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特羅姆急得在辦公室裡團團亂轉,嘴裡一個勁兒地叨叨咕咕:
「我破產啦!我破產啦!……我得把全部財產拿出去賠償大象造成的一切損失,可霍伊蒂-托伊蒂最後還得被打死。這是多大的損失呀!是多大的不可彌補的損失呀!」
「電報!」一個僕人走進來說道,用托盤給施特羅姆呈上一張紙。
「完蛋了!」經理想。「大概是通知大象被擊斃了吧……從蘇聯來的電報?怪啦!這會是誰打來的呢?……」
「柏林布莎馬戲團施特羅姆經理
我剛從報紙上看到大象逃跑的電訊句號請立即請求警察當局撤消屠殺大象的命令句號請立即讓您的一個僕人向大象轉告冒號引號薩比延斯回布莎馬戲團逗號瓦格納教授即將飛赴柏林句號引號如不照辦逗號會被打死句號瓦格納教授」
施特羅姆又把電報讀了一遍。
「簡直什麼也不明白!瓦格納教授顯然知道這頭大象,不然電文裡也不會提到它從前的名字薩比延斯。但瓦格納教授憑什麼指望大象一聽到瓦格納教授到柏林來就回來呢?……管他呢,電報總算又給了一個挽救大象的小小機會。」
經理立即開始行動。他好不容易才說服警察總監「中止軍事行動」。榮格奉命乘飛機立即去見大象。
榮格像一名真正的軍使一樣,揮舞著一方白手帕,走到大象跟前,宣佈道:
「尊敬的薩比延斯!瓦格納教授向您致意。他即將飛赴柏林,希望和您會晤。會晤地點在布莎馬戲院。我向您保證,只要您返回馬戲團,任何人也不會碰您一碰。」
大象聚精會神地聽榮格說完,想了想,就用鼻子把他捲到自己背上,邁開平穩的步伐,踏上了北去柏林的歸程。這樣榮格就扮演了人質和保護人的雙重角色:誰也不敢向大象射擊,因為它的脖子上坐著一個人。
大象是步行,而瓦格納教授和他的助手是坐飛機到的柏林,一下飛機他立即去見施特羅姆。
經理已經收到一份電報,說是大象一聽到瓦格納教授這個名字馬上變得溫順聽話,朝柏林走來了。
「請問,您是在什麼情況下得到這頭大象的,您知道它的來歷嗎?」瓦格納教授問經理。
「我是從一位尼克斯先生手中買下它的,尼克斯是個從事棕櫚油和核桃生意的商人。尼克斯先生住在中非,在剛果,離馬迪塔城不遠。」
「據他講,大象是在一天自己到他家去的,當時他的孩子們正在花園裡玩,大象來了之後就開始耍把戲,非常驚人的把戲:它用後腿站起來跳舞,用幾根小棍玩雜耍,用前腿和獠牙撐在地上拿大頂,同時還那麼可笑地搖晃著小尾巴,尼克斯的孩子們笑得直在草地上打滾,他們管大象叫『霍伊蒂-托伊蒂』,您知道英語霍伊蒂-托伊蒂的意思就是『快活、機靈』之義,有時它還當語氣詞用,意思有些類似『快點兒,快點兒』1。因為大象已經習慣人們這樣叫它,所以我們買了它之後也就沒給它再改名。」
1 霍伊蒂-托伊蒂,英語hoitytoity的音譯,作者對該詞的解釋與原意有所出入。
這是所有的購買手續。一切都是合法的,這樁生意未必有什麼可爭議的。」
「我並不是為對您的這件交易提出異議來的,」瓦格納教授說道,「大象有什麼特殊的記號嗎?」
「是的,它的頭部有一道大傷疤。尼克斯先生推測這可能是它在被迫捕時留下的傷痕。那些野蠻人獵捕大象時所用的方法極為殘忍。因為這傷痕稍微使它有些毀容,為了避免給觀眾造成不好的印象,我們給它特製了一頂小絲帽,還綴上了一些絛子。」
「對啦,毫無疑問,這就是它!」
「它是誰?」施特羅姆問道。
「大象薩比延斯。我丟的大象。我在比屬剛果1進行科學考察時捉到的它,並對它進行了訓練。但是,它有一天夜裡跑到了樹林裡就再也沒回來。怎麼找也找不到了。」
1 比屬剛果,即今扎伊爾。
「這麼說您還是要提出您對大象的所有權嘍?」
「我不會提出什麼所有權,但大象自己可能要提出某些權利要求。是這麼回事:我用一種新的方法對它進行了訓練,取得了驚人的效果。您自己對此恐怕也不懷疑,我使大象的智力達到了何等驚人的水平。我甚至可以說,大象薩比延斯,或者按現在的叫法霍伊蒂一托伊蒂,已經獲得了相當高水準的人的意識,如果可以這樣表達的話。
當我在報紙上看到,有一頭具有驚人才能的大象在您的馬戲團裡表演時,我馬上就斷定:只有我的薩比延斯才能進行這些表演:識字、計算,甚至寫字——要知道這一切都是我教給它的。
當霍伊蒂-托伊蒂溫順地逗柏林人開心時,看來它對自己的命運是滿意的,我認為沒有必要再加以干涉。但大象造起反來。這就是說,它有不滿的地方。我決定來幫助它,現在它的命運應該由它自己來決定。它有這個權利。您不要忘了,若不是我及時趕來大象早就被打死了——我們兩人都會失去它。您用強力留不住大象,我想,您對此恐怕也毫無異議。
不過,您千萬不要以為我是想從您的手中奪走大象。我要跟它談談。也許,如果您在制度上做一些改進,去掉那些令它不滿的東西,它會留在您這裡的。」
「『跟大象談談』!誰見過這種事呢?」施特羅姆把雙手一攤。
「霍伊蒂-托伊蒂根本就是一隻沒人見過的大象。順便問一聲,它能不能很快到柏林來?」
「今晚就到。看來它是急著跟您見面呢。從給我打來的電報看,它正在以每小時20公里速度朝這兒趕呢。」
當晚,在馬戲團的演出結束後,霍伊蒂-托伊蒂和瓦格納教授在馬戲院舉行了會晤。施特羅姆、瓦格納教授和他的助手傑尼索夫等在演出場上,霍伊蒂-托伊蒂經由演員上場的通道走了進來,榮格仍然坐在它的脖子上。見到瓦格納教授之後,大象馬上跑到他跟前,像伸出手臂一樣伸出鼻子來,瓦格納教授握了握這只「手」,接著,大象把榮格從背上放下來,把瓦格納教授放到了他原來坐的地方。
教授揭起它的巨大耳朵,悄悄對它說了句什麼。大象點了點頭,開始用鼻子尖飛快地在瓦格納教授眼前晃動著,教授聚精會神地看著這些動作。
施特羅姆不喜歡這種故弄玄虛的樣子。
「喂,大象決定什麼啦?」
「大象想請一段時間的假,好能跟我說說我所感興趣的一些事。假期之後,它同意再回馬戲團,但是,榮格先生必須為他的粗魯行為對它道歉,並保證不再採取觸及皮肉的影響方式。大象雖說打不疼,但它絕對不願再受任何類似的侮辱。」
「我……打過大象?……」榮格問道,做出一副驚奇的鬼臉。
「用掃帚把打的,」瓦格納教授接著說道。「用不著否認,榮格,大象不會說謊。您應該對大象有禮貌,既然它以前是……」
「……共和國總統?」
「……它以前是個人,而且不是個普通人,他是個有著自己尊嚴的人。」
「爵士嗎?」榮格尖刻地問道。
「夠啦!」施特羅姆嚷了起來。「這一切全是你搞出來的,榮格,你要為此受到懲罰。什麼時候它想……霍伊蒂-托伊蒂先生想去休假,去什麼地方?」
「我們要做一次徒步旅行。」瓦格納教授答道。「這是非常令人愉快的。我和我的助手傑尼索夫坐在大象的寬闊後背上,它馱著我們去南方。大象想到瑞士的草地上吃吃草。」
傑尼索夫才23歲,可是,別看年輕,他已經在生物學領域有好幾項發現了。「您很有前途,」瓦格納教授邀他到自己實驗室來工作時說道。年輕的科學家對此有說不出的高興。教授對自己的助手也很滿意,上哪兒去都帶著他。
「『傑尼索夫』、『阿基姆-伊萬諾維奇』——這都太長,」瓦格納教授在他們頭一天在一起工作時就說道。「如果我每次跟您說話都要稱一聲『阿基姆-伊萬諾維奇』,這在一年當中就要浪費掉48分鐘。而48分鐘能做很多事。因此我就要想法避免稱呼您。到了非叫不可的時候,我就叫你『傑尼』——簡單明確。而您可以叫我瓦格。」瓦格納教授是非常能節約時間的。
第二天天沒亮,一切就都準備好了。瓦格納教授和傑尼索夫鬆鬆快快地坐在霍伊蒂-托伊蒂的後背上。他們隨身只帶了些必需的東西。
儘管時光很早,施特羅姆還是出來給他們送行。
「你們用什麼喂大象呢?」經理問。
「我們在城裡鄉下都可以進行表演,」瓦格納教授說道,「觀眾為此會付大象的飼料費的。薩比延斯不僅能養活它自己,甚至連我們也供養得起呢。再見吧!」
大象慢慢在街上走著。但是,當旅行者們經過城邊最後一棟房子,在他們面前出現一條伸展到遠方的公路時,大象沒等人催就加快了速度。它一小時至少走20公里。
「傑尼,您現在得開始跟大象打交道啦。為了能更好地理解它,您應該瞭解一下它的不平凡的過去。給您這個筆記本。這是本旅行日記。它是您的前任佩斯科夫寫的,我跟他一起在剛果做過一次旅行。佩斯科夫遇上一次慘禍,這事以後我再找機會告訴您。而現在您先看日記吧。」
瓦格納教授往大象的腦袋跟前湊了湊,在自己的面前擺了一個小桌,一下子就開始在兩個筆記本上同時寫起來——兩手左右開弓。少於兩件事的事瓦格納教授從來不幹。
「好啦,現在講講吧!」這句話看來是對大象說的。大象幾乎把鼻子伸到了瓦格納教授的耳朵上,開始迅速而又間斷地小聲打起響鼻來:
「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噗……」
「跟摩爾斯電碼一樣,」傑尼索夫想道,接著就打開了厚厚的漆布封面筆記本。
瓦格納教授的左手記錄著大象對他講述的東西,右手寫著一篇學術論文。大象繼續邁著平穩的步子向前走,緩緩的搖晃並不影響書寫。傑尼索夫開始閱讀佩斯科夫的日記,很快就被迷住了。
下面就是這本日記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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