什頂禮,她的聲音竟然已經平靜下來,證明修為之深。
“為什麼?”丁浩大急。
“其中有諸多牽連,必須待尋到余文英之後方可。”
丁浩楞住,他不能逼對方說,但實在又不甘心。
“施主,此點牽連甚大,務請海涵!”又一次致歉。
“師太既有顧慮,不說也罷!”
“貧尼告辭!”合什,轉身,飄然而去。
丁浩搖搖頭,吐了口長氣。
原先以為是單純的問題,現在突然變得復雜了,余文英的事竟然牽涉上了半月教主,而其中又有不能為外人道的內幕,自己已經答應了“無恨師太”尋人,而偏偏又關聯到“法王”,想撒手也不可能,看來如果找不到余文英便只有另辟蹊徑一途了。
他突然想到了余宏、小姑姑堅決表示立即予以狙殺,顯然余宏知道某些秘密,找他逼問是一條路,同時余宏是齊雲莊的繼承人,無論他做了多少不可饒恕的壞事,也得由泰山大人以家法處置,不能任其毀在半月教手下。
於是,他舉步准備離開。
“尊者!”一聲呼喚傳來。
丁浩扭頭一看,來的是二斗子。
“二斗子,什麼事?”
“小的剛得到消息,‘流雲刀客’余宏朝丁北方向走,奇怪的是他被他自己人盯蹤,我們的人已跟了下去,太巧,能找到您!”
“我知道了,這是多少時間的事?”
“約莫是半個時辰之前。”
“好,我立即追去,把這消息也傳給你們掌舵。”
“是!”
丁浩立即朝西北方向奔了去,他知道半月教已經采取下狙殺行動,絕不能讓他們得逞。
以余宏的刀法而言,要收拾他可沒那麼容易,至少得出動趙天仇那等高手,怕的是他們不用武力而采其他的歹毒方式。
日頭已升得老高,官道上車馬行人絡繹不絕。
丁浩也雜在行人之中,大白天行走官道他當然不能蒙面,所以現在是“醉書生”的裝扮。
正行之間有人靠近身來,他用眼角斜瞟了一眼,近身的是個瘦削中年漢子。
“師叔祖!”中年漢子輕喚了一聲,目注前路,任誰也看不出他是在對丁浩說話。
丁浩一聽稱呼便知道對方的身份了,二斗子說過有同門跟了下來,他正愁找不到方向和目標,這可就好了。
“怎麼樣?”
“您走過頭了,點子已經折進邙山西峰。”
“唔!好,辛苦你了,兄弟!”
“不敢!”
丁浩立即改變方向,一離開官道,小路上沒什麼人影,他展開身法飛馳。不久,進入邙山山區,略作思索,兜向後峰,他判斷余宏在請求加入“都天教”不遂之後打算遠走高飛,既不敢明目張膽走大路,也不敢南行,因為自己曾唬過他向南兩百裡是“都天教”的地盤,他只有揀荒僻小路繞行一途,最終的目的的地當然是齊雲莊。
一股濃濃的血腥味隨風送來。
丁浩止步,判斷了一下方向,一條小徑正在上風處,於是他奔上小徑。沒多遠,發現路邊林子裡有幾具屍體,抄近去一看,一共有四具之多,死狀都非常難看,大裂口、殘肢斷臂、肚破腸流,這是武士刀的傑作,不用說,這四名死者是盯蹤的,被余宏覺察而予以解決,依情理,這並阻擋不了追兵,盯蹤的不止這四個,多位已傳山訊息。
心裡才想著,遠遠看到林木間有人影幌動,緊接著傳來了交手之聲,看來余宏已被截阻,他加速奔了去。
一坳裡,一小片平陽,四周怪石嵯峨。
余宏被一老者兩白臉面具的圍住廝殺,刀光劍影,激斗正酣,場裡散陳了五具屍體,其中之—仍戴市面上面具。
圍攻的都是一流好手,攻勢如狂風驟雨。
余宏形同瘋虎.猛砍猛殺,似乎急於要解決對手,而三人也志在撩倒余宏,是以出手盡是殺著。
“住手!”栗喝聲中,錦衣蒙面人出現,是趙天仇。
雙方住了手。三人退開。
余宏的後面有如塗血。
“余宏,你的確是膽大包天,敢公然反叛?”
“是你們逼的!”余宏咬牙切齒。
“你當知道叛逆者的下場是什麼?”
“大不了—死。”
“不錯,但死法不—樣,你會死得很辛苦。”
“趙天仇,你……”
“住口!”趙天仇暴喝一聲,抖手。
余宏悶哼一聲栽了下去。
丁浩剛剛來到,隱身在怪石之後,他判斷趙天仇不會一下子要余宏的命,他定會問供,所以他所發的飛芒是不會致命劇毒的—種,同時根據經驗,半月教每次行動都安排有後援,采集體行動方式,所以不急於現身。
“架他起來!”趙天仇抬了抬手。
兩名白臉面具的使者,立刻一左一右架起余宏,把他的背貼在—塊尖石上。
余宏臉上的肌肉陣陣抽動,雙目似要噴出火來。
趙天仇步了上前。
“余宏,你受‘法王’收養調教之恩不知圖報,竟然敢公然背叛,罪在不赦,不過……
如果你能痛切悔改,本座會替你向‘法王’求恕。現在……”
“趙天仇,不必來這一套,我看過也玩過,要等‘法王’發慈心,除非日頭從西邊出來。”余宏咬牙說。
“余宏,‘法王’對你多器重,你知道麼?”
“器重?豢養的走狗,御用的工具而已。”
“你真的不想活?”
“不敢想,奇跡不會出現。”余宏已鐵了心,他身為密探首領,“法王”的作風他太清楚了,犯了小錯都會死,他這叛逆之罪足可死一百次。
人,甚至於動物無有不怕死的,但一旦面臨生之絕望,死便沒有那麼可怕了,余宏現在的心境便是如此。
“好!”趙天仇聲音轉寒:“這點暫且不談,現在你坦白說,你吃裡扒外,反叛法王投向都天教為的是什麼?”
余宏暴睜雙眼,連連挫牙。
“我不想在失去利用價值之後被宰。”
“哼!都天教的掌教是誰?”
“不知道!”余宏是當然的不知道,他想從都天教獲得庇護只是起頭而已,實際上根本也沒都天教。
“啪!啪!”兩記清脆的耳光,余宏口血飛迸,臉頰登時腫了起來。
“你再說一句不知道?”
“不……知道!”滿嘴血沫,吐語不清。
“龍堂主,你是行家,給他點顏色!”趙天仇擺頭。
那名老者立即上前,臉上綻出了獰笑,冷森森地道:“天一號,你是東瀛武士,想來耐力一定很強。”說著,楂開五指,抓向余宏的左胸脯,插入,破衣進肉。 “啊!”余宏慘叫一聲,臉孔起了扭曲。
姓龍的堂主五指慢慢收緊。
活生生的裂肉之痛,鐵打的人也受不了。
“啊!呸!”一口血水噴在龍堂主臉上。
龍堂主用衣袖一擦,鋼鉤爪的五指一擰。
“啊!”又是一聲慘叫,血水迅快地染紅了胸衣。
丁浩對余宏是恨如切骨,綁架小強,安排炸毀離塵島都是他的傑作,不殺他只是為了那一層親戚關系,這種沒心肝的東西讓他吃些苦頭是應該的,是以在暗中靜作壁上觀,等於借別人的手消減一些心中的怨氣。
余宏全身發抖,雙臂被反扭按在突石上,穴道又被飛芒所制,欲掙無力,口裡一聲接一聲地淒哼著,臉孔已經扭曲得完全變形。
“說是不說?”趙天仇問。
“殺了……我吧!你……這只狗!”
龍堂主插在胸肌裡的五指又擰動了一下,不必看也知道胸脯已成了爛肉。
余宏連哼帶狂喘,象一支挨宰卻沒斷氣的家畜。
“余宏,你想死沒這麼容易,本座絕不會受激,你罵得越毒死得越慢,快說,都天教主到底是誰?”趙天仇陰側側地逼問。
“是……是……是你祖宗!”
“啊!”慘叫聲巳沒先前的高亢。
龍堂主的左手食中二指已插進余宏的右胸,血水即冒。
“說!”趙天仇怒叫。
“哼……哼……”余宏閉上眼,只在喘息。
“剝他的皮,從腳跟起一寸一寸地剝。” 龍堂主抽出雙手,從余宏身邊拔出短刀。
余宏又張開血紅的雙眼,嘶聲道:‘趙天仇,你……你們……會死無葬身之地,你這雜種……雜種。”
龍堂主示意兩名使者把余宏的身軀拉高,擱在突石上,使兩腿懸空,這樣剝起皮來便順當些,兩使者照做了。
活剝人皮,而且是慢慢地剝,光聽便教人毛骨悚然。
龍堂主把短刀在手中很俐落地拋了一下,倒把抓在手中,然後左手抓起余宏的右腳,用手劃脫鞋襪……
一樣黑忽忽的東西射向龍堂主的後腦,趙天仇及時警覺揮掌去掃,事出猝然,這一掃差了那麼一點落了空。如果他不是專注於余宏,應該是可以擋得開的。
“噗!啊!”龍堂主仰面栽倒,後腦殼已被擊碎,暗器落地,是一個蛋大的卵石,其威力之強可以想見。
不用說,這一記卵石擊腦是丁浩的傑作。
“什麼人?”趙天仇暴喝了一聲。
“屠龍尊者!”丁浩現身出去。
人的名,樹的影,龍堂主老臉大變,連退數步。
兩名白臉面具的松手,余宏逡癱在石頭邊。
“屠龍尊者”會在此時此地出現,是趙天仇始料所不及的,雙方冰炭之勢早巳形成,根本不必在言語上有什麼過場交代,趙天仇拔出了劍,雖然他是丁浩的劍下游魂,但身為半月教的總監,他能挾緊尾巴逃麼?
丁浩的目標當然是定在趙天仇的身上。
兩名使者上步欺身,亮劍占位。
丁浩手按劍柄,沒出鞘,目光盯在趙天仇身上。
“上!”趙天仇大喝一聲,率先出手。 兩名使者也跟著出手,三支劍三個方向。
青光騰起,一陣緊密的金刃交鳴之聲,夾著一聲淒哼,一名白臉面具的使者倒撞擊一丈之外,倒地不起。
“大漠飛沙!”趙天仇大叫—聲。
那名使者暴退,同時揚手,兩蓬黑霧漫天湧卷,聯結成幕,把丁浩罩在當中。“大漠飛沙”很奇特的名稱,但也相當切題,的確象大漠中的蔽天沙塵,只是沒有風暴的威勢而已。
丁浩運起護身神罡,把沙霧摒在身遭—尺之外。
沙塵落盡,兩人已沒了蹤影。
“下流手段!”丁浩自語了一聲。
余宏的前胸已被龍堂主以“大力鷹爪功”抓爛,雖是外傷,但也夠嚴重,短時間之內還難以治好。
丁浩掠上高處,只見兩點黑影已在數十丈之外,他只好又折回來,走到余宏身前,冰冷的目光一掃。
“別裝蒜,起來!”
“在下……起不來,被飛芒射中了‘雲門穴’。”
丁浩伸手,掌心貼上頸下胸前的“雲門穴”,運起真力一吸,芒刺吸在掌心之中,看了看,抖落地面,口裡道:“如果是含毒的你早巳斷了氣。”
余宏喘息了一會才站起身,這一動牽動了傷勢,痛得他一齜牙。
“尊者,在下……”
“怎麼樣?”
“願意照……貴教的規矩投效!”
“你願意先交出武功?”
“是的!”余宏咬咬牙。 丁浩想了想。
“你不後悔?”
“不悔!”
“好!本尊者成全你的願望。”說完,伸指點了余宏的幾穴,心裡雖然有些不忍,但對付這狼子只有用這種方式,不殺他巳算仁慈。
余宏全身震顫了一下,功力頓時消散。
“你現在作何打算。”
“在下……”余宏面如土色:“在下不是已經……算是貴教的……”
“不,尚未入門,還需通過考驗。”
“這……在下武功已失,半月教要殺在下比拍死一支蒼蠅還容易,這……”
“你暫時回齊雲莊。”
余宏瞪大眼說不出話。
“別擔心,本尊者會派人把你平安送到地頭。”
“這……為什麼?”
“養傷,同時准備接受考驗。”
“可是……在下不能回齊雲莊,因為……”
“因為什麼?”丁浩迫視著余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