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官道:「難說得很,據報告的人說,火勢一開始就十分熾烈!」
一位警官道:「是不是有被人縱火的可能?」
阮耀立時道:「不會的,絕不可能,我這裡的僕人,絕不會做那樣的事。」
消防官望了我一眼,向阮耀道:「在那建 物之中,有甚麼重要的東西?」
阮耀呆了一呆:「裡面的東西,說重要,當然十分重要,但是大可以說,沒有甚麼大關係!」
消防官指看我:「可是這位先生,在火最別的時候,硬要衝進去搶救東西,只要我慢半秒鐘,他就一定死在火窟之中了!」
阮耀望看我,我苦笑看。
對於我當時的行為,實在連我自己,也無法作圓滿的解釋,我只好對阮耀苦笑,從阮耀詫異的神色上,我自然也可以知道,他的心中,覺得十分奇怪。
但阮耀應付得很聰明,他道:「衛先生是我最好的朋友,他是不想我家傳的那一些紀念物,遭到損失!」
阮耀一面說看,一面道:「我們可以到現場去看一看麼?」
消防官道:「當然可以!」
一行人,一起向外走去,來到了火災的現場,整幢建 物,倒真正是在一夜之間,消失不見了!
由於這建 物是有看一個很大的地下室的,是以火災的現場,看來也和別的火場,有些不同。在地面上,出現了一個極大的坑,許多燒成了漆黑,根本無法辨認它原來面目的東西,大坑中還積看許多水,那是昨晚一夜灌救的結果。
阮耀看看發呆:「看來甚麼也沒有剩下!」
我苦笑道:「的,甚麼也沒有剩下!」
我略頓了一頓,又道:「如果昨晚,不是有人救我,我已經燒死了,阮耀,要是我死了的話,是死於意外,還是死於那神秘的力量?」
阮耀摸看他自己的脖子,沒有出聲。
這時,有許多消防員,在移開被燒焦了的大件東西,在作火場的初步清理工作。
阮耀一直望看火場,我則已半轉過身去,就在這時,阮耀突然叫了起來,他的叫聲十分尖,一時之間,所有的人,都向他望來。
我也立時向他看去,只見他伸手指看下面,尖叫道:「我是不是眼花了,看,這是一隻燒焦了的人手!」
在場的所有人,全都吃了一驚,連忙又一起循他所指看去。
而當所有的人,看到阮耀指看的那一處時,人人都呆住了,倒抽了一口涼氣。
阮耀所指的,是一團燒焦了的圓形東西,那東西,還依稀可以看出,是一隻金屬的虎頭。
我自然知道,這虎頭原來是在甚麼地方的,它在壁爐架上,轉動它,一隻書櫥移開,出現隱藏在牆中的那個鐵櫃,我們昨晚曾將之打開過。
而這時,在那圓形的焦物體上,有看一隻人手!
要辨別那是一隻人手,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與其說是人手,還不如說那是一隻燒乾了的猴爪好得多,但是,經阮耀一提,人人都可以看得出,那的確是一隻人手,手腕骨有一截白森森地露在外面,手腕以下部分,完全埋在燒焦了的東西之下!
消防官立時叫了起來:「我們到的時候,所有的人,都說這建 物一直是空置的根本沒有人!」
阮耀的神色蒼白,道:「的確應該是沒有人!」我吸了一口氣,像是在自言自語:「這個人是誰?阮耀,你看見沒有那是那隻銅鑄的虎頭!」
阮耀有點失魂落魄地點看頭,幾個消防員,已經走近那只恐怖的人手從四周,開始搬開燒焦了的東西,漸漸地,我們看到了一顆燒焦的人頭。有一個人,被燒死在裡面,那已經是毫無疑問的一件事了!如果我再用詳細的文字,記述當時的情形,實在太可怕了,或者還是「慘不忍睹」四個字,來籠統形容,比較好一點。
我和阮耀兩人的身子一直在發看抖,我們都無法知道這個焦黑的 體是屬於甚麼人的,但是無論是甚度人,一個人被燒成那樣子,實在太可怕了。
在足足一個小時之後,焦黑的 體,才被抬了土來,放在擔架上,警官望看我和阮耀,我們兩人,都搖看頭,表示認不出那是甚麼人來。
普官道:「阮先生,你應該將你家裡所有的人,集中起來,看看有甚麼人失了蹤?」
阮耀失神地點看頭,對身後的一個僕人,講了幾句,又道:「叫他們全來!」
那僕人應命走了開去,不一會,僕人絡續來到,在阮家,侍候阮耀一個人的各種人等,總共有一百多個,總管家點看人數,連挖掘花崗石層的工人,也全叫來了,可是卻並沒有少了甚麼人。
阮耀道:「這個人,不是我家裡的!」
這時,一個僕人忽然快生生地道:「阮先生,昨天晚上,我看見有人,走近這裡!」
好幾個人一起問那僕人道:「甚麼人?」
那僕人道:「我…我不認識他,他好像是主人的好朋友,我見過幾次,我看到他一面低看頭,一面走向這裡,口裡還在喃喃自語—」阮耀頓看腳:「這人是甚麼樣子,快說!」
那僕人道:「他留看一撮山羊鬍子—」那僕人的這一句話才出口,我和阮耀兩人,便失聲叫了起來:「樂生博士!」
這年頭,留山羊鬚子的人本來就不多,而阮耀認識的人,留山羊鬍子的人更只有一個,那就是樂生博士!
我立時問道:「那是昨晚甚麼時候發生的事?」
那僕人道:「大約是十二點多,起火之前,半小時左右的事!」
阮耀厲聲道:「混蛋,你為甚麼不對消防官說,屋子裡有人?」
那僕人看急道:「我並沒有看到他走進屋子,我不知道他在屋子中!」
我吸了一口氣:「半小時前,我曾和樂生博士通電話,但沒有人接聽。」
那警官立時向我,問了榮生博士的住址,派警員前去調查。我和阮耀兩人,都心亂如浦,一起回到了客廳上,阮耀和警方人員辦例行手紋,我坐在沙發上,雙手捧看頭,在想著。
如果那被燒死的人是樂生博士,那麼,他是和我一樣,在昨天晚上離開之後,又回來的了,不過,他比我早了半小時左右。
他為甚麼要回來呢,是不是和我一樣,想到了同樣的事情?
我想到這裡,不禁打了一個冷顫!
他是怎樣燒死的,我不知道。
但是,這件慘事,要說和那「神秘力量」沒有關係的話,我也不會相信。
我想到的是,如果我比榮生博士早到,那麼,忽然起火,燒死的是甚麼人?
我不禁急促地喘著氣,阮耀送走了消防官,來到了我的面前,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我們除了相對無語之外,實在一點辦法也沒有口過了好一會,阮耀才苦笑道:「又死了一個!」
我的身子震動了一下,阮耀的這句話,實在令人震動的,我們一共是四個人,已死了兩個,如果死亡繼紙下去,下一個輪到的,不是位,就是我!
我只好自己安慰看自己:「這個死者,未必是樂生博士!」
我這樣說看,實在連我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的話,當然不能說服阮耀,阮耀只是望看我,苦笑了一下,接下來,我們兩人都變得無話可說了。
過了不多久,那警官便走了進來,我和阮耀一看到他,就一起站了起來。
那警官進來之後,先望看我們,然後才道:「我才去過樂生博士的住所!」
這一點,我和阮耀兩人都知道的,我們一面點看頭,一面齊聲問道:「怎麼樣,發現了甚麼?」
那警官皺了皺眉,道:「樂生博士是一個人獨居的,有一個管家婦,那管家婦說,她昨天晚上離去的時候,博士還沒有回去睡過覺。」
這一點,雖然已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是一路聽警官那樣說,我的心還是一路向下沉。
那警官又道:「我們檢查了榮生博士的住所—」他講到這裡,頓了一頓,然後,以一種疑惑的眼光,望著阮耀:「博士和你是世交?」
阮耀呆了一呆,道:「甚麼意思?」
那警官取出了一張紙條來,道:「我們在博士的書桌上,發現這張字條!」
他一面說,一面將字條遞到我們面前來,我和阮耀都看到,字條上寫著一行很潦草的字:阮耀的祖父,我們為甚麼沒有想到阮耀的祖父?
一看到那張字條,我陡地震動了一下,果然不出我所料,樂生博士是和我想到了同一個問題,才到這其來,而一到這其來,就遭了不幸!
那警官道:「阮先生,這是甚麼意思?博士認識令祖父?還是有別的意思?」
阮耀和我互望著:「警官先生,我祖父已死了超過二十年,但是我和樂生博士認識,還是近十年的事情,他不認識我的祖父。」
那警官的神情,仍然十分疑惑:「那麼,樂生博士留下這字條,是甚麼意思?」
警官的這個問題,並非是不能回答的。可是要回答他這個問題,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必須將一切經過,原原本本地說出來。
這一切事情,不但牽涉到阮耀家庭的秘密,而且其怪誕之處,很難令人相信,實在還是不說的好,是以,我道:「我看,這張字條,並沒有甚麼特別的意思,樂生博士忽然心血來潮,到玩家的家庭圖書館去,或者是為了查一些甚麼資料,卻遇上了火災!」
那警官皺看眉,我道:「樂生博士一定是死於意外,這一點,實在毫無疑問了!」
或許是我的回答,不能使對方滿意,也或許是那警官另有想法,若他的神情,他分明並不同意我的說法,而且,他有點不客氣地道:「關於這一點,我們會調查!」
我心中暗忖,這警官一定是才從警官學校中出來的,看來他好像連我也不認識,我只是道:「是,但是照我看來,這件事,如果要深入調查的話,責任一定落在傑克上校的身上。」
那警官睜大了眼,望看我:「你認識上校?」
我笑了起來:「你可以去問上校,我叫衛斯理。」
那警官眨了眨眼睛,又望看手中的字條,他道:「不管怎樣,我覺得你們兩位,對於樂生博士的事,有很多事隱瞞看我。」
我拍看他的肩頭:「不錯,你有看良好的警務人員的直覺,我們的確有很多事,並沒有對你說,但是你也應該有良好的警務人員的判斷力,應該知道我們瞞看你的話和樂生博士之死,是全然無關的!」
那警官眨看眼,看來仍然不相信我的話,我知道,他一定會對傑克上校去說,而傑克上校,一定會來找我和阮躍的。
那警官又問了幾句,便告辭離去,阮耀歎了一口氣:「事情越來越麻煩了!」
我苦笑看:「還有,你花園中的挖掘工程,火警一起就停頓,你是不是準備再繼續?」
阮耀無意識地揮看手,像是不知道該如何決定才好,過了片刻,他才歎了一聲:「掘是一定要掘下去的,但等這件事告一段落時再說吧!」
我也知道,勸阮耀不要再向下掘,是沒有用的,而事實上,我也根本沒有勸他不要再掘下去的意思。
我在阮耀沒有開始那樣做的時候,曾劇烈反對過,那是因為我們對於挖掘這個亭基,會有甚麼惡果,是全然不知道的。
但是照現在的情形看來,好像挖掘亭基,並沒有甚麼特別的惡果,已經有兩層花崗石被掘起來,雖然不知道要挖掘多久,但主持其事的阮耀,和直接參加的工人,也都沒有意外。
樂生博士的死,自然和挖掘亭基這件事是無關的,因為他是燒死在那幢建 物之內的!
當時,我來回走了幾步,歎了一聲:「看來,樂生博士是正準備打開暗櫃時,突然起了火,被燒死的,人是怎樣發生的呢?」
阮耀皺看眉,道:「他一定是一起火我死的,他的手竟沒有離開那鋼型的虎頭。你可知道他為甚麼要去而復返,地想到了甚麼?」
我苦笑了一下:「他想到的和我想到的一樣;在你祖父的日記中,可能同樣可以找到這件神秘事件的全部真相!」
阮耀仍是不斷地眨看眼,接看,他也歎了一聲:「現在,甚麼都不會剩下了,全燒完了,燒得比羅洛的遺物更徹底!」
我苦笑看,搖看頭:「要是我們能將羅洛的遺物全部徹底燒掉,倒也沒有事了!」
阮耀顯得很疲倦地用手抹看臉:「衛斯理,這是不能怪我的,我想,任何人看到一幅地圖上,有一塊地方塗看金色,總不免要問一下的?」
我安慰著他:「沒有人怪你,至少,我絕不怪你,因為你這一問,我們可以漸漸地將一件神秘之極的真相,發掘出來。」
阮耀仍然發出十分苦澀的微笑:「你不怪我,可是唐教授、樂生博士,他們難道也不怪我?」
我沒有別的話可說,只好壓低了聲音:「他們已經死了!」
阮耀抬起頭來,失神地望看我:「如果不是我忽然問了那一句話,或許他們不會死!」
我也苦澀她笑了起來:「世界上最難預測的,就是人的生死,你如果因之而自疚,那實在太蠢了!」
阮耀沒有再說甚麼,只是不斷地來回踱著步,過了好一會,他才道:「我有一個古怪的想法,這件事,是我們四個人共同發現,而且,一直在共同進行探討的,所以找在想,如果已死的兩個人,是因為這件事而死亡的,那麼,我和你—」他講到這裡,停了下來,口唇仍然頓動看,但是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你是想說,我們兩個,也不能倖免,是不是?」
阮耀的身子,有點發抖,他點了點頭。
我將手按在他的肩上:「你不必為這種事擔心,教授的死,是心臟病;博士的死,是在火災中燒死的,我們都可以將之列為意外!」
阮耀卸愁眉苦臉地道:「將來,我們之中,如果有一個遭了不幸,也一樣是意外!」
我皺看眉,一個人,如果堅信他不久之後,就會意外死亡的話,那實在是最可怕的事情了,就算意外死亡不降臨,他也會變瘋!
我在這樣的情形下,也實在想不出有甚麼話可以勸他的,我只好道:「如果你真的害怕的話,那麼,現在停止,還來得及。」
阮耀一聽得我那樣說,卻嚷叫了起來:「這是甚麼話,我怎麼肯停止,人總要死的!」他頻頻提及一個「死」字,這宜在吏便我感到不安,我道:「別管他了,樂生博士沒有甚麼親人,也沒有甚麼朋友,他的喪事—」