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然巨響聲中,砂飛石舞,草偃木落,丁浩儼如中流之砥柱,寸步未移,只是身形略蹭,而護身神正的反震之力卻使周陵邊踉蹌,雙方功力之懸殊已經顯而易見。周陵不是笨鳥,樹將倒而不知飛,身形電彈而起朝道旁林中射左,林木本身便是一種護衛,可以牽制對手的行動,他的作法是正確的,然而不對的是敵手太強。
“波!”地一聲,周陵反彈回原地,連打踉蹌。口角沁出了兩縷鮮血,面具也已脫落,臉色說多難看有多難看,他怎麼也想不到“醉書生”會趨在他的頭裡發掌,這種快速的身法是他生平頭一次領教。
“周陵,看在你娘偽份上區區不為已甚,今天放你一馬,希望你回頭是岸,回到你娘身邊,別再為虎作倀。”
周陵咬著牙沒吭聲。
“如你執迷不悟,便是自取滅亡!”丁浩又說。
“你……不殺我?”
“那我走了!”說完,順路奔去。
丁浩搖了搖頭,他看出周陵似乎沒有悔意,但他真的不能對他下手,“女金剛”性烈如火,那會增加一個可怕的敵人,知道了周陵的下落,對他已有交代,如何對付她兒子是她自己的事了。
他走近紫奴。
“我想得到你傷勢不輕,‘金剛混元掌’尋常人難當一擊,你能保住命很不錯了。”掏出一粒藥丸遞了過去。 “醉公子,你這是第二次救我!”接過藥丸納入口中,和著津涎勉強吞下。“醉公子,為何放走他?”
“看在他娘‘女金剛’杜冰心的份上。”
“我看他……毫無感激之念。”
“這我看得出來,這種事沒有第二次,如果他娘約束不了他,後果就不必說了。”話鋒一頓,又道:“我給你的藥丸十分神效,很快就可以見效,先穩住傷勢,你回宮之後再仔細檢查,這裡療傷不便。”
“醉公子,婢子……是特別出來找你的。”
“找我?”
“是的,仙子發生急難,有性命之憂,煩公子前去救治。”
“發生了什麼急難?”丁浩大為驚異 “再世仙子”怎會有性命之憂?自己又非岐黃高手,找自己何為?
“宿疾,每隔兩三年,不定時發作,要是不及時救治,便有性命之憂。”
“這……我並不精於岐黃之術?”
“有藥,但要借重公子的內功。”
“啊!”丁浩心裡大犯嘀咕,“再世仙子”美則美矣,但並不是正派女人,她是想玩花樣還是真有其事?想了想,又道:“你能起身行動麼?”
“婢子試試看!”她費力地起身來,閉目,運轉了幾下內元,睜開眼點頭道:“可以勉強走路……”
“很好,一走動氣血就會自動運行,藥效便可發揮。”
“公子能隨婢子回宮?”
“唔!”丁浩想了想。“好吧,我跟你走一趟!”
兩人上路,緩行了裡許之後,藥力行開,速度便加快了。丁浩一直納悶,“再世仙子”
舊疾復發為什麼要借重自己的內力?照“閃電手”周陵的說法,她主婢所使用的飛針是“飛紅巾”的獨門暗器,她和“飛紅巾”之間是什麼淵源?“飛紅巾”失蹤江湖已久,必非無因,這當中定有一段不足為外人道的秘辛。
將到宮門,便有人迎接,同時向內傳報。
紫奴引著丁浩直趨“再世仙子”起居的精捨。
“公子稍坐,婢子進去看看!”
“唔,好!”丁浩落座。
紫奴進入臥房。
小丫環獻上香茗之後又退了出去。
房裡隱約傳出了怪聲,像低聲絮語又夾雜著呻吟。
丁浩靜靜地枯坐著,人一靜下來便會想,除非專注一個問題,否則思想是無邊的,意念不受時間和空間的限制。他想到愛妻余文蘭,想到脫險歸去的愛子小強,從而聯想到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余宏,再就是暫時隱秘行蹤的楚素玉,邪惡的“半月教”之主“法王”和一些亟須處理的大事……
“醉公子!”
“啊!”丁浩從沉思中被喚醒。
“請進房來!”紫奴已打起珠簾。
丁浩起身,進房,首先聞到的是香閨裡特有的蘭麝之氣,然後看到“再世仙子”秀眸半睜,擁錦被而臥,如雲秀發散披枕上,別有一種極富誘惑的風情。腦海裡隨即浮現上次暗探永安宮時余宏與這尤物在此荒唐嬉樂的情景,心裡起了一種異櫸的感受。
“再世仙子”從錦被裡伸出晶瑩得令人目眩的玉臂,在床沿輕拍了一下,很虛弱地道:
“公子請坐!” 丁浩心弦為之一顫,她到底有沒有穿衣服?
但他現在是佯狂的“醉書生”,佯狂的人是不拘小節的,他很大方地在床沿坐下,表面自然,心裡卻不是味道。
“仙子是什麼不適?”
“我來說明!”紫奴接了口。“仙子早年練功走岔,氣血沒完全歸經,有部份侵入偏穴,排之不出,每隔一段時間便發作一次,相當痛苦,而這一次十分嚴重,可以說已臨生死關頭,如果不打通偏穴,可能就活不……”
“在下不諳醫術,這……”
“但公子的內元充沛!”
“如何著手呢?”
“仙子知道方法,可惜無法自通,又難覓內功精湛的高手,所以就拖延了下來。”紫奴很沉靜地說。
“什麼樣的方法?”
紫奴深深想了想。
“這是一位江湖奇人指點的方法,可惜那位奇人非常固執,極重男女之防,怎麼也不肯親自施術……”
“噢!你直截了當說出來吧?”
“第一步,先偏點周身大小穴道。”
丁浩心頭“咚!”地一震,這樣不是要撫遍她的全身麼?不管她是怎樣無所謂的女人,畢竟她是女人。
“這麼說還有第二步?”
“對,第二步,一手按‘乳中’,一手貼‘地闕’,貫通‘堅絡三焦’,然後再紓暢‘沖脈’與‘帶脈’。”
丁浩連心都涼了。
“還有麼?”
“有,最後一步,以真力清除‘氣御’與‘歸來’兩穴之中殘留的逆氣敗血,如此便永杜後患,盡掃病根。”
丁浩楞住了,簡直哭笑不得,紫奴所指的這些經穴,全都分布在上胸與下腹,照此施為,所有女人的隱秘之處不單是看還要摸,除非雙方是夫妻關系,否則如何著手?“再世仙子”
也願意把全身交給一個大男人。
荒唐,簡直的是荒唐。
“醉公子,在你應該不難?”
“是不難!”丁浩的聲音變了調。
“那就請……”
“你們另請高明吧!”
“為什麼?”
“男女終有別,我下不了手。”
“公子,你……見死不救?”再世仙子幽幽開口。
“仙子,你……難道不在乎?”
“這是治病!”
“何不請一位女前輩?”
“何處去請,等找到?恐怕用不著了!”她的眼角閃出了淚光。“臉皮再厚的女子也一樣有她的尊嚴,你以為我喜歡?這是不得已呀!”
“醉公子!”紫奴又接嘴。“治病是善舉,對被治的來說是恩惠,沒人會說你輕薄,而且,也沒人知道。”
丁浩心裡十分明白,像“再世仙子”這種女人,絕對不在乎什麼,自己做了也並非不道德,這種療法可不是自己提出來的,可是……去摸一個年輕女人的胴體,而且是絕不能讓男人看到的,這算什麼? “公子,如你不願,我不敢勉強,只好……認命了,哎……喲……”
臉上現出極端痛苦的樣子。
“醉公子,你真的忍心麼?”紫奴緊迫了一句。
“好吧!”丁浩以極大的力氣吐出了這兩個字。
“醉公子,婢子先代小姐謝過!”福了一福,然後去拴房門,又折回床邊。“現在就開始吧?”
“唔!”丁浩硬起頭皮,把心一橫,認了。
紫奴伸手揭開錦被。
丁浩感到一陣暈眩。
一個十分完美,寸絲不掛的女人馴體橫在眼前。
所有不該看的全部呈現。
丁浩全身發熱,口干舌燥,自己的妻子也沒對自己如此展示過。
“再世仙子”閉上眼,一動不動地在等待著。
丁浩從頭頂直麻到腳心。
“公子,請動手!”紫奴在催促。
箭己在弦,不得不發,丁浩興起一個自我解嘲的念頭,就把她當作一個沒有生命的玉雕吧,只要心正便不會涉邪,男人女人反正都是人,於是,他把身軀再扭歪些,左手撐床沿,右手並食中二指,開始點穴。
手指觸處,異樣的感應波波相連。
原始的火在體內燃燒,一種強烈的力在沖擊。
他是男人,不是神,本能的沖擊給他帶來極大的痛苦。
額汗在滴,呼吸也隨之急促。
“再世仙子”的嬌軀在發顫,她巳不能自持。
丁浩變成了入定的老僧,只是兩眼仍睜著。
約莫半刻時間,掌移“御氣”與“歸來”二穴。
“再世仙子”星眸半張,呻吟加劇。
又半刻工夫,丁浩收掌,口裡道:“成了!” “再世仙子”突伸雙臂,嬌軀倒轉,摟住丁浩。
這—著是丁浩意料不到的,心氣為之一浮,但隨即又定下來,輕輕扳開她的手,下床,以平靜的聲調道:“仙子,希望你從此平安無事,好好歇會兒,自己試行運功查察,看果效是否如所期!”
“再世仙子”木了老半天才幽幽地道:“你莫非是神,會有這麼高超的定力?”
丁浩道:“在下不是神,是仙,酒仙!”
“再世仙子”輕喟了一聲道:“剛才我失態!”
丁浩道:“不,人之常情!”
羞惡之心,人皆有之,“再世仙子”再放蕩,面對“醉書生”這等其怪無比的鐵石男人,也不得不收斂些。她已經徹底失敗了,擺出這種陣仗,使出這種手段而無法達到目的,只有暫時收兵,她迅快地穿上了衣服。
“仙子沒事了?”丁浩神色自若地問。
“這不是病,只消血路一通就等於沒事人兒,我會永遠感激公子。”
“小事一樁,不足掛齒。”
這時,房門開啟,紫奴步入,她先看看兩人的神色,再看看床上的景況,心便涼了,她知道心機白費了,“醉書生”沒上鉤,她無法想像“醉書生”;是如何過關的,這種陣仗連女人恐怕都會忍受不了,他是如何克制的?
“醉公子,你……你可以作賢稱聖了!”紫奴脫口說,這句話非常之不恰當,如果是有心人便會聽出端倪。
實際上丁浩心裡已有數,上次的“金盤露”幾乎使他掉入陷坑,這一次變本加歷,又幾乎失足,因為在行功通穴之時,他已覺察“再世仙子”並沒有氣血走貧的現象,完全是在演戲,只是不明白對方的真正目的。
“怎麼說?”他故意問。
“古書上說什麼……坐懷不亂……”
“紫奴,我這是治病療傷對不對?”丁浩一本正經。
“是,公子是君子中的武士,武士中的君子!”
“你很會說話!”
“仙子!”紫奴轉過面。“酒菜已齊備!”
“那就請吧!”再世仙子似乎有些沮喪。
“公子請!”紫奴打起簾子。
丁浩步出,酒席就擺在外間,他自在客位坐下。“再世仙子”也跟著步出,經過了剛才的激蕩,她紅暈未褪。
坐定之後,紫奴先替丁浩灌葫蘆,然後再為主人斟上酒杯,“我敬公子,聊表感謝微忱!”再世仙子舉杯。
“仙子忒謙!”丁浩舉葫,喝了一口之後道:“這不是上次的‘金盤露’?”
“不是,這是建章麻姑酒,比較平和。”
這一頓酒喝得很寫意,“再世仙子”沒再玩花樣。
丁浩本想亮出“無恨師太”交付的尋人從物“護身符”玉墜子,對“再世仙子”作最後的試探,但考慮至再又打消了念頭,玉墜子露了相如果對象不對,傳揚開去可能節外生枝,還是穩扎穩打為上。
“公子,你上次提到要找一個叫文英的女子……有線索沒有?”
丁浩心中一動,“再世仙子”為何主動提起?
“毫無頭緒,難道仙子能提供什麼線索?”丁浩定睛望著“再世仙子”,他要從對方的神情來判斷出言動機。
“沒有,只是偶然想起隨便問問。”
她臉上沒有任何異樣神色,丁浩失望了,但並未否定這狀況,她不會無緣無故提這件根本與她不相干的事,一個城府深的人是不輕易洩露心底秘密的,喜怒絕不形之於色,以“再世仙子”的為人而淪,她應該是屬於這一類型的。楚素玉雖然曾經是“半月教”的密探頭子,但為人作風與她便迥然不同。經過這次幾乎等同夫妻的親密接觸,她居然對她的來路沒露絲毫痕跡,連姓氏都不曾道及,依然還是仙子,這女人太可怕了,她一腳踢開了余宏,充分表現她的薄情寡義,她到底想在自己身上打什麼主意?
“仙子好像提過身負血仇?”丁浩以其人之道反擊。
“是的!”她現在變色了。
“什麼樣的血仇?”
“辱身殺師之仇!”再世仙子咬牙。
“仇家是何許人物?”丁浩睜大眼問。
“沒人惹得起的人物!”
“哦!”丁浩挑了挑眉。“當今江湖居然還有沒入敢招惹的人物,在下一向不信邪,是何方神聖?”
“再世仙子”凝望著丁浩,許久。
“在我沒有復仇把握之前,我不能說。”
“在下可以守口。”
“不,後果太嚴重了!”
“仙子說惹不起,包括在下在內?”丁浩窮追不捨。
“可以這麼說!”
丁浩心裡納悶,故意作出狂態。
“在下不承認這句話,是半月教主?”
“不是!”
“都天教主?”丁浩故意扯上都天教。
“也不是!”
“黑儒?”在丁浩心目中師父的確是惹不起的人物。
“差不多了!”再世仙子眸中已顯恨意。
“難道會是‘酸秀才’?”這句是玩笑話,因為自己從沒糟蹋過任何女子,而且與“再世仙子”也是素昧生平。
“再世仙子”緘口不語。
紫奴卻以眼色向“再世仙子”示意要她說出來。
空氣凝凍了許久。
“不錯,就是‘酸秀才’丁浩!”
這可是做夢也想不到的答案,丁浩心頭起了強烈的震撼,這當中定然有極大的文章,他以無比的定力保持鎮靜,但表面上裝出十分震驚而訝異的樣子。
“這……可能麼?”
“為什麼不可能?”再世仙子反問,聲音已呈激動。
“沒聽說過‘酸秀才’喜歡女色。”
“他做了會自我宣揚麼?”
丁浩默然。
“公子,你說過守口的,就當我沒說吧!”再世仙子淒冷地一笑,舉杯。“公子,我們談別的,喝酒!”
“不!”丁浩義形於色。“在下跟他斗過,平分秋色,當然,那只是較量,不是真打,現在不一樣,在下一定要找到他當面質問,如果他真的做了這等好事,就非還出公道不可,流血在所不惜。” “公子!”再世仙子雙眸放光。“你真的要為我討這公道?”
“不錯,‘醉書生’一言九鼎,不過……”
“不過什麼?”
“仙子的真名實姓和師承,否則在下從何問起?”丁浩逮到了查詢對方來路的機會,當然不能放過,這樁公案如果不是出於誤會或是被人誣栽,便是“再世仙子”說謊,事關自己聲名,非求得真相不可。
“再世仙子”沉吟片刻。
“公子,我現在不能說,等公子與‘酸秀才’對面之時,我必須到場,當面揭開他的惡行,使也無可抵賴。”
她的話並非沒有道理,但丁浩印吃癟了,想不到她這麼厲害,一下子便封住了丁浩的嘴,使他問不下去。
“這樣也好!”丁浩淡淡地說,心裡卻打了個大疙瘩,辱身殺師這四個字從何說起?
“公子,如果你為我報了仇,我願終生為奴!”
“終生為奴?哈哈哈哈……”丁浩振聲狂笑。“我‘醉書生’用得起仙子這樣的奴麼?那不僅是驚世駭俗,簡直地就是神話,足以傳誦萬代。”
“公子,我說的是真心話!”
“仙子,別折煞人,在下還想多活幾歲!”轉頭向外望了一眼。“時辰已經不早,在下告辭!”隨站起身來。
“希望你能留下來盤醒幾日!”再世仙子也起身,上前拉住丁浩的手,一副情意殷殷的模樣。“公子,這地方雖然談不上華美,但差堪落足,人生及時行樂耳,你的歌詞裡不是有‘人生朝露,去日苦多’之句麼?花前月下,我可以陪你杯酒談心,這不好麼?”
“好是好,但在下還有許多事要辦……”
“會是急事麼?”
“是,眼前更辦的是盡快找到‘女金剛’,交代她兒子,‘閃電手’周陵的這一段過節,再就是找‘酸秀才’兌現在下對仙子的諾言。”
“那……另圖後會了?”
“在下有空就會來,這裡酒好,主人也好!”
“我盼著你!”再世仙子顯出了柔情萬種。
※ ※ ※ ※
暮靄沉沉。
丁浩踩著沉重的腳步走在小道上,他已經看出了“再世仙子”的用心,以自己天賦的美色作為籠絡高手的手段而助她達到復仇的目的,用心可諒,但手段則嫌卑鄙。想不透的是她仇恨的由來,這公案非得澄清不可。
“主人!”—條身影從路邊冒了出來,是小茉莉,也用方萍對丁浩的稱呼,反正主人、公子、師叔祖,她全用過了。
“有事麼?”
“二斗子傳來的消息。余宏進了春之鄉!”
“唔!好,還有別的事麼?”
“春之鄉各色人等進出頻繁,似乎有什麼行動的樣子,同時我在尋找主人的途中,發現不有少身份不明之人朝永安宮這邊來,猜想是‘半月教’的弟子,很可能對方要對永安宮采取一次大行動。”
丁浩目光銳利,發現遠遠有人影晃動。
“已經有人來了,小茉莉,你盡快離開這地區。”
“好!”小茉莉迅快地消失在道旁林中。 丁浩折身奔回永安宮方向,在一處高亢而視線開朗之地隱伏而伺,他判斷“半月教”因為這余宏和周陵的事件而采取報復行動,在道義上他不能不管,同時他目前對付“半月教”的策略是盡量削滅對方的羽翼,最後逼使“法王”
出面,因為以自己方面的實力要向一個已經成了氣候的門戶采取犁庭掃穴的行動是辦不到的。
月已升,銀輝偏灑。
遙望永安宮在月光下顯得很安祥,但略帶些神秘。
人影不斷從各方隱現,集中向永安宮四周。
“半月教”的意圖至此已非常明顯了。
丁浩立即改變成“都天教”尊者的裝束。
兩條人影來到,停在丁浩隱身處不遠,一老一中年。
“護法,永安宮真的會是‘都天教’屬下的秘舵?”中年人開口。
“判斷是如此!”老的回答。
“那‘醉書生’很可能是‘都天教’弟子?”
“可能性不大,‘都天教’想羅綱他的成份比較高,在交換人質那次戰役他充當公證人沒有出手,而是應‘酸秀才’之請,足見他不是‘都天教’的人,而先後出現的尊者功力都與他在伯仲之間……”
“屬下一直不明白,如果‘都天教’是‘酸秀才’或‘黑儒’所創,何以那晚只‘酸秀才’單獨應戰而不見其他援手?”
“對方沒料到這一著。”
“今晚呢?”
“醉書生正在宮中,既不能為本教聽用就格殺,以減少一個可能的勁敵。” “教主真的會親臨?”
丁浩心中一動。
“會,但非不得已不親臨。”老者四下一陣張望。“注意攻擊發起的信號,時辰大概差不多了,我們負責轉傳,然後配合支援外線警戒,絕不能有所失誤。”
“這屬下知道!”
丁浩悄沒聲地掩到兩人身後,手按劍柄。
老者似有所覺,霍地回過身來。
“什麼人?”老者栗喝了一聲。
“呀!”驚叫聲中,中年人已拔劍在手。
“滅命尊者!”丁浩冷冷地吐出四個字。
這四個字是相當驚人的,尤其是對半月教徒,因為這幾個中出鬼沒的都天教尊者截至目前還沒誰能加以抗拒,即使是最高級的弟子,亦避之猶恐不及,這老者位為護法,當然不會是泛泛之輩,但也寒氣大冒。
兩人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兩步。
“你們今晚行動的目的是想摧毀永安宮?”
沒有回應。
“你們太不自量力,出手,否則便喪失機會!”丁浩又加了一句。
“上!”老者栗叫了一聲,雙掌推出。
中年人發劍,論勢道可算一流劍手。
老者在發掌之後突然彈退,掠起身形朝側方射去,他是以進為退,利用出掌加上中年人的攻擊爭取脫身的時間,但他的算盤在丁浩面前完全不靈光。
丁浩手中劍一劃,人跟著旋飛而起,後發先升,凌空揮了一劍,老者悶嗥了半聲,垂直下墜載落地面。
“砰!”中年人在老者墜地之後才僕倒。
這一來,“半月教”此次行動的中繼指揮便告斷線。
丁浩略作思索,奔向永安宮。
永安宮外圍已完成攻擊部署。
丁浩對永安宮內外形勢並不陌生,他已從兩名死者的對話中知道對方行動的梗概,第一波發動攻擊之時傳出信號,由兩名死者中繼再發出信號,第二波開始支援,使戰斗的面擴大,以收眾擊寡之效。
他以最快速的行動在極易被發現的位置故意現身,然後利用月光不照的路線轉換位置,引誘對方截擊,一連在五個不同方位顯現之後,掩入宮中。如此一來,對方陣腳大亂,根本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伏伺在暗中,實際上是他一個人在演戲。
宮裡現在還很平靜。
丁浩幽靈般來到了“再世仙子”起居的精捨之外。
一路上他至少發現七名宮裡的人被點倒,但他已無暇一—解救,“半月教”的先遣高手已滲入宮裡占了位置。
殘席未收,“再世仙子”在與禁奴閒話。
人影似魅,像散置的棋子布在精捨四周。
部署已經就序。
“哇!”一聲慘號打存了死寂的空氣,這是半月教徒故意殺人,以誘使“再世仙子”主動現身。
“再世仙子”變色而起。
“發生了什麼事?”
“婢子去瞧瞧!”紫奴沖出精捨。
“再世仙子”立即熄滅了燈火,精捨裡頓成漆黑。
“啊!”地一聲驚呼,紫奴被擊倒。突然現身出手的是小姑姑。“帶她到那邊去,留住活口!”小姑姑發令。
兩名漢子立即架起紫奴走向精捨側方的房捨。
房捨一列四間,是下人住的宿捨,紫奴被挾進了第二間,房裡沒有燈火,只有月光透間窗照明。
紫奴被摔在床上。
“嘿,這娘們相當惹火!”一名漢子已伸手撫摸。
“可惜只能過過干癮!另一個也伸手湊一赤。
紫媽已被制了穴道,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娘的真不賴!”一個的手已伸向下方。
“要是能……”另一個只說了半句。
“砰!砰!”兩名漢子栽倒床邊,
“怎麼……”又一名漢子跨步進房,隨即軟趴下去。
一條人影步近床邊,伸指點了兩點。
紫奴翻身下床。
“噓!別出聲,藏好身形別亂動。”人影低聲說。
“你是……”紫奴的聲音是顫抖的。
“滅命尊者!”說完閃身出房。
精捨這邊
“再世仙子,你聽好,永安宮已被我們全部控制,現在你好好回答幾句話。”小姑姑的聲音發自窗外。
“你們……是什麼路道?”再世仙子在暗中回應。
“這你別管,先問你,‘醉書生’人呢?”
“早走了!”
“你會捨得讓他走?”
“廢話!” “好,再問你,你是‘都天教’的下屬?”
“也是廢話!”再世仙子居然毫無驚恐。
“哼!最後問你,‘飛紅巾’跟你是什麼關系?”
“本仙子不接受問口供方式的話。”
“哼!到時候你就會乖乖地有問必答。”說完,揚了揚手,大聲道:“預備!”
四周人影出現,張弓,緊接著,火炬亮起,夾雜在弓箭手的中央,弓上的箭簇扎有布球,是火箭,而這些火炬是用來點燃火箭的。
“再世仙子,你可以出來的,否則會燒成焦炭!”小姑姑寒聲說。“這房子全是木料,經不起燒的。”
“啊!啊!”叫聲中,當窗面門的火炬手先後栽倒了六個,火炬掉地不熄,照得四下裡一自通明,
小姑姑大喝一聲:“燒!”
弓箭手把搭在弓上的箭矢紛紛向火炬觸燃。
“住手!”一聲暴喝像平地焦雷,震人耳膜欲裂。
一個蒙面人幽靈般出現在小姑姑身前。
“你……是准?”
“我們見過面,至少本尊者知道你叫小姑姑!”
“滅命尊者!”小姑姑栗叫出聲。
“不錯!”
四個戴白臉面具的圍了過來。
部分火箭已經射出。釘在窗楹簷柱開始燃燒。
“格殺!”小姑姑厲喝了一聲,手一揚,不用說是擲出了“無影飛芒”,這是她最歹毒的殺手。
四名戴白臉面具的“半月教使撲”同時出劍攻擊。
丁浩拔劍相迎,他並不在乎“無影飛芒”。
小姑姑退站一旁。
精捨全屬木建材雕,火勢一發便不可收拾,烈焰沖天,照得四下裡明如白畫。
這些戴白臉面具的使者都是第一流的劍手,四劍聯攻,進退疾徐,趁虛蹈隙配合得天衣無縫,封鎖了每一寸空間,四支劍有如四條靈蛇,互為呼應,虛實莫測,主攻、助攻、輔攻、擾攻不斷交互運用,實際上已可稱為“劍陣”,四支劍四個方位,方位又不停地變幻,一劍攻出你以為是實的,卻又中途變勢,如你判定虛的,偏又直搗要害。
丁浩當然應付得了,只是守多攻少,因為是腹背左右受敵,但他相當沉著,他在等待對手的破綻,只要逮到微機,便發出致命的反擊。他有數著殺手,但他盡量不用,必須有所保留,眼前的並不是他計劃中的主要對象。
罕聞罕見的搏聲,使目睹的全忘了自我。
動魄驚心四字已不足以形容。
小姑姑也呆了,四個郡是可以獨當—面的高手,竟然收拾不下一個都天尊者,如果再有別的尊者現身支援,情勢必將大變,今晚的突襲行動注定是失敗無疑。
火光照耀下,五支劍已織成光網,旁觀者已分不出敵我,招式也無法分清,只是動,懾人心魄的律動。
劍氣向四方波裂;金鐵交鳴聲似要刺穿入的耳膜。
“再世仙子”始終不見現身。
這一點丁浩並不擔憂,她絕對不會葬身火窟的,一定別有打算,否則以她的能耐,早在精捨被圍之前便現身了。
“轟!”然一聲,火星進射,烈焰一落之後又激揚起來,更猛烈,精捨已經坍陷,害使四周的毀,紛退避。
丁浩已經不耐了,他企盼的是“法王”出現,然而毫無動靜,耗下去徒損真元,他准備施展殺著……
“哇!哇!”慘號之聲驀然響起,而且接連不斷。
不遠處已升起花旗火箭。
四名半月使者受慘號聲的干擾,配合上出了間隙,這旁觀者看不出的間隙卻是致命的破綻,丁浩當然不會放過,他毋需使用殺著便已有機可乘。
閃電驚空破網,劃破了均勢。
“哇!”又一名使者斷臂。
剩下的兩個彈身疾退。
丁浩撲向小姑姑,但小姑姑占了距離的便宜,已先一步閃進了紛亂的人群。
火勢已弱了下來。
半月教弟子豕突狼奔。
慘號仍斷續從不同方位傳來。
奇怪,永安宮那來的援兵?
半月教徒已開始撤退。
由於中繼的伏兵已被丁浩除去,此地發出的花旗火箭訊號無法相繼傳出,半月教第二波的援兵無從接應。
突然地,丁浩發現遠遠的正房屋脊上有條高大的人影,由於是透空,月色再加薄薄的火光,可以看到那人影的裝束與眾不同,登時心中一動,飛身掠去,從側方上屋,轉向正房。
當然,他的行動也在對方眼中。
人影疾掠而去,猶如一只月夜灰鴿。
丁浩緊迫其後,雙方的速度幾乎相當,很難拉近距離,這是他所見“半月教”中的超級人物,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這定是“法王”無疑。
一前一後月下追逐,疾如兩顆流星。
不久,永安宮已遠遠拋在後面。
眼前已見泱泱流水,那人影停在沙洲之上。
丁浩也掠上沙洲,顯然對方是故意引他來的。
臨近,對立,對方體型魁梧,身著錦袍,臉上木然無表情,但雙目卻炯炯有神,一眼可看出是戴了人皮面具。
丁浩也是蒙了面的,是以雙方都看不到彼此真面目。
“你是‘都天教’屬下的‘滅命尊者’?”對方開了口,聲音不大,但震人耳鼓,足證其內功修為之深厚。
“不錯,尊駕想是半月教主?”丁浩直說出來。
“唔!你們教主是誰?”
“無可奉告!”
半月教主目芒閃了閃,彷佛是電炬的耀爍。
丁浩努力使自己冷靜,就象當年以“黑儒”的面目出現時一樣,因為現在他已面對主敵,絕不敢掉以輕心。
“你們教主是否‘黑儒’?”半月教主再問。
“在下說過無可奉告!”
“永安宮是你們所設的秘舵?”
“不是!”丁浩以斷然的口吻回答。
“那你因何插手?”
“這是上命!”丁浩回答得很巧妙。
“為何有此命令?”
“無可奉告!”老話一句。
半月教主居然不生氣,目芒又閃了閃。 “如果本座殺了你,你們教主就會出面對不對?”
“不對!”
“為什麼?”
“因為尊駕殺不了在下。”這句話狂傲至極,丁浩的目的是要激射對方放手一搏,除掉“法王”,半月教自然瓦解,暗斗無必要也太吃力,因為根本就沒有“都天教”,至於對方擄人作質要逼出“黑儒”的原因此時不宜問。
“哈哈哈哈……”半月教主笑了,那是憤怒的發洩,一教之主有其尊嚴,當然不能跟身份不相稱的斗嘴。
丁浩靜靜地等對方笑夠。
“在下並不感覺這句話有什麼可笑。”
“你太狂妄無知,本座要封上你的口。”
“如果尊駕辦得到的話,在下不會逃避。”
“拔劍保命。”
“不見兵刃在下不拔劍。”這句話更狂。
半月教主真的被激怒了,眼裡爆出殺光,沉哼了一聲,雙掌揚了起來。
丁浩雙手仍垂著,但已暗中蓄勢而待。
半月教主雙掌平推而出,無聲無聞。
丁浩知道對方的掌功必是觸物生震,這種功力較之明勁可怕得多,他也立即亮掌,功力聚到八成。果然正如所料,如山潛勁壓體而至,他也吐勁相迎。
“隆!”然一聲如九天雷震,勁氣湧卷四溢,沙飛成幕,朝四下蕩開,“波波!”的裂空聲不絕於耳。丁浩左腳引退深深插入沙中,氣血也微感浮動,心頭為之一凜,這一掌絕不遜於“女金剛”的“金剛混元掌”。
半月教主穩立不移,顯見他未用全力。
“你的武功是不賴,難怪如此狂妄。”
“好說!”丁浩拔出沙中左腿,心裡已然有備。他現在憬悟到半月教主引自己離開永安宮的目的了,一是怕自己另有援手,一是不願在屬下面前展露功力,萬一收拾不了自己,那時教主的威嚴將是極大的損傷。
半月教主雙掌再揚。
丁浩把功力提聚到十成。
又是一聲晴天霹靂,震得水面揚波,宿鳥驚飛。雙方的腳都深深陷入沙中幾乎齊胯,人矮了半截。
這神功力如果現場有人目睹,怕不被活活嚇死才怪。
丁浩心頭不禁為之大凜,這是他生平所遭遇的最大勁敵,較之當年的“武林之後”、金龍幫主和望月堡主等人更為可怕,現在只是對掌,如果換了別的方式搏擊,還真不知鹿死誰手,要不是加了五年的勤練和恩師“黑儒”的再傳功,這一掌恐怕就接不下來。
半月教主當然另有想法,凜懼更甚於對手,因為對方只不過是個尊者,如果換了都天教主,將是什麼情況?
雙方對望了片刻,各各從身拔出雙腿。
現在,半月教主更加認定都天教主便是“黑儒”,因為他再想不出中原武林有誰能統御這等手下。“酸秀才”他沒會過,但想像這尊者的功力至少與之相等,甚或猶有過之,這對半月教的威脅太大了。
月到中天,更加清明。
半月教主欺身上步。
丁浩也同時上步,說什麼也不能放過這誅除魔魁的機會,兩人對決,千載一時之機,他每時每刻盼望的便是這仲機會,魔魁一除,半月教自然瓦角,便天下太平,他就可回離塵島樂享天倫之樂。
沒任何過場,到了出於距離雙方發招。
雙方一搭上手便激烈十分,彼此都有置對方於死地的決心。
半月教主招式相當詭異,而且沉孟厲辣。
丁浩當然不遑稍讓。
“砰砰!”之聲不絕於耳,勁氣攪碎了每一寸空間。
棋逢敵手,硬接硬架,誰也無法偷機取巧,全憑真功實力。龍虎之斗,月光為之失色,真的是泣鬼驚神。
激烈的搏擊持續,沒有半絲間隙。
這是搏命之戰,非有一方倒下不會停止。
當然,這種打法極耗真力,如果真力不繼,便等於宣告死亡。奇招盡出,絕式頻展,打得天昏也暗。
半個時辰之後,雙方已經交換了數百招,招式逐漸緩慢下來,但每一出手仍有褫魂奪魄之威。
一個時辰已過,明月已經西斜,雙方都呈力竭之勢,久久才交換一招。現在比的是耐力,誰能支持到最後一刻便是贏家,也可以說能留住性命。
兩個身形俱是搖搖不穩。
半月教主心膽已寒,因為他是—教之主,身系門戶之存亡,而對抗的只是敵方四大尊者之一,就算僥幸贏了,爾後情況的發展連想部不敢想,他後悔走了錯著,應該斗智而不斗力,但現在後悔已經晚了。
丁浩的意志還是很堅定,他不斷激勵自己今晚非達到目的不可,這種機會以後不會再有。
僅憑個人的力量與半月教周旋,其難辛是不難想像的。
過招的間隔越來越長,式也漸失鋒銳。
“砰!”兩掌互接,雙雙踉蹌倒退,喘息聲清晰可聞。
半月教主已萌退意,他沒自信能撩倒這名尊者。
丁浩已考慮動劍。
“砰!”雙方又互換了一招。
丁浩被一掌印上左胸,逆血幾乎沖口噴出。
半月教主則被切中左脅,連退三步,同樣地氣翻血洶,口角溢出了血沫。
最後的時刻將到,生死即將判明。
半月教主拔出了長劍。
丁浩自是求這不得,他的劍也告離鞘。
半月教主的劍很特別,是平頭的,是劍卻又類東瀛的武士刀。他來自東瀛,當然也精通刀法,如以中原的劍術與東瀛的刀法融合,則威力倍增,招式定然相當詭異,這一點丁浩立即便想到了,但他並不在乎,他對自己在劍術上的造詣有相當的自信。
劍身映著月光,泛出森森。
雙方都不再開口。
雙方各前跨一大步,把距離拉近列出於的位置,劍緩緩揚起,各自亮出了架勢,完全異於流俗的架勢。
驀在此刻,三條人影飛閃而至。
丁浩心頭一震,他必須為取這分秒的時間,如果來的是半月教徒,情勢便會大大改觀,沉哼一聲,劍攻出,一出手便施展他自創的絕招殺著“筆底乾坤”,他必須一聲奏功,時間不允許他再出第二劍。 三條人影已落在圈子之外。
半月教主的劍也告揮出,果然是奇詭狠辣無匹。
劍芒爍耀中,傳出了一聲刺耳的交鳴,雙雙彈退,各打了一個踉蹌。半月教主的劍在左胸部位裂開了一首尺長大口,鮮血立即洶冒,而丁浩的左肩也開了口,肩冒了紅,但似乎並不很嚴重。
來人已進入圈子,品字形圍住丁浩。
半月教主迅快地退開。
丁浩恨得牙癢癢,這千載一時之機眼看就將坐失,身形一鶴沖天而起,凌空斜旋,蒼鷹攫兔,飛撲下去。
半月教主劍往上撩。
“鏘!”然一聲巨響,半月教主踉蹌倒退,而丁浩是下撲之勢,沒有轉圖變勢的余地,被這一撩,斜撞出八尺,幾乎栽了下去。身形未穩,三支劍同時攻到,猛一挫牙,勉強揮劍,左右兩劍被隔開,後面的一劍刺上後心。
劍入肉半寸,頓住,仿佛肉裡有一層時甲阻隔,那由後出劍的心裡才一驚,未及時轉念,丁浩的劍已回掃。
半聲慘嗥,頭已離頸而飛,屍體跟著倒地。
丁浩連看都不看,瞪著眼前兩人,陌生的面孔,他不認識,是兩名相當剽悍的年輕人,似乎被這聞所未聞的栗人景象驚呆了。
半月教主已遠去無蹤,他剛才的劍傷不輕無法再戰。
丁浩便沒立即出手,他跟半月教主的一場搏命之戰,內力幾乎耗盡,必須略作喘息,即使是極短的時間。剛剛後心捱的—劍,劍尖僅刺破皮肉,這便是他這次到威靈宮謁見恩師“黑儒”聽獲的曠世奇功。
莫名其妙的對峙,許久,兩名劍手似乎突然回過意來,雙雙吆喝聲,出劍攻擊,一流的劍法,凌厲辛辣。
丁浩自知內元未復,絕不能久戰,拼聚殘余,施展殺手“筆底乾坤”,這一招是他揉合“玄玄真經”裡的“易乾轉坤”和師傳“夢筆生花”兩樣絕式而創出的,玄奧無方,其威力堪稱舉世無匹。
劍光閃耀,象征著生命的殞落。
“哇!”慘號破空,一人倒蹌載地,另一個彈開。
劍光再閃,另一個劍半揚,還來不及出招,劍已穿心,眼圓睜,口大張,沒哼聲,血水從口鼻溢出,緩緩倒下。
丁浩兀立著,西斜的月的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劍拄地,他就地調息,大半夜的鏖戰真力耗損至鉅,敵人隨時會出現,他必須盡快復原。
三具屍體靜靜躺在沙洲上,現場幾乎不見血跡,全被沙土吸盡了。
月落,曉風送寒。
丁浩功力已復,他准備折回永安宮,—方面了解“再世仙子”的狀況,另方面“再世仙子”要找的仇家是自己,既然牽扯到自己頭上,問題就非解決不可,最主要的是先查明她的出身來路,才能沒法查出這樁無頭公案形成的來龍去脈,江湖上恩怨牽纏無了無休,若不予以澄清了斷,便甭想過平安日子。
於是,他離開了沙洲。
※ ※ ※ ※
旭日初升,山清景明水秀。
丁浩來到了永安宮。
剛到門口,紫奴便已迎了出來。 “紫奴姑娘,你……”他本待問她昨晚沒事,但突然想到自己現在是“醉書生”的身份,立即住了口,巳頓之後改以他語道:“你怎麼知道我會來?”
“我們現在加強了戒備!”紫奴笑著回答。
“為什麼?”丁浩明知故問。
“宮裡昨夜發生了意外。”
“哦!”丁浩故作震驚。“發生了什麼意外?”
“請隨婢子來,邊走邊奉告!”
“好!”
兩人進門,紫奴敘述了昨晚發生的意外事件,來到已成灰盡的精捨前,紫奴的敘述正好結束。丁浩駐足而觀。
“半月教怎會認定此地是都天教秘舵?”
“不知道他們何所據。”
“既然‘都天尊者’正巧插手,豈不更加坐實?”
“這是沒辦法的事。”
“仙子當時正在精捨中,她是如何避過的?”
“這……醉公子是自家人,說了也無妨,宮中地下通道如網,仙子不但平安沒事,還利用地道狙殺了不少敵人,毀了間房子算不了什麼。”
丁浩暗自驚奇,想不到永安宮曾有這種出人意外的構造,怪不得昨晚火起之後慘號聲連傳,原來是“再世仙子”利用地道往來狙擊,使“半月教”陣勢大亂,還以為來了得力的援兵,不道卻是想像不到的奇兵。
“這委實太好了,不怕任何敵人侵犯。”丁浩點頭。
“公子怎會這麼一大早便光臨?”
“有重要事跟仙子商談!”
“那就請!”
丁浩被引到另一層院落的客廳裡,落座,丫環獻上香茗,氣氛十分和諧,像什麼事也不曾發生過。
紫奴入內,不久,“再世仙子”姍姍出現,就坐。
“公子,說你有重要事惠然再度光臨?”
“不錯,是很重要的事!”丁告心裡早有打算。
“請說?”
“在下晚告辭之後,無巧不巧上了‘酸秀才’丁浩……”
“公子碰到了‘酸秀才’?”再世仙子顯然很激動。
“對!”丁浩點點頭,神色很從容。
“然後呢?”再世仙子圓睜著杏眼。
“在下便質問他關於仙子所說的過節……”
“他怎麼說?”再世仙子似乎迫不及待。
“他說他不曾做這等事,記憶中也沒這等事。”
“再世仙子”楞住了,粉腮變了又變,最後咬著牙道:“公子,我會無中生有麼?你相信了他的謊言?”
“在下無法不接受!”
“為什麼?”
“在下根本不知道仙子的來路,無從辯說起。”
“再世仙子”臉上又起了奇異的變化,久久不語。
丁浩已經覺察出“再世仙子”所說的未可盡信,她似乎言不由衷,此中定然另有文章。
心念之中又道:“仙子‘酸秀才’的說法是這可能是一種誤會,不然便是有人誣陷嫁禍,他誓言一生行事從不虧武道。”
“他胡說!”再世仙子大叫。
“這……”丁浩皺了皺眉。 “你現在帶我去找他,或者請你帶他來當面了斷。”
丁浩心念電轉,她為何始終不肯透露出身來路,連姓名都半字不吐,必然有其原因,何不乘這機會……
“眼前不能!”
“又為什麼?”
“他已經離開洛陽,更巧的是他也在找那叫余文英的少女,也是受同一人之托。”丁浩注意對方的反應。
“噢!是巧,余文英到底是一個什麼了不起的女子,竟然要托你們這些名人來找?”再世仙子神色沒變。
丁浩有些失望,但不死心。
“還有更妙的!”
“哦!什麼更妙的?”
丁浩取出玉墜子拿在手中。
“是個玉墜子,妙在何處?”再世仙子神色依然不變。
“這叫護身符,說是找人的信物,‘酸秀才’托在下代為保管,他認為在下整日漂蕩,接觸各色人物,找到人的機會比他多!”丁浩又失望了,“再世仙子”沒有任何異樣的反應,連紫奴也是一樣,他只好收了起來。
“醉公子,我剛才說的怎樣?”
“是……要‘酸秀才’來當面了斷?”
“不錯,你願意幫我這個忙?”
丁浩深深考慮了一陣。
“可以!”他毅然答應了。
“我這裡先行謝過!”再世仙子起身福了一福。
丁浩內心困惑至極,看“再世仙子”的態度非常認真,似乎不是裝的,可是自己的確沒做過這沖事,這是從何說起?當面解決也可以,到時候她不會再隱瞞來路,定可追出一個結果來,以免夜長夢多,老是心緒不寧。
“仙子,在下一定會逼他來,不過……在下聲明在先,到時不介入這場私人恩怨,這是江湖規矩。”
“可以!”再世仙子一口便答應了。
“半月教會卷土重來麼?”丁浩突然改變話題。
“應該不會,他們此次豐羽而歸會有所警惕,倒是公子你可要小心,他們不會放鄉你。”
頓了頓又道:“我不明白,他們如此不擇手段對付你是為了什麼?”
“很簡單,因為在下不願為他們所用。”丁浩很輕松地回答,似乎根本不把這當回事,這是他的佯狂。
突然地,一個丫環來到廳門之外,遠遠站立。
紫奴一眼瞥見,忙步了出去,很快地又回進廳裡,走到丁浩身前道:“醉公子,有個小伙子送這東西來。”說著,把一個紙折遞給丁浩。
丁浩打開一看,心頭為之—震,紙上寫廠一個“急”字,旁邊畫了朵茉莉花,他知道是小茉莉傳的急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是什麼?”再世仙子巳然瞥見。
“哦!有人找在下有急事。”
“是女的?”
“仙子怎會想到是女的?”
“因為紙上畫了—朵花!”
“哈哈哈哈,這只是記號而已!”丁浩故作輕松,實際上心裡已在發急,如果不是特殊事故,小茉莉不會冒洩露身份之險送這訊息來。當下起身道:“在下告辭!” “已經令人備酒!”紫奴笑著說。
“改天吧!”
“公子,你別忘了替我辦的事?”再世仙子也起身。
“不會,一定辦到,否則以後沒好酒喝了!”
“那就請便吧,紫奴,代我送……”
“不必,在下已不是生客!”說完,匆匆離去。
※ ※ ※ ※
距大門一箭之地的路上,小茉莉在秸候,顯然她來時被永安宮的卡哨所阻,所以才離大門這麼遠。
丁浩快步行去。
小茉莉迎上。
“公子……”
“有話待會再說!”丁浩不想被人聽到談話的內容,他知道在岔上官道之前,沿路暗中都有安宮的暗卡。
小茉莉何等機伶,當然一點即透。
行盡小路,岔上了官道,視裡開闊。
“小茉莉,什麼急事?”丁浩迫不及待地問。
“我們掌舵的已經回到洛陽……”
“怎樣?”
“小少爺出了意外!”
“啊!”丁浩心頭劇震。“出了什麼事?”
“掌舵跟方萍姐護送小少爺回島,—路上平安無事,回到島上—個時辰之後,突然口吐白沫,像犯了癲癇症,經過幾位前輩診察,認為是中了一種慢性的麻庳之毒。由於不識毒,全告束手無策,掌舵的只好趕回來。
丁浩一顆心頓往下沉,本以為小強從此平安無事,想不到“半月教”來了這一記陰手,太惡毒了。
“你們掌舵離開時小強是什麼情況?”
“癱瘓在床,半昏迷狀態。”
丁浩手腳發麻,腦海裡“嗡嗡!”響成一片,自己本身有辟毒之能,但卻不諳毒道,趕回去也救不了人。
“掌舵的還捎來什麼話?”
“兩條路,一條是設法逼半月教交出解藥,另一條是尋訪到一代異人‘天蟾子’求藥,這是關一塵老前輩的提示,聽說‘天蟾子’隱居在崤山主峰的最高峰‘白雲洞’,除此之外,不知主人還有什麼別的辦法?”
丁浩咬牙想了想。
“要逼半月教主交出解藥絕非易事,只有尋訪‘天蟾子’一途可行。小茉莉,轉你們掌舵,注意半月教的動靜,不管有什麼情況,都得等我回來才能行動。再就是絕不許‘流雲刀客’南下,嚴密監視他的行蹤。”
“是!”
“我現在就上路!”
“祝望主人此行順當!”
“謝謝你,小茉莉!”
丁浩急急上路。
※ ※ ※ ※
披星戴月,盡夜兼程,第二天過午,丁浩進入崤山,為了表示對一代奇人“天蟾子”的尊重,他回復“酸秀才”的本來面目,然朝主峰進發。山區遼闊,峰峰相連,一峰比一峰高,何峰算是主峰的最高峰?白雲洞又在何處?
骨肉情深,丁浩不怯任何難險,努力攀爬。 日落崦嵫,明月升起,丁浩攀上了一座原先看來是最高峰的峰頂,人已相當疲累,放眼一看,隱約中還有一座峰頭更高。他坐下來用了干糧,憩息了一陣,鼓足勇氣,迎向那更高的峰頭。黑夜不比白天,加倍艱辛。
一路梟啼狼嗥,蛇蟲出沒,沒有路,只是認定目標。他憑一身超人的功力,攀巖踏葉,越潤飛淵。
登到峰頭,力已耗盡,他坐下來跌坐調息。
月落天明,睜開眼來,只見雲霧繚繞,如置身幻境之中,頂多能望出三丈,三丈之外一片迷蒙。他靜靜地等,根據經驗,必須等到日出之後情況才會改善。
等,內心如焚。
白雲洞竟在何處?
“天蟾子”是否仍在洞中?
一刻如年,好不容易捱到了旭日破雲,霧氣逐漸消失,能見度迅快的增加,只見峰頭上古松盤虯,禿巖森列,朵朵白雲無心飄過,景色如畫,可是洞在何處?他開始走動,准備繞峰一周,如果有人住,必有痕跡可尋。
突地,兩條人影映入眼簾,這種境地裡忽然有人出現是很嚇人的,丁浩的心跳蕩了一下,但立即鎮定下來。
現身的竟然是個相當英俊的青衣佩劍書生,外表與余宏不相上下,但氣質更好。他身後隨著一個老頭,肩頭上還掛了包袱。古怪,這像是游學仕子,怎會出現在荒山野嶺?尋幽覓勝也不能選這種地方,太不可思議了!
“兄台好雅興!”書生微笑一揖。
“敝人是來找人的!”丁浩抱拳。
“哦!尊姓大名?”
“草字丁浩!”
“酸秀才!”老蒼頭驚叫出聲。
丁浩一聽便知道對方也是武林人。
青衣書生微微一愕,朗聲而笑。
“久聞兄台大名如雷貫耳,今日有幸識荊,的是人生快事。小弟武三白,不知兄台來到這天峰之頂找的是何人?”
“天蟾子老前輩!”丁浩直說了,他直覺地感到這年輕人定與“天蟾子”有密切關系,不然不會出現此間。
“天瞻子!”武三白神色變了變,瞬又恢復正常。
“不錯!”
“何為?”
“求藥!”
武三白覺默下來,笑意收斂,變得很凝重,許久。
“兄台真的是為求藥而來?”
“敝人從不說狂語!”丁浩有些納悶。
“聽說兄台與天下第一高手‘黑儒’有相當淵源?”
“蒙‘黑儒’老前輩垂青,曾有過淡薄的交情,淵源卻談不上。”丁浩心裡犯了嘀咕,師父當年結的仇家曲指難數,如果跟“天蟾子”也有過節,那可相當不妙,要求到藥恐怕要大費周章,心念之中道:“武老弟知道‘天蟾子’老前輩的仙居在何處麼?”他故意把話岔開,轉回正題,同時也是一種試探。
“拔劍!”武三白俊面沉了下來,不答丁浩所問。
“這是為何?”丁浩大惑。
“酸秀才丁浩是繼‘黑儒’之後的第一高手,能與之一搏便不枉躋身武林。”武三白的意態是堅定的。
丁浩有些啼笑皆非,這叫“盛名之累”。 “敝人從不作興爭強斗勝。”
“這恐怕由不得兄台!”
武三白拔劍在手,青光蒙蒙,是—柄神兵。
“敝人認輸如何?”
“哈哈哈哈!不屑跟小弟動手嗎?”披了披嘴,傲然道:“兄台,小弟剛說過由不得你,坦白地說吧,我武某不是為了急於成名,也不是討教高招,乃是為了一段過節,既然巧遇了,正好趁此了斷。”
丁浩楞住了,過節,這從何說起?
“敝人與武老弟素昧生平,那來過節?”
“上一代的!”
“噢!請先把話說明?”
“分出高下之後自然會加以說明。”
“不說出因由敝人不會拔劍。”
“酸秀才,不拔劍是你自誤!”欺身上步,舉劍便攻,一道青芒如靈蛇出洞,招式玄奇無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