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子雖然寫出「花子」、「河」的字母,但是她知道那是表達語言的文字麼?
花子知道那是自己的名字,是流水的名嗎?
花子用左手指著自己的胸脯,同時用右手寫出「花子」。用手比劃河中流水寫出「河」。一切都按達男教的完成了。但是,那只是動手而已。就像耍猴戲的猴子也能寫字一樣……
花子不能自己看自己寫的字,也不能把它讀出聲來。
她是連人使用語言而說話也知道得不太清楚的花子。
父親或母親說話時時候,花子曾經把手指緊貼在他們的嘴上。由此而知道嘴唇活動,氣息有出有入。
即使花子也茫然地感到,這樣彼此的精神情緒就可交流。然而花子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所以,大發脾氣,最後,不是哭一通就是鬧一通。
「達男你費了好大的力氣教給花子寫字,但是花子本人是不是知道她自己寫的是字?」
花子母親這樣說。
「知道,這是當然知道的。」
她父親十分肯定地回答。
「是麼?」
「知道。即使不能一下子就明白,過了一個月或者半年,她盡寫花子、花子,寫它半年,她自己就會突然之間明白這事和她自己有關係。」
「是這樣麼?我看到這孩子不知道緣故就寫字,覺得她反倒讓人感到多了一份可憐。」
「這種想法不好。沒有希望是不行的。雙親如果不讓孩子對他的未來懷有希望,像花子這樣的孩子會失掉自己的希望。」
「那是當然的。」
花子母親點頭。
「花子如果記住一句話,那就等於找到了解開這個世界之謎的鑰匙。也就成了靈魂的覺醒者。」
「那是……」
「我以為,花子現在不一定非得馬上意識到她是在寫字不可。」
花子父親邊看熟睡中花子的臉邊這麼說。
「反正這樣活動手指頭是跟達男學的這件事,即便花子也不會忘的吧。」
「對!」
「既然如此,花子每次寫花子、河這些字的字母時,就會想到達男吧?」
「是」
「我以為,僅僅這一點,對於花子不就是很好的麼?如果,每當她寫字的時候,就會想起她喜歡的達男或者明子,從而感到愛,那麼,花子的心也會變得親切了。」
她母親再次點點頭。
有的人說花子是情感淡薄的孩子,這樣說不合適,倒不如說花子的愛也是瞎的、聾的、啞的一樣,只是藏在心靈深處,睡著了。
因為沒有看過別人的面孔,或者有過語言交流,所以,感覺到自己和別人的關聯就很少,這樣,愛的情感無論如何也很難發生作用。
花子立刻把到手的玩偶砸碎,是因為看不見它可愛的形象和美麗的顏色。把愛只集中於父親和母親,對於其他人毫不接觸,這種情況對花子這樣的孩子來說是可能有的。
她對於明子和達男親熱,就像從拱破堅硬外殼的種子生出了芽一樣,過不多久,花子也會綻放愛的花朵。
記住一兩句用字母寫的語言,如果認為這對她來說就是一束光芒,那麼,過不多久,花子的智慧世界也可能充滿光明吧。這種想法就是父親的希望……
「父母沒有作到的事,達男給辦到了,達男是花子一生的恩人啊。」
「一點兒也不錯,我們可從來也沒想過花子會一下子記住字呢。」
她母親這麼說。
睡覺時看起來很聰明的花子,她的枕旁整整齊齊堆著達男送給她的字母玩具。
回到東京的明子和達男,給她寄來了點心和玩偶。
寄來的點心裡,有ABCD字母形的餅乾。
「花子,這是西洋字啊!」
她母親告訴她,希望她記住ABC字形,但是餅乾的香氣使她知道這是餅乾,便大吃特吃。
她父親笑著說:
「只記住了四五個日本字母就要求她把西洋字也記住,那末免太勉強了。」
不過她媽卻說:
「好不容易認出字形嘛。下次達男來,問到花子記住ABC了沒有的時候,我們回答說吃了,這多不好!」
「是點心嘛,吃了沒什麼不妥!」
「如果是記住之後吃了還不算什麼……」
「不管怎麼說,既然是餅乾,要等花子把ABC全記住,那就軟得沒法吃,壞了。」
「哪怕記住一個字也好哇!」
花子喜歡的不是那點心,而是字母。
用木頭做的日文片假名,都刷上紅、黃、青等等顏色的漆。
「花子把它看成什麼呢?她知道那是字麼?」
她媽這麼一說,她父親不由得側著頭思考一陣才說:
「可也是。讓花子從這些字母中找出花子和河的字母試試看如何?」
「好主意。不過五十個字母多了一些,二十個吧。」
二十個字母之中,加上了花子三個字母和河的兩個字中的頭一個,然後交給了花子。
她開頭覺得奇怪。
這些各種形狀的小木頭是什麼玩具?她似乎很難判斷。她抓在手裡,或者像玩積木一般把它們壘起來玩,那字母顛倒了,或者橫著了,或者背向朝上了,花子並不注意。
她也不知道是達男寄來的。
這也難怪,她怎麼懂得這是達男親切的禮品呢?
她母親模仿達男的樣子,捂著疼痛難忍的肚子滿屋轉悠,掐著花子兩助把她高高舉起,然後抓住花子的手指讓她寫出花子的兩字。這時花子才「啊,啊」地發出高興的歡呼,因為她知道這是達男的行為。
花子的臉上有了光采。
於是她更加熱心地翻找那木頭片假名,終於找出了三個字母之中的第二個,「十」。
她把「十」這個字母托在手掌上,仰起臉看著她母親。
「對,對!」
母親激動地握著花子的手,讓她寫出這個字母。
花子高興得發出奇妙的聲音。
按這個辦法,第一個「デ、」和第三個「ゴ」也立刻找到了。
花子清清楚楚地記住了達男教給她寫的字。
達男來的信上就說:「用這字母玩具教給花子許許多多的東西吧。爸爸的胸前要掛上寫著父字的紙牌,母親的胸前掛上寫有母字的紙牌,兩人像掛勳章一般掛上紙牌,讓花子從字母玩具裡找出對得上的字母。」
花子父親並不能不佩服達男這種創意,直說:
「不錯!真是個好主意!」
他們趕快實行了。
花子自己胸前也掛上了寫著花子三個字母的紙牌。
她按自己前胸上的字尋找玩具字母,然後找父親紙牌上的父字,以及母親紙牌上的母字……
五天之後花子用鉛筆在紙上寫下:
父
母
花子
這幾個字的日文字母,字寫得挺大,而且這是給達男和明子的信。雖然只是五個字母,三個詞……。但是比任何長長的信更富激情。
然而花子還不能把那幾個字讀出聲來。
她睡覺的時候一定把那些字母放在枕頭旁,把它當作異常寶貴的東西……
因為,她從那些木頭字母上,感到明子和達男的愛。
花子有時被小保姆阿房帶著去車站。
每當火車開出車站,她一定非常傷心,總是一副要哭的表情,因為由此想起她送明子和達男在這裡分手的事。
暑假的時候,母親也說過達男他們說不定能來,一直等了又等,可是轉眼已經到了秋天。
母親讀書的時候,花子坐在母親膝前,伸手摸摸書本的紙。對花子來說,那只是紙而已,因為她看不見字。
她想,母親在幹什麼呢?
母親讓花子從書本的頁子上摸字母,就像以前學到
父親
母親
字母的時候一樣。
下雪
花子等待
達男哥
這是花子在母親幫助下,於11月底寫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