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劍香車千裡花 正文 第十四章 美人如霧劍如虹
    繼光抬頭一看,只見二個苗裝武士,架著一個身材高大的老僧進來。他一見這老僧,立時心膽皆裂,淒容滿面地高喊一聲道:“師父……”縱身便向前撲去。驀然……

    一個冷森森的聲音厲喝道:“小子!你若敢再進一步,我就把他宰了!”

    銀刀摩勒早於這時一掌搭在那老僧的“腦戶穴”上,雙目炯炯望著繼光,只是嘿嘿冷笑。

    這一著果是毒辣無比,竟逼得他硬生生地把沖出的身形撤回,大喝一聲道:“銀刀摩勒,你若損傷到我師父的一毫一發,我立時取你的狗命!”

    原來這個老僧,竟是化名“雲煙”的萬裡雲煙陸通,不知怎的,竟落到了金蜈宮的手裡。

    銀刀摩勒見武繼光急得雙睛噴火,怒不可當,不禁得意地一陣大笑道:“小子,你要我饒他性命不難,第一,把黑色名單送交金蜈宮。第二,即時宣誓加入金蜈宮,彼此都有益,你師父也可得到保全,至於你那“金精玉魄劍”,金蜈宮絕不稀罕你的,你盡可放心。”

    繼光怒發沖冠,厲聲吼道:“你要小爺答應此事,那是做夢!”

    “哈哈,答應不答應其權在你,小爺絕不勉強。現在給你一點時間考慮,你若一味恃強,小爺就先把這禿驢宰了,再和你一分高下。”

    繼光雙掌凝功,幾度想沖上前去,終因投鼠忌器,怕銀刀摩勒真個把師父傷了,那他真將遺恨終身。

    萬裡雲煙陸通,昨晚在許多高手圍攻下,本已受到極重的內傷,現又被銀刀摩勒將穴道閉住,已是奄奄一息。

    尚幸他功力探湛,經過了這一陣調息後,神智又復清朗起來,睜開雙眼一看,只見自己的唯一愛徒武繼光,正滿面怒容地屹立在群凶包圍之下。許久不見,他已經長得更成熟了,只覺他英風颯颯,恍若玉樹臨風,卓然而立。

    只是,目前這種情形太使他擔心了。他在漠北三年,對金蜈宮常在外面走動的幾個高手的武功,了解得很清楚。在他想象中,武繼光的武功縱然精進,也絕不是內中的任何一個高手的敵手。他輕歎一聲,突然開言道:“光兒,你怎麼也來了漠北?”

    三年來武繼光第一次聽到師父慈祥的聲音,他激動的吼道:“我是來探望師父的。”

    “唉……”

    萬裡雲煙陸通的這聲慨歎,包含了無限的悲哀和失意在內,他並不是為了自己身落虎口,而是惋惜自己所留下的一點根苗竟也斷在漠北。

    “師父,您沒有受傷吧?”繼光關切地問著。

    “為師身負重傷已經不行了,你不必顧慮我,更不可答應他們任何條件。”

    這意思自然是提醒他,盡可能突圍逃走,不要再為他有所顧慮。但繼光天性敦厚,怎肯這樣做呢?

    他腦際迅速轉了幾百轉,總想不出—個搶救他師父的辦法。

    這時,銀刀摩勒已經不耐煩了,嘿嘿冷笑道:“時限已到,你究竟打定主意沒有?答應還是不答應?快說!”

    繼光被他蹩得心頭火起,雙目幾乎噴出火來,但又不能冒失行動,一時之間竟怔在那裡無言以對。

    萬裡雲煙陸通雖然身負重傷,穴道被制,但他游俠一生,一雙老眼何等厲害,眼見愛徒神儀內斂寶相外宣,分明內外功力已到了上乖境界,尤其這麼多高手將他圍困,而竟不敢動手,卻要拿他的生命來向他威脅,更可猜到他們必對愛徒十分忌憚。

    知徒莫若師,以過去繼光的武功來說,今天在場的任何一人,一舉手便可將他擒住,何必要費那麼多的周折?因此,他也可肯定,繼光必已在這短短二三年間得有曠世奇遇。

    暗忖:“今日之局,兩全是絕不可能的,何苦為自己這條半死的殘命,把愛徒也拖累呢!看樣子我叫他突圍,他也是不會走的了。”

    當下,把心一橫,哈哈狂笑道:“凶徒們,陸爺不慎落入你們之手,早認命啦!若想再利用老夫作為交換條件的人質,那是打錯主意啦,”

    說完笑聲一斂,對著繼光厲聲喝道:“為師著你立即離開卜拉寺,不必以我的生死為念,若不聽為師的話答應他們任何條件,那你便不是我的徒弟。”

    繼光此刻心如刀割,他們師徒之間親如父子,怎麼忍心讓師父死在人家手中,而掉頭不顧呢?

    但,事實上師父的命已懸在人家手中,他縱具絕世神功,也無法從人家手中把他解救,故陸通毅然喝令他離開,實是免得自誤的最好辦法,而繼光怎麼忍心如此做啊!不禁悲聲喊道:“師父……”

    陸通立時聲色俱厲地大喝道:“不准多說了,快走!你若不走,為師立時自斷心脈,免得你效那婦人之仁,敗我一生英名。”

    這幾句話說得斬釘截鐵簡直無轉寰余地,繼光也如今日之局勢難兩全,但他絕不忍在之時刻離去。正自進退兩難之際

    銀刀摩勒倏然一陣嘿嘿冷笑道:“老匹夫你想死嗎?小爺偏不讓你稱心如意。”

    一伸手,正待再點他幾處穴道,驀然……

    一縷指風突由身後“靈台穴”上襲來,這身後攻來的人,來得突兀之極。“靈台穴”又為全身三十六死穴之一,銀刀摩勒若不撤身閃避,勢必傷在對方之手,只得霍地收掌挪身住旁一閃。

    就這電光石火的瞬間,武繼光早已如一縷青煙般撲到,右手一式“日正中天”猛劈銀刀摩勒的前胸,左掌立掌如刀,疾削他按在萬裡雲煙陸通“腦戶穴”上的手掌。他蓄勢已久,一旦發動,快若迅雷、疾逾奔電,凌厲萬分。

    銀刀摩勒一著失機,若再想傷陸通,勢必死在繼光掌下,逼得他只得愴惶放棄陸通,腳下一用勁,一個“金鯉倒穿波”猛然往後翻出一丈多遠。

    在場的許多高手,因銀刀摩勒正用陸通的生命在和繼光談判,所以,在警覺上自然而然地便松弛了幾分,等到發覺紛紛暴喝向前沖來時,陸通早已到了繼光之手。

    站在繼光身旁的凌波仙子,也在繼光沖出的瞬間短劍一掄,尾隨沖出,就在群凶紛紛沖前的剎那,她已嬌喝一聲,短劍閃起一片耀眼金芒,嘶嘶飛快地削出七劍,頓在繼光和陸通身前布起—幢密密光幕。

    她那短劍系一柄鋒利無比的寶刃,發出的光芒極為強烈,劍氣森森著肌欲裂。撲來的群凶,絕不敢輕攖其鋒,只得都把撲前的身形猛又撤回。

    這時,繼光已發現從後暗襲銀刀摩勒的,乃是霧美人羅翠黛。她真不愧為霧美人,竟在群凶虎視耽耽下,煙霧一般潛到了銀刀摩勒的身後,將陸通的威脅解除。不禁感激地瞥了她一眼,道:“姐姐,真謝謝你啊!你怎麼也來了漠北?”

    “現在不是敘話的時候,快把令師的穴道解開,姐姐和這位姑娘,暫時還可以擋他一陣。”

    霧美人嘴裡邊說著話,手上早扣好了一把歹毒無比“七彩神砂”對著群凶,格格—陣嬌笑道:“諸位如果不怕死盡可上來試試‘七彩蝕骨神砂’的滋味。”

    ‘七彩蝕骨神砂”歹毒無比,金蜈宮曾有好幾個高手,甚至連摧花公子,都死在這宗暗器之下。群凶一時之間,倒真的不敢冒失上前。

    武繼光早於這時把陸通的穴道解開,同時急道:“師父,你老人家趕緊先調息一番,待光兒助你行功,穩住傷勢。”

    萬裡雲煙陸通正想出聲拒絕時,只覺一股力量甚為宏大的熱流,已由“命門”源源注入,穿經過穴,周流全身,所經之處,傷穴立通,痛苦全失,不禁大吃一驚。

    他萬料不到僅二三年未見,愛徒的修為已到達這種境界。

    當下無暇多想,趕緊寧神祛慮,也慢慢把已經渙散的一點真力提聚,閉目用起功來。

    這時刻,保證他倆安全的責任,已完全落在了霧美人和凌波仙子的身上。若以她倆的武功來說,一個對一個地拼殺,或可支持些時間,如今這麼多的高手在場,那就實在危險極了。

    但她倆一個是久闖江湖的女魔星,一個是初生之犢不怕虎,竟然毫無畏怯之容,好像保護繼光的安全,是她們應盡的責任。

    凌波仙子挺著那支金芒吞吐的短劍,閃著一雙妙目注視著全場,臉上布滿了可怕的殺機。

    霧美人則滿扣一把神砂,和凌波仙子背向著站在繼光右邊。這位女魔星尤其奇怪,她明知殺死了摧花公子後,金蜈宮對她恨入骨髓,卻不知一股什麼力量暗中驅使著她,關山跋涉不顧自身危險遠道前來漠北。

    在場群凶,不過為她們的歹毒神砂和鋒利寶刃暫時驚住,片刻頭腦冷靜下來,早已躍躍欲動。

    鬼手仙翁陰奇,是這群人中的主腦,見武繼光居然若無旁人地替陸通療起傷來,這對他們來說,簡直是一種絕大的侮辱,立即飄身上前,陰森森地道:“塞外生活枯燥,哪位對這兩個娘兒們有意,不妨擒回享用。不過,哈哈,可得小心玫瑰花兒有刺呀……”

    這倒是一個最富引誘力的號召,有色魔之稱的二個喇嘛本已垂涎欲滴,一聞此話,師兄弟二人暗中交換了一個眼色,雙雙往前一縱身,多倫巴撲向了霧美人,格拉則箕張著雙手,緩緩向凌波仙子逼去。

    但聽一聲嬌喝,霧美人首先出手,一把“七彩神砂”迎面擲出,左掌推波助瀾同時打出一股柔和掌力。“七彩神砂”本就霸道無比,再經掌力一摧,頓時漫天彩霧繽紛,威力倍增。

    多倫巴雖然凶悍無比,究竟是血肉之軀,半空猛地一擰身,雙掌齊發,打出一股掌力,人也借勢向左飄移七尺,方算退出神砂籠罩范圍之外。

    三苗之神在旁忽地一聲大喝道:“這個妖婦,就是傷害摧花公子的真凶,今天務必將她擒獲。”

    他嘴裡這般叱著,人卻仍然站立原地未動半步。這些人都是金蜈宮中重要人物,平日誰也不服誰,彼此之間毫無情感可言,某人在外吃了蹩丟了人,旁人只有看笑話,絕不會寄以同情,所以,面對這宗歹毒暗器,誰也不願再冒險進攻,即令愛色如命的多倫巴也不例外。

    只有色迷心竅的格拉,仍然步步進逼,向凌波仙子沖去。

    車玉蓉自幼便跟隨爸爸海天神叟學武,武功已得其真傳。海天神叟更把一生心血都化費在愛女身上,不惜到處尋奇藥異果,為她助長功力。

    因此,以她現下的功力而論,足可躋身武林一流高於之林。眼看格拉張著雙手色迷迷地一步一步向她逼來,氣得她倏地一聲嬌喝,長劍一震,刷地一劍削出。

    但見一溜金芒電閃,倏化一片密如蛛網的金色光幕,漸漸急嘯中,隱隱似有萬點金星迸射出來,奇幻之極!

    這一招是海天神叟平生得意的招式“日照龍麟”,凌波仙子於急怒中施出倒把格拉嚇了一跳。到底劍招不及歹毒神砂來得可怕,一驚之下,巨靈掌一輪翻飛拍擊,頃刻之間施出七個不同的招式,才把這招化解。

    凌波仙子旨在自衛,一式攻出並不進逼,又復—撤身回到武繼光身旁。獨眼鷲郭飛獨目一翻,嘿嘿冷笑二聲,驀地縱身向繼光沖去。

    凌波仙子怒喝一聲道:“你敢!”

    劍芒展處,金星亂迸,一片嘶嘶之聲懾人心弦。獨眼鷲一身玄功已到通玄,竟也不敢輕攖其鋒,大袖一抖,斜斜閃退了五步,而窺伺在後的格拉,卻於這時捷逾一道紅光,乘隙由後攻來。

    凌波仙子背腹受敵,她銀牙緊咬冷哼—聲,纖腰一扭撤劍回身,忽地一招“斜風細雨”,將格拉的掌力化解。

    今天在場的人,無一不是江湖極負凶名的魔頭,只是誰也不肯搶先發動而已。獨眼鷲一旦發動,三苗之神、鬼手仙翁也一齊縱身撲上。那鬼手仙翁一身邪功詭異之極,不動則已,一旦發動,恍若—團烏煙滾到,鬼手連伸之下,竟硬生生地突入劍氣之中,來奪凌波仙子的短劍。

    霧美人見凌波仙子三面被攻,只得丟棄神砂攻擊縱身來援,多倫巴卻早趁她身形移動的瞬間,紅袍展處,呼地掠到身旁,怪笑二聲,雙手攔腰抱去。

    氣得霧美人柳眉一豎,冷笑一聲道:“你是找死!”

    竄起的身形不變,雙手蘭花拂手往後疾拂,嘶!嘶!一縷縷勁風分取兩臂“曲池”大穴,二只小蠻靴,更就勢往“期門”、“玄機”兩穴踹去。

    出招神速快捷無倫,多倫巴空具一身禪功,竟也幾乎著了道兒,還幸他應變神速,嘿的一聲,雙臂往下一沉,人已倒撤三尺。

    只覺鼻孔一陣香氣,霧美人已疾如彩霧一團飛向了三苗之神,此刻凌波仙子自顧不暇,眼望三苗之神向繼光沖去,她卻無法分身,還幸霧美人就在這時趕到,她竟不理三苗之神攻向繼光的掌勢,玉掌翻飛之下,左手蘭花拂手直指三苗之神頭頂“百匯”死穴,左掌提聚全身功力,斜向“七坎”重穴上劈去。

    這一來三苗之神不得不救自保了,如果他持強硬要置繼光於死命,自己也得立即橫屍地下。

    當下,猛地甩肩撤掌,腳尖就地一旋,的溜溜車輪般已轉到了萬裡雲煙陸通的身旁。霧美人怕他就勢向繼光下手,一招走空,倏發一聲嬌喝,疾逾奔電地又向他攻去。在這緊急關頭,霧美人已把全身壓箱的功力施出,攻勢凌厲已極。

    氣得三苗之神怪眼一睜綠光迸射,暴吼一聲道:“賤婢,你以為爺爺怕你嗎?”

    呼,呼,二掌迎擊而出,急風怒嘯中蓬砰一聲大震,竟把霧美人震得踉蹌倒退了四五步,一股逆血幾乎從口中噴出。但她硬有這股狠勁,腳下猛地一拿樁,又如同急風驟雨地發招攻來,玉掌翻飛急舞之下,連發一十二招,式式都是辛辣狠毒的不要命打法。

    竟把三苗之神,攻得倒退了五六步,方才騰出手來進擊。

    這時場中餛亂已極,多倫巴一把沒將霧美人抱住,反險些被她傷著,一怒之下,紅袍一展猛向繼光撲去,人未到掌先發,一股急疾的掌風呼地當頭壓下。

    實際上他們完全估計錯誤,以萬裡雲煙陸通的內功來說,並不需繼光助他行功,他仍能很快的將傷勢壓制,但繼光關心乃師,巴不得他快點復原,所以不惜拼耗真元助他行功。

    他一面將真元內力源源注入陸通的體內,另一方面,仍然時時注意場中變化,如果他沒這把握,怎敢在許多強敵環伺之下冒這宗危險?

    他一瞥見多倫巴向他撲來時,早把注入陸通內的真元收回,霍地一個旋身雙掌齊發,一式“天王托塔”,猛向多倫巴迎去。

    他因恨透了這些人的凶殘狠毒,出手絕不容情。這一招已運足了十成“玄陰罡煞陰功”,兩股潛力甫一接觸,空中驟起一陣裂帛似地大爆響,多倫巴凌空撲下的身子,就象碰在彈簧一般,狂吼一聲,倒翻了回來。

    大凡被震傷內俯的人,最忌出聲喊叫,他這—聲狂吼過後,鮮血就象噴泉一般激射而出,隨著翻滾不定的身形,灑得遍地皆是血跡。

    這一掌委實傷得不輕,落地連搶出好幾步才算把重心穩住。

    武繼光也因承受多化巴居高臨下的一擊,腳下沙地一聲震響,平空陷下半尺,但他對這些全不放在心上,倏地又把身形轉向了陸通。

    剛好,陸通也於這時站起身來,雖然他的內傷並未全復,可是經過繼光以玄門失傳的絕學“貝葉神功”全力為他活穴,就這短短的時間裡已經好了六七成。他目視繼光感慨地搖了搖頭,輕聲道:“光兒,咱們還是先行撤離這卜拉寺再說吧!”

    繼光點頭從聲道:“遵命!”驀覺腦後風生,立時一個旋身呼地劈出一掌,人也借勢橫跨二步,卻見銀刀摩勒正挺著那柄銀刀由他腦袋襲來,不由冷笑道:“暗中鬼鬼祟祟向人偷襲,算是什麼東西?”

    銀刀摩勒嘿嘿冷笑道:“小子你少得意,雖然你僥幸救下了那老狗,同樣難逃羅網。”

    繼光長笑一聲道:“我就不信這個邪!”

    身形一掠,已向凌波仙子那面沖出,大喝道:“蓉妹,不必和他們糾纏了,我們暫時撤走吧!”

    雙掌一分一合,左取獨眼鷲郭飛,右攻鬼手仙翁陰奇,招到中途猛地一撤招,呼地雙掌齊發,一股疾勁無比的掌風狂飆一般,向紅衣喇嘛格拉卷去。

    一招三式急如星火,捷逾閃電,幾乎在同一時間發出,鬼手仙翁猝不及防,竟被逼得一齊後退不迭。

    凌波仙子就勢一收劍,已到了繼光身旁,也無暇多說,繼光將她的玉手一拉道:“隨我來!”

    猛地往前一趨身,一式“日正中天”,又向三苗之神劈去。

    三苗之神原是他手下敗將,眼看他的掌勢驚濤駭浪般地猛卷而至,竟然遠遠就閃避開去!於是霧美人也解除了威脅。

    陸通眼看愛徒猛如獅虎,縱橫於六大高手之中,瞬刻便把二女替下,即令楚水長鯨陳子亮來到也不過如此,心花怒放之下豪性大發,大喝一聲,呼呼兩掌把銀刀摩勒逼退,縱身一掠已上了簷瓦,高聲喊道:“老夫領路,你等都隨我來!”

    鬼手仙翁陰奇,嘿嘿冷笑道:“想逃走嗎?哼,世間那有這麼容易的事!”

    聲落人起,鬼手虛空一招,已向陸通後領抓去。

    就他縱身而起的同時,但聽凌波仙子一聲冷笑道:“姑娘要來便來,說走就走,憑你這鬼樣的東西還能攔阻嗎?”

    短劍虛空一揮,嘶地一聲金芒暴射,猛地向他攔腰卷去,這妮子剛才吃過他的虧,這一劍竟凝聚了十二成功力,所以凌厲萬分。

    鬼子仙翁雖具一身邪門功力,卻不敢去和這宗寶刃硬碰,趕緊空中一縮腿,車輪般懸空一個跟斗,恍若黑霧一團,飄飄落回地面。

    凌波仙子和霧美人,就趁這一劍削出之勢雙雙飛撲簷頭。

    這當兒,大殿已是一片暴喝,群凶紛紛跟蹤躍起追向簷頭。

    武繼光恰也於這時向簷頭飛去,“貌合神離身法”奧妙無倫,竟比九凶先到一步,驀地一回身,大喝一聲,“金精玉魄劍”出鞘,一道藍湛湛的寒芒,長虹—般回空一卷,銀刀摩勒的一柄銀色彎刀當的齊把被削去,三苗之神頂上的一頭亂發也被削去了一半。

    這宗上古奇珍果是威力無倫,銳不可當。逼得群凶硬生生地一齊把躍起的身形撤回,又落到了大殿階沿。

    繼光手橫玉劍威凜凜地屹立簷頭,嘿嘿冷頭笑:“師父,你們請先行一步,看那個再敢攔阻!”

    真個“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群凶倒並不是都被繼光的威風所懾,而是他高踞簷頭,手中又掌有無堅不摧的“金精玉魄劍”,即令金蜈宮主人親臨,也不見得便能沖上去。

    所以,金蜈宮空有五六個一等的高於在場,竟無法飛渡簷頭。等到他們想起從門外追出時,繼光已長笑一聲,倏地凌空拔起七八丈高,遙望著萬裡雲煙陸通等的背影,疾如飛矢般地激射而去。

    武繼光丟脫了金蜈宮群凶的追襲,趕上陸通等人。一路跟隨陸通飛奔了一個多時辰,已到一座小小的佛寺前,陸通引導著他們一直走進寺內後院,逕向一間禪房走去。

    這寺奇異得很,除禪房盤坐一個老和尚外,就只有一個小沙彌。萬裡雲煙陸通似乎與老和尚很熟,進入禪房後並不驚動老僧,逕自落坐,於是霧美人、凌波仙子和繼光等也一齊落坐。

    小沙彌替他們倒了一杯茶,便低頭走開了。陸通端起茶杯吃了二口,方才轉頭對霧美人和凌波仙子道:“剛才承二位姑娘拔刀相助,老朽感激不盡,但不知二位師承何派?”

    繼光忙替她倆介紹道:“這位姐姐,乃是江湖馳名的霧美人羅翠黛姑娘,那位車姑娘,系海天神叟前輩的掌上明珠。”

    陸通點頭道:“強將手下無弱兵,無怪乎車姑娘的劍術如此高明。”

    凌波仙子低頭抿嘴一笑道:“老前輩過獎啦!”

    陸通又把頭轉向霧美人道:“姑娘先前所用的暗器,可是“七彩蝕骨神砂?”

    羅翠黛點點頭。萬裡雲煙陸通欲言又止地向凌波仙子看了一眼,便沒有再繼續追問。旋把話題一轉道:“金蜈宮今天雖然沒達到目的,老夫猜想他們必不肯罷休,此間數百裡方圓,均是其勢力范圍,我們不能不預作准備。”

    凌波仙子立即接口道:“怕什麼?他們如果尋來了,那不是更好嗎?我們就趁這機會,打他一個落花流水。”

    霧美人橫了她一眼,嗤地發出一聲冷笑。

    凌波仙子原先在急難中,沒有注意對霧美人細看,這時只覺得這位少婦型的女郎,處處都看不順眼,又聽繼光口口聲聲喊她姐姐,心裡更覺不高興。總之,她對霧美人絕無好感就是。這時聽她無故冷笑,不由杏眼—瞪道:“你笑什麼?”

    霧美人格格笑道:“我笑你太天真了,既有本領,剛才何不打人家一個落花流水?”

    凌波仙子跳起來答道:“你不服氣是不是?”

    “得啦,得啦!小妹子,別這麼大火氣啦!告訴你吧,我這老姐姐沒有和你爭奪的意思,你也不必借題發揮。不過,我提醒你遇到那些羅剎或者宮主們,你就得小心點啦!格格格……”

    霧美人說完話,格格一陣嬌笑,人已向簷頭飛去。

    氣得凌波仙子猛然一跺腳,錚的短劍出鞘,縱身便追。繼光一把將她攔住,同時仰臉急喊道:“黛姐姐,你請回來,何苦為一點小事,便鬧這麼大的一個蹩扭呢?”

    只聽霧美人遠遠接口笑道:“你放心好啦!姐姐這麼大年紀,怎麼會和那些不懂事的小妹妹們生氣呀!我實在是有事要辦,我們以後再見吧!”

    剎那間人聲寂然,想必已經走遠。這位凌波仙子實也天真得很,眼看霧美人走後,不禁噗嗤一笑,心裡更升起一種勝利者的喜悅。

    萬裡雲煙陸通冷眼旁觀,心中了然,以他的人生閱歷,什麼事情能瞞得過他?細味霧美人剛才話中所提的羅剎與宮主等,想必也是武繼光的女友,心裡不由暗歎道:“此子不僅情孽深重,如不善加疏導,只怕今後要葬送在這情孽之中。”

    繼光心裡一心掛著和師父詳述三年來的離別之情,哪有心思想到那些兒女私情。更何況他對凌波仙子根本就沒有任何綺念,見她們一個走了一個笑了,便立即轉過身面對萬裡雲煙道:“師父,你老人家怎知金蜈宮的人會尋來?他們又怎知你老人家潛藏在卜拉寺呢?”

    陸通微歎一聲道:“此事說來話長……”

    隨把三年來的經過約略敘述了一遍。原來萬裡雲煙陸游俠一生,江湖交游是甚是廣闊,消息也最為靈通。在楚水長鯨陳子亮等未去漠北之前,他已隱約覺得漠北有一股勢力在緩緩向中原伸展,但卻不明其意向。

    之後,楚水長鯨陳子亮等應邀赴漠北,一去永無消息,他便意識到了這股勢力的可怕—

    —也許不久,中原武林將會因這股勢力,而遭到一次前所未有的大劫難。

    於是,決心單身深入漠北探看風色。果然,在他到達漠北不久,便巳發現了金蜈宮這個神秘集團,勢力十分龐大。當時,他也曾企圖潛入金蜈宮探看虛實,不料還未到達宮旁,便已被人發覺,幾乎遭擒。

    於是,他更覺得這座荒漠魔宮充滿了神秘與恐怖,楚水長鯨等三人,必定是失陷在這裡了。

    他為人老謀深算,便立意要偵察一個究竟,竟不惜剃發在卜拉寺出家當和尚。自然,當和尚是假的,偵查金蜈宮的行動和探究老友陳子亮的消息,才是他的主要意向。

    因為,金蜈宮大量收羅中原黑白兩道中的亡命者,人眼眾雜。萬裡雲煙陸通在江湖上並非無名之輩,不慎竟被人認出,故有血洗卜拉寺的那幕慘劇發生。

    談起卜拉寺的那幕屠寺血案,陸通不禁慨然長歎,這些無辜的佛門子弟之慘死,實是受他所牽連的,如果不是他在卜拉寺潛藏,何致引動金蜈宮的殺機呢?

    武繼光聽完師父這段簡略的敘述,形容十分可怕,不由心裡一動,立即出聲勸道:“此事切不可沖動,金蜈宮內確是藏龍臥虎,是一個可怕的勁敵,還宜謀定而動。”

    又轉頭對凌波仙子問道:“久不聞令尊消息,近來可好?”

    凌波仙子恭謹地答道:“托福,家父所練的‘離火神功’,已快接近功德圓滿。”

    陸通忽然問起海天神叟,其目的自然是幫手問題。武繼光看見那些慘死的僧侶們,心裡憤激異常,突又開言道:“師父,金蜈宮究竟在哪裡?我們今晚先去看看如何?”

    陸通微歎一聲道:“這般涉險與事情並無裨益。”

    “至少我們應先行,把楚水長鯨陳大俠的下落打聽清楚。”

    “咦?你好象很關心他似的,難道……”

    “是的,徒兒曾聽人家提到過這位大俠,我對他十分敬慕。”

    陸通才松了一口氣,暗忖:“此時此地,實不應對他透露實情。”遂順口答道:“這位大俠乃是為師平生惟—的生死之交,其人品武功武林中人無不敬佩敬仰。此次漠北之行,一半也是為了探聽老友生死。”

    繼光不禁沖口說道:“但願他還健在人間。”

    停下—會,又補充道:“若見到他老人家,徒兒還准備向他請教‘金精玉魄劍’上的奧秘呢!”

    “金精玉魄劍!”陸通忽然張大眼睛,緊張地追問道:“這柄上古仙家兵器,怎的到了你手裡?”

    他這時才想到了愛徒的許多奇異與神秘。

    “是莫郡主贈送與徒兒的,可是徒兒至今還沒有參透這套劍法。據黃龍師伯說,當今武林中,恐怕只有楚水長鯨陳大俠才能識得。”

    隨把“玉魄劍”解下,雙手送到陸通手中。

    陸通接過約略鑒賞了一番,十分詫然問道:“你又怎樣認識了黃龍道長?”

    繼光遂把從那晚赴援郡王府起,直到他來漠北為止,所有經過詳細地向陸通述說了一遍,中間卻隱起下自己得傳邯鄲老人衣缽的事情。這是因為有凌波仙子在旁的關系。

    陸通聽完沉吟了許久,倏然一拍大腿,怒吼道:“是了!一切是非恩怨,可能都出在莫郡王身上……”

    沖動了一會,情緒又復冷靜下來,緩緩把玉劍遞給繼光道:“你把那張黑名單,給我看看吧。”

    展開黑名單,一邊看著,一邊暗暗點頭,臉上神色變幻了不知多少次。顯然,他這時正盡力在追溯十多年前的那些往事。

    繼光見師父一味沉思,不由便把眼光轉向凌波仙子,只見她睜著一雙妙目,正聚精會神地在看雲床上的那個入定的老僧,遂也順著她的眼光看去。剛才進房時並沒有注意,此刻—

    留神細看,不禁大吃一驚

    這和尚雖然須眉皆白,面容卻紅潤得如同嬰兒,雙手連同那長長的指甲也都潔白如玉,毫無一絲皺紋。最使他吃驚的是,他的膚色竟會在一呼一吸之間,一忽兒變白,一忽兒變紫。

    凌波仙子看得那般入神,倒無非是好奇而已。武繼光武學精深,卻斷定這和尚的修為已經到達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的上乘境界。暗忖:“師父既有這樣一位得道高僧為友,何以竟會落到金蜈宮那批人手裡?”

    正自看得入神,忽聽陸通自言自語地道:“找尋黑名單按圖索驥,一網打盡?什麼人有如此深的仇恨?這倒把我弄糊塗了,原來金蜈宮並非是單純的稱霸武林啊!”

    突然把頭一抬道:“光兒,你暫時把這分名單收起,為師的一時還拿不准金蜈宮究竟是什麼人主持?真正的目的何在?不過,待見到了楚水長鯨陳大俠,或者是黃龍道長等人,必定可以研判出來。”

    繼光久就渴望見著師父,但見了師父之後,有許多問題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這時聽師父提到黃龍道長,忽然接口道:“黃龍師伯也來漠北呢。”

    “何時來的?”

    “他比徒兒早幾天出發。”

    “唉……”陸通深知黃龍子的脾氣,既來了必定會毫不考慮地闖進金蜈宮,這一來便危險了。

    “不僅黃龍師伯來了,連我師兄赤地千裡符風和娟丫頭也來了呢。”

    “赤地千裡符風是你師兄?”

    陸通臉上不由勃然色變,在他的印象中赤地千裡符風乃是一個江湖上人人切齒的大魔頭,繼光既稱他為師兄,那無疑地繼光已經背叛師門,投入魔道了。無怪乎短短三年不見,他進境如此之速。

    繼光知道自己一時失言,引起了師父的誤會,正待把得傳邯鄲老人衣缽的一段奇遇向師父解說時,那位天真的凌波仙子,突於這時插言問道:“喂!我問你,娟丫頭是誰呀?”

    “白衣羅剎符小娟。”

    凌波仙子突然想起霧美人所說的“羅剎”,可能就是她了,又復追問道:“她和你很好是不是?”

    繼光見師父一臉陰沉之色,那有心情和她閒聊,順口答道:“嗯……”

    “那你為什麼不和她走一路?”

    “她是賭氣來追她爸爸的,我因擔心她出事,故急急趕來。”

    這些話,他原都是無意中順口答的,聽入在場二人耳內,卻起了二種不同的反映。

    凌波仙子情竇初開,和他一見鍾情,竟把滿懷烈火似地熱情傾注在他身上,因此,凡屬涉及到和繼光有關的女孩子,她都十分注意。

    同時,她覺得繼光既然為了她竟遠遠趕來漠北,可見他們之間感情定必十分融洽。心裡不禁萬分地不服氣,暗道:“我倒要看看她竟是長得怎樣美法,值得光哥哥千裡追蹤。”

    陸通聽他提到赤到地千裡符風,臉上已微現怒容。此時又聽說遠來漠北並非關心師父,而是追蹤一個女孩,雖然他並不認識符小娟,但這白衣羅剎的外號,顧名思義不是什麼正派人,由白衣羅剎再聯想到霧美人,不由怒火更旺,暗忖:“這畜牲真個自甘墮落,不僅欺師滅祖投入了魔道,而且還交結了許多邪道中的女人,唉!我陸通的十多年心血算是白費了。”

    當下,重重地哼了一聲道:“唉!三年不見,你是真個長進了……”

    繼光天性忠厚純樸,他並沒想到陸通此刻的心情,還以為師父在誇獎他呢,忙肅容道:

    “這些都是托師父的福,才得到許多意外的奇遇。”

    陸通倏地一聲大喝道:“住口!以後不准再叫我師父了。”

    此舉不僅大出繼光意料之外,連凌波仙子也感到愕然一驚,不由睜著一雙秀目,看看陸通又看看繼光,不知他們師徒之間,何以會突然決裂。

    繼光怔了一怔,望著陸通,一臉迷惘地道:“師父,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光兒有什麼不對嗎?”

    “哼!你現在爬上了高枝啦!還要我這師父干什麼?”

    “一日為師,終身是父,光兒雖然承襲了地靈教主,怎敢忘記師父養育之恩。況且,光兒得傳邯鄲老人衣缽,那實是一件偶然的事啊!”

    “偶然的事?”陸通冷笑一聲道:“難道你就不知道欺師滅祖,乃是武林人的大忌嗎?”

    驀然,一聲佛號起自身後,打斷他師徒的話頭:“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三人齊把頭轉過去看時,榻上入定的老僧已於這時醒轉,目視繼光上下打量了許久,方徐徐地說道:“方才這位小施主,說已經得傳邯鄲老人的衣缽,果有此事?”

    繼光忙起身肅容答道:“弟子怎敢信口開河!”隨手把白玉笛撤出,高舉齊眉道:“大師若有懷疑,當認得這玉笛。”

    老憎哈哈宏笑道:“老衲所疑者並非這個,而是我那老友早已退隱江湖不問世事,而且不可能仍健在人世,小施主是在什麼地方得見他的,尚望據實相告。”

    繼光遵把被衡山一鶴打下懸崖的一段經過,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老僧又是一聲哈哈宏笑道:“原來如此,那倒真是一段奇緣巧合。”遂面對陸通笑道:

    “陸施主,你可聽明白了?該不會再責怪令徒欺師滅祖了吧?”

    陸通這才明白,自己確實錯怪了愛徒。不由苦笑道:“倘真的如此,在下還有什麼好說的了。”

    老僧忽由雲床飄身而起,輕喟一聲道:“如今武林紛爭紛四起,到處血腥,無非是那恩怨二字,老衲已經看破紅塵跳出三界,無心再過問這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尚望施主們凡事本著儒家中庸之道,佛門慈悲之旨,莫為已甚。”

    言畢,灰緇飄飄,突然而逝。

    繼光只覺這老僧語語玄機,分明是在暗中點醒自己,忙問道:“師父,這位大師是誰?”

    陸通搖頭道:“為師也是最近才認識他,只知他法號‘非幻’,並不知他出身和來歷。”

    繼光不禁默然搖了搖頭,半晌方道:“若果此人,也是金蜈宮的人,敢說中原武林人無一能敵。”

    陸通大驚道:“你怎麼曉得?”

    “他不僅內功已到三花聚頂、五氣朝元的上乘境界,而且所練的並非禪門功夫,而是玄門先天氣功“鴻蒙紫氣’。光兒曾目睹金蜈宮的嫡傳子弟,使用這種功夫,故疑心此僧與金蜈宮必有淵源。”

    由於武繼光屢得奇遇,已非昔日吳下阿蒙。對武學方面陸通自愧不如,故一聽這話由不得他不信,心裡不由驟增了一重憂慮,覺得金蜈宮的門下,既已具有無堅不摧的“玄門先天氣功”,那麼金蜈宮主人的功夫,就更不消說了。

    繼光見師父久未開門,便又補充道:“鴻蒙紫氣’雖然霸道無比,但也並非絕無法抵御,光兒決定今晚先去金蜈宮探望一番,倘黃龍師伯真的到了金蜈宮,也好替他打個接應。”

    陸通原來是力主慎重的,但一聽老友黃龍子也已來漠北,便沉不住氣慨然道:“事已至此,只好去冒一次險了,不過無論如何,以不出手為宜,必要時分散行動,仍到此寺會面。”

    又對凌波仙子道:“車姑娘最好留在此間,不必去冒這個險。”

    凌波仙子天性好動,又是和光哥哥同行,那肯失去這機會,小嘴一噘道:“我不!同去不是多一個幫手嗎?況且我又不會連累你們。”

    陸通無奈只好答應。三人出了小寺,逕向金蜈宮奔去。

    急馳了約有一個多時辰,一座建築十分講究的大莊院已經在望,這時已是初更時刻,陸通招手把二人叫到身旁,就在沙地上劃子一個草圖,這是三年來他所摸索到的金蜈宮形勢圖,但也只是一個簡略的外形而已。

    當下,指著簡圖悄聲對二人道:“這座金蜈宮是依山建築,後宮盡是削壁無路可通,右旁河流,只有前面和左面可以進出,但卻要通過一座密密的森林,至於裡面有沒有埋伏,那就不知道了。我們分二路小心點闖吧!老夫先從正面進入。”

    “記住,最好不要動手,一切見機而行,事後仍到那小寺會面。”

    吩咐已畢,抹去簡圖,縱身往前奔去。

    繼光過去從沒見師父這般緊張過,知道這座魔宮確實不同凡響,唯恐凌波仙子性急壞事,也對她吩咐道:“今晚我們的目的在偵查虛實,不是來動手,請你務必諸事忍耐。”

    “羅嗦,你師父不是說過了嗎?我又不是聾子。”

    繼光碰了一鼻子灰,賭氣再不開聲,一縱身便向左面密林飛去,凌波仙子急從後面趕上,扳著他的肩膊,輕聲道:“光哥哥,你生氣了嗎?”

    繼光搖了搖手,示意她不要再說話,因為此刻接近密林邊,如果林中有埋伏的話,他們的行蹤便很容易暴露。

    二人輕靈快捷地穿過密林,高聳宏偉的金蜈宮已在眼前了。要進入金蜈就必須通過一段空闊平坦的空地,這一來,他們不能不謹慎了,凌波仙子四下略微打量了一番,輕喊:“快走吧,怕什麼?”

    呼地沖出林來,直向那片高聳的院牆飛掠,繼光遂也立即跟蹤而出,到達牆邊竟爾發現這片院牆,足有二丈多高,普通江湖人恐怕上都不能上去,但這難不倒他們二人。

    繼光微—打手式,人已如一縷青煙般飄上了牆頭,略一打量,又疾向一株枝葉茂密的古松撲去,跟著微風一陣,凌波仙子也已到了身旁。

    他們倆剛剛把身形掩蔽,驀地……

    一個粗聲怪氣的口音,暴喝道:“相好的,你的膽子也太大了一點吧?金蜈宮豈容你們這般東西亂闖!”

    凌波仙子一驚之下伸手便待拔劍,卻被繼光一手擋住,只聽遠遠一人哈哈狂笑道:“金蜈宮不是龍潭虎穴,道長要來便來說走就走,誰敢阻攔呢?”

    繼光暗道:“黃龍師伯。”

    就這時刻,一條人影呼地從花叢升起,飄飄蕩蕩地落在假山之上,道袍長須神態飄逸如仙,果是黃龍子。

    跟著二聲暴喝,二個苗裝武士手中苗刀藍光閃閃,一左一右攻到,黃龍道子冷冷哼了一聲,大袖猛地一拂,撲來的二人就和碰在一堵氣牆一般,狂號一聲倒翻了回去,立時倒地氣絕。

    黃龍子哈哈一陣狂笑,袍袖一展飄身而起,驀然……

    一團黑影,當頭撲到,冷森森地喝道:“臭雜毛,你既已進入了金蜈宮,就別想再走啦!”

    砰!蓬!悶雷似地一聲暴響,雙方已懸空對了一掌,黃龍子道袍飄飛落回了原地,那團黑影懸空連翻了二個跟斗,也落到了地面,原來竟是鬼手仙翁陰奇。

    就在一掌硬碰之下,雙方優劣立判,顯然鬼手仙翁在功力方面略遜一籌。但他決不因此退縮,嘿嘿冷笑道:“朋友,你既敢於擅闖金蜈宮,想必自命不凡,可有個萬兒嗎?”

    “黃龍子便是貧道我,若果要分高下,你還不配,不妨叫金蜈宮主人出來見我。”

    “你別臭美吧!在中原武林中,也許有你一分。可是,金蜈宮卻由不得你這號人物稱雄。來吧!鬼手仙翁自認倒霉送你歸陰。”

    但聽一陣骨骼畢剝暴響,鬼手仙翁那雙枯柴似地雙臂暴長半尺,人也緩緩向前趨近。

    黃龍子明明見他厲鬼般趨近身來,卻仍然背負著雙手仰面向天,連理都不理。

    鬼手仙翁見他如此托大,不禁嘿嘿一陣冷笑,鳥爪似的兩手已漸抬起正待攻出,驀然……

    嗖!嗖!花叢中又有幾個人沖出來。這些人繼光絕不陌生,那就是在卜拉寺向他發動圍攻的獨眼鷲郭飛、三苗之神、多倫巴喇嘛等人,一落到場便立即對黃龍子采取了包圍狀態。

    繼光在暗中不由替黃龍子捏一把汗,立時暗暗凝功准備隨時增援,同時他覺得黃龍子的這種狂傲性子,實不應於此時此地使出來,在未得到金蜈宮虛實之前,何苦要公開與他們沖突?這樣於事情實在毫無裨益。

    正當他暗中思忖如何勸阻黃龍子,或設法把他引開時,鬼手仙翁已鬼嚎似地一聲厲吼,猛地往前一撲,長臂一陣吞吐伸縮,幻出千百只鬼手呼地向前罩去,緊接著暴喝之聲連起,獨眼鷲等也一起發動,縱身攻下卜來。

    剎那之間,掌風指勁橫溢空中,四處激射。其勢之猛有若狂風暴雨突臨,凶狠猛惡之極。

    就這當兒,遠遠一人高聲大喝道:“黃龍道兄休慌,小弟陸通來也!”

    音落人到,疾如飛矢般向圈內射來,原來萬裡雲煙陸通為友心熱,他以為黃龍道仍是未參透“玄都寶笈”以前的黃龍道長,故不顧自身危險現身出來相助。

    不料,就在他的身形剛剛接近假山之際,驀然……

    一條纖細紫影,如飛絮、似淡煙地,由牆外飛了進來,翠袖羅帶隨風飄舞栩栩如仙,迎著陸通翠袖輕輕一拂,陸通的高大身形就像彈丸般隨袖飛起,又倒翻回去二三丈遠,半晌方聞一聲狂號,撲塌一聲摔地下。

    那條纖纖紫影,僅在空中微微一窒,又冉冉向前飛去。

    這些變故都是發生在電光石火的瞬間,繼光高踞松枝之上,做夢也沒有想到,等到發覺已是不及,一時之間不禁心膽俱裂,大喝一聲,雙腿猛地一登,竟從三四丈高松枝上,陡然沖起七八丈高,一式“飛鷹搏兔”尾隨那條紫影俯沖疾撲,快若流星掠空,剎那沒入一片高牆之內。

    再說黃龍子,正自運集玄功,抵抗著四周攻來的拳風掌勁之時,猛聽一個熟悉的聲音的喊叫,當他抬起頭來看時,萬裡雲煙陸通已經遇難,心裡又急又怒之下,猛集全身功力呼地一掌猛向紅衣喇嘛格拉劈去。

    但聽砰地一聲震響,格拉竟被他一掌震得歪歪斜斜倒退了七八尺,一個踉蹌幾乎跌倒。

    黃龍子則早趁這一空隙,縱身躍到陸通身旁一把抓起往脅下一夾,人已疾如鷹隼的掠過了高牆。這就是他經驗比繼光老到的地方,一切以救人為急務。

    那位凌波仙子,一見光哥哥追那紫影去了,她也立即由松樹上掠下向前追去,剛巧,該死紅衣喇嘛,被黃龍子震傷後退到她面前不遠,立時短劍一揮,竟在猝不及防下把格拉一劍斬為二段。

    這一下可惹禍了,多倫巴就象瘋了—般撲了上來,厲吼道:“臭丫頭,你好大的膽,竟敢趁人不備猝下毒手,佛爺把你活劈了……”

    掌勢有若狂飆怒焰沒頭沒腦的攻來,這喇嘛功力本就深湛無比,這時急怒中出手,掌掌都凝足十二成功力發出,其勢之強足可摧山拔樹,頓把凌波仙子卷入一片掌影之中。

    鬼手仙翁陰奇看中了她那柄短劍,竟不惜身份也揮掌加入,更不時用他那獨門“攝魂奪魄手”,向她那短劍攫去。

    凌波仙子對抗一個瘋狂的多倫巴,已是吃力萬分,再加上一個鬼手仙翁,立時便陷危境,尚幸她根基深厚,個性又倔強無比,緊咬銀牙硬是一聲不哼地竭力抵抗。鬼手仙翁等二人竟一時之間,拿她沒有辦法。

    就這千鈞一發之時,牆外忽地飄進一個老態龍鍾的蒙裝老人來,大喝一聲道:“二個成名人物欺負一個姑娘,你們要不要臉?”

    兩只布滿皺紋的大手,倏地往外一翻,一股熾熱如火的淡紅掌勁,怒潮一般向前卷去。

    鬼手仙翁陰奇為人陰沉機警,一見掌風有異,疾地一收,人已向斜裡飄去,多倫巴急怒攻心,一見掌風卷到,怒嘯一聲,也打出一股掌力。

    二股掌力甫一接觸,立感心神一震,連念頭還不及轉,便即狂嗥一聲,仰面翻出了七八尺遠,噗通一聲摔倒地下。

    好厲害的掌風,多倫巴的一件大紅袈裟,立刻化作了片片灰燼,就這剎那時間,多倫巴的屍體,已變成了黑炭一截。

    這宗歹毒神奇的掌力,立時把全場的人震住,不由一齊怔在那裡做聲不得,凌波仙子一眼瞥見這老人,立時嬌喊道:“爸爸,你也來了!”便即縱身向他撲去。

    老人似乎不願多事,連話都不講一句,就勢把凌波仙子的玉手一拉,颯然越過高牆,轉眼沒入密林不見。

    再說武繼光,因為師父陸通被那條紫影打落,不知是生是死,立時一團怒火在心裡燃燒,於是把全身功力,都用在這一式“飛鷹搏兔”上,其勢之快有如閃電。

    前面那紫影似乎已發現有人追趕,飛行速度倏地加快,流星掠空般一閃,便已落進了高牆之內。

    繼光此刻,縱令前面是刀山,他也必定會去碰一下。所以,毫無考慮地也射進了高牆,落地雙眼四下一掃,只見裡面回廊曲折、門戶重疊,建築之巧不亞皇宮內苑。就這一瞥間已發現那條紫影,在前面甬道中一閃,便即不見。

    這時,他也顧不得掩飾行藏下,大喝一聲,直向那甬道沖去。憤怒中,身法之快無異脫箭離弦,頃刻之間,已沖出了五六十丈遠。

    只覺這條甬道曲折迂回似乎無窮無盡,心裡下禁一動,暗忖:“這是什麼甬道?怎會這麼長?”

    心念一轉之下,猛然省悟:“莫非這紫影故意把自己引入什麼機關埋伏?”

    當下,立時把身形扭轉,不料,退路已變成了一片堅壁無路可通。此時,他的情緒已漸漸平復下來,深悔自己太過沖動,為什麼不先行察看師父的傷勢?萬一金蜈宮的人起這時把師父傷了,即令把紫影追上打死,又有什麼用?

    但,後悔已經遲了。連自己都陷身在這條甬道中,做了人家的階下囚呢!一時之間,不由懊惱萬分。

    眼看後路已斷,而前面卻是黑沉沉的—片漆黑,陣陣帶霉濕氣味的陰風,不時由暗中吹來,無疑地,前面還有通路。暗中略一盤算,與其呆在這兒,不如往前闖闖看。當下一翻腕把‘金精玉魄劍”撤出,立見一道藍色光焰靈蛇般吐出,照得四壁一片碧色。

    借著這點微光一路前闖,只覺這條甬道似是一個斜坡越走越往下,黑沉沉、陰森森,令人不期地會起一種莫名的恐怖!

    走了約有盞茶時間,甬道豁然開朗,裡面竟是—個天然石室,踏進石室,只覺腳下一陣沙沙聲響。

    低頭一看,不由大吃一驚,原來所踏的竟都是些森森白骨。立時,一絲寒意宜從心底冒起,暗付:“難道這些枯骨,就是過去入這甬道的人?”

    就這時刻,驀又一陣軋軋聲響,裡面情景倏變,來時的甬道已經不見,自己已置身在一個鍾乳林立的黑洞邊緣,洞內一陣陣的陰風霧氣直向鼻孔送來,觸鼻欲嘔,裡面不知蘊藏了什麼毒蟲惡物?

    一個人正自驚奇不定之時,驀然……

    嘶嘶劍嘯之聲大作,勢如萬馬奔騰,隱隱由洞內傳出,隨著劍嘯而起的是一縷一縷的紅色淺霧由洞內靄靄飄來,剎那,布滿了地道的每一個角落。

    繼光一聞這陣劍嘯之聲,不由大奇道:“咦?難道這洞內還有人練劍?”

    意念才動之時,一股奇異的霉臭之氣已吸入了鼻孔,立感頭昏眼花,心裡作嘔,一驚之下,暗道:“不好!這必定是那股紅色淺霧作怪。”

    還幸他發覺得早,一覺情形有異立刻把玄功運起,一面暗暗逼出剛才無意中吸入的毒霧,一面把‘兩極混元真氣’運出體外,立刻便有一股青朦朦的霧體籠罩在身體四周,把紅霧擋住。

    經這一來,才算把頭昏作嘔的現象解除。這時,洞內劍嘯之聲愈來愈急,不覺引動了他的好奇心。

    暗中盤算,自己既有真氣護身不怕毒霧,何不索興走進去看看呢?主意已定邁步往裡就走,循著嘯之聲穿過重重倒垂的乳鍾林,已來到一處較為空闊的場地。

    但見青、白、黃三道劍光,成品字形布成一幢縝密光幕,劍氣森森,光華閃耀。那些紅霧一近光幕,就如滾湯潑雪一般沖得四散飄射。

    繼光細察這宗劍法,可說純粹是守勢,但卻嚴密得風雨難透,因為劍光太密的關系,使他竟無法看清裡面的人。

    如此過了足有一個時辰,紅霧已漸消失。忽地劍光一斂現出三個人來,一個是藍袍朱履的文生,一個是葛布黃衫老者,另一個則是貌象清瞿的道長,三人一見繼光氣定神閒地屹立於一簇鍾乳之下,不禁一齊面現驚容。

    他們一方面驚駭他的突然出現,一方面又覺奇怪,他何以不怕毒霧?

    繼光卻早於這時跨步上前,拱手施禮道:“三位前輩,尊姓大名,是否也是被困在這裡?”

    藍袍文生倏地往前一趨身逼視了許久,方才哈哈一笑道:“老夫楚水長鯨陳子亮,那二位乃是武當鐵木道長,青城凌霄劍客。”

    旋又慨然歎道:“老夫們困此石洞十年,今天算是見到你一個唯一能說話的人。”

    繼光不禁滿面詫異地正侍說話,那道長已接口道:“洞門開啟之時,也正是毒霧噴射正急之際,故凡由那甬道進入之人,無一能幸免。貧道猜想小哥,如非身懷異寶,便是曾經服過萬毒難侵的靈藥。”

    繼光暗笑道:“你為什麼沒想到我已練成‘兩極混元先天氣功’呢?”

    當下微微—笑道:“晚輩到並未覺得這宗毒霧會如此厲害。”

    這時,青城凌霄劍客也已走到了面前,正色道:“小哥,你是那派的高弟?如何也來到了此間?”

    “晚輩姓武名繼光,萬裡雲煙陸通乃是家師。”

    楚水長鯨陳於亮一聽他報出師門出姓名,不由臉色大變,激動無比地長歎一聲,喃喃自語道:“陸賢弟,你……你,空負愚兄一番重托也……”

    驀地雙目一睜,厲聲道:“是陸通領你來的嗎?”

    武繼光對楚水長鯨陳子亮久就懷有一顆敬仰乏心,及至見面竟不期然又興起一種孺慕之情,這時見他聲色俱厲地喝問,不由頓起反感。遂冷冷地道:“師父為了你們三人不惜剃發為僧,在漠北隱匿了三年,前幾天被金蜈宮擒獲幾乎失去性命,還幸晚輩和幾個朋友來到,才把他救出虎口,今晚同晚輩前來,不幸又傷在金蜈宮的一個高手之手。”

    想到師父被人打傷,此時還不知生死,自己又陷入這樣一個地道之中,不禁怒火千丈,一時氣無可出陡地一個旋身,掌心一吐,一掌猛向那些鍾乳劈去。

    轟然一聲大震,碎石紛飛,恍如天崩地塌,丈余長水桶般的石乳,竟被他劈倒了三根。

    這宗驚人掌力,竟把楚水長鯨等三人嚇了一大跳,尤其是楚水長鯨更覺驚喜交集,一時之間,竟想不出適當的話來。

    武繼光劈出一掌後,怒氣已經稍息,竟再不理睬三人,獨自閃著雙目,四下不住地打量,只覺這座石洞渾然天成,竟無一條出路。洞頂上密擊麻麻地嵌了許多骷髏,一陣陣的陰風從骷髏的七孔中沁來,暗忖:“這是什麼鬼把戲?難道剛才的毒霧是從這些骷髏中噴出來的?”

    這時,忽又聽那楚水長鯨開言道:“小小年紀對待長者,怎可如此無禮?”

    繼光冷笑道:“敬人者人恆敬之,我師父自問良心對得起朋友,不料,竟招來一頓罵。

    象這宗長者,令武某無法尊敬。”

    “你是說老夫錯怪了你師父?”

    “嗯!他一人力量有限,只此,已算盡了最大心力,倘你設身處地又當如何?”

    “唉!孩子,你說得對,為父的確實錯怪了他。”

    “咦,你這是什麼意思?”

    繼光一見陳於亮,突然自稱為父而喊他孩子,不禁震駭萬分。

    楚水長鯨陳子亮,突然趨前二步,拍著他的肩臂,激動萬分地顫聲道:“孩子,你感到意外嗎?實不相瞞,我本姓武,當年我欲來漠北趕約時,便把你交與了你師父,並囑咐他,不到萬不得已,切莫把真情告訴你,免致你冒險來漠北,斷我武門一脈。不料你仍然難逃與為同樣的命運。唉!莫非這是天意?”

    他越說越激動,禁不住熱淚奪眶而出。繼光驀地一轉身,跌伏在地悲喊道:“爸……你瞞得孩兒好苦啊!”

    武子亮輕撫著他的後腦,溫言道:“並非爸爸瞞你,而是希望你長大後延續武門一脈,不要重蹈為父的覆轍。”

    他們父子絕地相逢,悲喜交集,一種天性自然地流露。默然相對了半晌,繼光驀地站起身來,大聲道:“我就不信,憑這樣一間小小石洞,便能把我們困住。”

    楚水長鯨武子亮,此刻已把剛才的那點點悲戚之容一掃而空,仰天長笑一聲道:“金蜈宮主人把我等三人固在此洞,原以為我等早就死了,想不到經過十年歲月,居然未死,這豈非天意?”

    這時凌霄劍客、鐵木道長都已走上前來,慶賀他們父子重逢。凌霄劍客更翹著拇指大笑道:“真個父是英雄兒好漢,這位世兄的武功,看來絕不在你我之下。”

    繼光忙謙道:“晚輩微末之技,怎敢和老前輩們相提井論。”

    鐵木道長在旁徐徐接口道:“萬裡雲煙陸大俠雖屬一代奇俠,依貧道看來,決調理不出象賢侄這般身手的徒弟來,賢侄莫非已另行投師,或者是得有奇遇?”

    繼光當著爸爸和二位前輩面自不敢隱瞞,遂又把得傳邯鄲老人衣缽的經過從頭說了一遍,大家這才明白。

    武子亮也把因何陷入地道的經過,緩緩告訴了繼光。

    原來當日金蜈宮主人處心積慮潛練武功,企圖有所行動,但又不知中原武林虛實如何,剛巧那時,楚水長鯨武子亮以半招之先,擊敗鐵木道長及凌霄劍客,而奪得武林第一劍手的尊號。

    她認為這正是一個測驗各派武功的好機會,便立即發柬向他三人挑戰。三人來到漠北後,便次第和金蜈宮主人交手,打了三天,鐵本道長和凌霄劍客都是平手,只有武子亮在劍術上勝了她一招。

    那時,金蜈宮主人的‘鴻蒙紫氣’尚未練成,便認定這三人是她進行陰謀時的唯一障礙,便設計把他們三人引進了這個黑暗地洞。

    因為這洞死人太多,每到黑夜常有粼光閃爍,他們便將它取名“百骨幽魂洞”。這洞因居於谷底,故每到子午,便有一種淡紅色的桃花瘴毒,由洞頂骷髏七孔中噴射出來,一被吸入肺腑必定毒發身死,無藥可救。

    他們三人為抵抗這種瘴毒,乃合創了一套全部守勢的劍法,定名為‘百骨幽魂劍法’,也就是繼光進來時所見到的那套劍法。

    武子亮說完這段往事,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洞裡遂變得更為陰森、幽暗,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武繼光突然想起子那支“玉魄劍”,立刻把它撤出,微一運功,藍焰暴射出三尺多遠,照得四人須眉皆碧,滿洞通明。

    楚水長鯨武子亮一生浸淫劍道,一見這宗寶刃,不禁連誇道:“好劍!這劍必是一支千古奇珍,光兒你從那裡得來?”

    繼光連劍鞘遞了過去道:“光兒正要請爸爸辨識劍鞘亡的那套劍法呢。”

    武子亮接過劍撫摸了一會,但因洞內太暗無法察看,遂又還給繼光道:“你先拿著,明天再看吧,我們不久又該抵抗那些霉毒了。”

    說話之間,凌霄劍客已拔劍而起,鐵木道長也跟著站了起來,這時刻洞頂似已傳出一種異樣的音響,武子亮霍地跳了起來,急喊道:“光兒,你趕快站在我們三人的中間便不礙事。”

    繼光微笑道:“不必了,光兒自有抵御的辦法。”

    這時,凌霄劍客已把劍招施開,鐵木道長和武子亮也同時把劍舞動,洞中立時光華閃耀,照得滿洞通明。

    究竟武子亮父子情深,一邊舞動劍勢,一邊偷眼向繼光看去。只見他面含微笑,盤膝坐在一塊大石之上,頭頂隱約升起一幢青朦朦的氣體,籠罩在身體四周,不禁駭然一驚,暗道:“這分明是玄關之竅已通,內功到達了三花聚頂的境界嘛!”

    一時,心裡又是感慨,又是高興。太凡父母望子成龍之心古今不變,永遠是那般期望殷切。楚水長鯨武子亮雖是一代大劍客也不例外。

    繼光一面把“兩極混元氣功”運出了體外,抵抗著瘴毒,一面細看他們三人的這套“百骨幽魂劍法”,暗忖:“這套劍法,若用之於防御是縝密無比,如果再夾雜幾招出人意外的攻招,豈不……”

    橫直坐著沒事,不由聚精會神地默記起招式來,武子亮等旨在封住毒霧,故反來復去總是這套劍法,一個時辰很快地過去,而繼光就在這個時辰之內把這套劍法全部記熟。

    毒霧已經停止,武子亮等因損耗了許多真氣,故都收劍瞑目運氣調息,武繼光卻呼地站起身來撥出‘玉魄劍’,就記憶所及,把那套劍法施開,一招一式反復習起。他原就精通名家劍術,這一施展開來居然不差分毫,等到他一遍使完武子亮等也已醒轉。

    凌霄劍客一見,不由一聲慨歎道:“我等費了許多心血才創出這套劍法,不想你只看一遍就學會了,真是天縱奇才。”

    繼光忙道:“老前輩太誇獎啦,令徒劫魂劍徐帆兄比晚輩強多了哩!”

    說到這裡,忽又轉頭對鐵木道長道:“令徒石逸兄,本擬與晚輩一同來漠北,只因金蜈宮犯山時

    略受微傷,故未同來。現他正跟天龍道長練劍,想必不久也將來到。”

    鐵木道長微歎一聲道:“似此情形,不來也罷!”

    二個人原先見他父子相逢,繼光又具一身驚世駭俗的武功,心裡不免感慨。此刻經繼光把徐帆和石逸的近況向他們報告,心境竟忽然開朗起來。雖然他們都知道,徐帆等武功的成就決高不過繼光,但想象中也定錯不了,否則難和繼光交上朋友。洞中本不見天日也不知天亮天黑。但在白天,洞裡的光線究竟好些,楚水長鯨見洞中光線已稍可辨識字跡,便向繼光要過“玉魄劍”,雙手捧著劍鞘仔細地研究起來。

    繼光靜立一旁,只見他—忽兒皺眉,一忽微笑,有時更指手劃腳不住地比劃,知道他已把全部的精神運用到劍招上,便不敢再去驚動他,遂轉過身來和鐵木道長說話。

    在他的想象中,他們三人既和金蜈宮主人交過手,必定知道她是誰了,遂問道:“二位老前輩,既和金蜈宮主人交過手,想必知道她是誰吧?”

    凌霄劍客長歎一聲道:“說來慚愧,我們三人誰也沒見過她的真面目是什麼樣子!”

    “那是什麼原因呢?”

    “她當時面罩青紗,我們僅知她是個女的而已。”

    “老前輩還能記得,她的門派和武功路子嗎?”

    “似佛門又似玄門神奇玄奧,令人難測。總之,絕不是旁門功夫。”

    “可曾用一種叫做‘鴻蒙紫氣’的先天氣功?”

    鐵木道長和凌霄劍客同時搖頭道:“即此,老夫等已無法勝她,若再用什麼神功,豈容我等再活到現在?”

    繼光點頭,突然一聲長歎說道:“那就難怪了。當時,也許她還沒有練成‘鴻蒙紫氣’,故不敢輕舉妄動,如今氣候已成故立即展開屠殺。哼!中原武林人,可也不是那般輕易被欺負的呀?”

    “難道她們竟采取了什麼行動?”

    繼光遂從“香車事件”開始直到武當被攻為止,所有武林中的大小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他二人。

    鐵木道長和凌霄劍客,直氣得須眉俱張,雙目盡赤,同聲怒吼道:“這般說來,她是蓄意與中原武林人為敵了。哼!有朝一日我等脫困,必先找她算算這筆帳。”

    繼光突又問道:“據二位者前輩記憶所及,可曾在哪裡見過這樣—個女子?如果知道她的出身,便不難知道意向了。”

    二人想了許久竟無法想出,繼光又道:“當年老前輩們隨同莫郡王征苗,可曾遇見什麼奇怪的女子?”

    凌霄劍客沉吟了一會道:“有雖有幾個苗王的繽妃參與作戰,但並沒有什麼出色的人物呀。”

    “那就奇了!”

    “賢侄難道已經得到了什麼線索?”

    “晚輩曾與金蜈宮的人交過幾次手,常發現有苗裝武士參與,故疑心金蜈宮的主人與苗疆諸王有關連。”

    鐵木道長忽然插言道:賢侄所言極是,我等今後從這條線索追尋,必可找出端倪來。”

    但當他一經想到,大家都困於此洞時,不禁又一聲長歎。

    三人沉默了一會,驀然……

    楚水長鯨武子亮一陣大笑道:“原來如此,我明白啦!”

    三人不禁一齊回過頭來向他看去,只見他正雙手懸空亂舞,不時作出搏斗的姿勢。

    一見他們三人轉過頭來,忙向繼光招手道:“想不到終於讓為父參悟了!”神態之間顯得得意已極!繼光也覺欣喜異常,忙上前道:“請爸爸試幾招與光兒看看好嗎?“武子亮搖頭道:“使用這套劍法甚耗精力,為父每日抵抗瘴毒耗去真元甚多,再不能妄用了,否則……唉!”

    語音之間,充滿了悲憤淒涼。

    繼光不禁一驚道:“難道爸爸已經受了瘴毒?”

    “不僅為父已身中甚深的瘴毒,連他們二人也是—樣。”

    隨掀起衣衫露出肚皮,指著一塊足有飯碗大的痞塊道:“這就是十年來,所受的星星點點瘴毒,被為父用真氣逼聚此間已成痞塊,若一旦發作,便是神仙也難救了。”

    繼光這才曉得他們三人,所以不敢過份運用功力的原因,暗忖:“若果百毒尊者來到了這裡,必可設法替他們化去這痞塊。”

    於是,立時安慰道:“爸爸但請放心。待我們脫困後,找到我義弟百毒尊者,必有方法解救。”

    “百毒尊者是你義弟?”楚水長鯨不禁怒容於色,冷哼二聲道:“你這般沒大沒小,在為父面前信口開河,不怕罪過嗎?”

    “他確實是我義弟嘛!光兒怎敢亂說,以後爸爸就會知道的。”

    楚水長鯨這時也懶得和他多說,遂把“玉魄劍”遞到他手裡道:“你照著上面口訣,試著練習吧!看看為父所參悟的有無錯誤?”

    當下,便把“玉魄劍”上的那套劍法口訣連說帶比地對他詳細解說了一遍。這雖說是一套劍訣,實際只有七招,共廿一式,但卻奧妙無倫,和“消霜七掌”又自不同,名之為“軒轅七斬”,而且最後一招竟是以氣御劍,毋怪乎楚水長鯨不敢輕易嘗試。

    繼光天資穎悟,武學已具根底。所以,一經楚水長鯨解說便即領悟,接過劍立即便行練習起來。

    他們三人都因每日有二次的精力損耗,故不願多說話,和繼光談過一陣後便各自調息養神,不再說話。

    只余繼光一人聚精會神不斷地練習,也不知過了多少天,自覺已經完全熟練,遂把它從頭開始連貫地施展開來。以往,他都是一招一式的慢動作,還見不出它的威力,這時連續施開威力倍增。

    頃刻之間風雷並發,滿洞光華流轉,劍光所觸一片鏘鏘之聲。倏聞他一聲宏喝,精芒暴射,一道藍焰焰的光華,矯矢如龍,直向三丈開外的一根石筍卷去。

    錚的一聲震響,火星四射,石筍已齊腰中折,跟著手一招,那劍又長虹一般回到了手中。這正是‘軒轅七斬’中的‘長橋臥虹’,端的威力絕倫。

    楚水長鯨、鐵木道長、凌霄劍客,雖都是一代傑出的大劍客,但見到這宗威力絕倫的劍術,也不禁搖頭驚歎不已。

    凌霄劍客哈哈大笑道:“賢侄握有如此神物利器,又佐以這套無敵劍法,那金蜈宮主人縱具無上神通,也不難將其擊敗。”

    鐵木道長輕輕—歎道:“且慢高興,說不定這套劍法或將伴著你我四人枯骨,長埋這‘百骨幽魂洞’內呢!”

    提到此事大家又不禁一陣默然。過了一會繼光突然開言道:“我們何不分頭找找,既握有柄無堅不摧的‘金精玉魄劍’,難道我們就不能破壁而出嗎?”

    一語提醒,凌霄劍客立即跳起身來,道:“此言深為有理,我等馬上分頭行動。”

    不等武子亮等表示意見,他已拔劍直向洞壁走去。於是,四人分在四壁不斷地用劍柄敲打,以探測那一方有空隙。

    繼光探測的乃是東面,連敲了幾十下,驀聽牆壁咚地一聲震響,顯然後面是空的,不禁大喜,忽喊道:“這裡有空隙了!”

    手臂凝功,舉劍一絞一劃,已露出了一個裂口,又猛力連劃了幾劃方才把劍一收,雙掌凝足十二成功力,倏然吐氣開聲猛地平胸推出。

    但聽轟隆一聲震天爆響,石塊紛飛,煙霧一片,那石壁已被他運用神功震開了一個足有圓桌面大的裂口,一絲亮光直從洞口射入。繼光不由大喜,縱身一躍,已向裂口縱去。

    縱到裂口,卻發現外面只是兩座削峰間的一條間隙,仍然是濕漉漉、陰沉沉的。必須再冒險走出這條衙弄似地間隙,才可找到出路。

    幸虧四人都具一身絕頂神功,走出這條間隙並不十分困難。

    於是,繼光在前,武子亮在後,四人魚貫地用壁虎游牆的輕功絕技,緩緩向外移動。

    這真是一項極其冒險的行動,他們所打開的這個缺口,等於是在光滑如鏡的削壁開了一個天窗,上面是高不可攀的削峰,下面是深不見底的深淵,唯一的辦法只有從這光滑如鏡的削壁橫著游出去,才可找到出路。

    但,這段削壁寬廣異常,至少得游出去五六十丈,所以異常吃力。繼光內功充沛,轉眼之間已游出了卅余丈,回頭一看,後面三人僅只游出十幾丈,而且顯得十分吃力,心裡不禁吃一驚。

    有心重新游回去幫助他們,可是卻無法著手,因為他自己也是四肢並用,提著丹田一口氣平貼削壁之上,絕騰不出手來幫助別人,只有提著一顆忐忑不安的心,眼望著爸爸吃力地游行著。

    好不容易盼著他們已到了山口,這才放下一顆提起的心,長吁一口氣,飄身落到地面,一看所處的地點,乃是一處怪石亂疊的石谷。

    這時,楚水長鯨武子亮、凌霄劍客、鐵木道長,都已繼續腳落實地。繼光滿懷喜悅地迎上前來,正待為這次脫險說幾句慶幸的話。

    驀然……

    凌霄劍客哈哈一陣狂笑道:“我總以為,此生必定葬身那黑洞無疑,不想今朝終於又呼吸著了自由空氣,哈哈哈……”

    狂笑聲中,身子連搖了幾搖,頹然倒地。

    繼光不禁大驚,連忙上前把他扶起,伸手一摸,竟已鼻息全無。

    就這當兒,噗通!噗通!又是一聲重物倒地之聲,回頭一看,楚水長鯨武子亮和鐵木道長,也同時雙雙倒地氣絕。

    這突起的變化真是他做夢也難想到的事,不禁蹲下身去,抱著他爸爸的屍體大哭起來。

    這一陣嚎哭,真個哀傷已極,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原來武子亮等三人囚居地洞之中,不僅沒有吃食,而且每日子午二時,還有桃花瘴毒侵襲,必須消耗很多精力去抵抗。如此漫漫歲月,縱令神仙也難受此煎熬,還幸他三人內功精深,全憑著一種堅強的意志,居然活到了十年。

    此時經陽光一照,山風一吹,再經過剛才那一段死亡的掙扎,把僅余的一點精力,也已耗盡。

    於是,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了!

    再說武繼光傷心痛哭了許久,方才驀地一挺身站立起來把眼淚擦干,怔怔地站立一會。

    倏發一聲狂吼道:“殺我爸爸和鐵木、凌霄二位叔伯者,乃是金蜈宮主人。這筆血債我必須索還,我要大開殺戒,把金蜈宮的群魔刀刀斬絕,個個殺盡。殺!”

    這一陣狂吼,充滿了仇恨,蘊滿了殺機。聲音傳播在荒野,連那陣陣的寒風都挾帶著一種冷峻的肅殺之氣。

    只見他目射著仇恨的光焰,緊緊握著雙拳,那憤怒之火足以把一座金山溶化。

    就在時刻,二個勁裝疾服,身背長劍的少年,由一座山脊之上如飛地向谷內奔來,好快的身形,只眨眨眼便已到了山下。

    顯然,他們已發現繼光了,身法不由又加快了幾成,遠遠看去,就像二支並排射出的箭一般平射而來。

    繼光也已發現下來人,但僅只冷冷地瞥了他們下眼,驀地仰天狂笑起來,笑聲淒愴刺耳,恍若悲禽鳴空,回響山谷久久不絕。

    驀地笑聲一斂,錚地“金精玉魄劍”出鞘,冷笑道:“來吧!小爺正等著你們呢!”

    話音才落,來人已到面前,繼光大喝一聲,玉劍一揮,有若長虹亙空橫卷而出,其勢之猛無以復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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